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抱歉，忘了你怕冷。”脱下外套披在凤的身上，虽说为夏天专门设计的休闲式西装并没有保暖的功效，好歹也能阻挡一点寒气。
凤没有拒绝塞迪约的好意，如果不是很了解这个人的本性，或许他会因为这个举动而感动也说不定。终究，他太熟悉这温柔后的残忍了。再说，虽是地下，这里也冷得太不可思议了！
环顾四周，昏暗的灯光照出一条长长的隧道，斑驳的墙面，诉说着历史的悠久。总觉得隧道的尽头有着什么，这不可抑制的寒气便是从那儿传来的。与适才摸黑走过的通道不同，虽然有灯光的照明，这里却显得更为黑暗，并非自然意义的黑暗，而是吸取人心灵阴暗面的黯黑。
这里很静，比刚才还要静，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咚咚地撞击着脆弱的耳膜。不自觉地加重了脚步，听着鞋与地面的磨擦声回荡在整个空间内。走在前方的塞迪约很安静，明明穿着皮鞋，却能够不发出一点声音，与凤的刻意比起来，安静地仿佛一只山猫一般。只是微微传来的呼吸声，显示着他的存在。
心越跳越快，这尽头一定有着什么，而这未知的东西肯定不是什么让人愉快的事物。
近了，与地下格格不入的刺目亮点愈发扩大，如同越张越大的巨口，等着吞噬靠近的生物。可以感觉的到塞迪约的兴奋，连脚步都变得更为轻快，仿佛前方等着的是久未见面的情人，而他亦如初尝恋爱滋味的青年。终于，塞迪约的身影消失在白光之后。
犹如穿过光之隧道，眼睛无法一下子适应突然变亮的环境，看什么都有一块黑斑的存在。当然，这只是暂时的，当终于适应了一切时，凤不禁为所见到的感到讶然。
这是……？！
“很漂亮吧。”塞迪约的声音从旁边传来，眯起的双眼仿佛在欣赏眼前的事物，而若仔细看会发现，这双瞳孔中并没有明确的焦距，似乎透过眼前的物体望着别的事物。
物体？应该可以这么称呼眼前所见的吧！有生命的，即使小到一个细菌，亦不需以这个单词来称呼。而现在他所见到的，自称是万物之首的人类的躯体，明显只能以物体来形容。或许他们曾是栩栩如生地活着的，而如今，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他们的身上已见不到一点生命的气息，只不过是死物罢了。
透明的玻璃冰柜中，冰冻着的是即使以挑剔的眼光来看也能看出身前必是美人的男女们。以最自然状态显露的他们，裸露在外的皮肤因为冰冻而泛着青白的光芒，竟也有一种奇特的美感，仿佛那些被困于松脂中而长期保存下来的史前昆虫。
纯净的冰块没有一点杂质，连里面人类的表情也看得一清二楚。意外地，他们的脸上只有安详，仿佛只是沉睡在水晶制成的灵柩中，只要有外力的帮助，随时可以醒来一般。
“为什么？”不信塞迪约费尽功夫把他引来这里，只不过是为了欣赏这些人体，虽然是美人，死掉的还是让人不甚愉快的。
“很完美吧，没有伤疤，没有痛苦的表情，没有损害他们美貌的一切因素，在最美的时候，将最美的一面保留下来。”没有感情的声音，仿佛评价的只是一些美丽的标本似的。
凤不自禁地打了个冷颤，这个人类变得太恐怖了，已经脱离了人的范畴！相信在这个空间中的人体，生前没有一个是自愿被冻在这里作为某人的收藏物的。
“你真的疯了！”有点后悔和这个疯子来到这里，在人界待久了，他也渐渐被这里给同化了，对于塞迪约的这种恶劣兴趣自然没办法苟同。
“我没疯。”抓住凤的手，塞迪约的声音中难得透出了情绪的波动。“他们应该感谢我，他们中哪一个不是被人们夸上天的宠儿，众人口中的骄子。可是他们忘记了一件事，如果没有这副好皮囊，那么他们什么也不是，充其量不过是由一堆骨头和脂肪堆积而成的废物。”
