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都说得什么意思?
宁致远想问,却突然感觉上下眼皮打架,脑袋也昏沉沉,整个人都迷糊了起来,只能听见易知焱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从耳边传来。
“你若有缘,必会再回此处,如果真到那时,请务必不要让仗剑拿走了万花卷,仗剑年龄尚轻,还无法担此重任。”
什么万花卷?
宁致远迷糊着,连口都张不了。
“……时限已到,怕是再也见不到金朱先生了……”
“……代我问好,……赔罪……”
“……保重……”
代你向谁问好?又要向谁赔罪 ?
宁致远迷迷糊糊地,想问话,却又问不出来。只觉得身体格外的轻,仿佛飘在天上一般,无意识地飘了一会儿,只听见耳边有人在唤自己的名字。
“……远。”
“……致远。”
“呆子!”
宁致远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只见阿南英俊的面庞正在自己正上方,一双眼睛充满担心地盯着自己。
“……阿西?”宁致远唤道。
“……呆子,我叫阿南。”阿南叹了口气,轻轻地拍着宁致远的脸颊。
宁致远坐起身:“你怎么来了?”
“听说堂主让你烧了这屋子,便来寻你了。”
啧,你消息倒是灵通的很。
“你怎么躺在这个地方?难道被人打了?”阿南着急地问着。
宁致远这才下意识地打量起自己躺的地方,只见周围杂草丛生,一片凋敝,但却有些眼熟。
宁致远扶着阿南站起来,突然明白过来这是自己来时那优雅别致的庭院,他愣怔了一下,接着去推那屋的门,一层浮灰飘了起来,呛得宁致远咳嗽个不停,眯着眼睛赶紧退了出来。
“呵,虽然知道这易叶秋对易知焱怀恨已久,但没想到居然让这屋荒废成这般模样。”阿南走进去,随手抹了一把浮灰,搓了搓,“真是好狠的心。”
宁致远复又探进头去,只见屋内除了那厚厚的灰尘和满墙的蜘蛛网以外,与自己之前见过的摆设别无二致,只是那鎏金的桌椅,精致的小几,古籍字画和那架子上的一些稀奇的古玩一类的值钱物什全都不见了,全部换上了看上去就很粗糙的桌椅和一些小玩意儿,那书架上摆的整整齐齐的书本也被扔在了角落里,乱糟糟的似一堆废纸,上面净是些灰尘和蜘蛛网。
宁致远揉了揉眼睛,又想了想,问阿南道:“这屋子的东南角在哪?”
“啊?”阿南走了两步,走到一个拐角处,“是这儿。”
“你看看,那附近是不是有一个板之类的?”
“板?”阿南踩了两下,“确实,有一块有点松动。”
“挖出来。”
“什么?”
“挖出来。”
阿南犹豫了一下,但还是照做了,没一会儿便挖到了一个沉甸甸的小箱子:“这……是什么?”
“金锭。”宁致远淡淡道。
“啊?”阿南不相信,打开一看,里面果然金灿灿的。
阿南吓了一跳,不可思议地看向宁致远:“你……怎么知道?”
宁致远没说话,随手拿过桌上的一个茶杯,擦去底部的灰尘,露出一朵青莲。
宁致远发了一会儿呆,问阿南道:“金朱先生……今年高寿?”
阿南疑惑:“嘿,呆子,你不是对这些不感兴趣的吗?”
宁致远白了阿南一眼。
阿南耸耸肩,想了想答道:“什么高寿,那老头子不过四十有二,和前任堂主是一年人,之所以变成那副老朽模样,不过是练功练得走火入魔罢了。”
宁致远一愣,脸上的表情变得古怪起来,心里头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我……大概……遇到屋主了。”
“你是说易知焱?”阿南难以置信地看向宁致远,“这几年前他就……”
“因为,我和他都不是当世人,所以才得以相见吧。”宁致远闷闷道。
“你……”
“这屋主,是怎么死的,你可知道?”宁致远突然问阿南道。
阿南愣怔了一下,还是回答了:“说法有很多,易笔堂对外说是被魔教的歹人陷害而死,但是也有传言他是被自己亲弟弟毒害的。”
宁致远闻言,眼睛动了动,随即垂下眼眸:“有什么区别,都是个死。”
(十一)
“呆子……”
“你可真是有趣。”宁致远看着手中的茶杯,“说是没有念想,但念想却又是这么多,又让我找金子,又让我找册子的,这还叫没有念想?
