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炯炯不禁有些动容，抽了抽鼻子，宁致远虽然没什么表情，但心里却愈发舍不得了。
“相送情无限，沾襟比散丝。”宁致远小声道。
珏儿苦笑：“两位哥哥，珍重……”
几人还未挥手告别，忽地从旁边窜出一队蒙面的黑衣大汉，各个气势汹汹，杀气腾腾地拎着刀向几人冲过来。
车队登时乱了，几个小厮吓得掉头就跑，马也鸣吠起来，慌乱中，只有喜婆大喊：“保护小姐！快保护小姐！”
一个黑衣人当即大喝：“都不许动！将宁致远叫出来！否则都统统去送死！”
突然被人喊到自己的名字，宁致远呆愣住，眼看就要被人砍中，还是莫炯炯眼疾手快，拉着他滚到马车底下，来不及喘口气，就被人一把砍掉了马车的双轮，轮子咕噜噜地滚走了，带着重量的马车砸下，莫炯炯慌忙推开宁致远，自己的双腿却被马车砸了个正着，一时间疼得龇牙咧嘴，直抽冷气，话都说不上来。
“莫卷卷！”宁致远惊慌着想要去拉莫炯炯。
莫炯炯咧着嘴：“这个时候能别叫我小名了吗……话说你快跑啊！”
宁致远在这方面永远比别人慢半拍，他还执意拉着莫炯炯的手，身后却被黑衣人逮了个正着，眼看刀就要落下，宁致远却听见了一声细小的悲鸣，紧接着，就有温热的鲜血溅到了自己身上。
莫炯炯瞳孔骤缩，咬紧牙根，半天说不上话来，断断续续地喊道：“珏……珏……”
宁致远这才缓缓回过头去，只见倒在血泊中的，正是满身鲜血，一袭红袍的珏儿。
他还来不及扶起珏儿，黑衣人又重新挥起大刀，但这次刀没能落下，直接被飞来的折扇一把打飞，一个人影从天而降，衣袂飘飘，一脚踢飞了准备袭击宁致远的黑衣人，稳稳地落在宁致远面前，伸手接住折扇，扇子一开，剑眉一挑，冷峻的面庞上自有一股侠客风范。
宁致远认得他，也认得他身前带着的那块玉观音，那是宁致远那日在青楼前赠与他的。
奕仙河声音冰冷，却极有威慑力：“来者何人，居然敢伤了他？”
几个黑衣人怔了怔，重新架起刀——奕仙河所用的招式几个人从未没见过，都不敢贸贸然地冲上前去，只好张口道：“你莫非和这宁致远一样，也是魔教走狗？”
奕仙河抚着扇子，刚想问，被马车压住的莫炯炯却是忍不住了：“呸你妹的走狗，宁致远怎么就是魔教走狗了？”
“他与魔教教主陆南离狼狈为奸，背叛了师门，害得易笔堂一夜覆灭不说，还带走了《万花藏宝卷》，可不是魔教走狗！”
莫炯炯听过宁致远说过一些易笔堂的事情，知道这些缘由：“呸！你们他妈懂什么，他哪有……”
“不论如何，他帮助魔头陆南离带走了《万花卷》是事实！”几个黑衣人架着刀，又要冲过来，“今日我便要拿下这恶徒，为江湖武林除害！”
奕仙河一跃而起，灵巧地翻过几人，手中一把扇子一点，几个黑衣人纷纷丢下了刀，两腿一软，全部瘫倒在了地上，满脸惊恐地看向奕仙河。
“你……你这是什么怪招式？”其中一个黑衣人颤抖着问道。
奕仙河不理会几人，慢悠悠地拉下几个人的面罩，看了几人的面貌一眼，悠然开口：“是谁派你们来的？”
“派？”一人冷笑，“是我几人主动请缨前来，要为江湖除了这祸害！你这个魔教走狗……”
“非也，我并非魔教之人。”奕仙河扇子一摇，悠然开口道，“你们最好记住了，我奕仙河不参与你们武林争端，只护宁致远一人。”
语毕，扇子一开，发出“哗”的一声响，几个黑衣人顿时七窍流血，倒地身亡。
看到这样的场面，宁致远只觉得不适，噗通一声跪下来，开始干呕。
“致远。”奕仙河凑过来，“你没事吧。”
“无妨，多谢你相救。”宁致远指了指马车，“能麻烦搭救一下我的朋友吗？”
奕仙河扇子一拍，一把拍飞了压在莫炯炯身上的马车，把莫炯炯惊得目瞪口呆：“卧槽，这么牛逼！”
“致远，真的没伤吗？你的背后都是血。”奕仙河转过身来柔声问道。
“那是……”宁致远这才想起来什么，慌忙去摸倒在一边身着大红喜袍的身影。
等摸到的时候，那身子已经冰凉，轻轻抬起来，那抹了粉黛的脸上，却连眼睛都没能闭上。
“啊……啊……”宁致远的嘴唇颤抖着，只能发出这样意义不明的悲呼。
莫炯炯也吓懵了，拖着两条腿爬过去，捏了捏珏儿的脸颊，颤抖着道：“珏儿妹妹……珏儿……你……你别吓我啊……”
