炜衡回道:“回小主,昨日容妃娘娘赏了我家小主好些菊花茶,说是上好的杭白菊,我家小主回宫后感念小主赏赐,又想着是难得的好茶,不免多喝了几杯。太医说菊花性凉,孕妇最不宜饮,且小主刚刚有孕尚未稳定,才有了这一出。不过并无大碍,只开些温补安胎的药便好了。”
皇帝听言不满道:“容妃也太不谨慎了,又不是什么名贵的好茶,白白的伤了可儿的身子。”
程贵人道:“容妃娘娘也是好心,昨日殷姐姐得了那茶还特特给我送来了些,只是我体寒,素来不太敢饮食性寒的东西,想是殷姐姐平日心宽惯了,又尚未有害喜的表现,才误饮了。”
程贵人说完,却见皇帝未动声色,便又道:“都听人说生产过后体质会温和些,不怕这些性寒的茶饮,许是容妃生下二皇子多年,因自己不再忌口,便忘了叮嘱殷姐姐也是有的。”
皇帝闻言不悦:“二皇子不提也罢,读书也读不出个名堂,整日想着武枪弄棒,找人教习他偏偏又不学了。总还有人撞见他在御花园僻静处与太监侍卫嬉闹比武,实在不成体统,我看便是容妃教导的过失。”说罢对左星汉道:“过会儿派人去春秀宫传旨,命二皇子搬出春秀宫,搬到安华宫去。”左星汉领命,便到殿外去吩咐。
君合听到“与太监侍卫嬉闹比武”之语,早已惊得背后一身冷汗,再听到令二皇子搬至安华宫,更是六神无主——因这安华宫是离庆宁宫最近的一处,若是搬到这来,往后怕是逃不出二皇子的魔掌了。
皇帝放下筷箸,又吩咐炜衡转告殷容华今日不必请安,只在宫中养胎,便匆匆上朝去了,炜衡亦告退。
见外人都去了,晴云道:“殷容华也太激进了,借着身孕和几片茶叶便闹得皇上与容妃有了罅隙,只是小主你又何必添上那几句让二皇子搬离春秀宫呢?左右容妃也未曾为难过我们。”
程贵人道:“她骤然有孕,必然招致妒忌,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而我既已承了她的好意,也亏得她得到宠幸和晋封,而今自然能帮则帮,否则岂非不仁不义?”说罢又叹口气道,“能为人所有尚为棋子,无处可用则只能为弃子了。在这宫中,每一步就能改变一生,即便非我本意,也可能不得不害人。又有几人能独善其身?君合,你说呢?”
君合垂手在一旁听着,忽见程贵人问起自己,一时晃神,答道:“小主说的在理。既已决定与皇后一派对立,则绝不能手软。后宫之争想来你死我活,我不出手,将来必为鱼肉。”
晴云听罢,却冷笑一声,道:“柳公公这话究竟是为了讨好小主而说谎呢?还是为着二皇子搬得近了而真心的在感念小主呢?”
君合闻言大惊,只得强装道:“奴才不懂云姑娘在说什么。”
晴云挑眉道:“不懂?那便仔细想想!”
君合见状,忙跪下对程贵人道:“小主,奴才对小主绝无二心!”
程贵人却不动声色,缓缓地啜了一口茶,低眉道:“晴云既这样问你,便已是知道了什么,你有什么话,且说来听听吧。”
未知程贵人究竟知了何事,君合又如何答话,且看下回:二皇子狂言泄密闻,六王爷冷语审内奸。
☆、二皇子狂言泄秘闻,六王爷冷语审内奸
却说君合听了程贵人的话,早已汗如雨下。晴云之言,显然已知他与二皇子习武之事,不过此事说到底究竟自己问心无愧,只是既然她们疑心已起,有可能怀疑到炜衡那边去,也不知究竟知道多少。
思忖片刻,君合斟酌道:“回小主。其实小主入宫的第二日,奴才并非去御花园躲懒,而是去与炜衡相见。因我们入宫前便有私交,也都是走投无路才一并入了宫,不免惺惺相惜,本以为教导结束分配差事能分到一处去,没想到竟分隔两处,故约见聊聊,左右互相宽慰鼓励几句也就散了。只是没想到回来路上偶遇二皇子,二皇子瞧出奴才会些拳脚功夫,便强令奴才教习于他,又不准说出去。因而奴才左右为难,也不得不应承。而后这两月二皇子也派人叫我几次,奴才也是不敢不去,旁的再没什么。奴才所言句句属实,万万不敢不忠于小主。”
程贵人未开口,晴云却先道:“那你怂恿咱们小主追随殷容华也是夏炜衡唆使的了?”
