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急,不急。”那年轻人摆摆手,不知道从哪里弄出一套茶具来,“想必阁下也有很多想问的,咱俩喝杯茶,慢慢叙。”
年轻人泡茶手法娴熟优美,分明动作幅度大的夸张,但却没有一滴水落在满地的书上。把宁致远看得目瞪口呆,接过茶盏时分外小心,生怕洒了出来。
年轻人看出来了宁致远的小心,笑了笑:“不必如此拘谨,地上的书不过是些没什么用的字符罢了,真正有用的东西是在心里的。”
宁致远笑了笑,品了口茶,绿茶的甘醇在口中慢慢扩散开来,让他安心了不少。
“在下易叶秋,是易笔堂的第七代堂主,今年刚满十五,敢问阁下尊名?”
原来这堂主才十五岁,宁致远好奇地眨眨眼:虽然这少年一副稚嫩的模样不假,可举止里眼神里却透露着一股说不出来的老成,本来宁致远还以为这堂主是天生的娃娃脸,但现在看来人家不过是心智成熟罢了。
宁致远不太习惯这些古人的说话习惯,颇有点不自在地回答道:“我叫宁致远。”
“好名,淡泊以名利,宁静以致远。”易叶秋笑道。
宁致远笑了笑:“对,我父亲给我取名取的正是这个意思。”
易叶秋的笑容更深了:“那在下便也放心了,本以为天外人会与我们大有不同,但今日看来还是有互通的地方。如此一来甚好,我们畅谈时也能少些阻碍。”
宁致远点头,没再接话。
本来易叶秋还等着宁致远继续报上年龄,但是等了半天,那宁致远却只在那自顾自地品茶,丝毫没有继续往下说的意思,只好自己问道:“恕在下冒昧,敢问阁下尊齿几何?”
宁致远愣了愣,反应过来易叶秋是在问自己的年龄:“额……我……十七。”
易叶秋说:“那在下要称呼您一声‘宁兄’了。”
宁致远动了动嘴角:“嗯……嗯,你随意,你随意。”
看来这宁致远是属蛤蟆的,戳一下,动一下,怎么连句话都不知道主动说的?易叶秋无奈,只好引着宁致远:“宁兄可有什么想问在下的?知无不言。”
宁致远放下茶盏,问出了最想问的事情:“你说的‘天外人’是指……”
果然是要问这个。易叶秋心下暗自松了口气,随手从旁边抽取了一本古籍来:“根据易笔堂的记载,每逢江湖有变,时空会产生轻微扭曲,总会有‘天外人’来访,至多时能发现六个‘天外人’,‘天外人’衣着,言谈,举止都与当朝的人大相径庭,问其出身,均答曰:‘穿越而来,不知身在何处’。”
穿越?
宁致远虽然不爱看电视剧,但是对这个词的概念并不陌生。他这下终于听明白了:合着自己是穿越了?而且是穿越到了一个历史书上根本不存在的朝代?
平行世界吗?
宁致远虽然脸上依旧平静,但心里已经凌乱了。
什么时候穿越的?摔下来的时候?逃跑的时候?还是说,昨天和莫炯炯一起进山的时候,就已经穿越了?
“虽说这‘天外人’的身世是个谜,可每当‘天外人’现世,这江湖必有变数。”易叶秋严肃道,“在下仔细想了想,能想到的能撼动这江湖的,恐怕也只有那魔王的封印了。”
“封印?”
“天元开化年间,魔尊现世,生灵涂炭,民不聊生,江湖各大门派纷纷挺身而出,经历了一番腥风血雨,才终于灭了魔尊,封印住了魔尊的命魂,江湖才终于得来近百年的安宁。”易叶秋又抽出一本古籍,把上面的字指给宁致远看,“但毕竟已过百年,怕是那封印也靠不住了。”
总觉得这故事在哪里听过,但宁致远却又想不起来。
“封印靠不住会怎么样?”
“最坏的情况,是那魔尊重新出世。”易叶秋摇头叹道,“只是现在一切都是未知数,具体情况还不得而知。”
宁致远低头想了想,最后只得出一个结论。
与我何干。
宁致远还没说话,易叶秋又抱拳道:“魔王现世,此事非同小可,一旦消息流出,江湖必定大乱,人心惶惶不可终日。所以还请宁兄委屈一下,以我易笔堂新晋弟子的身份在这里隐瞒身份。”
宁致远很快就明白了易叶秋的意思:“你的意思是让我瞒住我是穿越来的?”
易叶秋点头:“正是。”
宁致远无所谓:“这都是小事……只是……”
“宁兄但说无妨。”
“其实我有一个朋友,叫莫炯炯,穿越来的时候应该是和我呆在一起的。”
“宁兄的意思是……”易叶秋皱眉,“他也来到了这里?”
宁致远摇摇头:“我不清楚,但是也有可能。”
不如说,是很有可能。宁致远在心里默默地补充道。
易叶秋点点头:“知道了,在下会派人去打听打听的。”
“嗯……还有,我要如何回去?”
