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引我到一处石室前,便自离开了,从头到尾面上都没有一丝表情,我也不禁啧啧叹服,入那石室去,却不禁叹了一口气,这等费心的布置招待,果然是招招扣住忘尘的前尘旧梦,却是想忘都不容易了,爬到那张左右具摆着干尸,帐顶上亦钉着一具如恶鬼狰狞的死尸的床中间,我认命的躺了下来,看看一室中各式各样的尸体骷髅和残肢,我不得不佩服他花的这番气力心思,才躺下,脸上却滴到一滴水,睁开眼看时,竟是头顶那具尸身未干的血,一时心口竟忍不住要呕,但那样必就乘了那人的心意,淡淡定了定神,那翻呕之气也就渐渐压了下去,我心下笑笑,知那人必在暗中看着,我任他们作弄出鬼哭狼嚎的凄厉之音,暗衬你也未免太小看了如今的水忘尘,再次闭上眼,我终究看到的也不过是一道青色的人影,是他面上那样温和的笑容,是他转眸披衣的一瞬,是他温柔的握着我的手说"小傻瓜,不知我会心疼么?"......有些酸涩之意不知不觉地从目中冒出来,我轻轻的用手背拭了去,那人的微笑却仿佛越来越深,也越来越近,我静静的等他走近,又将我搂在他的怀里。悠!我禁不住叹息,原来自己竟是如此想念这个温暖的怀抱,如此贪恋着这份安心的温柔。 傻瓜,我在呢! 悠,我知道你在,我知道你在的。再醒来,我原以为还要对上一回那双暴突的死尸眼,哪知竟没有,转过头,淡淡的晨光里,一道人影背负着双手立着,我转回头,压下心头涌动的情绪,淡淡的起身笑道:"阁下到起得早,怎的半夜把在下搬了出来也不知会在下一声。" 他淡淡哼了一声"水忘尘,我承认我小瞧了你,不过这第三件事你要真做到了我才佩服你。" 我起身拍了拍衣服,理了理头发,看他依旧不背过身来,我不禁笑道:"阁下的面上却不知挂着怎生一张鬼脸,竟是见不得人吗?"他肩膀立刻抽紧,我看得出他在压抑自己的怒气,啧,这么多年,脾气还是恁的坏,也还是一贯的自以为是。 "你可耍够了嘴皮子了,耍够了便静静听好,这第三件事说来不仅不为难,更是人之常情,人常言可为了朋友两肋插刀,我倒想看看你对朋友到底是不是有情有意,你既然有心救你的朋友,那就表演一下这个两肋插刀吧!"说着便扔了样物事过来,我慢慢的弯腰捡起来细细打量,那是一对同纳一壳的双匕,一炳背雕龙,一炳背雕凤,我望着他故意挺直的背影,轻道,"阁下说的三桩事,可只差这最后一桩了,忘尘今日便赌一赌,赌你虽然如今做了个恶人,却还不至成了个畜牲。"但见他肩膀处瞬间变得更是僵硬,我缓缓地将两把匕首抽了出来,寒光耀目,倒真的是好利刃,好器物,我淡淡的笑了:"这三件事,忘尘甘心情愿的做,却不是忘尘欠了你的,而是忘尘要还了克迦的,沧"看着他不可置信般震动着转回头,我紧紧闭起眼,举起匕首往肋下伤口处狠狠地扎进去。 "忘尘。"他飞快赶过来点了我的穴道,我一口血正对着他喷了过去,低头去看时,那两炳利刃也不过只扎进去一小半,我狠一咬牙,双手越发施力要将匕首往下用力插进去,他却居然立刻动手制住了我双臂的穴道,我看着他终于恶狠狠的抬起头看我"你想死吗?"他飞快的挑开我的衣衫,却在看见我胸口缠着的白布时一愣,我淡淡地笑了:"忘尘..早..死过..一回了。" 13上 "水忘尘,你以为这么做,我就能原谅你么,错了,你错了,我只会更恨你,更恨你。" "你厉害,你好厉害,你今天可以为了那个人做那么多的事,那为什么,为什么你当初眼睁睁的看着他死,为什么你当初不救他,你明明有能力为什么不救他,为什么" "水忘尘,我告诉你,你还不清,你还不清他的,你永远都还不清他的。" "你醒来啊,醒啊,你不是很能耐吗?