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致远!致远!”头也不用回,宁致远就知道是华仗剑,“你忙不忙?不忙吧?帮我到山下送个东西呗?”
宁致远没吱声,默默地捡起扫帚继续做着打扫。
“诶,机会难得,你也去山下玩玩不好?”华仗剑凑过来,“你还没去山下玩过吧?”
宁致远叹了口气,这华仗剑总是使唤他做一些杂活,其实本来这打扫的工作也该轮到华仗剑的做的:“要送什么?”
华仗剑立刻笑嘻嘻地将手中的书信递出:“这是给金朱府上的信,务必交给金朱先生!”
说完这句,华仗剑立刻跑的无影无踪,指不定又躲到哪去谁觉了。
宁致远将信收起,收拾收拾,慢吞吞地走了。
然而宁致远这个路痴,别说下山了,就连下山的路都没找到,在易笔堂里转了一上午还没有出去,正好遇到易春晓,易春晓惊讶地看着宁致远:“噫,你不去用膳,在这里瞎晃悠什么?”
宁致远颇显委屈地把缘由说给易春晓听了。
易春晓听明白了事由,不由得叹了口气:“唉,仗剑哥哥还是在躲着金朱先生。”
宁致远疑惑地看着易春晓,心道我被使唤去跑腿,你心疼华仗剑做什么。
易春晓看了看宁致远那呆愣的样子,不禁笑起来:“真真是个呆子,连路也认不得吗?”
宁致远点了点头。
易春晓笑着掏出一个陶笛,一阵短促的笛声过后,一只青鸟从远处飞来,拍了拍翅膀,稳稳地落在了易春晓的肩上。
易春晓从口袋里掏出点小米喂给青鸟,笑着对宁致远道:“这是青羽,堂主的宝贝,它在这山里飞惯了,路清楚得很,你跟着它走便是。”
(五)
话语刚落,那青鸟便拍拍翅膀飞起来,落在前头一个树枝上看着宁致远,像是在等他一般。
“可得跟紧了,要是一个不仔细碰到了这山上的机关,你可彻底回不来了。”易春晓说着又拿出点散银子给了宁致远,“看你这痴呆模样,这些银子拿去收好,万一有个什么事也不至于饿死在山外。”
宁致远接过来,对着易春晓说了声谢谢,便跟着那鸟走了。
不过自己这么大个人了,居然连只鸟都不如,宁致远暗自叹了口气,但没一会儿他便又不在意了:如果自己能回去,大不了每天对着手机用地图导航,如果自己不能回去,能不能活下来都是个问题,还管他认不认路呢。
宁致远这人,有的时候心也挺大。
那小鸟儿飞飞停停了半天,终于把宁致远引到了山下的官道上,停在树杈上,鸣叫了两声,示意他继续沿着官道走。
宁致远点点头,想掏出点吃食给青鸟,却什么都没有摸到,摸了半天,只摸出一个亮晶晶的纽扣,那纽扣应该是登山服上装饰的,想必是前两日洗衣服时掉下来揣进怀中的。
宁致远抬眼看青鸟,那青鸟正睁着圆溜溜的黑色眼珠盯着自己,一脸的期待模样。
宁致远值得将纽扣捧出去:“额……要么?”
清羽飞过来,停在宁致远的手上,用嘴戳了戳宁致远手心上的纽扣,欢快地叫了一声,衔着纽扣就飞走了。
看这模样,应该是喜欢的吧。
宁致远看着鸟儿飞回山中,然后便转身沿着路走了。
沿着官道走了半天,终于走到一片集市上,吆喝声,打闹声,嬉闹声伴随着来来往往的人群一下充实了宁致远的感官——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古色古香的集市,当真是市列珠玑,户盈罗琦,好不热闹繁华!哪怕是在现代,宁致远都很少上街,更别提这古色古香的集市了,看得宁致远那是一个兴致盎然。本来宁致远不喜欢人多热闹扎堆的地方,这会子也因为好奇心四处往人多的地方钻。
看了一会儿捏糖人的,又看了一会儿耍把戏的,宁致远这才觉出饿了,便慢悠悠地寻摸了一处烧饼铺子,买了两个烧饼,还没啃上一口,目光又被另外一个人群吸引了。
没等宁致远凑进去,那人堆里突然发出一声女人的叫骂:“打死你个畜牲!花钱买了你来,你居然给本姑娘气受?”
宁致远暗道不好,知道这不是什么好事,转头就想走,但偏偏被人群推了一把,晃晃悠悠被挤到了最前面,差点直接摔倒在地。
宁致远两只手护着自己刚买的烧饼,正了正身,想走,却又被看热闹的人挤了个水泄不通,只好装作没事人一样,一边啃烧饼一边不经意地瞟着人群——他觉得在人多的地方说不定能看到莫炯炯。
那女人的叫骂声又起来了:“大家伙儿给我评评理,我花十两银子买了他来伺候,他倒好,不伺候也就罢了,整天跟个棺材似的,真是晦气!”