“回去?宁兄是指回天外去?”易叶秋愣住了,他摇了摇头,“很遗憾,具体方法在下也不得而知。”
“那我是回不去了?”
“依据古籍记载,‘天外人’有的突然凭空消失,有的在本朝成家立业,寿终正寝。”易叶秋思忖着道,“所以宁兄能否重返家乡……一切都是未知数。”
宁致远点点头,脸上依然没有太多表情。
(四)
“宁兄想必累了。”见那宁致远半天不说话,易叶秋也不太想和这闷葫芦再呆下去了,“我这就吩咐人收拾房间,备上饭菜,还请宁兄沐浴更衣,其他的交给我们安排就好。”
宁致远点头:他现在虽说算不上多累,但是昨天那一闹现在弄得他心力交瘁,只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好好理一理思绪。
“刚才领宁兄来的女童是我妹妹,易春晓,宁兄如果有什么需要只管交待她便可。”易叶秋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给宁致远提个醒,“宁兄,对外你是我易笔堂门下的弟子,有些规矩还请守着,如有冒犯之处,还请见谅。”
宁致远也不傻,知道易叶秋这是在提醒自己听他的安排,不要乱来,他本来就对这些无所谓,便点点头,道:“我知道了,嗯……谢过……嗯……莫堂主?”
易叶秋嘴角抽了抽:“在下易叶秋。”
宁致远点点头,本来想解释一下自己这记不住人名的毛病,但是怕越解释越黑,再说了自己也不想多费口舌,便自顾自地走了。
走出去一看,刚才领着自己来的易春晓还在门口候着,看见宁致远便笑了笑:“哥哥跟我说了,你先跟着我来吧,我带你去给你安排的卧房。”
易笔堂占了几乎整个山头,从浣笔阁出来到安排给宁致远的卧房也走了一段时间。一路上,易春晓和来时一样,依旧和宁致远絮絮叨叨,什么虽然堂主脾气好了,但是有不少怪癖,第一不能叫错他姓名,第二不能随便碰他的古籍,第三不能敦促他收拾衣裳……
当然宁致远还是一句话没记住,只是知道自己怕是已经把堂主得罪了。
走过一片竹林,来到一间不大的卧房,易春晓推门进去:“你先在这里歇息吧。”
易春晓说着指了指屏风:“洗澡水已经烧好了,你先沐浴,待会儿我让把你的同舍换洗衣物送过来。”
“同舍?”宁致远愣了愣:是在说室友?
“怎么?还想一人独占了这卧房不成?”易春晓抿嘴笑道,“放心吧,你的同舍与你年龄相当,是我爹捡回来的孤儿,虽说人平时顽皮惫懒了些,但知根知底,大可信任,有什么难处,只管找他便是了。”
宁致远一听就明白了:那堂主把自己这个麻烦推给了他妹妹,而他妹妹又把自己推给了另外一个人。
宁致远不动声色地点点头:其实内心里巴不得这些人不管他才好,
易春晓出去,宁致远终于舒了一口气,放下背包,脱下厚重的登山服,试了试木桶里的热水,接着坐进去,舒服地吁了一声。
虽说现下是理解了这状况,但是宁致远还是有点接受不能:他一直以为穿越这种事情只可能出现在小说里,他以前甚至还找过各种科技类书籍试图弄清这种来源,当然,除了知道了一大堆平行世界类似的奇奇怪怪的科幻小说的设定,宁致远还是没能弄清楚穿越的理论基础在哪里。
另外一方面,宁致远现在还在担心莫炯炯。
昨晚那莫炯炯的态度奇怪,本来宁致远还觉得是偶然,可是结合这眼下的情况一想,这偶然就说不过去了。莫炯炯应该是对这次的穿越是有预见的,而且他明显知道些什么。眼下这情况,估计也只有莫炯炯才能给自己解释清楚这一切了。
所以眼下,还是以寻找莫炯炯为重好了。
宁致远咬着自己带着的玉观音——这是他自小的习惯了,想事情的时候总喜欢把这个戴在脖子上的东西拿出来放嘴里咬着。他泡在木桶中,认真想了许久,最后得出了这个结论,把堂主给自己说过的魔尊的事情完全忘到了脑后——如果易叶秋知道了,怕是要抓狂吧。
水汽氤氲,宁致远没一会儿就泡的头昏脑胀,只想早点披了衣服出去,但易春晓说的同舍还没来,宁致远只好四处看着,想拿条床单裹上。
但正巧,宁致远刚爬出木桶,有一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男孩子抱着一堆衣物就跑了进来,看到宁致远这赤条条的模样,先是一愣,接着大笑:“咦,小兄弟竟如此心急,要与我坦诚相见?”
宁致远本来还觉得有些害羞,但被他一闹便也觉得无所谓了,便带着一身的水走过去:“这些是我的衣服?”
