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治,有具体的办法吗?什么电击、催吐,这些办法我都经历过,没有用的。" "不,我不用这些办法,这是属于心理疾病,心病还得心治。你别紧张,咱们先随便聊聊。"江正浩停顿了一下,又继续说,"你知不知道,你们正在给社会带来巨大的危害,当然,这些危害你们是不知道的,是无心之过。" "你说的危害是指什么?能说具体点吗?" "危害很多,比如爱滋病的漫延,就是其中之一。" "对不起,江先生,我不能认同你的观点。我清楚,我们确实是爱滋病传播的高危人群,但这是社会环境造成的,如果我们也能象异性恋人那样,不受人们的鄙视,能够过上两人世界的生活,不必象老鼠一样偷偷摸摸地,在浴池、酒吧,寻求片刻的满足,爱滋病就不会在我们的群体里传播,你说,究竟是社会危害了我们还是我们危害了社会?况且,我们不能以疾病的传播来说同性爱者的对与错,异性之间嫖娼卖淫不也照常传播着性病吗?有谁因为性病的传播而禁止过异性相恋呢?"子卿说得有理有据。 "你不能这样说,普通的性病与爱滋病是有区别的,爱滋病是可以致命的,有多少人因为这种疾病而失去生命,你不觉得痛心吗?" "照你的说法,如果有一天,人们攻克了爱滋病,同性爱就合法了?同样,如果人们治不了普通的性病,是不是异性之间也就不能相爱了?"子卿用彼之箭攻彼之盾。 "我们可以不说疾病的问题,但你们的做法不合社会伦理,有伤社会风化。" "伦理,风化!这个词伴随着人类社会几千年的历史。但这些都是人为的规定,不是吗?如果在古罗马时代,同性爱被当做一种高尚的行为,那时候就不会有人说我们有伤伦理、风化了。伦理、风化在人类历史中,常常扮演着不光彩的角色,比如旧社会的妇女,受伦理、风化的残害是有目共睹的,但在那个时代不也有许多象你一样的学者在维护着这种伦理、风化吗,百年之后,会不会有人继续批判你现在所说的伦理、风化呢?对不起,江先生,我的言辞有点过激了。"子卿侃侃而谈。 "张先生,你好辩才,但你想想,你这样对得起你的父母吗?"江正浩拿出了杀手剑。 "我们有什么地方对不起父母呢,我们也愿意在父母眼前尽孝,所不同的就是没有生儿育女,但现在人类社会早就走过了那种崇尚生育的原始时代了。反过来说,父母为了风化,为了面子,为了不被别人瞧不起,让我们一生都在没有感情的灰色世界中度过,心中永远扎着把让人滴血的钢刀,你说到底是谁对不起谁呢?" "我们现在是社会主义的中国,政府绝对不会允许你们这样搞下去的,你听我一句劝,赶紧悬崖勒马,否则后悔不及。"江正浩自己也觉得自己的话说服不了人。 "社会主义的中国,更是文明的社会,我们也是共产党的子民,也在拼命为社会做着贡献,所不同的就是没有生儿育女,在人口大爆炸的今天,能因为这一点就扼杀他们爱的权利吗?我知道,人类社会的变革,往往都是在大悲剧酿成之后,或许我们这一代人之前的同性爱者都是悲剧中的角色。" "你听我的,即使是一生没有感情世界,也决不可以再走老路了,绝对不可以的,你很有才华,可以在其它方面有所发展的,就是不能再走以前的路了。"江正浩的话已经不是在说理了。 "让我们自生自灭,对吗?