君合回道:“云姑娘仔细想想,我可曾说过一句怂恿小主的话?在小主身边能说上话的不过是云姑娘和烟姑姑,君合虽然和炜衡好,自然也希望两位主子不要敌对,但也知道这情谊不该大过忠心去。”继而对程贵人道,“先前隐瞒二皇子之事是奴才迫不得己,小主若还疑心奴才,便免了奴才的首领之职,打发了去做屋外的粗活,要么回了江公公退回内务府去,再不济直接送到慎刑司去,奴才绝没有半句怨言。”说罢猛磕了几个头。
程贵人沉默半晌,道:“用人不疑。既你先前隐瞒自有苦衷,本宫不再追究,往后这事本宫已知,便不必在扯谎了。”又理一理衣袖道:“你与炜衡交好本宫亦知,往后有什么话说也不必再到御花园去,隔墙有耳被旁人听去反倒不好,不如直接来庆宁宫,也没什么的。只是二皇子这事,你须想办法尽快抽身,若令皇上知道,必不能饶你,到时本宫也必受牵连,难辞其咎。”
君合方又磕了几个头,恭送程贵人去向皇后请安,回到自己房中方才瘫倒在床上,全身的气力似乎都去抽取了一般。他又将方才自己的话反复思索一番,约莫没什么纰漏,继而想起他说未曾劝说程贵人一句之言,心中不免后怕,若当时晴云当真想起什么,恐怕自己也难以应答。说到底程贵人只是略有疑心,且那疑心都放在二皇子和容妃处,而二皇子一事自己确实未曾扯谎,如此便是程贵人再去彻查,也只会增加对他的信任,炜衡一事倒能彻底隐瞒了。不过程贵人叮嘱他从二皇子之处抽身,却实在是一件难事。二皇子心思单纯,却任性跋扈,脾气无常,不像旁人一样是说理说得通的。思来想去究竟没什么好主意,只得暂且作罢。
过了晌午,二皇子身边的人来唤君合到安华宫去,想着二皇子之事程贵人既已知晓,不该再有所隐瞒,君合便去向程贵人请示。程贵人并未多言,只又提醒他尽早解决此事,便令他去了。
君合一只脚刚踏进门槛,便听到二皇子在大发脾气。
“父皇真是偏心!居然让本宫住这样荒废破败已久的宫殿!”说着,又砸了几个瓷器花瓶,旁边伺候拾掇的奴才各个大气不敢出。
君合见状,俯身收拾起一地的碎片,踌躇言道:“殿下此次惹得皇上动怒,依奴才看,往后还是收敛着些才好。”
观韬听言,连忙附和道:“卑职觉得君合所言十分在理。殿下万万不要再在这风口浪尖惹皇上生气了。”
二皇子却冷哼一声,道:“父皇本就不喜欢我,我也无心那太子之位,因此本宫刻意做出些不学无术的样子,而今他倒又嫌我失了他的颜面了!若当真在意颜面,本宫明儿个就上书请柬焚毁歆玉宫,将那里面的妖孽统统烧死,才能肃清后宫呢!”
观韬紧张道:“殿下,便是气话也不能乱说,当心隔墙有耳。”
君合听至此处却十分迷茫,因其从未听过歆玉宫是何处,又有何妖孽,却又也不敢多问,只是暗自纳闷。
二皇子见君合似乎不明就里,便道:“怎么?你入宫半年了,竟不知歆玉宫之事?如今敬事房的工夫做的是越来越好了。可是宫苑就在那里,父皇又不是不去,再瞒着又能如何呢?”
