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情 风,凛冽地像要划破我的脸,彷佛呼应著我破碎的灵魂。 泪,冰冷地像要冻结我的心,宛若封印住我残缺的热情。 在这邃寒的朔夜,我站在他的墓前,立下我一生中第一个也是唯一的一个誓言。 「我,纪凯臣,今生今世断情绝爱。」 那年冬天,我十七岁。
住院医师的生涯,忙得像是永远不能休息的工蜂一般,刚刚才动完心脏动脉分流术的我,还来不及喘口气喝杯咖啡,就被急诊室叫了下去,处理一个头部重创、腹部锉伤的病人。 纽约,果然是个万恶之都啊! 目送著已经稳定生命迹象的病患,我一边冷嗤,一边丢弃那沾满血污的手套。对这所有的一切,我依然是无动於衷。 「他的情况怎麽样?」陪著病患来的高大男人,面无表情地问著。 我装出关怀恳切的神情,温和地说: 「他的外伤虽然严重,可是却不会危及性命,你不用担心。」送来病人的救护车上坐满了警察,好像是看守所的暴动吧!没想到这年头还有如此尽责的警察,会去关心犯人的状况。 「那他头部的伤是否会影响他的思考与精神状况?」 问的还真仔细!我心中微微地嘲讽著,「头部创伤的後遗症,通常是必须等病人清醒之後,才能做评估,不过他的头骨只有轻微的裂伤,我想应该不会造成太大的影响。」 只见他仍是漠然地看不出情绪,淡淡地点了个头,「那就好。」 结束了本分的告知义务,我有礼地向他告辞: 「如果没有问题的话,那我就先走了。」 在我转身的那一瞬间,他忽然上前低声在我耳边说道: 「如此的伪善,你不累吗?」 我顿时心头一紧,霍然回身,却只见到他飞扬而逝的衣角。
这就是我和杰斯·布雷克的相遇。 夜黑,绝情。 恶魇,惊心。 我像是被雷劈中似地从床上跳起,骇然的汗水,争先恐後地窜出我的毛孔。 为什麽!? 那是我早该忘却的屈辱,早该挣脱的恐惧,为什麽会在这样的夜晚蓦然涌上。 轻抚著频频抽搐的额角,我努力地将十年前破碎痛苦的记忆,再度封进深沈的潜意识中,等待著下一次的爆发。 整整呆了十分钟,我才意识到惊醒我的,不只是那十年来的梦魇,还有一个不知死活的电铃声。 「是你?」原本以为到老死都不会往来的面孔竟然在三更半夜时出现在我的面前。「你来做什麽?」 他冷冷地一撇嘴角,「临检。」 「你!」虽然心中有怒,但是仍不失身为医生的我,最为自豪的观察力。「你没穿制服,所以不是在值勤。」说完我便气愤地想关上门。 「等等!」他矫健地侧身卡住门缝。「我要你。」 刹那间我还以为我的怒火会强烈到把他烧成灰烬。「自己去二十四街找男妓吧!混蛋!」说著还更用力地压住门,存心要他知难而退。 没想到他竟迅雷不及掩耳地伸手握住我的下颌,狠狠地吻上我咒骂不已的嘴。 「呜呜............」我死命地挣扎,却还是推不开他宛如捏碎我一般的力量。 他凶猛地吞噬我所剩不多的空气,堂而皇之地踏进我的领域,再霸道地把门关上。 当我眼前只剩下一片茫茫白雾时,他终於放开了我的嘴,却在下一瞬间「唰!」地一声,将我的睡衣撕成两半。 封在黑暗中的记忆开始蠢动,一切的强自镇定都在他扯去我的内裤时完全崩溃。 「住手!」我凄厉地尖叫著,疯狂地攻击著他,被剥去所有铠甲的我,痛的只想毁灭我所看到的一切。「不要!」我中文英文夹杂地哭喊著,在他费尽千辛万苦制住我的时候,毫不犹豫地咬住他健壮的手臂。 「啧!豹子的牙果然够利。」他一直甩不开我,最後只好用另一只手狠狠扳开我的牙齿。「冷静一点!」他气喘吁吁地说。 「你就是道格所说的黑豹吧!」 他字正腔圆的中文,以及所提到的名字,成功地让我安静了下来。 「你认识他?」我忽然觉得冷了起来,那个曾经带给我最真的喜悦以及最深的痛苦的人啊! 