喘了口气，塞迪约平复着激动的心情。几个深呼吸之后，又是适才那种什么也不在乎的表情。
“而只要是人就会变老变丑，当他们的魅力不再时，那会是一种什么样的境遇，想必是很悲惨吧。所以我帮助他们，留住他们最有魅力的一刻，至少在他人的印象中，他们永远是美丽的。”
“他们的表情多么地安详啊！在最深的睡眠中，突然被冰冻起来，连一点痛苦也没有。”再度露出迷茫的眼神，思绪又不知道飘往何方。
眉头皱得更紧，“你以为你在做善事？”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把我的血给他们，像你一样成为一个不老不死的妖怪不是更好。”冷冷地讽刺着，“相信他们每个人都很愿意配合的。”
“我为什么要那么做，他们又有什么地方值得我那么做？我可没有逼迫他们待在我的身边，每个人都是自愿留下来的。况且成为我的收藏品又有什么不好的，至少满足了他们的心愿，永远待在我的身边。”自然地说着残酷的话语，如同有毒的烟雾般在阴冷的室内回荡，空气似乎变得更冷了。
“你就没有爱过吗？”凤心中一紧，塞迪约有副好外表，在这空间中，或许有不少人是真正对他动了真心的，可换来的又是什么呢！曾经他也是那么傻，爱上一个不值得去爱，也不懂爱的人。瞬间，眼前的人和记忆中那个影子仿佛重叠在一起，让他莫名喘不过气来。
“爱？让你看一样好玩的东西。”拽着凤的手，穿过这些永远冰冻着的人体，直直向着尽头走去。
手很痛！心也很痛！这地下的空间很大，而充斥这整个空间的人体数量更是出乎意料之外的多。明明他们是闭着眼睛的，凤却觉得有无数双眼睛在瞪着他，瞪得他被衣服包裹下的皮肤的每个细胞都在隐隐生疼。
这！倒抽一口冷气，凤不敢置信地瞪着眼前的人体，如果那还能称之为人体的话。适才所见到的虽是死物，但他们都是美的，就如塞迪约所说的，他们在最美的时刻被保留了下来。而眼前这个极度变形的事物却绝对与美这个字占不上边。
如果硬要形容，那是被一层薄皮包裹着的人体骨胳。萎缩，青紫的皮肤下没有一点脂肪，甚至看不到一点血液的流动，虽然凤很强烈地知道，这个东西是活着的，而活着的东西总该有血在流淌的，因为这是一个人，或者说曾经是一个人。
被勾勒地很清楚的骨头仿佛受了重压而变形着，使漂浮在淡粉色液体中的身体看起来如同一个被压坏了的破布娃娃。头上稀疏的毛发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灰黄色，暗淡地犹如那些惹人厌的海草。低垂的脑袋看不清脸上的表情，不过或许这样更好些，因为这种状况下，绝不会有一张赏心悦目的脸被掩饰起来的。
“是活着的！”凤的声音微微颤抖着，连音调也高于往常。
“我曾经爱过的人，不过他现在这样子也称不上是人了。不错，他是活着的。”塞迪约冷漠的表情有了变化，微微上扬的唇角显示他此时的心情很好。
似乎感应到了有人，液体中的人缓缓地抬起了头。仿佛有一世纪那么长，凤终究还是看清了那张脸。填补眼睛的是两颗毫无生气的玻璃珠，明明看不见的，却很准地对上了凤的双眼。该是鼻子的地方向下凹陷，只留下两个小洞，看来并不起到它原本的作用，这个从脖子上的裂口就可以看出。为了能在水中呼吸，显然这个人被动了手脚，硬是装上了不属于人类构造的人造鳃。犹如黑洞般半开的嘴动了动，似乎想要讲些什么，终究是传不到凤的耳中的。
别过头，不忍心看这么一个被弄得不像人的人。