怎么,耐不住了吗?我告诉你水忘尘,没有那么便宜,没有那么便宜,你醒过来,你给我醒过来" "为什么不救他,你当初为什么不救他,我真恨你啊,你知不知道我真恨你,我真的,好恨你..."愤怒的咆哮却终于转成低低的啜泣,在黑暗里听来格外的清冷,也格外刺痛人心。 原谅我,沧,原谅我,我不是没有想过救克迦,可那个时候一切发生的那么突然,我根本没有能力救他,沧,我知道你怪我,我知道你恨我,克迦待我的好,我一生一世也不能忘,也一生一世还不清,你为此恨我,为此要报复我,我不会有半句话,但你为什么要拉上这么多无辜的人? 朦胧的张开眼,却看到眼前的人双手埋在掌中,肩膀一抽一抽得颤动,沧,我在心底轻轻叹息,却忽地看到他豁然自双掌中抬起脸,那两道森冷得分外仇视的眼光射向我,我下意识的闭起了眼。 "水忘尘,你给我听着,你醒也好,不醒也好,你欠了克迦一条命,我就要从你那里拿一条命,你别奢望我会把解药给你,我要你也尝尝那种滋味,那种眼睁睁看着他死却无能为力的滋味,哈哈,哈哈哈,我告诉你水忘尘,你越想救他,我就偏要他死,偏要他死。" 沧,你,你怎可以这样,你怎能变成这样。你,你竟当真成了一个畜牲么? 挣扎着张大眼,看到的就是那张冷峻的冒着深幽幽暗恨的容颜,"水忘尘"他狠狠的掐住我的下颌,"就是你这副样子,就是你这种表情,就是你这张祸国殃民的脸和你这双眼睛,让克迦为你神魂颠倒,让他对你掏心掏肺,让他因为你离开我,甚至最后为了你死,你知不知道我最恨得就是你这幅样子,你知不知道我最恨不得毁了的就是你这副样子?" 我心里一凉,还以为他知错了,还以为他明白了,原来,他竟然还是什么都不懂,"沧,咳咳,你,你竟到现在,都,都不明白他,咳咳...咳,你,你竟有脸还说爱他,可笑,好可笑,咳咳...咳"我轻蔑的看着面前这个男人,这么久的时间过去,竟还是只会一味的相信他所以为的事实么? "我可笑,哼,就算我可笑,水忘尘,你以为你能好到哪里去?" 我懒得理他,只静静的蹙眉等待胸口那阵刺痛的感觉过去,他忽然一把抓住了我的头发:"你装什么死样子,你以为这样我就会心软么?" "那你刚刚为什么还要阻止我?"我毫不示弱的坦然回望他,看到他如同被蝎子扎到一般猝然放开手,我的头一下子敲上床板,清脆的碰撞让我一阵晕眩。 "哼" "把解药给我,你要我再插一次刀也可以。" "你,你竟真的可以为了那个人做到这个地步,你就那么贱,克迦对你百般好你也任他就那样死了,可为了那个人你却能这样折磨你自己?水忘尘,你够狠,你够贱。" 我知道他心魔难除什么也听不进去,一时也懒得跟他再费力解释,只是冷冷的重复,"解药!" 他冷冷的看着我,眸子中却闪过极复杂的一丝光芒,我几乎在那一瞬错觉的以为我捕捉到了一丝又惊又痛的怜爱,沧,我忽然也心头一酸,为什么你从来不认真的去了解克迦,为什么你会这么霸道刚愎,为什么竟过了这么多年你只有往这条无法回头的路上越走越远? "你真想要解药,答应我一件事。"他沉默半晌,终于开口。我忍不住又咳了一阵,只是喘息着看了看他,等他发话。 "你帮我救活他,你用百灵令救活克迦,我就给你解药。"那一瞬,他看起来渴切而脆弱,竟然一点不似我认识的那个卓然而霸气的人物,我不禁一怔,更对他提出的条件感到匪夷所思。 "你疯了,克迦死了两年多了,我怎么可能救得活他。"当初他发疯一般的抱走了克迦的尸体,我连他最后葬在何处都不知道,这多年竟是连墓都没能扫过一次,想到此处,我心下不禁又是一痛,克迦,似乎还真是每一个真心疼我爱我的人都没有好下场,师傅,也许是你真有先见之明,忘尘当真生就是孤星之命,一生一世累己累人。 "我说你能,你就一定能。"他看着我,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你已经眼睁睁看过他死了一次,难道这次你竟然还不舍得百灵令还不肯救他。" "沧,若是真能救回克迦,你拿了我的命去我也绝无怨言,可是这是不可能的事。"因说的急了,我有些力不从心,不禁伏在床边低喘。他一把把我从床上拽了起来,那样的粗鲁扯动了我胸前的伤口,几乎使我再次痛晕过去,我紧紧的咬住牙关忍过黑暗,也忍住到口的呻吟。 "水忘尘,你以为我为什么回这四合天城来,我告诉你,这是我给你的赎罪的机会,你跟我过来。"他双目通红的扯着我一把拽下床,拽着我的头发就把我向前拖去,我死命的咬住下唇,看到我身后留下的一条长长的暗红色的血痕,我胸口的伤又裂开了。 "水忘尘。"他将我拖到一扇门前,似乎是想把我扔进去,但许是看到我身下那一条长长拖拽的血痕,一时之间他居然怔了怔,我头晕目眩的忍着吞噬人的一阵阵黑暗,他终于哼了一声,将我单手拎了起来一把推开门,我在一片意识凌乱的昏沉里听到他说:"你睁开眼睛看着,他好好的睡在那里,我要你用百灵令救醒他,他们说你能做到,那你就一定要给我做到。" 说着就松开了我任我跌向地面,但那一瞬间,我看到他还是伸出手想扶我,最终却用力捏紧了拳头缩回去,我勾动了一下嘴角,也真不知是谁此刻折磨的谁多些。喘息着去看那光明处,那一瞬,我仿佛真的停了呼吸,仿佛被漫天打下的一道惊雷劈中,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克迦,他就那么安静的睡在一幅水晶冰棺里,那面上除了苍白的脸色,居然一切栩栩如生,那秀美的眉,长而微卷的睫毛,甚至是英挺的鼻下那狐线完美的唇,克迦,双眼中止不住的酸涩模糊,那是真的吗?那真的是你吗?我如着了魔般轻轻的,努力的朝他爬去,泪疯狂的从我的眼眶里不断的往外冒,克迦,是我的错,是我当初没有能力救不了你,我努力的抓向冰棺,贪婪的看着那张美丽到倾国倾城的容颜,那是哪怕这样静静睡着,也会让人屏息的美。克迦,你知不知道这些年我有多想念你,你知不知道沧为了你居然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克迦,克迦...我一直想问你啊,为什么你要选择那样一条路,为什么你选择这样美得妖艳的方式接近永恒,为什么当初你也抛下我一个人先去... "水忘尘,你看到了,他在这里,他睡着了,你救醒他,救醒他呀。"我回头看着沧,他的神色变得那样柔和,那样痴傻,那眼睛里一瞬不瞬的光芒是怎样执著的恋慕,那是比海还深得情钟,可是为什么那样深切相爱的人如今会变成这副模样,是命运无情的捉弄,还是我们自己残缺心性的执著捉弄了自己? "水忘尘,你听到没有,你救醒他,救醒他啊,"他轻轻的走过来,轻柔的抚摸着冰棺,仿佛就在轻柔抚摸着沉睡着的情人的脸,我背过身子,咽下满目的酸涩:"沧,你清醒一点,就算你保存着他的尸体,他也已经死了,他的魂魄早已经消散,你清醒一点吧!" "水忘尘,"他的声音忽然恢复的清冷:"你没有听说过天目珠么?" "天目珠?"我心下一惊,这等传说中凝人晶魄的东西? "你以为..."