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紧的,烟花不会游泳,有我在,我们可以沿着河岸走到尽头.
不,还是不了,就坐在这里想想它的去处也很好,知道了,反而不好.
…………
烟花每回坐在这岸上,都会拿出坠子,看父亲,两腿浸泡水中,不论春夏秋冬,这里的冬天不会过于寒冷,但是河水却是冰凉刺骨的,烟花的腿常被冻伤,红颜心疼的不要和他冬天到这来,但总扭不过烟花.
红颜坐了下来,学着他把腿伸进河里,球鞋也没脱,右手不小心触到了一块干枯的草皮,有点松,又有点硬,好象有什么东西在下面,红颜好奇的拿起它,有一个正方体的铁罐,类似蛋卷盒,生锈了,红颜用手指想把盖子掀开,不行,他从背包拿出从前和烟花在树身刻名字的刻刀,撬开圆盖,终于可以拿起来了.
思念
铁罐里装了很多用纸折的星星,烟花喜欢在星星上写字,他拆开一个个星星.
红颜,我好想你哦!(我也是啊!)
红颜,我好想你哦!(我也是啊)
红颜,姥姥也快死了!(可怜的烟花……)
红颜,我舍不得你!(我舍得你吗?)
红颜,我快死了!(…………)
红颜,你在就好!(我应该在的啊!怎么会这样!)
红颜,我不能去上课了,姥姥死了!(…………)
红颜,这些天我流血流的比上个月你在时还严重,不过我不敢告诉你.我想我要死了(字很密的挤着,不好辨认)(傻瓜,烟花)
红颜,你什么时候回来!(我回来啦…………)
红颜,姥姥今天傍晚死了!(烟花…………)
红颜,你在哪!(我在这啊!)
红颜,我的胸部疼得很厉害,肿了!(傻瓜,烟花,你好傻哦!)
红颜,要好好读书哦!(有啊,会的!)
红颜,奶奶生病了!(…………)
红颜,你不要走!(为什么,不早留我呢?…………)
红颜,头发长长了,我不知道怎么办!(我就知道会这样的…………)
红颜,琵琶花开了!可是我一个人,我没去看(我的烟花…………)
红颜,我想我再也见不到你了(不会的,记得吗?你说过,无论将来在哪,都会在人海中找我的,我也一样,烟花,知道吗?)
红颜,我睡不着,你不在,我不习惯!(烟花,我也一样!)
红颜,我在森林里找你,可是只找到我自己,这里的记忆也湮灭了(烟花,如今,我…………)
红颜,春节你回来吗?(我错过了…………)
红颜,你好吗?(我不好!)
红颜,过年你没有回来!(是我不好!)
红颜,我会等你回来的!(可是…………)
红颜,我想学游泳,夏天,你回来教我哦!(我回来了,你却---)
红颜,要好好读书,连带我的那份哦!答应我!(会的,会的,一定会的!)
红颜,我想等你回来!(想----我知道,我明白,我了解!)
红颜,我想你!(我也是,非常非常---)
红颜,什么时候回来?(回来了…………)
红颜,夏天你会回来吗?(…………)
红颜,加油!(烟花…………)
红颜,我舍不得你!(烟花,红颜又怎么舍得你呢?)
红颜,我要走了!(烟花,别走,你怎么能丢下红颜呢?)
红颜,桃花盛开,你却不在,而我也要在桃花盛开时离开,我舍不得!(烟花!烟花!桃花啊!)
红颜,一定一定要努力读书哦,烟花也好想好想---(会的,会的,会的,会的---)
红颜,榕树林里没有你的影子,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傻傻的坐在上面.(我就知道,就知道--)
红颜,好想去看茶园哦!茶叶好香----(烟花,我又何尝不是---)
…………
…………
两百三十四颗星星,里面写满了烟花的思念,
原来烟花等了他两百三十四天，两百三十四!而他却忘了计算,他和烟花分别了多久.
那一张张小小的纸条,是烟花每天的心情啊,他想重新把它们折回去,可是上面都是红颜的泪痕,字一个的晕开,再也折不回去了.红颜宝贝的把它们叠好,放进书包,从包里取了张纸,裁成正方形在上面写了一段话,再折成纸鹤,放进罐子里,盖上,再把草皮重新放上去.
他希望有一天烟花能看见.会的!他相信.