“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这么对待他，难道这就是你对所爱之人的表现吗？”声音显得相当无力，原来人类残忍起来，也是如此不可理喻的！
“知道为什么这样了他还能活着吗？”顿了顿，塞迪约自己回答着提出的问题。“这液体原本只不过是普通的营养液，但因为加了我的血，就变得如此不同，不仅仅是颜色噢。”
“你是说……”难怪适才见到塞迪约用刀自残时有种奇怪的感觉，伤口愈合的速度太快了，而且甚至不需要任何的治疗。在幻灵界受到伤害，大多数时候是找到疗师给予治疗。在紧急时刻也可以依靠特别的法术来加快伤口的愈合，但绝不会像塞迪约这般不治而愈的。
“血液变种。”喃喃吐出四个字，这是在幻灵界中都极为罕见的例子。
“不知什么时候起，我的血液开始出现一种特殊的效果，用现在的说法也就是所谓的复制。反复复制出原有细胞，替换那些死去的，成为身体的一部分。虽然无法恢复青春，但到是一个很好用的东西。”塞迪约的解释，印证的凤的猜测。
液体中的人似乎用尽了力气，头又软软地垂了下去。
望着液体中那变形的躯体，塞迪约再度开口：“我曾是那么的爱他，但是他却背叛我，偷了你的血浆去给另一个男人，所以我就给了他一点小小的惩罚。”
“小小的惩罚？”这能够被称为小小的惩罚？虽不知道塞迪约是如何办到的，但事实肯定不像他所说那么轻描淡写。
“被注射衰老剂是很痛苦的，肌肉萎缩、骨胳变脆、血管堵塞、全身器官迅速衰竭，甚至连皮肤也一块块往下掉。然后在这种状态下，将他浸泡在混有我血液的营养剂中，一个不死的妖怪便产生了。”塞迪约得意地笑着，仿若刚发现了什么世界上未被人类所知的新物种一般。
“当然，我有给过他反省的机会，可惜他不懂得利用。你知道那个他所爱的男人看到他这个样子是什么反应吗？相当有趣，居然哭出来了，可笑！可笑至极！”仿佛再次回忆起当初的可笑之处，塞迪约竟放声大笑起来，这笑声在这个空间中显得越发可怖。
“你不止是疯子，还是个不折不扣的变态！”凤狠狠瞪着塞迪约，一转身。他要离开这里，离开这个疯子的身边。
“你也想从我身边逃开吗？”抓住凤的手，塞迪约硬是将远离的身体扯入自己怀中。
“放开我。”凤竭力挣扎着，无奈抓住他的手像钢铁般纹丝不动。
“放开他。”冷冽的没有一丝感情的声音，如同冰刃般划开空气。
4
“你是谁？”
“缺……”俩人同时望向发声处，再度一起开口。
“放开他。”不耐烦地吐出三个字，他从来都不喜欢重复说过的话，而这个人类却让他这么做了。危险地眯起眼睛，看不顺眼，看不顺眼这个人类握着凤的手。没有经过思考，一团炙热的火焰向塞迪约飞去。
手上传来烧焦的味道，塞迪约下意识地松开了抓住凤的手。
照凤的反应来看，这个攻击他的男人应该是旧识了。仔细打量眼前的男人，就如第一眼见到凤的时候，他有种面对火苗的错觉，这个男人，也给他红色的感觉，但却是一种有别于火焰的红，一种血腥之红。
仿佛被血染红的长发垂到腰际，如同被驯服的士兵般，服贴地披在身后。细长的眼中是一对红紫色的瞳孔，冷漠地没有一丝温度。紧闭的双唇有着好看的线条，如果下沉的嘴角可以上扬一点，那么将无可挑剔。微微泛红的皮肤，就好像还残留着未洗尽的血液，却有一种不带温度的感觉。黑色的紧身外套勾勒出身体的曲线，肌肉结实而不显壮硕。他很高，得益于那比常人更为修长的双腿，所以他穿皮裤很好看也很适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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