宁致远这才把目光转到了女人身上,女人五官狰狞,膀大腰圆,抹着浓重的胭脂水粉,颇有母大虫一般的气势,而站在一边的是一个四肢消瘦,衣冠不整的青年,那青年双手双脚绑着铁锁,低着头,脏兮兮的头发遮挡住了脸颊,一语不发地站着。
人群中有人起哄:“姑娘是看上了这副皮囊,买来床上伺候的罢?”
人群爆发出一阵哄笑,女人双手掐着腰,怒目瞪圆:“我撕了你这张破烂嘴!”
女人也许是骂累了,喘了喘,继续道:“行了,这小乞儿我也用不上心,你们要是有谁看中了这副皮相就行行好带走吧,这十两银子当本姑娘扔了。”
女人话音刚落,人群中立刻议论起来。
“白送个小厮?有这等好事?”
女人冷笑:“你若是有能耐降得住这扫把星,尽管拿去便是。”
女人说着抽出一条鞭子,狠狠地甩在青年身上,“啪”的一声响,青年的胳膊上出现一道青紫的印记,但青年依旧站着不动,就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人群中发出啧啧称奇的声音。
“看到没有?跟个棺材没什么两样,吱声都不会的。”女人又踢了青年一脚,青年依旧一动不动。
“这种棺材,我家可供不起。你们若是谁想用来陪葬,尽管拿去便是!”
人群纷纷摇了摇头,渐渐地散了。看到青年送也送不出去,女人的火气更大了:“真真是个扫把星,当个陪葬人家都嫌你晦气!”
又是一鞭子扬起,在一旁的宁致远看不下去了,大步走上前去,用背部替青年挡下了那一鞭子。
女人愣了,青年也愣了,不可思议地盯着比自己矮了一个头的宁致远。
宁致远疼得直咧嘴,他倒吸着气,拱拱手道:“姑娘,有话好好说。”
“怎的?你要拿去陪葬不成?”女人冷笑,“你可真是菩萨心肠,还替他挨了一鞭子。”
宁致远其实这会子也后悔了:他可不是这种爱凑热闹出风头的人,但他偏偏心软,偶尔上趟街几乎口袋里的所有零钱都会给路边乞讨的乞丐,就算明知道是骗子也会照掏不误,但这替乞丐挨鞭子还是头一遭,他觉得自己这会子特别像书里写的明大义的英雄。
可惜宁致远偏偏最不喜欢那些英雄角色。
“好姐姐,便把他让与我吧。”既然都替他挨了鞭子,宁致远干脆一帮帮到底,他不懂古代规矩,只好凭借着在易笔堂里浅薄的印象,作了个揖,又深深弯下腰去。
女人大概没想到宁致远会对自己行如此大礼,其实她本来想打骂过之后转手卖掉,但看到宁致远这副模样,说过的话也不能收回,便咬咬牙,掏出两把钥匙和一张卖身契递给宁致远:“真是个短命的东西,想要便拿去吧。”
宁致远谢过,看着女人走远了,这才舒了一口气,回过头看着青年,青年也正看着他。
“看着打扮……易笔堂的弟子?”
青年突然张口道。
易笔堂的名声那么大吗?
宁致远点点头,接着弯下身来给青年解脚上的锁。
“为何救我?”青年的声音冷冽,却意外地好听。
“我也在想。”宁致远觉得自己真是管闲事到了极点,在心里一直骂自己。
“好笑。”青年居然笑了出来,“你救我,居然不知道原因?”
“脑筋不好使总行了吧?”宁致远没好气地答道,这都什么人啊,居然还嘲笑救命恩人的?他本来是最不容易动怒的,被这青年一闹弄得也不耐烦了。
“易笔堂弟子各个知书达理,文武双全,怎会收留你这样的痴呆儿?”青年接着道。
“……”
真的各个知书达理,文武双全?宁致远脑海里闪过华仗剑的身影。
宁致远叹了一口气,不想理他,卸下他的手铐脚铐往路边一扔,接着转身就走。
那青年就跟觉得好玩似的,跟着宁致远:“你买了我,怎就把我扔到一边了?”
宁致远回头:“我不买你。”
青年脸上的笑意越发浓了:“你不买我,刚才为何要替我挡下一鞭?”
宁致远扶额:他最恨别人和他多费口舌啰啰嗦嗦,转过身,三两下撕了刚才那女人给他的卖身契,简洁道:“我不买你,也不卖你,你想去哪就去哪,自由了。”
“这可使不得。”青年继续跟着宁致远,脏兮兮的脸上都是笑意,“你买了我,我就得跟着你。”
“……”
还有这样的人?难道是怕自己没饭吃?