他带着烟花的思念回县城.
重逢
无心的错失
经不住岁月 经不住
一次再次的检视与翻阅
最后 总是有
不得不收藏起来的时刻
生命里最不舍的那一页
藏得总是最深
也总是会有 重重叠叠
无心留下
却又无法消除的
折痕
如果那天我的离开属于无心的错失,我愿意时光倒流,让我们不再错过.
如果那次寒假我知道你极力维护的痛苦,任何事情也不能阻挡我回去的脚步.
我的罪过,就是忽略了你.
如果,如果,世界上没有如果,可我却如此需要如果,如果我可以创造一个如果我会用我的灵魂与撒旦做一次交易.
烟花,难道我们之间也经不住时间的反复检视与翻阅吗?我不相信,我把生命里最不舍的那一页收藏在我心窝最滚烫的地方,每时每刻都在沸腾,把往事与每天的思念纠缠,我的思念里有永远无法消除的你的折痕和我日夜惦挂你的泪痕.
烟花,你在哪里呢?过的好吗?在这个国家的哪个角落?告诉我.我向星星祈愿,每晚有星星无星星,晴天,阴天,雨天,我都站在这个阳台上向它们祈祷,求它把你带回来,你说你的父亲是天上最明亮的那颗星,每日每夜的看着你,不论你是否看得到他,烟花,我在这里每个夜晚,看着他,想着你,希望他能如我所愿,让我们重逢.
生命里有些执着,他表面虽然云淡风轻,但本质上却是烈火燃烧.
两年多了,离那次红颜回去,已经两年多了,每一个月他都回去一趟,可是烟花没有留下任何足迹,铁罐子里的纸鹤越来越多,据说折一千只纸鹤,许一个愿望,他每天都折十三只纸鹤,已经折了一万多只了,许了每一个愿望都是一样的.
每折一千只,他就带回去,投如河里,那些装载沉重的纸鹤漂泊水中,进行生命里的唯一一次飞行,带着他的心愿起程,去他和烟花没有到过的地方.
临走时放一只在岸边折的纸鹤.
他问过当年带烟花离开的那几个女孩,他们说烟花只和他们呆了四个月,就走了.谁也不知道他去哪了?他们也很关心他现在的情况.
红颜又一次的拿出纸片,,字迹已经随着时间的泪水淡去了,而他已经记下烟花的每一句思念,字可以淡化,烟花对他的思念,他对烟花的思念,不会老去,只会与日俱增.
坐在教室上课,他的眼神飘忽不定,总是会望着窗外,郁郁葱葱的山,一座连一座的驶向终点,烟花是否住在山的后面的后面呢,星期天他会去爬山,企图翻越过一座一座的山找到烟花,但是山的后面还是山,不管他怎么翻,他没能翻到最后烟花落脚的那座山,烟花说过,他住山的这一头,烟花住山的那一头,迟早有一天,他们会见面的,可是为什么要这么久呢?
要不,他学着愚公移山,愚公花了一辈子的时间,才有硕果,他花一辈子的时间最多只能铲平眼前的这座山,缓缓老去的时候只有深深的遗憾.
烟花啊烟花,你在哪里呢?回来吧,我在这里等你,我怕一走开,你回来看不见我,会伤心,烟花啊烟花,如果你看到那些纸鹤,请给我答复.你来找我吧,烟花啊烟花,我在等你,你快回来吧,我的思念早已决堤.
有时他无意瞥见公路上有个很像烟花的背影走过,他会不顾一切的逃出班级,可是到了,人却走了.老师为此很不满意,找他训话,他只有闷哼,久而久之,他们也无奈了,班上同学背后管他叫怪物,他的语文老师对他特别好,无论他怎样,他也不会责怪他,因为他的语文成绩是学校最出色的,每次考试都是第一,其他的看心情.他只想代替烟花考第一.
而他读的是理科,他对繁琐的东西比较有动力.
这天,天阴蒙蒙的,小镇的春雨,随时来,随时去,他家乡的桃花现在一定开了,孤孤单单的等着那个在花下跳舞的精灵,语文老师要他去他家拿资料,他带着伞,走在小巷里,这条巷子是红灯区,一家一家的店挂着鲜艳的名字,如念奴娇美容厅,桂花香美容厅,……一家一家的数过去,应该有十多家吧,这些美容厅做的是男人的生意,给的起的不管老幼,给不起的管你阿三阿四阿猫阿狗的,这个是小镇最深邃的一道风景了.