那个男人展开了一个近似於温柔的笑,「我十五岁以前,都是住在台湾,道格是我第一个家教学生。」 「喔,是吗?」我恍恍惚惚地说著,那碎成片片的记忆又开始惊扰著我乱成一团的脑子,弄得我几欲发狂。 「出去!」我声如断冰切雪地吐出这两个字。 「为什麽?」那男人的脸忽然沈了下来。「对一个爱你爱到可以为你而死的人,你竟然想逃避到忘了他的存在?」 「那是他自己的事,与我无关。」想起了我十年前的誓言,我的心更冷了。 他忽然抬头深深、深深地注视著我的眼,那一瞬间,他彷佛看透了我。 「若是你心里也真的这麽想就好了。」 他说了什麽!?我不禁一愣。 「你可以藏起你的爪子,欺骗所有的人,但是,我绝不允许你在我的面前有一点点伪装。」 「你以为你是谁啊!」这家伙简直自大得令人发指。 「我是杰斯·布雷克,你的一切。」
停滞了十年之久的命运,在那混蛋出现之後,似乎正慢慢转动了起来。 「凯,你想清楚你要选哪一个部门了吗?」我大学时代的恩师查尔斯,一脸和蔼地问著我。 「我还没仔细想过。」我笑著摇头,「小儿外科,或是心脏外科都是不错的选择。」 他像是万分欣慰,却也十分遗憾的表情,用力地拍拍我的肩,「以你的能力,绝对可以胜任任何一科的挑战,就算是最精细的小儿外科,也绝对难不倒你。」 「没错,我有自信做好每一件手术。」我温和却不失自信地说著。 「很好很好,你先去休息吧!」查尔斯看了看手表说道,「我还有一个手术要做,先走一步了。」 「待会儿见,查尔斯。」我挥挥手,目送著他走进脑神经外科的部门。 唉唉............真是麻烦啊! 原本只是想在急诊室混个住院医师就好,没想到查尔斯竟然会想到我,要当我的推荐人提拔我当总住院医师,唉唉.........真的很麻烦啊! 我靠著脑神经外科的大门口,不断唉声叹气著。 「我就知道你会当医生。」一个让我想忘也忘不掉的声音,宛如恶梦般地在我耳边响起,「这是你当初跟我那软弱的弟弟所做的约定,不是吗?」 「你...你为什麽会在这里?」我不敢置信地转过身,虽然内心震愕不已,但我还是压抑住那源自於灵魂的颤抖,狠狠地瞪著他。 他的气势依旧猖狂,邪恶的眼仍是毫不保留地紧锁著我。 「当然是因为想你啊!亲爱的凯。」 「住口!」我好气、好恨!为什麽我还是逃不掉! 他缓缓地靠近我,而我却像一只被猛兽盯住的猎物,连拔腿就跑的力量都消失了,即使如此,我仍是凭著仅存的倔强冷冷地直视著他。。 「我说过别这样看我。」他蓦地沈下语音,黝黑的眼瞳变的更加深邃。「那会让我把持不住。」他暧昧地以挑逗之姿在我耳边慵慵低语。 倏地,他像鹰一般攫住我,如同十年前一般的强势、粗暴,将我拖进部门里的男厕,蛮横地压住我反抗的四肢,不由分说地吻上我仓皇失措的嘴。 「呜呜............」一样!跟十年前一模一样! 我勉强忍住恐惧的抖嗦,不断地挣扎著。 他肆无忌惮地扯开我的医生外袍,啃咬著我的锁骨,烙下他专有的紫痕。 「痛!」我耐不住他的粗暴,痛呼出声。 不要!我绝不要再重蹈覆辙!我已经不是十年前的我了! 我屈膝向他的腹部一顶,狼狈不堪地逃出了他的魔掌,不敢回头、不敢多想,只有一次重过一次的心跳,彷佛正冲撞著我心灵最深处的禁忌之地,而我,依然是选择了落荒而逃。