“只因为我也不是当世人?你就要把我卷进来?这一世,你自己身陷囹圄就算了,还拉我作甚?我只想当个身外人,安安静静,死个痛快,才不要像你似的,这里埋点宝贝,那里埋点宝贝。”
“呆子!”看着宁致远就跟魔怔似的自言自语,阿南急了,冲过去抓住宁致远的肩膀晃了晃,又在宁致远脸上拍了一巴掌,“你清醒一些!”
宁致远这才回过神来,愣愣地看着阿南:“……阿北?”
“你就没喊对过。”阿南叹了口气,“你赶紧出去,在院子里面拔拔草算了,这种晦气的地方不要待了。”
“……嗯,还有本册子没找到。”
“我来找罢。”阿南急着把宁致远往外面推,“那册子叫什么?”
“《金朱炎炎》。”宁致远回答道,“说是就在屋里。”
“好好好,我来找,你赶紧出去。”
宁致远被推了出来,在院子里面晃了半天,在墙角看到一棵枯萎的小树苗,想了想,便沿着根部开始挖,没一会儿就挖到了一把只有手掌一半大小的金锁,上面刻着宁致远从未见过的图案。
“啊,找到了!”
听到阿南的声音,宁致远慌忙把金锁揣进怀中,站起身来,向阿南走去。
阿南拿出一本小册子,递给宁致远说:“你看,是不是?”
宁致远看了看封面,上面用草书写着《金朱炎炎》,字大气而飞舞,颇有气概。
翻开扉页,字却突然变了模样,中规中矩地用小楷写着一句诗。
“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阿南凑过来看了一眼,一把夺去:“别看了,仔细污了眼睛。”
宁致远叹了口气:“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
阿南嘴角抽了抽,叹了口气:“这是那人让你找出来给那金朱府上的老头的吧?”
宁致远点点头。
“哼。”阿南撇了撇嘴,“江湖上从以前就有传言,这金朱先生好龙阳,由好年轻俊美的小厮,和他那大徒儿易知焱更是有着不能明说的干系。这两人都是不顾他人眼光,也不避耳目,生前成双入对也就罢了,这身后还还非要做个册子出来,生怕他人不知道似的。”
宁致远叹了口气:“说到底,他们也没错,谁没有个动情的时候?”
阿南冷笑:“没错?你可知道,江湖还有个传言,那易知焱正是因为用情太深,才没有察觉出自己的弟弟对自己怀恨已久,落得个枉死的下场!”
宁致远没说话,只是想了想,复又问道:“说起来,你来寻我做什么?”
阿南又“哼”了一下:“来收拾这屋子啊,收拾屋子姑且也是我分内的事吗。”
不对,你分内的事绝对不是这个。
看着宁致远嫌弃的眼光,阿南笑了笑:“这屋子是易知焱住过的地方,你若是轻易动了它,麻烦就大了。我陪着你,万一要是有人难为你,你也好拉着我。我好歹能护你一些,省的你到时候解释不清。”
“……”宁致远疑惑地看着阿南:这么说来,他是在关心自己了?
“你怎么这幅表情?”阿南苦笑,“怎么?信不过我会帮你?”
宁致远诚实地点点头。
阿南叹了一口气:“你还真是……诚实得很。”
“这易笔堂看似清静,可自从这新堂主一继位,一切便都不一样了。”阿南缓缓道,“你以后,还是躲着点好,不管是堂主,还是金朱府上的人。”
宁致远心说我不是一直在躲吗。
但是再怎么躲,总有躲不过去的时候啊。
“易叶秋和他大哥历来不和,基本上是人尽皆知。”阿南还在那边自顾自地说,“只是没想到这次会做得如此决绝,居然命你去烧了那屋子。”
“嘿……这些你都知道,真厉害。”宁致远漫不经心地说道。
“哪有你厉害,方才连易知焱都见过了。”阿南斜了宁致远一眼。
你我都非当世之人,才得以相见。
宁致远想到刚才易知焱的一番言语,又不禁叹了口气。
“那金锭呢?”宁致远抬眼问道。
“都在这儿呢。”阿南捧出来。
“去拿给堂主吧。”
宁致远想要接过来,却被阿南举过头顶 ,瞪着宁致远:“全给堂主?”
“嗯。”
“你都不知道留些体己用?”
“本来就是给堂主的,我留着做什么?”
“你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阿南气得直跺脚,“这易笔堂今非昔比,银粮短缺,如今见了这些金子肯定如饿狼一般,只会嫌少。就算你没拿,也会猜你私藏了的,既然如此,干嘛不真的留下些自己逍遥快活?”
