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我去就好了.......」我不安的看著他坐下,他打了个呵欠,揉揉眼睛。 他抬头看我,就像是看著全世界一样,在他的世界,我就是他唯一的王,「那我坐在这边等你。」说完,他就打开了电视,我知道,他总是要等我睡才会跟著一起睡。 我不昅痕迹的把邀请卡轻轻的放在桌上,然後移动了脚步快速的走进了浴室。 洗完了澡,我有点不想回客厅面对一切。 因为我听见电视的声音已经被切掉,客厅现在静谧的吓人。 飞飞一定看到了。 我慢吞吞的吹著头发,穿好衣服,才缓慢的走到了客厅。 我往沙发看去,飞飞安静的坐著,低垂著头,整片浏海把脸整个遮住,他缩著窄小的肩膀,我看见他的肩膀以不明显的弧度小小的颤抖著,他的左手轻轻的拿著那张卡片。 「飞飞。」我吞了口口水,叫著他。 「神父要去吗。」他的语气平淡,却颤抖著。 我知道聪明的飞飞一定也察觉了近日来的不对劲,他不是傻瓜。 我艰难的点点头,有点庆幸他的头发遮住了脸,使我不必太过愧疚。 「去很久吧。」他说。 「大概一个月吧。」我答。 我知道飞飞不会要求,所以我也残忍的不提其实可以带人同行的事情。 我需要空间`需要冷静。 我知道这样对飞飞来说根本是拆毁了他的世界。 但是该死的我现在却感觉到极欲挣脱。 他以极度缓慢的速度抬头,额前的浏海往後滑去,露出了安静的双眼,「神父....飞飞做错什麽了吗,飞飞可以改,什麽都可以改。」他眨眨眼睛,眼泪突然的滚落眼眶,毫无预警的,害我慌了手脚「飞飞有做什麽不对吗。」 我本来要硬起来的心肠一下子软化了。 我伸手抱住他,紧紧的。 「你没错,我会回来的,真的,很快就回来。」 你的眼泪一下子融化了我的厌倦,但是我知道破戒的神父,是无法承诺的。 荆棘天空 - 19
我只身到了加拿大。 出发的那天我亲手煮了一顿早餐给飞飞吃,临别的时候也给了他一个吻。 我希望他明白,我不是丢弃他,只是真的有事情而离开一阵子。 我想我没说谎。 我的确不会把他抛弃,我只是,只是暂时想逃离而已。 同学来到了机场接我,他以前在学校就是个运动健将,个性开朗阳光,我从来没跟谁特别要好,在学校总是冷冷淡淡,特立独行,他却不一样,跟谁都可以处得很好,我也不例外。 我还记得他叫做阿泰。 阿泰还是一身古铜色的漂亮肤色,笑起来一口白牙,他热情的抱了抱我,我有点窘。 12月的加拿大也还是冬天,我穿著大衣却仍觉得冷,阿泰只是笑著带领我上了他的车,他的车上开了暖气,播著不知道是哪个歌星唱的英文歌曲。 「没想到你真的肯来。」他的语气带著雀跃,我也忍不住跟著笑了起来。 「怎麽说?」我好心情的看著车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色,心情稍微轻松了些。 阿泰抿了下唇,然後微笑,我平静的看著,这世界上大概只有飞飞抿唇能抿的好看,「没什麽,你从以前就是这样,淡淡的,从不跟谁特别深交。」 我也微笑了,要不是因为这次情况特别,我也不会想长途跋涉的过来,「怎麽会,反正就当旅游,散散心也好,你做东嘛。」说完我就听见他爽朗的笑声。 阿泰载我到了他家,有个人站在门口迎接,个子大概跟我差不多,蓄著及肩的发。 我愣愣的看著,阿泰停好了车,转过脸对我有点腼腆的笑。 「他就是我的未婚妻。」不带一点迟疑,阿泰认真的对我说著。 我下了车,有点困窘的看著眼前的人,他是留著及肩的发,他跟我差不多高,比我略矮一些,大概不到两三公分,他看起来很温柔,但是........但是他却是个男人。 