多么残忍的话,可惜我们自生自灭不了,上帝总要造出新的同性爱者。" "我说,"江正浩在措着词儿,"你上过网吗,你看看在同志网站上都是些什么样的人,全是些乌合之众,对不起,不是指你说的,你看看他们为自己取的名字,什么‘裸睡'呀、什么‘干'呀,尽是些不堪入目的淫词,这就是那帮人的层次,你的文化水准很高,千万不能沦落到他们那种档次。" "江先生,我承认他们当中确实有些人文化层次不高,但只有在网上,他们才有发泄的机会,我跟他们在网上接触过,他们都是些可怜虫,有近一半的人想过自杀,他们大部分只有二十几岁的年龄,二十几岁呀,竟然会想到自杀,给他们点同情心好吗,不要把最后一点空间也剥夺了好吗。不知你看没看过其它一些网站上的人所取的名字,同样都是些淫秽的词语,您没有责难他们,是因为他们是所谓的‘正常人',对吗?" "你说的有点道理,我道歉,"江正浩第一次承认子卿的观点,"但我更佩服你的辩才,很可惜呀,我真的很惋惜你的才华。" 子卿从江正浩那里出来,已经是华灯初上了,八点多钟才赶回家。他母亲正焦急地等他,等子卿吃完饭,张母对子卿说:"小卿,你戴伯母今天来了。" "什么?带晓筑来了吗?他现在怎么样?"子卿的心又咚咚地跳了。 "晓筑不见了,是从医院偷跑的,她很着急,在这儿哭了半天,问我们看见了没有。临走时留下了电话号码,说如果我们看见了通知他们一声。" "啊?他能跑哪儿呢,妈,你先睡吧,我出去一趟。"子卿说完,匆匆出去了。 子卿知道,夜里他不可能找到晓筑,这么大的城市,别说是夜里,就是白天也很难找到的。但如果他不出来看看,这一夜是睡不着的。子卿开着车在大街小巷转悠着,盯着街上的行人,希望能有奇迹发生。他不知在街上转了多久,路上已经没有人了,他还不死心,继续在大街小巷上寻找着。等他回到家里时,已经是零辰一点多了。子卿和衣躺下,草草地睡了一会儿。 天一亮,他就去了世纪奥林电脑公司,看看晓筑是不是去了那里。胖经理告诉子卿,晓筑他父母也去他那儿找过,但晓筑没有回来。胖经理告诉子卿,他让他的员工都注意点,无论是谁发现晓筑,都会给子卿打电话的。 子卿到了办公室,给晓筑家里挂了个电话,是晓筑母亲接的。"戴伯母,我是子卿,找到晓筑了吗?" "没有,子卿,怎么办,他能去哪儿了?"戴母已经是六神无主了。 "亲戚家都问了吗?" "都问了,他到底能去哪儿了呢,子卿,你一定帮伯母找找他,如果找到了一定要通知我。"那边戴母又开始哭泣了。 子卿放下电话,心情很沉重。他担心晓筑一个人在街上怎么生活,以前晓筑总是在他的羽翼之下,所以在他的心目中,晓筑永远是需要人疼的小男孩儿,不知为什么,子卿的眼前总闪现着以前晋生的那滴清泪。 从此以后,子卿有空就在街上转悠,并且常带上娜娜,他觉得两个人的眼睛总比一个人的好使。现在他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他不希望晓筑看到他的邋遢样,在晓筑眼前,他永远都保持着帅哥的风度。 一晃半年多过去了,他连晓筑的影子也没找到,子卿的希望越来越渺茫,他的心已经麻木了。明媚的春光没有带给他丝毫快乐的感觉,世界在他的眼中,已经是灰黑色了。 "子卿,我看咱们就别再找了,也许他不在本市。"娜娜劝着子卿。 "我总觉得他就在眼前,我一定得找下去,哪怕是找一辈子。"子卿又哭了。 《践约》九 完 2001-9-8 16:36:36 来自:zhangziqing@chinese.com 作者:张子卿 阅读2942次 一转眼,又到了冬季,今年的冬天特别寒冷,接连下了几场雪,把大地装点成一片银白。子卿仍然没有放弃对晓筑的寻找,中间跟晓筑家里通过几次电话,但没有晓筑的消息。 在子卿万分绝望的时候,他接到世纪奥林电脑公司经理的一个电话,他说他的一个员工在一家酒吧门口看到晓筑了,听了这消息,子卿激动得一口气去了那家电脑公司。 