“你若想拿,你便拿些。”宁致远淡淡道,“这些东西,我不要。”
“嘿,居然还有和金子过不去的主儿!”阿南拿了两个金条塞进宁致远怀中,“你这呆子,万一遇到了什么事,这可是能拿来保命的!眼下这世道又不太平,你还敢身无分文地四处溜达?”
“你拿着吧。”宁致远面无表情地将那两个金条塞回阿南手中,“身外之物,我不想要。”
阿南气得直抿嘴,却又劝不动他,只好把那个金条重新放回盒子中,愤愤道:“真真是个呆子!”
宁致远叹了口气:“我是呆子,你说的没错。一旦离了这易笔堂,我连生计都是个问题,或许你说的没错,我该留下些金子以后保命用。”
“那你……”
“可我又如何能拿这钱?”宁致远又道。
没见过易知焱也就罢了,如果让自己随手挖到这一箱金子,肯定会私吞了的。
只是易知焱那满脸悲伤地恳求自己,拿去一些也无妨,只求留下些给堂主。
这叫自己如何下得了手?
那易知焱总说自己脱离了苦海,可这走的不干不净,这哪里是脱离了苦海?分明是陷入了另一个痛苦的轮回!
你说,这样的钱财,让宁致远怎么下得了手!
阿南还想再说些什么,突然听见门外一声巨响,一个浑厚的中音响彻万竹山:“哪个混账小儿敢动炎儿的屋子!”
宁致远被这突然的一声吓住了,愣在原地,阿南反应到是快,马上将宁致远挡在身后。只见那金主先生拄着拐杖,满脸通红地闯了进来,看见阿南,抬手就是一掌,阿南整个人直接被打飞出去撞在墙上,发出一声巨响!
宁致远被吓懵了,呆愣在原地。金朱先生举起拐杖就向宁致远挥去,华仗剑突然从身后冲出来,一把抱住金朱先生的腰,声嘶力竭地吼着:“先生!先生!宁致远只是按照吩咐办事,错不在他啊!”
金朱先生气血上头,根本听不进别人的话,他的胳膊肘向后一击,将抱住自己腰的华仗剑一下打在地上□□,复又举起拐杖,但这次却被阿南冲过来一把截住拐杖。
金朱先生一愣,手上加重了力道,但那拐杖依然被阿南握着,动也不动。
“混账小儿!”金朱先生张口便骂,另一只手暗暗运气,带着掌风抡了过来,宁致远这才反应过来,下意识地冲过去抱紧阿南,那本来应该劈在阿南侧腹的一掌直接招呼到了宁致远的背上,宁致远突然挨了这一掌只觉得两眼发黑,胸口有什么东西涌上来,“哇”地一下吐了一口鲜血,染红了阿南身前的衣襟。
阿南愣了,瞳孔骤然紧缩,脸上带了点狠色,他一只手搂紧宁致远,腿上发力一把踢掉了金朱先生手上的拐杖,另外一只手直接掐上了金朱先生的喉咙。
“先生!先生!”华仗剑也被吓住了,他跪在金朱先生的面前,喊道,“宁致远是天外人,没有武功!受不住您这带着内力的一掌的!”
此话一出,阿南和金朱先生都愣住了。
阿南缓缓地收回了掐着金朱喉咙的手,抱起意识已经恍惚的宁致远,转身就走。
“站住!”
金朱先生回过神来,瞪着阿南喝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能与自己过招,还能把自己压制着,此人绝不是普通人物!
阿南没有回答金朱先生的问题,只是冷冷道:“先生,您何苦纠结小的身世?还是赶紧去问问你的好徒弟,为何要烧了这地方罢。”
“烧了?烧了?叶秋要烧了这里?”
“怎么?您不知道?”阿南冷笑,“您不知道这屋子里所有的值钱东西都被易叶秋拿去换了钱?您不知道这屋子刻意被易叶秋冷落弄得这般凄惨?您不知道易知焱的尸身根本没有入土为安,现如今,都不知道被谁挖出来丢给山上的野禽吃了个干净!”
“你……你……”金朱先生怒不可遏,急火攻心,一口鲜血吐出来,眼看要倒,华仗剑赶忙上前搀扶。
阿南看自己的目的达到了,便冷笑着抱着宁致远走了出去,临走还丢下一句话。
“还不快去问问你那个好徒弟。”
(十二)
宁致远感觉自己做了一段很长的梦。
那梦很奇妙,仿佛又回到了过去,自己一个人上下学的日子。
只是,本来那些自己根本不在意的周围人,全都变得张牙舞爪起来,让自己想无视也无视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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