“对,春晓妹妹派我拿来的。”男孩一笑,先把毛巾扔给了宁致远,“先擦擦罢。”
宁致远接过毛巾胡乱擦了两把,接着去拿那些衣物,摆弄了一会,身子都被冷风吹凉了,还是没弄清楚那些长褂的穿法。
男孩又笑起来:“春晓妹妹说你痴呆,没想到还真是个痴呆儿,连衣服都穿不好?来来来,我帮你。”
宁致远只好乖乖地站着让男孩帮自己整理衣服,穿好一看,正是古人书生穿的那种青衿罩衫,在自己身上穿着还算有模有样。
“小兄弟好生俊俏。”男孩坏笑着捏了捏宁致远的脸颊,“这皮肤细嫩得竟似个女儿家,想必是大户人家出生的?”
宁致远没吱声,暗自想道哪里来的大户人家,只是自己从小不打不闹不运动,就闷在书房里看书写字,皮肤再差也能闷白了。
男孩见宁致远不吱声,以为他是害羞,便拍了拍宁致远的肩:“你我同舍,年龄相仿,不必如此拘谨。对了,我叫华仗剑,仗剑走天涯的仗剑,敢问兄台姓名?”
怎么这个名字也那么耳熟,究竟在哪里听过?
虽然这么想,但是宁致远也懒得去仔细想他,只是淡淡地答道:“宁致远。”
“宁致远是吧?”华仗剑倚在榻上,撑着一只脑袋,饶有趣味地打量着宁致远,“虽说你我同舍,但是我毕竟先来这易笔堂,论资历,我应当是你的前辈。”
宁致远点头不答话,等着华仗剑继续说下去。
“春晓妹妹让我照顾你,我必当护你,这易笔堂的规矩你若有什么不清楚的,只管来问我就是了。”刚才还和宁致远称兄道弟,转眼间华仗剑却又摆出一副大哥姿态,“只是你必须听我的吩咐,不得乱来。”
宁致远脸上依然没表情地点点头,只是在心里暗自觉得好笑。
怕是这华仗剑也是平日里让人管惯了的,今天来了个外人,他便要充老大,过一把瘾。
“这易笔堂的规矩不少,但有三点你一定要切记。”华仗剑说着伸出三根手指,“第一点,易笔堂当家堂主是前堂主的次子,三年前前堂主的嫡长子意外去世,他才能坐上这易笔堂堂主的位置。
“堂主最恨别人提起这茬,连他哥哥的名讳都不许提,提起来肯定发怒。你可要仔细着点儿,没事千万别乱说话,哪怕有人当着你面嚼舌根,你也不要搭理,装作没听见就行。”
宁致远点头,暗想这是哪里来的兄弟夺嫡的狗血戏码,反正这种事情他听过便忘,自然也不会他人乱说。
“这第二点,便是后山那个天枢阁。”华仗剑很满意宁致远这样乖巧,“那是易笔堂禁地,没有堂主许可,谁也不准轻易靠近,一旦发现就是要被逐出师门,你务必仔细着别冒失地走了进去。”
宁致远又点点头:反正自己也不识路,就是让他去寻,能不能寻到那个什么什么阁都是个问题。
“第三点。”华仗剑说着脸红了红,“春晓妹妹年龄尚小,未谈婚嫁,你可不要打什么歪主意。”
不到半晌的功夫,宁致远已经记不起这是何许人了:“春晓是谁?”
“就是刚才领你进来的那个女子。”
宁致远只觉得天雷滚滚,回想起那不过十一二岁的稚嫩模样,颇显心诚地点了点头。
一段时日过去,宁致远也逐渐习惯了易笔堂的生活,天亮便起,洗漱更衣,和众弟子一起用完早餐就去正堂读书写字,学的都是些四书五经,这对宁致远并不困难——他从小练毛笔字,四书五经更是早已烂熟于心,教书先生还夸他这个新弟子天资聪颖,孺子可教。
用完午饭小憩一会,该练武的练武,该锻炼的锻炼,弟子们便纷纷散了。宁致远从小不锻炼,如今也懒得跟他们去练武,一般都是一个人闷到书房里,和管书的先生聊上两句,或是被华仗剑使唤去跑腿,做些打扫院子的杂活。
那华仗剑也是个惫懒的人,从来不去念书,常被教书的先生追着打,一身好武艺却也疏于练习,也就偶尔跑去闹闹几个师兄切磋两招玩一玩。自从宁致远这个使唤的小弟来了以后,华仗剑更是愈发懒惰,该他做的杂活全部推给宁致远,一下午就闷在房里睡大觉,一直等到用晚膳才揉揉眼睛起来。
易春晓每次看到华仗剑愈发懒惰,总会叹口气叫来宁致远:“你也别尽数让着他,该敦促他起来念书习武才是。”
宁致远总是口头上答应,但转眼就忘到了脑后:他这个人生性薄凉,他人的事从不关心,眼下他只想快点知道莫炯炯的下落,哪里有功夫去理会华仗剑?再说,华仗剑懒惰反而随了他的心意,要不然那华仗剑总跟着他吵吵嚷嚷的,让他头疼。
话说那一日,宁致远拿着扫帚正做着打扫的杂活,身后突然被人死死抱住,把宁致远吓了一跳,手中的扫帚一下掉到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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