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多天后,晓筑的母亲又来了,仍然住在子卿家里,子卿母子和晓筑如临大敌。戴母一见张母的面,就老姐姐长老姐姐短地叫着,"老姐姐,这次我来,是想带晓筑回家住几天。明天让晓筑跟他们经理请几天假,这孩子老大不小了,就是不知道找对象,我们家就他这么一个儿子,我和他爸都很着急。头些日子我们给他张罗了一个,女方条件很好,我和他爸都很中意,人家对晓筑也很中意,我们晓筑的条件本来就是无可挑剔的。但晓筑这孩子就是不肯跟我回去。晓筑,你好歹回去看看,看完后保证你能看中的。" "我不看。"晓筑小声咕噜着。 "这次可由不得你,人家哪方面也不比你差。"戴母白了晓筑一眼。 晚上照旧还是晓筑和他母亲住一屋,子卿母子住一屋。子卿跟本就睡不着,他知道晓筑会把一切跟他母亲说的。他索性走进客厅,在沙发上黑灯瞎火地坐着,倾听着晓筑屋里的动静,张母在屋里轻声地叹息着。晓筑的屋里,偶尔能听到一两句争吵声,但听不真切说什么。子卿的每一跟神经都紧张到了极点,仿佛一个死刑犯在等待着最后的判决。 大约在九点多钟,子卿猛然听到晓筑雄狮发威般的声音:"你可以让我去死,但我不会跟你回去的,我就要他,只要他要我一天,我就跟他一天。"接下来是晓筑嚎啕的哭声,里面还夹杂着女人的哭声,那是戴母在哭。子卿的心在剧烈地跳着,他用手捂住胸口,快步向晓筑的屋门走去,他想进屋看看,但到了门口,又停住了脚步。他想,现在进屋是不合适的。他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屋里渐渐地没有声音了,他悄悄地回到母亲的屋里,他母亲也没有睡,见子卿进来,赶紧铺好被子,心疼地对子卿说:"小卿,睡吧。"回头抹了抹眼泪。 子卿在天快亮时才合上眼,早上七点多就起来了,等大家都起来收拾好了,张母把早饭端上来。四个人静静地吃着饭,谁也不说话。子卿偷偷地瞅瞅晓筑,那是一种痛苦中带着安慰的眼神,晓筑也看子卿,眼圈红红的。匆匆吃过饭,子卿和晓筑上班去了。 一上午,子卿做什么都心不在焉的,后来索性关上门,坐在椅子上闭着眼睛,什么也不干了,好容易熬到下班时间,他匆匆地赶回家。 午饭大家仍在默默无声中吃完,吃过饭后,戴母对子卿说:"子卿,伯母有话跟你说。"子卿跟她进了自己我房间,晓筑照旧帮张母收拾桌子。 "子卿,现在只有你能救晓筑,伯母求你了,你放过他吧。"戴母说完就哭了。 "伯母,我知道,我们的事在一般人的眼里是不正常的,但这是上天注定的,谁也改不了的。他愿意和我在一起,我也愿意和他在一起,我们两个谁也离不了谁,伯母,你就抬抬手,我们会感激你一辈子的。" "子卿,你不为自己着想,也得为晓筑着想,你就愿意看着他一辈子让人瞧不起?你也为我们想想,我就晓筑这一个儿子,我得让他过正常人的生活,我说什么也不能由着你们胡来。"戴母说得很坚决。 "伯母,你不希望你的儿子过得幸福吗?非要拆散我们才好吗?" "这叫什么幸福,啊?不男不女地过一辈子,让人的唾沫也淹死了。"戴母的话说得很刻薄。 "伯母,希望你能冷静点想这问题,我和晓筑是分不开的,永远也分不开的。"子卿说得很坚决。 "好,那我找你们领导,把一切都说清楚,看你们领导管不管这事儿。"戴母开始威协了。 "伯母,你可以找我的领导反应,你也可以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我的事情,我早就准备好了,我知道迟早要面对这一天的,但无论怎样,都不会动摇我爱晓筑的决心。"