君合愈发糊涂,便疑惑的望向观韬,观韬看了他一眼,只摇头示意莫再追问。二皇子见状,道:“有什么说不出口的,不就是面首嘛!”
君合听言大惊,磕磕巴巴道:“皇上……居……居然……”
二皇子哂笑道:“有什么可惊讶的,这种事情不过是父皇一时取乐,既未耽误皇嗣,又未有碍朝纲,众人自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是我与你们习武这事传到他耳中,不知会被他想成什么了,才如此动怒。”
君合心中一动,忙道:“那奴才更不敢教习殿下了!如此下去,奴才只怕死无葬身之地啊。”
二皇子却横了君合一眼,道:“胆子那么小,枉我视你为师了!别说他道听途说自个儿胡思乱想,便是本宫当真临幸了你又如何?他越是生气本宫还越是高兴!”说罢甩袖道,“再不然,本宫干脆娶了你,不,将你们两个都娶了,一起立为男皇子妃,如何?”
君合二人闻言大窘,却忽听院中传来一句:“你才几岁,就想着要立皇子妃了?”
君合朝殿外望去,却见一人正款款走来,身着一件玉锦长袍,手持一把缀玉折扇,嘴角含笑,目光却深不可测。君合不知来人是谁,只得连忙下跪行礼。
二皇子却一挑眉,大笑道:“啊呀,六皇叔大驾光临,有何指教?”
君合方才明白,这位正是当今皇上的六弟建元王,人人传说这六王爷最是游手好闲,虽说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却对朝政之事一窍不通,得了王爷的封号爵禄后更是只知游山玩水不思进取,当真是个尸位素餐的大米虫。
建元王此刻已迈步进入殿内,径自坐下道:“你父皇一下朝就命我来好好教导教导你,谁知还没进屋便听得你要立皇子妃了。”
二皇子笑道:“正是了,给皇叔认识认识,这两位就是我的皇子妃,冷妃和柳妃。”
建元王大笑一阵,道:“你这小子,脾气倒和你父王一模一样,难怪他拿你没办法。”
二皇子亦笑道:“那父皇派皇叔来,想必皇叔自有办法了?侄儿洗耳恭听。”
建元王拧了拧二皇子的耳朵道:“臭小子,还和我拿捏起来了。你气你父皇便罢了,何必连我一同嘲弄?赶明儿我也不来了,看这合宫你还能同谁讲上两句话。”
二皇子仍挑衅道:“自然是和我的柳妃冷妃咯。”
建元王道:“好好好,那本王走了。”说罢便欲起身离去。
二皇子忙起身拉住建元王,道:“好了皇叔,别生气嘛!不过玩笑两句,我都要气死了,您还不好好开解开解我。”
建元王看了二皇子一眼,无奈道:“开解你什么?你也忒张扬了。你说没有争储之心倒也罢了,可毕竟要本分收敛些,动不动惹得你父皇动怒,对你又有什么好处?便是你不在乎,总要为你母妃考虑吧?”
二皇子低头委屈道:“哦……那我知错了,大不了我这几日不习武了,乖乖念几天书咯……”
君合听言又惊又喜,喜的是自己暂时可以逃脱二皇子的魔掌,惊的是如此一位人物,竟能被建元王三两句便说服了。
建元王见二皇子认错,叹了口气道:“过两日良怡要在青玉台选婿,我已经奏请你父皇让你陪同,算是将功补过,你可把握好这个机会,好好表现,权当是为了你母妃了,明白没有?”
二皇子道:“良怡姐姐这么快就要出嫁了?不过……陪她选婿,那有什么可好好表现之处?”
建元王无语,给了二皇子一记爆栗,道:“你不搞砸就已经是好好表现了!”