宁致远转念一想:觉得易笔堂那么大,再养一个乞丐也不是事儿,如果青年中途嫌烦溜走就溜走,要是总是跟着自己就带他回易笔堂,让那个什么什么堂主给他安排个杂务啥的,混口饭吃算了。
想到这里,宁致远便不再管青年,自顾自地继续寻路。
走了两步,青年觉得无趣,便问宁致远:“你叫什么名字?”
“宁致远。”
青年“哦”了一声,又跟着走了两步:“你怎么不问我叫什么?”
宁致远瞥了青年一眼,只好问道:“你叫什么?”
青年抿嘴一笑:“告诉你,我有什么好处?”
宁致远无奈,不再理青年,接着继续赶路。
青年赶忙走到宁致远身边:“你这人怎么这么经不起逗?当真生气了?”
宁致远摇头:“我本来就不在意你叫什么,何来生气之说?”
青年本以为这是气话,但看到宁致远脸上云淡风轻,明白宁致远这是真的对自己不感兴趣:“你这人真是薄情,救我下来,怎么也不在意我?”
宁致远斜斜眼,心想自己施舍过那么多乞丐,如果每个都在意,自己在意的过来吗?
但是宁致远又不想多费口舌,自顾自地往前走,留下青年在一边气短。
“诶诶,你等下。”青年又追上去,“你可以唤我阿南,记住了没?”
真是好大的口气,宁致远有点明白刚才那个女人为什么要拿鞭子抽他了。
“哦。”反正觉得自己也不一定会去叫他名字,宁致远颇显敷衍地点了点头。
又走了许久,阿南觉得不太对劲了,一把抓住宁致远,脏兮兮的头发下面露出来一双颇显戾气的眼睛:“你这是要往哪去?”
宁致远老实答道:“金朱府。”
阿南身上的戾气加重了,握着宁致远的胳膊加重了力道:“那你往这个方向走什么!”
宁致远有些吃痛地皱了皱眉,不耐烦道:“那该往哪里走?”
“要我说,你就不该走官道。”阿南冷哼,“这集市后面有条近道,人称‘一步趋’,你该往那里走才是。”
宁致远点了点头:“那就走吧。”
阿南愣住:“怎么?你真要从那里走?”
“不是你说的吗?”宁致远眨着眼睛看着阿南。
阿南盯着宁致远看半天:“你到底是不是易笔堂的弟子?”
宁致远又点头。
阿南一甩手:“行啊,去走,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大的能耐!”
(六)
宁致远不动。
阿南冷笑,正想说什么。宁致远却抬起头来眨着眼睛:“你说的那条近道,在哪?”
阿南一愣:“真要走?”
宁致远歪歪脑袋:“不是你说的是条近道吗?我不知道那路在哪,你给我指一下吧。”
阿南犹豫着指了一个方向给宁致远,宁致远点头,头也不回地就沿着阿南指的方向走了。
刚走出没两步,却被阿南一把拽了回来,抬头一看,只见阿南眼睛里满满的疑惑和无奈:“你是真不认识路?”
宁致远点头。
阿南失笑:“这易笔堂也真是好笑,怎么派你一个不识路的来跑腿?”
宁致远没解释,本来就不该轮到他来跑腿。
阿南点着宁致远的脑袋:“记住了,江湖乱的很,别听别人瞎指路。”
宁致远还是不动声色,心里面赏了阿南一个大大的白眼,心说这人真不要脸,自己救下他,还给自己瞎指路。
恩将仇报!农夫与蛇!
“……你总是不说话,是不是在心里面骂我?”阿南饶有趣味地凑到宁致远面前,窥探他的脸色。
宁致远摇头,面无表情道:“快指路。”
阿南笑了笑,带着宁致远走上了另一条小道。
小道上人烟稀少,四周都是掩人耳目的树林,风一吹过,响起树叶“沙沙”的声音,让人不禁汗毛竖起,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走了没一会儿,阿南回头看,只见宁致远乖乖地跟在自己身后,两只眼睛不安地四处张望,只是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
“我刚才骗了你,你不怕这次我依然把你骗到别的道上?”阿南打趣道。
宁致远想就算让他自己找路没一会儿也得摸到这种偏僻没人烟的小道上来,被不被骗也没什么区别。
“幸好你遇上我,要不然你不定饿死在哪里的路边,或者是被旁人拐了去卖。”
“反正也无所谓。”宁致远咕哝道。在这个连历史书上都找不到的朝代,自己一没家人,二没朋友,那莫炯炯有没有穿越到这里也是个未知数,自己是死是活都是自己的事,没什么牵挂,也不怕给他人添了麻烦,自然也就无所谓了。
阿南无奈:“你这小小年纪,怎么这般轻生。”
“……”
是,你不轻生,不轻生还被那女人捉了去,任打任骂不还口。
就像是读懂了宁致远想什么一样,阿南道:“我与你可不同,我练过武艺,不怕这种皮肉伤。”
阿南说着捋起袖子给宁致远看,刚才那些红肿的印记已经消了大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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