子卿说得斩钉截铁。 "好,到时候你不要后悔,别怨我没有给你打招呼。既然你对自己的前途、名声都不在意,我就更没有什么可顾虑的了,咱们单位见!"戴母边说边出了门,跟谁也没有打招呼,径直走了。 "子卿,我们怎么办呀,啊?我妈是说得出就做的出的,子卿,她会在你单位把你的事都抖搂出去的。" 晓筑显得惊慌失措。 子卿拍拍晓筑的肩膀,平静地说:"晓筑,没关系,全公开了,我们也就解脱了,以后就可以放心大胆地相爱了,这不是很好的吗。" "可是会影响你的前途,并且以后你在单位里怎么跟人相处呢?子卿,你以后会很难过的。"晓筑说着又哭了。 子卿两手使劲地握着晓筑的手,"晓筑,这些对我都不重要,只要有你在我身边,我就什么都满足了,其他的就随他去吧。" 晓筑扑进子卿的怀里,"子卿哥,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下午上班,一切都很正常,第二天上午十来点钟,局人劳的领导找子卿谈话,这些都在子卿的预料之中。 "子卿呀,你可一直是在李局长的关怀下成长起来的,你现在还年轻,前途是无量的,我们都希望你能在事业上更上一层,你可不要为一些小事影响了自己。你和那戴晓筑究竟是怎么会事,我们都知道,肯定是别人误解你了,你以后离他远点,就什么事也没有了,我想你是能做到这点的,戴晓筑的母亲不是个好惹的人物,这利害关系不用我多说,你肯定能摆清楚的。"谈话的是人劳处的黄处长。 子卿站起身来,来回走了几步,回过身来,看着黄处长,声音出奇地冷静,"我坦城地跟你说,晓筑的母亲说的都是真的,并且我不会离开晓筑的,这点恐怕要让领导失望了。" "子卿,我比你年长二十几岁,你听我一句话,别做傻事。凭你的本事,将来李局长的交椅肯定是你的,你不要自毁前程。你目前的成就是很多人梦寐以求的,你年纪这样轻,以后要走的是条光明的大道,将来决不是局里能放得下你的,你的成就会远远超过李局长。"黄处长摆出一付老前辈的姿态,竭力开导子卿。 "黄处长,我很感谢您,但我决不会离开晓筑,除了他,别的东西我都看得很淡。你们可以骂我,可以鄙视我,可以唾弃我,可以撤我的职,我都准备好了,这一天我已经等了很久,甚至我还希望早点来到,这样我就可以早点解脱。"子卿的态度让黄处长很吃惊。 "唉!可惜呀。"黄处长惋惜地摇摇头走了。 三天后,分局接到通知,让子卿下现场锻练。子卿清楚,这是撤职了,他又回到了原来实习时所待过的地方。人们见了他,指指点点的,子卿清楚,晓筑的母亲已经把他的事闹得满城风雨了。他在车间里,埋头干着自己的活,对别人很少看一眼。他和晓筑的感情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深了。 一天上午,子卿接到了局里的通知,要他下午两点钟到李局长的办公室。子卿猜想肯定还是谈他和晓筑的事,但现在他什么都不在意了,心里轻松得很。两点钟,他准时到了李延瑾局长的办公室。 李局长已经五十二岁了,由于保养得好,所以看起来也就四十来岁的模样,没有一般当官发福的那种迹象,显得很精干。他让子卿坐下,用平稳的口音对子卿说:"小张呀,你在工作中表现得很出色,最近发生的事情我都清楚了。你的事儿可大可小,因为你并没有触犯法律,所以就看领导怎么说了,你明白我话的意思吗。" 子卿一头雾水,不知他的葫芦里卖得是什么药。但他心中的主意笃定,"李局长,无论怎么样,我都不会离开晓筑的。" "小张,我再把话说得明白一点,从几年前我见到你第一面起,对你的印象一至很好,所以爱护有加,但那时候不知道你是这类型的人。