他一语未竟,忽然面色一白,身子竟有些隐隐的颤抖,忽然几乎是失力的往冰棺上靠了一靠,"沧"我惊异的看着他,只见他一咬牙站起来,几乎是踉跄的走到一盆不起眼的芝草前,忽然取出一把形状怪异的匕首向自己的腕下割去,"沧",我看着他的血不住滴到那株青翠的芝草上,忽然之间,那芝草中心竟似疯长一般的抽出一条嫩芽来,然后不过片刻,嫩芽颜色转深转黄,再片刻后竟萎缩了下去,凝结成一颗小小的朱果,我骇异的看到沧颤抖却迅速的将那粒朱果摘下来吞了下去。 "晶魄之蛊"我的额头冒出冷汗,不会错,那是花草结实解晶魄之蛊的解药,而所谓的解药,不过就是更深的祸患,就如同拿食物安养体内的蛊,却只会让你更深的受控于体内的蛊,是什么人用这样残酷的东西控制沧,他那么心高气傲的人为什么会甘心被人这样控制,难道我竟然还有不知道的事情? "你,你竟然甘心被他们这样的控制?"难道我竟错了,这一切不是沧的阴谋,却是谁在背后一样阴谋控制着他。 "你不用管这许多,你到这里只有一件事要做而已。"他恢复了镇定也恢复了森冷。 "沧,你不能这样,那些东西会真把你变成鬼的。"我焦急地道。 "鬼,我早就是了。"他自嘲地笑了笑,然后依旧冷冷的道:"他晶魄未散,尸体完好,你救得救不得?" 我看着他的眼睛,看着他虽然清冷却难耐急切焦虑的眼睛,轻轻的转回头。 "你救得救不得?"他在我背后再次扬声问,显然更急切了。 这背后是什么样的一个阴谋,又是什么样的人把这每一步算得这样切切的好,我不竟心头也有些冷颤。"沧,你要我救人,先回答我几个问题" "你...好,你说"他的声音咬牙切齿。 "谁给的你天目珠,谁告诉你要来找忘尘救人" "鬼刹之主" "生人? 熟人?" "无可奉告" 我静静地看着他,他的神态冰冷,但目光却很复杂,我静静的转了话。 "青面鬼可是跟你学的功夫?" "几招轻功" 难怪,难怪我第一次看见那人的身影姿态觉得似曾相识,那是沧引以为傲的独门轻身功夫。 "为何选七王之子首开杀戒?" "水忘尘,你问得忒多了。" "好,我只问你最后一件事,为什么你现在搞出这些事端来?为什么你现在回来找忘尘"为什么当中耐得住两年? "有人告知百灵令应劫之年灵气最甚,可让人凝魂还魄,死而复生。" 这句话当真让我心头震颤,如果对方知道这件事,那么,意味着他对百灵庄和百灵令的一切可说是了如指掌。 "水忘尘,该问得都问了,该说的也说了,你救是不救人?" 我定定的望着他,嘘了一口气,"我救。" 狂风在耳边呼啸而过,今日正好是第十日。 我静静的伏在马背上,血不断的从嘴角,从胸口渗出来,我拼尽全力维持着迷蒙的意识,紧紧抓住缰绳不让自己跌出去。 解药就在我的怀里,眉间的朱砂已经淡去,如今我体内,只剩下师傅封在我心肺处的最后一点百灵灵根,水忘尘,你当真毁了体内百灵,当真成了百灵庄的千古罪人,我自嘲地笑了一笑,心头一阵扎痛,但想到师傅体内的百灵真元,我的心又慢慢安了下来。 鬼刹,十年风水轮流转,不管你们有什么阴谋,我们且看到最后是个什么局面。 子悠,你等我,等我,我马上就带着解药回到你的身边来,等我。 马儿冲进山庄的时候,我听到众人的惊呼声,然后,一股巨大的冲力将我直直的从马背上往前摔了出去,我没有力气反应,只能被动的几乎是无意识的等着接下来的事发生。 天旋地转中,我似乎跌入的却是一处温暖的所在,我勉强得睁开眼,看见的是子裴慌乱而惊痛交加的脸,"忘尘,忘尘,你怎么会变成这样,天啊,谁,谁把你伤成这样?"我摒住最后一口气,伸手入怀将层层纸包裹了免被血污的解药掏了出来,张开口,却只有疯狂的血液喷溅出来,"忘尘,忘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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