红颜从老师那拿了资料就出来了,他不怎么习惯这里的气氛.低着头走,天空掉下眼泪,红颜抬头准备打伞,一个女孩坐在\"胭脂红\"的门口仰着头满脸漠然的,看着天空,浓密的黑发搭拉在椅子上,亚麻的无袖长裙拖地,锁骨深深的露着,修长的手交叉的搭在椅子的扶手处,这个季节的冰冷没有给他任何的反应,在红色的弱灯光下苍白的随时可以死去.
半晌,红颜的雨伞滑摊在水涡中,溅起污水,天空开始狠狠的下起雨,打醒红颜沉睡的意识,烟花,他是烟花,他真的是烟花吗?他是他的烟花,你看那尖尖的下颚,你看那头发,还有神情.
女孩感受到有人的注视,轻轻的低回头,在看见红颜的瞬间,红颜发誓他看到他眼里的错愕,只是刹那就被漠然代替,是不是因为雨的原因,红颜看到他眼里的朦胧,即使中间有距离,即使在黑夜的昏暗的灯光下他看见了,真的看见了.
红颜止在那,喉咙干涩的发不出任何声音,尽管他的内心在呐喊,那是他的烟花,一样的眉一样的眼,一样的鼻,一样的唇,一样线条的脸,他在脑中无数次的刻录他的烟花,怎么可能会认错人呢?那为什么他的烟花不认识他了呢?为什么?
雨混着红颜的泪滴在红颜的脸上,女孩站了起来,光着脚,走下阶梯,踩着腥臭的脏水,不管雨多干净,这里的污水和垃圾都会玷污它的.
他来到红颜面前,探出纤长的手攀上红颜的脸,为他擦掉泪痕:别哭,生活不是靠眼泪能解决问题的.
他沙哑的声音被雨声压的更低了.
烟花,真的是你吗?红颜的泪水在澎湃,多少回午夜梦回的时候,他与烟花的重遇都不是这般的情景.
他点了点头:红颜,还是让你遇见了,我知道躲不过的.
躲?烟花在躲他?烟花怎么能躲他呢?
烟花细细粗糙的手指细腻的揩着他的眼泪,摩裟他葱嫩的脸,他的泪更凶猛了,说不出话来,很久,他才回过神,他和烟花在淋雨,他想打伞替烟花挡去这雨,才知道伞何时摊在地上.
忘了吗?我喜欢雨.烟花知道他在想什么!
这雨,这烟花是真的吗?还是不是又是一个梦境呢?
真的,雨是真的,我也是真的,只是已经不是往昔了.
烟花的眼里是那日在树林里他笑时的哀伤,一切仿佛昨日重现,真的烟花,烟花还是当年的烟花吗?那红颜呢?是否依旧是当年的红颜,时光冲散了他们.
红颜和烟花就这样站在雨中对视着.
雨天的红灯区有点萧条,只剩若即若离的灯光,红的,黄的,蓝的,绿的,紫的,……像衰败的花朵.
10
红颜发烧了,很少生病的人,生起病来特别的严重,躺在床上的他一直都处于昏迷状态,烟花就在身边细心的照料着,也许红颜生病是件好事,如果不是因为生病,烟花怎么可能跟他回来呢?
红颜只记得自己晕忽忽的,等他努力睁开眼睛,看到的烟花比那夜更憔悴了,烟花的眼窝深陷,双眼没有从前的光彩了,好象上面沾了很多灰尘,虽说仍旧黑白分明,嘴唇干裂,皮肤粗糙,头发乱蓬蓬的散开,消瘦的下巴异常的突出.
一阵阵的酸楚催促着红颜的眼睛,三年来的思念猛冲上喉咙,直卡在那!全身无力的软在床上爬不起来,烟花掀起被子,扶着他起来,端起枕头柜上的咸蛋虾仁稀饭:吃点吧,你睡了一天了,吃完了,才能喝药.烟花淡淡的说.
三年的时间足够改变任何一个人,他的烟花变了,变的死寂了,不知道为什么,在那一瞬间红颜突然感觉此生他再也捉不到烟花了,尽管他们隔的如此近,中间却有一段不可攀越的距离了.