放下手边跟查尔斯调来的病例,我陷入沈思,实在不想承认心中早已雪亮的答案。 就算断情、就算绝爱,我还是放不下他。 为了不让自己後悔,我终於打电话回覆查尔斯连月来的询问。 一切,总算尘埃落定。 电铃又再度响起,见到布雷克那张性格俊脸,并不让我感到惊讶。 「你今天早退。」 「与你无关。」衡量著他进门的意愿,最後我还是乖乖地让他进屋。 真是没用啊!我不止一次地怨恨著自己的懦弱,却只能恨恨地瞪著他。 忽然,他伸手扣住我的手腕,眼神锐利地盯著我的颈子。 「是谁?」 我下意识地遮住那青青紫紫的吻痕,冷冷地说著: 「与、你、无、关!」 他蓦地加重了力道,我硬著脾气跟他杠著,我望著他,发现他的神情跟记忆中的黑影,有些许重叠。 疑问涌上心头,让我不禁开口: 「我看人的眼神,跟旁人有什麽不同吗?」 布雷克楞了一愣,似乎不太明白我再问些什麽。 「我是说,我的眼神会放出......勾引的讯息,引...引诱别人来侵犯我吗?」这个问题困扰了我很久,却始终找不到答案,因为原本可以回答我的人,现在已经不存在了。 「你的眼神...........」他轻轻拈住我的下巴,望进我迷惑的瞳子,「就是这样。」他挨近我,使我们气息相闻。「倔强、挑衅、不认输,就算是已经怕的全身颤抖,却还是凶狠地瞪著别人,不肯屈服,让人见了就有种侵犯、摧毁的冲动,想看你崩溃、求饶的模样............ 你在发抖呢,凯.........有这麽怕我吗?」 「我才不怕!」我怒声大吼。 「就是这样!」他像是无限迷醉似的,浅吻著我,「就是这种眼神,不服输、却又脆弱,彷佛正祈求著别人不要再伤害你............」 「你胡说.........」我想推开他,可是又有种无处可逃的错觉。 「你努力地武装自己,以为这就坚强,可是,凯,你永远也无法摆脱你那颗脆弱易碎的心,你知道吗?」 「不!」我像是被蜘蛛捆死的昆虫,徒劳无功地挣扎著。 有如回应著我心中的期待,他封住了我的唇,缠绵而深刻地吻著我,迷惑了我的心,昏乱了我的神智,而我,也只能卸甲投降,臣服於他的引诱。 「凯,你逃不掉了,你知道吗?」 模糊中,他的话像诅咒似的钻入我的心,不知不觉地制约了我的潜意识,掉入他设下的陷阱。 而我,依然是一无所觉地............坠入。
接下来的三年,我像是处於暴风雨前的宁静一般,过的充实而有意义,我答应查尔斯进入了脑神经外科的部门,累积了几年的经验,竟也当上了主治医师。奇异的是,我竟然跟杰斯·布雷克成了好友,可能是他後来调回了匡提科的行为科学小组,成了全国FBI的谘询人员,从此就过著奔走东西两岸的生活,也没有精力来打扰我,偶尔的几次见面,也都是在聊些生活琐事中度过,当他的眼中除去了性的渴望时,我们之间的关系也和缓了许多,可是一切的平衡,都在杰斯发现我成为葛洛斯·林(也就是道格的哥哥)的主治医师时,所有薄弱的假象,都宣告破灭。 「原来,这一切都是幌子,对不对?」杰斯像是疯狂似的大吼。「道格、还有我,都只是幌子,对不对!?」 「你在说什麽啊?」我不悦地想夺回他抢过去的病历,不明白他的反应为何如此激动。 我不愿承认「那个人」以及「过去」对我还有任何的影响,我一定会挣脱往事的束缚,我绝对不会再被击败的! 「你还是不敢面对吗?你到底还要自欺欺人多久?」 我有点恼羞成怒,厌恶著杰斯一副知道了什麽似的表情,该死!他根本什麽都不知道! 「出去!你给我滚出去!」 他真的被我惹怒了,冲上前狠狠地揪住我的衣领。 「出去出去,你就只会叫人滚出去吗?明明就是那麽渴望别人的理解,却又不允许别人接近,圣人也会被你弄到疯狂!」 「谁要你理解了!你最好永远都不要接近我!」 「好!我受够了!我们结束吧!」他像是心灰意冷地拿起大衣,走出我的家门口。 我冷冷地回答,「从来没有开始过,又何来结束。」 他离去的身形蓦地一顿,「你...真的很懂得如何伤人。」 走吧!走吧!反正这世间本来就没有永远,既然迟早都要离去,又何必浪费时间停驻? 我仍是嘴硬地告诉自己,却无法说服自己那始终不曾止住的眼泪,彷佛是为我空洞的心而哭,好像是为我断情绝爱的誓言而哭............一直一直哭著......哭著...............