阿泰走了过去牵起他的手,「站在外面等很久吗?」 「没,我猜想你们也差不多该到了。」他笑起来很特别,应该说是很好看,有著浅浅的鱼尾纹却不会显老,而是非常亲切,他的声音也是像水一样轻柔宁静。 「申天。」阿泰转过来看我,神情带著些微的严肃跟诚恳,我有点不知所措了起来,「也许这世界上还很多人不能认同我们,但是我希望你理解,因为......」他转过去看了那男人一眼,目光柔情,然後又转回来对著我「我们只是相爱而已,神有说过不能相爱吗?」 我从没想过会是这样,我也没主持过同性恋的婚礼,但是他的勇气让我的心发烫。 「我理解。」我脱口而出,就看见他们两人喜悦而惊奇的表情。 我清了清喉咙,然後对著他们一笑「也好在你们在加拿大,这不稀奇,在台湾可惨了。」 我有点讶异。 学生时期这麽受欢迎的阿泰,总让全场女生尖叫的阿泰,爱上了个男人。 而且他是这麽义无反顾,这麽为对方著想的在恋爱著。 我呢? 阿泰他们已经要步入永恒。 而我的永恒在哪呢? 他们两个人感情真的十分要好。 我在他们的住处住了两个礼拜,他们到处带我去玩。 阿泰也有许多这个圈子里的朋友,他们一对一对的都牵著手,好像这本来就是对的。 两个礼拜又五天的时候,他们终於要举行婚礼了。 阿泰的『未婚妻』叫做阿飞,这名字让我的心扎实的晃动了好大一下。 阿飞不肯穿白纱,所以阿泰也依著他,两人都穿著西装来。 他们找了一间不大的小教堂,但是当天却挤满了人。 阿泰跟阿飞的父母亲都来了,他们看起来竟然也非常的开心跟满足。 他们许多朋友都到了现场。 带著诚心的祝福,我在他们眼中看到了真心。 当他们两人互看著,深情的说出「我愿意」的时候,小教堂内欢声雷动。 这是我主持的第一场同性恋婚礼,我不知道是不是最後一场。 但是这绝对是我主持过,最深刻,最感动的一场。 「只要他们相爱,没做坏事,就行了。」阿飞的母亲笑起来跟他一样带著鱼尾纹,她很欣慰的看著那对新人,还有阿飞微微泛红的眼眶,「再说人家阿泰真的是对我们家儿子太好了,去哪找这麽好的人来照顾我们家阿飞?」 阿泰的父亲也只是沉稳的笑著,「反正我们家儿子够多了,少一个传宗接代也没关系。」 我也笑了。 但是就我所知,阿泰家只有两个儿子,他跟他哥哥。 我看著教堂内一对对同性爱侣互相拥抱,轻声讨论今天的婚礼,我有点发晕。 我突然的想到飞飞,这两个礼拜又五天以来,我经常想到他。 这是否就是所谓的犯贱? 要离开之後我才明白他的好。 虽然现在我还挣脱不出道德的枷锁,但是我知道,我还想爱飞飞。 我还想继续跟他在一起。 我还想沦为他那双眼睛下的牺牲者。 走出了教堂我拉紧了阿泰送我的羽绒外套,抬头看著教堂的十字架,浅浅的笑了。 下一次,我一定要带飞飞来这边旅游,带他来看阿泰夫妻。 然後, 然後我们可以手牵著手在街上逛著,去公园野餐。 没有一个人会对我们指指点点。 荆棘天空 - 20
离开飞飞的第三个星期,我重新踏上台湾这片土地。 距离我跟他说好的一个月还有一星期的差距。 已经是一月份了。 隐隐约约好像忘记什麽了,但是我想不起来。 三姐开著车来到机场接我,今天三姐的笑容好像模糊了点,不知道是不是有什麽事情没说,她握著方向盘,神情有些紧绷著,我这才发现她已经开始长鱼尾纹了。 「小天啊。」三姐开口,是一如往常一样温和的声音。 「嗯?」我漫不经心的应著她,想著等等要怎麽跟飞飞开口说第一句话。 「那孩子.......现在是不是跟你住在一起?」三姐语重心长的问著。 我愣了愣,不打算隐瞒,「对,我接他过来照顾。」 三姐沉吟了会,然後淡淡的笑开,「你真的变了耶,不过这样也好。」 三姐最後那句话,好像带点郁闷。 