烟花一口一口的喂红颜,红颜吞下去的一口比一口苦,稀饭带着无言的痛苦,喂完红颜,烟花起身走出去,红颜瞧着他纤瘦的背影,眼泪就那么滚了下来,烟花长高了,亚麻的直线连衣裙并没有掩盖他玲珑的曲线,这三年来,烟花是怎么过的呢?为什么他会说躲不过呢?也许烟花一直在他的身边呢?这只是也许.
烟花捧着药进来:来喝了它,很快就好了.他示意红颜.
药如墨汁,一股浓重的味道,里面夹杂着香与臭,红颜皱紧眉头:好难闻哦!他摇了摇头.
良药苦口,一口气喝了它吧.烟花递给红颜,有一刻红颜竟愣在那了,原来烟花真的已经不是从前的烟花了,从前烟花生病时红颜给他喂药,他就要糖果,他还记得烟花说有红颜的糖果什么药都是甜的,每回烟花生病红颜都好担心.
这回终于轮到他生病了,烟花把药放在枕头柜上,走了出去,又回来:喝了它,再吃柰干,什么苦都会散掉的,他晃了晃手中的柰干.
真的,喝了他吃了它什么苦都会散掉吗?是否也能散掉烟花的苦呢?脑子浮现烟花坐在胭脂红门口的样子,难道说,三年来,烟花就是这么过的吗?真的吗?红颜的眼睛又朦胧了.
烟花似乎知道红颜在想什么,他露出一个酸涩的笑容:一切都过去了,我们又见面了,风雨之后是晴天.他在安慰红颜.
真的一切都过去了吗?风雨之后真的是晴天吗?会吗?会的!这个世界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无论你失去了什么重要的,时间会带着你淡忘的.
我们只是这个大千世界里的微粒,只有你自己注意自己,其他的人,只是擦肩而过,哪怕有过交集,也会像天上的云朵,看似重叠的,其实相隔很远很远.
红颜一口气喝光那碗药,什么苦的感觉也没有,可能他此时心里的味道太重了,舌头就跟着失去了知觉了.烟花把柰干放进他的嘴,他也尝不出什么味道了.
好了,再躺下去睡一觉就好了.烟花替红颜拉好被子,拿起碗转身正准备离开,红颜拉住了他的手,他的手很冰凉:别走,烟花,别走,好吗?
红颜对着烟花的背哀求,烟花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抽出自己的手,走了出去.红颜出神的望着烟花远去的背影,为什么会这样呢?倘使时间能重来,他宁愿放弃一切,留在小村子里,听烟花嘶喊,可是时间能重来吗?不能,太阳也无法从西边升起,一切照旧运转着,改变的只是他们.
春天的阳光是温暖的,带着大地的味道,空气中有树木复舒的清香,家花野花都神采熠熠的开着,松软的泥土一踩变散开了.
红颜的病好了,烟花答应留下来了,父亲什么也没有反对,由着他们.红颜把那些为烟花买的书都给烟花看,烟花只是淡淡的,家里只有两间房间,一间大的客厅,还有厨房和餐厅,楼上是杂物房和阳台,他和烟花睡一间,一下子回不到从前,有点别扭,这出乎他的意料.他们再也不像小时侯那么亲密了.
红颜像往常般去学校上课,只是他的脸上多了一道风景,不知不觉的就会咧开嘴,脸上一直紧绷的表情也走了,上课上到一半就会傻笑,愣傻了班上的同学,原来冰山也有融化的一天.离高考仅剩几个月了,还好红颜的基础一直都很好,不是干扰就能破坏的.
烟花没有出去玩,只是呆在红颜家里,打理家务,或看看书,红颜每天从学校回来,看到这样的烟花很满足,也许时间能带回从前的烟花,他不敢问烟花这些年来的事,烟花也没有问他,也没有主动告诉他,他们谁也不想打破这宁静,或许这就是他们盼望已久的吧!
时间一点一点的流失,一切都好平静!至烟花回来,红颜收藏起他们的思念,有时候他想问烟花一起回去看桃花,看枇杷,看柰,看茶园,看枫林,看榕树,看山,看河,可是最后都淹了回去,他很怕,不知道怕什么,总之就是怕烟花会从他身边像天空里的烟花,化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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