公司经理把见到晓筑的那个员工喊来,那员工说那天他在街上找厕所,在一个很小的小巷子里的一个小酒吧门口见到一个人很象晓筑,一眨眼他进屋里去了,所以还不敢肯定就是晓筑。子卿问他那酒吧的名字,那员工说,"这我可记清楚了,叫‘夫又夫'酒吧。"子卿问清了方位,赶紧驱车前往。 那是一条很小的小胡同,车是开不进去的,子卿只好下车步行,拐过几个弯,最终找到了"夫又夫"酒吧那块招牌。 子卿进了门,里面清一色是俊秀的男生坐台,但没有晓筑的身影,子卿问一个老板模样的中年人:"你们这里有没有一个姓戴的?" "我们这里有两个姓戴的,你找哪一个?"那人问子卿。 "就我这么高,单眼皮,头发有点黄。"子卿给那人描述着晓筑的特点。 "噢,是戴子卿,子卿!有人找你。"那人冲后屋喊道。 一声子卿最熟悉的声音在里面应道:"唉!马上就来。" 一会儿,晓筑从里面走出来,一见是子卿,立即怔住了。 子卿满脸的泪水,嘴哆索了半天,只叫了声"晓筑",就泣不成声了。 晓筑的眼圈也红了,片刻间,两人已拥在了一起,子卿看着晓筑的脸,只觉得他比以前清瘦多了,子卿爱怜地想吻他,可晓筑猛地一下推开子卿。 "我操!你怎么找来的。"晓筑低声地咕噜了一句。 "晓筑,我找你找得好苦,你不认我了吗?"子卿痛苦流涕。 晓筑赶忙拉着子卿的手,进后屋了。 "你和娜娜结婚了吧,我见过你几次,都是和娜娜双进双出的。"晓筑进门就问子卿。 "我和娜娜什么也没有,她是可怜我,每天陪着我找你,我曾经试图着想和娜娜结婚,但我做不到,我满脑子里都是你的影子,我不可能和别人结婚的。这么长时间你是怎么过的?吃过不少苦吧!"子卿脸上泪迹未干。 "我还能怎么过,家里给我找的什么狗屁专家,纯粹一个虐待狂,一个月时间我不知受了多少苦,总算逃出来了,家是不能回了,公司也不能去,在街上转了几天,后来这里收留了我。这儿是个同志酒吧,还好我红颜未老,总算有人肯收留。你知道我第一次跟别人上床是什么滋味,你能想象得出来吗?可是我得活,得生活呀!"晓筑一脸的苦涩。 子卿一阵阵的心疼,伸手想搂住晓筑,晓筑一把推开。"晓筑,你不肯原谅我吗?我知道我做错了很多事,这一年来已经受到了应有的惩罚,原谅我一次好吗?"子卿的泪水又下来了。 "看你说哪儿去了,有什么原谅不原谅的,子卿,我跟你说真的,我对你的感情早就淡漠了,想想当初真是有点傻,现在想清楚了,痛痛快快玩几年不是很好吗。"晓筑躲避着子卿的目光。 "好!晓筑,我,我有点多情了,你,你可以恨我,但我每天都为我自己的过错忏悔着,你就不能饶我一次吗?你可以打我,可以骂我,别不理我,我求你。不要住在这儿,跟我回家好吗?"子卿完全没有了自尊。 "子卿,看你说的,我干什么要恨你呢,我们都需要想开点,不要跟自己过不去。慢慢地你自己也会想开的,要学会享受,象你这样的帅哥可比我抢手的。"晓筑说完笑了。 子卿强忍着心中的剧痛,一言不发,转身出了屋门。 后来的几天,子卿都是在神情恍忽中度过,娜娜见了只是叹息,她不知道该怎样安慰子卿,她仿佛看到子卿的生命正一点一滴地消失。 周末,子卿一整天都在自己屋里待着,有时长时间一动不动的。窗外的一抹夕阳撒在他的脸上,他那深邃的目光看着窗外,身上的每根神经都僵直了,仿佛已经成了一尊雕塑。他母亲看着子卿的样子,心痛到了极点,"小卿,出去走走,这样心里会好受点。" 子卿仍然看着窗外,眼中又有了泪水,"妈,让我静一会儿行吗,我求您别打扰我了。妈!"