葛洛斯·林,脑癌中期,一年前曾复发过一次,目前正用药物控制癌细胞的生长速度,等待缩小时,即可开刀取出肿瘤.................. 「我是你新任的主治医生,凯依·纪。」 即使以往强壮的体格,已经形消骨立,但那双邪恶的眼仍然不改其气势。 「久仰久仰,我『亲爱的』主治医师。」 为什麽?为什麽这双眸子一直有如鬼魅一般缠著我? 我胡乱地回想著今天见面的片段,一边灌下了一瓶海尼根。 我疯了!我一定是疯了! 疯到为了一个强暴我的人进入脑神经外科,只为了他的一句: 「久仰久仰,我亲爱的主治医师。」 我一定是疯了!疯到为一个害死我今生唯一挚爱的凶手牵肠挂肚! 我一定是............ 忽然我腰间的手机铃声大作,显示的号码是我一直不愿去记,却还是深印在脑海的数字。 「我是凯。」 「我要见你。」 「我已经下班了。」 「你是我的主治医师。」 「但是我并没有义务随传随到。」 「你有。」 我刻意陷入沈默,但还是沈不住气地认输。 「你在哪里?」 「我在Blue jazz。」 早就放弃规劝他戒烟戒酒的屁话,直接说出他要的答案。 「我马上到。」 挂上电话後,我以从未有过的速度在纽约中奔驰,这一刻,我终於深深体认到............ 我真的疯了,而且疯的很彻底。
不由分说地把他架出酒吧,看他一脸痛苦的醉样,我当机立断地把他送回了家,任劳任怨地照顾著他。 直到他张开一双炯炯有神的眼,我才明白自己受骗了。 「你!」 他伸手拉过我,将我扣进怀里,紧得令我无法呼吸。 「别告诉我你在赴约时,从没想过会发生这种事。」我僵著身子,微微做著无言的抗议。「你也在渴望这件事的发生不是吗?」 「我没有............」我虚弱地辩驳。 他隔著裤子抚摸著我的分身,淫邪地笑了,「那为什麽你都硬了?」我粗喘一声,刹时软倒在他怀里,「真是不诚实的孩子。」 我的心不断狂乱地跳著,欲望如来时一般汹涌,迷乱了我向来就不够坚定的理智。 他激烈地爱抚著我,在我身上印下无数的淤痕,狂暴的热情却让我情不自禁地射了好几次,直到他毫无预警地冲进我没有防备的密穴,我忽然落下了已经乾涸了十几年的泪水,感受著他强悍的进占,我从没有一刻是如此确定自己是活著的,我不断痉挛著,呐喊著无法宣泄的激情,望著他忘情的脸,我几乎分不清他究竟是在咫尺亦或是在天涯。 我们像是不知餍足的野兽一般,不停地交欢、做爱,重复著无数次纯粹欲望的律动,直到.........直到.............. 「你恨我吗?」他心不在焉地问著,一边冲洗著我身上的泡沫。 这个答案在今晚以前或许都是肯定,可是现在...... 「不,我不恨你。」 「为什麽?」他仍是淡淡地问,「你应该知道是我泄漏你跟那家伙的事,最後还害的他在你面前跳楼不是吗?」 「都过去了,没什麽好想了。」我一点都没有追究的兴趣,一切保持原样不是很好吗? 「你还是不改喜欢逃避现实的个性。」他忽然抱紧了我,「我不求你说爱我,但是我要告诉你我爱你,早在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就爱上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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