二皇子只揉了揉额头,乖乖的“哦”了一声。君合心中不觉好笑,想起那句“恶人自有恶人磨”。
建元王忽又道:“还有,你父王还会携程贵人同去,你可千万小心她,今日之事,若没有她推波助澜,你父皇也不会如此动怒。”
君合心中正在偷笑,听闻此言不免一惊,便听二皇子问道:“怎么?你主子要害我不成?”
君合一时哑口,建元王却问:“你这里有庆宁宫的人?”
二皇子却道:“君合是教我功夫的小师父,信得过的,只是我没想到程贵人会害我?”
君合趁这两句,心中已打好腹稿,便道:“殿下、王爷请放心,我家小主生性温和与世无争,绝不会害人。只是她心思单纯,所以有一说一,惹得皇上动怒牵连殿下亦非本意。更何况程贵人与容妃娘娘向来没有龃龉,更没有要害殿下和娘娘的动机。再退一步,若程贵人真要害殿下,奴才在殿下身边这么久,殿下还能安然无恙仅仅是被斥责搬离春秀宫?”
二皇子点头道:“倒也不无道理。”
建元王却道:“你倒心善。程贵人虽未与你母妃交恶,可殷容华与她不和可是连我都知道的,怎会好端端的赏了她菊花茶?”
二皇子道:“这事母妃倒是提过,说是殷容华突然造访,母妃那几日上火,正饮菊花茶败火,殷容华便开口讨要,母妃想着又非什么好茶,便给了她。”
建元王道:“明明是自己讨要,转身却成了恩赏,这殷容华倒是会说话。她如此一出,程贵人与她交好,怎会不推波助澜?”
二皇子道:“可是,父皇并未责怪母妃啊,令我搬出来也是因为习武之事,我看与此事并无相关吧?”
建元王定定看了二皇子良久,无奈的摇了摇头。
君合见状,插话道:“王爷,当时奴才就在旁边伺候,我家小主真的未曾出言中伤,还开口为娘娘说辞,说她生产久了才忘了嘱咐一两句,只是皇上忽然想到习武这事的流言,才突然动怒的。”
建元王冷笑:“你家小主若不提起二皇子,皇上又怎会突然想起什么流言?不过是几片茶叶不值得治罪,便勾起这事迁怒罢了!你还想在这里护主?!”
君合忙道:“王爷明鉴,奴才护主之心不假,但二皇子待奴才之心更胜主子,奴才只是实事求是,亦不想冤枉了程贵人,程贵人绝无害人之心啊。”说罢跪在地上作出痛心之状。
二皇子开口道:“好了好了,本宫信你。”命君合起身,又道:“只是这几日本宫确实须要低调些,你们二人先回去吧,没有我传唤不必过来,自己也须小心谨慎些,勿走漏了风声引火上身。”
君合同观韬忙行礼跪安,抬眼时,却见建元王直勾勾的盯着自己,目光如寒冰,刺得君合一阵胆颤,慌忙退出安华宫去。
一路上君合仍在阵阵心悸,从二皇子到程贵人再到建元王,无一不曾对自己疑心,当真是如履薄冰,往后须得更加谨言慎行,要知道这一切才刚刚开始啊。忽又想起建元王深的令人发慌的目光,一阵秋风起,浑身都颤抖了起来。
待回到宫中,拣了些没要紧的话说与了程贵人听,程贵人并未多言,而后便吩咐为前去青玉台选婿之事做些准备。君合与琼烟领了命,各自安排妥当,至晚间,炜衡忽悄悄的来访,告知君合天同亦会去青玉台,金杜吩咐留意打探些良怡的喜恶,以便相助。
君合听了这话,口上应承,心中却不免为天同可惜,他只道他们这等身份的是金宰相手上的棋子,却未料他的亲子亦不能逃开这样的摆布。
三日后,帝后至青玉台为良怡公主选婿,携兰妃、殷容华、程贵人、二皇子、三皇子同往。未知此去选婿究竟天同能否中选,且看下回:忠君合玉台会旧主,柔良怡家宴选新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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