我无法猜透她想表达的情绪,我不懂这样也好是什麽意思。 三姐载我回家,我问她要不要上来坐坐,她只是淡淡笑著,要我对飞飞好点。 我上了楼。 钥匙插进孔里面转动,我带著兴奋把门打开。 玄关空荡荡的,不像以往工作结束飞飞带著浅笑站在门口对我说欢迎回家。 我下意识的皱眉,向前走了几步。 现在还是白天,窗帘紧紧的拉著,我不解的走上前把窗帘拉开,一瞬间阳光洒落整个室内,顿时明亮起来,我转头,看见飞飞在沙发上睡著,苍白的脸染上金黄的阳光显得温暖。 我悄悄的上前,正伸手想把他抱起,飞飞却醒了,我忘了他一向浅眠。 他眨著惺忪的睡眼,抬头一脸朦胧的看我,然後过了几秒,他讶异的瞠大眼睛,「.....」 我笑著,轻轻伸手去揉他的头发,飞飞出乎我意料的激动起来,一下子扑到我怀中,小小的肩膀忍不住颤抖著,我有点吓到,但是很快的,我想他只是过度想我而已。 「我回来了噢。」 「神父.......」飞飞很快的控制好情绪,他有点紧张的拨开额前的浏海,然後战战兢兢的直起身子对著我浅浅的露出笑容,「欢迎回家。」 我看著他的笑容,突然的有点茫然。 不知道哪里不一样了,好像跟我记忆中的飞飞有点不同。 是又瘦了吗? 还是他眼中那抹化不开的情绪? 太久没见到他。 我睡了一觉,醒来之後看见他在厨房忙碌著的身影,突然有点发愣。 飞飞抬起头,他的头发已经快要及肩了,他穿著松垮的白色毛衣,露出美好的锁骨,我有点不自在的撇开眼,飞飞替我盛好饭,微笑著招呼我坐下来吃。 吃饭的时候我跟他说著阿泰夫妻的事情,他似乎很感兴趣,他睁著被藏在头发底下,那双雪亮而宁静的双眸,一眨也不眨专心而凝视著我。 我说完之後,如释重负的喝了口汤。 飞飞安静的趴了几口饭,然後头也不抬淡淡的说「他们这样真好。」 怎麽样? 我愣了愣。 是能够结婚真好,还是父母都认同真好,还是他们是普通人真好? 我想了许多,最後还是宣告放弃。 也许是太久没看到飞飞了,当我跟他分工合作的洗完了碗,他伸出白皙瘦长的手指在围裙上擦著,微微抬头看著我,抿了抿唇,「神父,洗完了耶。」 那瞬间我的脉搏几乎要冲破我薄薄的肌肤。 我倒吸了一口气,然後僵硬在那边。 飞飞不明所以的看著我,看了许久,他突然噗哧一声的笑出来,然後,有点羞涩的脱去了围裙,动作轻柔的把围裙挂回厨房的门把上。 「神父,我们回房间吧。」飞飞微微偏著头,神情是这麽诱惑却又纯洁著。 我喜欢飞飞叫我神父,做爱的时候,平常的时候。 但是我却又多渴望自己不是神父,我想带他去加拿大,我想跟他在街上手牵手。 今天的飞飞特别的不一样,我也说不上来哪里不一样。 他依旧是用尽全身力气讨好著我,依旧是这麽别无所求,乖顺著。 飞飞没有立刻睡去,我躺了下去抱住他汗湿的身子,脸贴著他的脸,「飞飞,你说哪天,我们找个时间出去走走好吗?」我诚恳的问著他。 「去哪。」 「去加拿大喔,那边的同性恋都可以在大街上手牵著手。」我怜惜的轻轻摩娑他瘦弱而苍白著的脸蛋,「我们在那边,就像普通人一样了。」 飞飞不语,他湿透的浏海贴在脸上,「同性恋。」他淡淡的说著这三个字。 我愣著,不知所措的看著他。 他淡淡的勾起了笑,那笑容却是这麽的难以形容。 「神父跟我在这边就不是普通人吗。」飞飞看著我的眼睛,是这麽直视著,让我退缩。 我有点困窘的笑了笑,感觉自己的背脊微微发凉,他的问题我无法答,我答不出来。 我们是普通人啊。 一个普通的未成年男孩,也许家事背景有点凄凉。 一个普通的神父,在平淡却又不平淡的家庭中长大。 但是我们相爱了。 这样就无法当成一个茶馀饭後的话题在閒聊。 「我看我有空还是要教会你用问句问问题才可以。」