我坦率地跟你说,我尽管有妻儿,但我,我和你是一样的。"李局长说到这里,激动地站了起来,"子卿,你是天下少见的尤物,既然有共同的爱好,你就跟了我吧,我会让你再飞起来的。"李局长说话的声音有些颤抖了。 子卿鄙夷地看着李延瑾,漂亮地一甩头发,"你和我是一样的可怜虫,但我并不肮脏。"说完,一摔门出去了。 回到车间,子卿平静地等待着更严厉的打击,但这些事情他跟晓筑只字未提。几天过去了,仍然风平浪静。一周后,子卿忽然接到局里的一纸命令,他又官复原职了。接连的事情,让子卿如坠雾中,但他现在心里很沉着,不怕任何打击,大不了扫厕所去,总不至于拉出去枪毙吧。 《践约》八 2001-9-8 16:34:22 来自:zhangziqing@chinese.com 作者:张子卿 阅读2225次 晓筑的母亲又来了,十几天没见,她消瘦了许多,进门跟子卿客气地打招呼。张家母子对她依然很热情,午饭后,她又提出要和子卿单独聊会儿,子卿领她进了自己和晓筑的卧室。 "子卿,伯母知道你很爱晓筑,所以你要多为他着想,你不能眼看着他一辈子就这样,你现在在害他,你知道吗?"戴母知道子卿如果不松口晓筑是不会跟她回去的,所以她紧盯着子卿不放。 "伯母,晓筑和我都是无法改变的,如果把我们强拉开,只能使我们两个人更痛苦,不会有好结果的。我也曾经试图着改变自己,但是没有用的。" "我知道你不是自私的人,如果我们有办法把晓筑改变过来,你能放他走吗?你不是希望晓筑幸福吗,只有这样才能让晓筑在后半辈子抬起头来做人。"戴母眼中闪着泪光。 子卿沉吟不语。 "子卿,我和他爸请了个专家,是个权威,他治好了许多这样的病人,晓筑是有希望的,你不能那样自私,你放了他,放了他吧,我求你了,求你了!"她已经泣不成声了。"子卿,现在你是关键,只要你答应,他会跟我回去的,我给你跪下了。" 子卿赶忙扶起戴母,"伯母,你让我想想,你别这样啊。"他也哭出声了。心里飞速地转着各种念头,"晓筑真的能改变吗?如果能,我真的就放弃他吗?不能!可是我不是希望他幸福吗,我能那样自私吗?我不能断送晓筑的一生,既然他有机会,我没有权力剥夺的......"子卿的心如同有千百根针在扎似的,他的脸已经没有一点血色。 戴母在焦急地等待着,不时地冲子卿说:"求求你,求你了。" "好吧,等晚上我劝劝他。"子卿说完,身子一软坐在了地板上,戴母要伸手扶他,子卿摆摆手,"没关系,我静一下就好了。" 晚上吃过饭,戴母对张母说,"今晚我们老姐儿俩住一屋,你们哥儿俩住一屋。"晓筑听了,心里一阵子狂喜,以为他母亲回心转意了。 睡觉前,子卿沉思良久,才对晓筑开口。"晓筑,如果有办法把你的心态校正过来,你愿不愿意试试?" 晓筑捶子卿一拳,骂道:"你胡说什么,我自己清楚,校正不过来的,就算是有地方能,我也不去,和你在一起我就知足了,别的我都不想。" "晓筑,你听我说,我们俩在一起,不是长远之计,你得为你的父母想想,他们也不容易的,你爸给你请了个专家,据说那个专家治好了不少这方面的病人,你有机会过正常人生活的,并且我也想改变我自己。" "你,是你不想要我了,对不对?你说呀!"晓筑伤心地哭了,"我知道你会有这一天的,何必出找那么多的借口。" "晓筑!"子卿用手扳晓筑的肩膀。 "别碰我!"晓筑高声叫着。"我讨厌你,你离我远点。"接下来呜呜地哭着。一会儿,他放开被子一个人躺下了,子卿也另抱了条被子上床躺下。 过了一会儿,晓筑钻进子卿的被子里,带着满脸的泪水,"子卿哥,咱们最后一晚上在一起了,对不对?搂紧我好吗?"子卿一把搂住了晓筑,亲吻着晓筑的泪珠,自己也是满面的泪水。