奕仙河皱了皱眉，弯下身子，修长的手指抚过，将珏儿的眼睛缓缓合上了。
“致远，时间万物皆有命数，你万不可想不开。”奕仙河轻轻道。
“啊，对，我以前也觉得是有命数的。”宁致远呆呆地抱着眼前这具冰凉的躯体，缓缓道。
“致远？”
“所以我不问……不争……不气……不急……”
“致远，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便吧。”
“兄台，你非当世之人，命魂不稳，今后怕是会遇到更多奇异之事，还请兄台多多留意，切勿动情动意，否则怕是要身陷苦沼，再难见天日。”
宁致远摇头，那日易知焱对自己说过的话在自己耳边响起，让他呼吸急促，连话都说不清楚。
“珏儿……珏儿……”一旁的莫炯炯还在低低地哭泣着。
察觉到骚动的人们这才渐渐靠过来，方才跑走的丫鬟喜婆也回来了，看到这副模样，立刻伤心欲绝，扯着嗓子哭喊道：“小姐……我苦命的小姐……”
一篇悲号声中，宁致远抬起头，只觉得喉咙干涩，阳光刺眼。
莫炯炯撑着身子抱了抱宁致远，哽咽着道：“学霸……你也别太伤心了……”
宁致远拍了拍莫炯炯的肩膀，冷声：“我……不想走的不干不净，还有个牵挂……”
“你说什么？”
莫炯炯抬头，却对上了宁致远一张冷若冰霜的脸。
莫炯炯不禁打了个寒颤。
（九）
“晦气。”
将珏儿的尸首送回百草园的时候，马氏皱着眉头，只说了这两个字。
宁致远虽然没说话，但是紧紧锁着眉，一声不发，只是转身进了屋子，把自己关在里面不肯出来。
奕仙河看上去很担心宁致远，一直徘徊在百草园附近不肯离去，却碍于身份问题，始终无法光明正大地进百草园。
莫炯炯在脑海里回忆《仗剑魂》的剧情，怎么想都觉得没有这一号厉害人物，就撑着个拐杖，一瘸一拐地去问了：“你是哪里来的？”
奕仙河笑了笑：“我和你们一样，都是天外人。”
莫炯炯突然响起宁致远与他说过另一个天外人，这才明白过来：“多谢大侠救命之恩，我叫莫炯炯，是宁致远的同学。”
一听是宁致远的熟人，奕仙河柔和了不少，他点了点头：“在下奕仙河，你与致远来自一处？”
莫炯炯点点头：“今日真的谢谢你，如果不是你，我和宁致远怕是得死在那里了，你是怎么找到我们的？”
奕仙河笑：“缘分是剪不断的，无论在哪儿，我都能找到他。”
“啊？”
莫炯炯没听懂奕仙河的意思。
“你的腿上可得且养一阵，这些日子安静养伤吧。”奕仙河淡淡道，“奕某有事在身，不能久留，还请你转告致远，需要奕某时，轻抚玉佩即可。”
语毕，奕仙河一挥衣袖，脚尖一点，跳跃至屋顶，那一身道服即刻消失在莫炯炯的视线里。
莫炯炯目瞪口呆：“卧槽，这是别的世界来的大侠啊？”
不过说起来，宁致远到底是和奕仙河怎么认识的？
总觉得奕仙河和宁致远关系太不可思议，莫炯炯还没来得及深思，屋内便传来了宁致远的声音。
莫炯炯赶紧推门进去，却不慎被绊了一下，整个人摔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宁致远吓了一跳，赶紧过去把莫炯炯扶起来：“还好吗？”
莫炯炯咬着牙：“还好……还好……”
莫炯炯的腿被马车一砸，虽然没见血，却还是被砸伤了，特别是右腿一直使不上劲，现在只能靠着拐杖勉强走路，不知是伤到骨头还是怎样。
“百草园里都是医师……也没人来给你看……”宁致远小声道。
“唉。”莫炯炯苦笑，“你让马氏来找人给我看腿？得了吧，她不给我俩下药弄死我俩就不错了。”
宁致远不作声，将莫炯炯扶到床上。
莫炯炯将刚才奕仙河的话转述给宁致远听，感慨道：“奕仙河这人真是仗义，武功也厉害！”
宁致远点点头，叹道：“虽是仗义，可他毕竟也是天外人啊。”
“唉，也是倒霉，同为天涯沦落人。”
没去管莫炯炯的感慨，宁致远问：“你能给我细说一下《仗剑魂》里的事情吗？”
“细说？”莫炯炯没想到宁致远会问这个，“怎么个细说法？”
“那我来问好了。”宁致远问道，“《万花藏宝卷》是什么？”
“额……电视剧里说是记载着封印魔尊五大神器的文献。”莫炯炯想了想，“诶，反正这东西老重要了，只要找到那五大神器，才能封印魔尊。可是另一方面，虽然魔尊碰到这些神器会受伤，可是正道上的人不会，相反还能获得无比的法力，所以整个武林都恨不得将万花卷占为己有。”