我打哈哈著,打算带过。 飞飞歪著头,露出了微笑,他很聪明,不会继续话题,他接著我的话说下去「我会用啊,只是得不到答案的话,还不如一开始就别问了。」 我突然明白飞飞不一样的地方在哪了。 他一样很爱我,一样这麽服从。 只是,他好像变得突然看开了什麽。 「是吗?那你问问看。」我脱口而出,但是一说出我就後悔了。 飞飞他从床上坐起身,伸手把浏海往後拨去,然後露出光洁的脸蛋跟一双在黑夜中发著亮的瞳,他压下身逼近了我,一双眼睛里满满的温柔。 「神父,你爱我吗?」 我答不出来。 承诺对我来说就像毒药一样。 我不会自己喝下,也不会给你。 荆棘天空 - 21 飞飞离开了。 早上起床我瞪著身边的空荡发著呆,枕头被抚平的没有一丝皱褶,就好像是我做了一个深沉而温柔的梦境一样,我呆了许久才惊觉到这是一件多麽严重的事情,我从床上跳起,跌跌撞撞的冲进厨房。 桌上还放著做好的早餐,却一丝人的气息都没有。 我又转身进去浴室里面,牙膏牙刷跟一起买的杯子都还在,我跑回房间拉开了衣橱,里面依旧充满我买给飞飞的衣服,我愣著,飞飞上哪了? 但是我却觉得他是离开了。 因为他本来就没带来任何东西,那些东西都是我买给他的。 所以他无须带走任何物品。 我回到了厨房,坐在桌子边脑袋混沌的吃著飞飞做的早餐。 我想到昨夜他问完那个问题,我足足僵硬了快要十分钟,张著嘴回答不出来。 最後飞飞的表情也越来越僵硬,最後的最後,他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他说,神父,跟你闹著玩的。 他那时候笑著,但是被吓到的我已经无法分辨那笑容真不真心。 然後他说他要去洗澡,飞飞脚步轻盈的跳下了床,我看著他赤裸的背影像夜晚的精灵那般轻巧的滑入了浴室,我躺在床上听著水声,心脏空洞的跳跃。 我忘不了昨夜他的背影。 那时候我该察觉到的,怎麽没察觉到? 他的背影充满了失落,充满了决绝。 我懊恼的吃完了早餐,今天没有工作,应该是要跟飞飞一起度过的,我该去找他吗? 我抓起机车的钥匙,却又烦躁的放了回去。 我不知道该去哪里找他,他若真要离开,也不会回他家的。 那个已经什麽都没有的家。 门铃响了。 我从椅子上弹跳起,充满喜悦的奔到了门前一把把门拉开。 却是三姐。 三姐发愣著看著我,似乎被我过於兴奋的表情吓到,我很快的僵硬住了,然後有点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对著三姐没什麽认真的笑了笑。 「三姐,怎麽来了?」 「我来看那孩子的。」 三姐举起了手上的蛋糕,笑得很甜美,然後她往屋内探了下头,皱眉「还在睡?」 我不吭声的往旁边一站,让三姐走进来,然後带上门。 三姐一脸怪异的看了我一眼,站了许久,然後开口。 「人呢?」 「出去了。」 「去哪了?」 「........可能去散步吧。」 我没说谎,因为也许他只是去散散心。 也许,但是我多希望是真的。 三姐一下子松弛下来,然後对著我笑了笑,把蛋糕摆在桌上,很自然的在沙发上坐了下来「也好,其实也好噢,不然我还满怕面对那孩子的,我肯定会哭。」 我不解的看著她,有什麽好哭的?飞飞已经不瘦的那麽惊心动魄了,在我的照顾下,他虽然依旧这麽瘦弱,但是至少看起来像个人多了。 看见我疑惑的表情,三姐眨了眨眼睛,「你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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