子卿放声大哭。张母流着泪回自己屋里去了。 傍晚,子卿又来到那家酒吧。晓筑不在前台,后来让人在里面喊了出来。晓筑的眼睛红肿着,见是子卿,他笑了,拉子卿进了里面。 "晓筑,我真的就不可原谅了吗?你把我全忘了吗?"子卿的声音哽咽着。 "子卿,你太认真了,这儿很好,给你叫个帅哥,保你中意的。"晓筑对子卿的痛苦表现出一副漫不在乎的样子。 子卿只觉得眼前发黑,胸口发闷,他张大嘴,拼命喘息着,忽然,一道热线从胸口直冲喉咙,子卿"哇"地一声吐出一口鲜血。 "子卿,你怎么了,啊?"晓筑慌了,眼中竟也有泪水。 子卿脸色苍白,两腿一软,跪在地上,"晓筑,我求你了,你别折磨我了,别了,我受不了了。"子卿的声音颤抖着,两眼可怜巴巴地看着晓筑。 "子卿,你别这样,别这样,你怎么样啊,子卿!"晓筑哭喊着。"晓筑,我不敢指望你能重新爱我,跟我回去住行吗,不要住在这里,我没有过高的要求,每天能看到你就满足了。"子卿仍然跪着。 晓筑使劲地把子卿扶起来,流着泪对子卿说:"子卿,我答应,我跟你回去。" 晓筑又住回了子卿的家,仍和子卿住一屋,但这次是各睡各的,他拒绝子卿的每一个亲热的举动。子卿也不敢有什么过份的要求,他能每天看着晓筑、照顾着晓筑就心满意足了。晓筑每天待在家里,帮张母干些零活,哪儿也不出去。 就这样过了一段时间,一天夜里,子卿忽然被晓筑的哭声惊醒,只听晓筑边哭边喊:"子卿,子卿,搂紧我,子卿......"子卿赶紧搂住晓筑,喊着他的名字,但晓筑仍没有反应,嘴里漠漠糊糊喊着子卿的名字。 子卿用手摸摸晓筑的额头,觉得滚烫,他赶紧打开灯,找出应急的退烧药,并给晓筑灌下两片消炎药。一会儿工夫,晓筑稳定下来。第二天早上,子卿要送晓筑去医院,晓筑说什么也不去,他说他已经好了,感冒而已,用不着兴师动众。 以后晓筑经常感冒,但他总是拒绝去医院,所以子卿家里配备着各种各样的应急药。在腊月初的一天,晓筑又感冒了,子卿无微不至地照顾着他,他这一次感冒特别严重,剧烈地咳嗽着,最后竟咳出血来。半夜,他又烧得昏迷过去了,子卿连夜把他送进了医院。第二天中午,一个白胖的老大夫把子卿叫到办公室。 "你跟他是什么关系?"老大夫问子卿。 "是我朋友的弟弟,在这儿上班,托我照顾。" "是吗?"老大夫满脸的不信。 "怎么,有什么不对吗?"子卿感觉很纳闷。 "你知道他得的是什么病?爱滋病。"老大夫一字一顿地说。 子卿只觉得眼前发黑,他转身离开了老大夫的办公室。 晓筑在医院住了三天就出院了,这种病没有根治的办法。回到家里,子卿坐在晓筑的身边,问晓筑:"你是多暂知道你这病的。" 晓筑哭了,"子卿哥,我真后悔,为了一时的气愤,放纵自己,几个月前我就知道了。" "晓筑,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话吗,如果你不在这个世上,我决不比你多活一天。让我们一起好好享受这不多的时间好吗,与其一生的灰暗,不如片刻的灿烂。老天让我们多活一天,我们就多一天的幸福,让我们好好珍惜剩下的日子好吗?"子卿温柔地肯求着。 晓筑的眼里又闪出亮晶晶的光,这眼神子卿太熟悉了,要在以往,他会很快扑进子卿的怀里,但今天只闪现一瞬就暗淡下来了。"子卿哥,让我考虑两天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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