宁致远点头：“那天仑山的封印呢？”
“就是魔尊的封印啊，不是说将魔尊封印在天仑山了吗？”莫炯炯飞快地解释道，“电视剧里说是魔教教主陆南离去解了那封印，吞并了魔尊的命魂，然后成为新一代魔尊四处祸害江湖……然后华仗剑一直把他当做仇人啊。”
宁致远皱眉：“电视剧里有没有演到百草园的事？”
莫炯炯想了想：“演是演到了……不过提得很少，只说魔教右使鬼女出自百草园，啊，对了，最新的剧集刚演到鬼女打扮成仙姑去骗华仗剑一行人呢！”
宁致远不做声，只是皱着眉头细细地思考。
“易笔堂的事情，电视剧里又交待了多少？”
“电视剧的开始就是从易笔堂灭门开始的……”莫炯炯想了想，“真没说多少，就说陆南离带着一帮教众打上万竹山，华仗剑侥幸发现天枢阁，找到万花卷，然后带着小师妹跑了。”
宁致远还是没说话，只是继续在考虑着事情。
莫炯炯看着宁致远不太好看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问：“学霸……你……”
“莫卷卷。”
“……喊我莫炯炯行吗？”
“额，不好意思，莫炯炯。”宁致远抬起头，眼睛里格外认真，“我以前觉得，只要我不争，不想，不问，就能置身事外，不说别的，一生平安总是能有的。
“可是我发现，我错了，而且错的离谱。只要我将万花卷交到了陆南离手中，我就再也脱不了干系。
“所以，我现在必须要自保，自保的关键在陆南离身上。”
“啊？你说什么？”莫炯炯听糊涂了。
“我不能总是在百草园里混吃等死，更何况眼下这情况你我二人是没有办法留在百草园了。”宁致远拉着莫炯炯，递出纸墨，“我没看过《仗剑魂》，可是你看过，能不能把你印象中《万花卷》的大概内容写下来？还有电视剧中提过的正教的关系，凡是你记得住的，麻烦全部写上。”
“没问题是没问题……可是学霸，你要这些干什么？”
“线索。”宁致远淡淡道。
莫炯炯没听懂，可还是乖乖地为宁致远写了一个晚上，把他看过的剧情基本上都写了一遍，就连华仗剑遇到的几位姑娘的名字都写了上去，最后不知不觉昏睡在桌前，再次醒来时，宁致远正翻看着自己写的那几张纸，眉头依旧紧锁。
“学霸？”莫炯炯揉了揉眼睛，瞥见外头大亮，“你该不会一夜没睡？”
宁致远没答话，只是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你来这几日，东云对你可好？”
“啊？”莫炯炯脑袋昏昏沉沉地，没有任何自觉地脱口而出，“诶……与其说好不好不如说简直就是宝贝了吧，没事就弄些吃的玩的，我怎么打他骂他也不还手，有时候都感觉他把我当自家小孩看了……真的，如果电视剧里不说他是个拈花惹草的大直男，我真的会以为这人是个GAY呵呵呵。”
“……”宁致远听罢，点了点头，“那就好，那就好。”
“学霸。”莫炯炯打了个哈欠，抻了个懒腰，只觉得受伤的右腿酸胀，还有些隐隐作痛，暗道不好，却又不敢说，只能咬着牙趴在桌上忍痛，但没一会儿，门外便传来马氏的叫骂声，吵得莫炯炯头都疼了。
“真是两个小扫把星，还好意思赖在我这里不走！真是晦气得很！真以为有左使和教主护着了？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不过会点床上的活计得了相顾，就找不到娘了？”
这是把自己和宁致远当做“那位”来说了，莫炯炯只觉得刺耳，气上心头，他憋红了脸，却只能咬着牙，忍了下去。
宁致远听了一会儿，转头看莫炯炯：“能忍？”
“不能忍又怎么样？”莫炯炯气得直磨牙，“我们俩个无依无靠的，真跟她吵了，以后怎么办？”
宁致远端茶，淡然道：“管他什么以后？不如今天出了这一口恶气畅快。”
莫炯炯正好奇之前一直拉着自己让忍的宁致远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那马氏的声音复又传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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