那一夜两个人都没有睡,整 夜拥在一起互相温存着。 早上吃过饭,子卿出去叫了辆出租车,晓筑和他母亲一起下了楼。晓筑在要上车前,突然回过头来,冲着子卿哭喊道:"张子卿,我恨你,我永远恨你的。你说过的话都忘了吗?你说话不算数,我恨死你了。子卿,你怎么这么狠心呀,我到死都爱你,你不明白吗?" 晓筑的母亲死死拽着晓筑往车里拖,晓筑大声嚎着:"子卿,你说话呀,你说要永远和我在一起的,怎么都忘了,你说呀,我究竟做错什么了。" 晓筑最终被他母亲拉上了车,带走了,子卿的心也被带走了,他是被他母亲架着上楼的。子卿病了,病得很严重,几天不吃不喝,靠输液维持着。这一次他半个多月才爬起病床。 他出院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了趟世纪奥林,那胖经理仍然很殷勤,"晓筑这孩子好长时间没有来了,我们也在找他,如果我见到他一定给你打电话。" 子卿现在很少说话,象一座老挂钟似的,机械地、有节奏地处理着手中的活。胡子长得老长,也不刮刮,脸比以前消瘦多了。眼睛深陷着,偶尔看一眼别人,射出来的仍然是冷俊迷人的光。娜娜整天不离左右地陪着他,无微不至地照顾着他,跟他双出双进。子卿很感激娜娜对他的这份情,有时甚至想与娜娜成家,但每次要与娜娜亲热时,脑子里想的全是晓筑的影子,他明白自己这一辈子不可能爱别的人了。 这天一上班,局里就来电话了,让子卿到李局长那儿去一趟。子卿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去了李局长的办公室。李局长见到子卿的样子,深深地叹口气,从他的椅子上站了起来。 "子卿,你怎么瘦成这样了,啊?有什么事情也不能这样糟贱自己的身体。"李局长竟落泪了。 子卿默不做声,眼睛盯着墙角,目光冷冷的。 "孩子,请允许我这样叫你,我为我上次的事情道歉。我佩服你的勇气,这一点我就不如你,我既得顾及 家庭,又得顾及名声。孩子,我知道你的心里很苦,我没有办法帮你,但我能尽我的最大努力,不让别人轻贱你,你自己也要振做起来。晓筑那孩子我见过,是他母亲来这儿后,我专门去世纪奥林看的,很不错的孩子,跟你很相当,可惜呀。"李局长边说边拭着眼泪。 子卿的泪水一下子脱眶而出,扑进李局长的怀里,放声大哭,"李叔,我心里有多苦呀,李叔,我的心已经死了,我活着已经是行尸走肉了。" 李局长轻轻拍着子卿的背,"孩子,我理解你的心情,以后多在事业上发展,这样会减轻你的痛苦。" 子卿怀着最崇敬的心情,向李局长鞠了一躬,离开了他的办公室。 这天下午,子卿正在办公,有人敲门,子卿喊声请进,门开了,进来一个瘦瘦的,满头银发的老头儿,老头儿一进门先做自我介绍:"我叫江正浩,是中华医学会的。"说着递上一张名片。 子卿看了一眼名片,见上面写着"心理学专家"的头衔儿,瞅着老头儿问:"找我有事儿吗?" 江正浩道:"是这样,你们有位局长让我找你。" 子卿一听,明白了,肯定是李局长给他请来的医生。 "能借一步说话吗?到我那儿可以吗,我的车在下面等着。"江正浩小心地问着子卿。 子卿有心不去,但又不想辜负李局长的一片好意,何况他自己心里也未尝不抱着一线的希望。 江正浩的办公室很宽大,布置也很豪华,子卿进门后,按照江正浩的指示,在一个宽大的单人沙发上坐下来,江正浩坐子卿的对面,与子卿挨得很近。 "你的情况我都了解了,你急需治疗的。"江正浩开门见山。
7/9 首页 上一页 5 6 7 8 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