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间,他发现自己对手机感到莫名的厌恶感。 「喂?...」 『Summer,你在哪里啊?怎么还不来上课?今天不是要交报告吗?』 「啊?...是喔?...」 才刚张口说话,却发现自己的声音沙哑得难听。 『天啊!你感冒了喔?还是生病了?』 「是不太舒服...」 面对关心自己的同学,夏捷有些心虚。 『那我帮你交报告好了,你赶快把报告e-mail给我,我帮你印给老师。』 「啊...谢谢...」 意识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虽然感激同学的拔刀相助,但却忘了要怎么完整表达谢意。 『那你赶快寄给我吧!好好休息喔!』 「嗯...好...」 结束通话之后,夏捷揉揉惺忪的睡眼,仔细环顾四周,才真正感觉到自己终于回到家,他已经离开那个充满屈辱的地方了。 拖着沉重的身躯,在电脑前坐下,机械式地动作着,开机、等待... 停滞的脑袋,似乎也在等待中逐渐开始运作。 进入电子信箱,熟练地将报告放入附加档案,点选收信者,按下传送之后,似乎就完成了今天唯一需要担心的事情。 「嗯...应该没问题了吧...」 即使只是简单地点动鼠标,连手指带有痛楚的感觉,真是令人厌烦。 「可恶...」 嘴里吐出没有意义的咒骂,夏捷咬着牙闭上双眼,让自己狂乱的心情沉淀一下。 「振作一点!等一下好好睡一觉,把一切都忘记,重新出发。」 『输了一场比赛,之后还有更多场要挑战,哭丧个脸做什么!』 已经习惯用父亲的声音作为提振精神的心灵药物,夏捷才再次睁开眼面对新的一天。 在关上信箱之前,他还是习惯性地点开了收件匣,搜寻自己尚未阅读到的新讯息。 然而,闯入视线的名字,让他的身体大大地颤动起来,埋藏在内心与躯体深处的欲望、羞耻、厌恶、痛苦...也因而复苏,全因这个为他带来深沉痛楚的名字。 「阙...」 连不自觉将这个名字呼喊出声的自己,夏捷都开始感到厌恶... 他应该就这样把信删掉,不再让这个名字纠缠住自己吗?即使一天也好,他想要暂时逃避、遗忘,把一切可耻的记忆暂时抹杀。 但是,他还是无法这么做。 颤抖的手指点开了名为「歌词」的信件,没有任何招呼语的信件里,只列着几行字句。 『当我闭上我的双眼在黑暗中寻找你的笑靥 请原谅我的退却 只因为在我追寻的视线你不会施舍我一个笑靥 当我握住你的双肩在你眼中寻找我的存在 请原谅我的愚昧 只因为在你高傲的心中我无法占据任何空间...』 还无法看完所有的词句,夏捷彷佛看到什么恐怖邮件一样,立刻将整个视窗都关闭。 呆坐在萤幕前好一阵子,又像做得不够彻底似的,干脆连电脑电源一起粗暴地关掉,「啪」地一声,萤幕立刻转黑。 「安静...」 嘴里喃喃自语着,还是坐立难安的夏捷,马上站起身来打开音响的开关,在CD柜里疯狂地搜寻可以听的音乐,然后迅速挑出一片钢琴演奏曲,扔进唱盘里,当音箱流泄出优美的乐曲时,又赶紧将音量扭大,大到足以掩盖自己的心脏和血管快速脉动的声音。 「安静...安静!」 发出嘶哑的怒吼之后,发现一切动作都无效时,他冲进了浴室,让莲蓬头喷洒出的冰凉水柱,冷却发烫的面颊与身躯。 但是,像鼓声一样敲击自己的声响,还是不肯止息。 「你早就知道了吧?...」 即使早就知道这或许是得不到回应的情感,但所有退却与愚昧的行为,赤裸地诉说了真实性。 化在水声之中的自语显得悲凉,但终于看清那漆黑瞳孔之后的苦涩,让他更加难受。 『你到底想不想要我?』 他现在才想起那泪水背后的意义,自己始终不肯正眼看待那份真挚的情感,还自以为是的利用这份心意,或许他的确为了拯救往昔的挚友已无路可走,但却没有发现,自己已经狠狠践踏了另一个人的心。 对方明明知道,如此占据了自己身体的方式,只会让两人渐行渐远,却再也无法压抑被漠视的痛苦。 那是绝望,以及痛彻心扉的泪水... 「你早就觉悟了吗?...可是我...可是我...」 可是他却做了无法挽回的事情... 一旦察觉自己曾经沐浴在单纯的爱情之中,淋在身上的冷水,也开始变得刺痛。 『我真的搞不懂,你到底想要什么?...』 曾经,那双黑眸如此控诉着,当时的他不知如何回应。 但是,很可悲的,他终于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了。 他想要自己身旁低唱的温柔歌声,在球场边守护自己的高傲目光,还有...想要曾经彼此渴求的、迷乱的、令人沉迷的吻... 然而,在他觉悟的这一刻,却无法任由自己去思念这段过往,因为,曾经的美好回忆都成了碎片,留下来的,只有不堪回首的荒淫罪恶,还有烙印在体内深处的痛楚。 「呜!...呜呜...」 无法抑制的呜咽声,穿越冲刷的水流和指缝,回荡在充满水声的浴室里,夏捷痛恨只能懦弱哭泣的自己,痛恨现在才体会一切的自己... 但可笑的是,他终于能掩盖住扰乱自己的鼓声了... 第十六章
这样的日子不知道持续了多少天,以生病为由用简讯向同学、乐团与社团告假之后,关掉了手机,拔掉电话线,让整个房间里再也听不到任何说话的声音。 这种在外人看来像是自虐的行为,对夏捷而言,只是一种复原伤口的方式罢了。 白天当同栋的学生大多出去上课时,他就开始疯狂地弹琴,萧邦、巴哈、贝多芬、柴可夫斯基、莫扎特...许多一般人耳熟能详,但却说不出曲名与作者的曲子,一首接一首地弹着,甚至连他一向无法欣赏的现代乐派,那种狂乱、难以预测的旋律,更完美地成为发泄的管道。 一到晚上,他又开始用耳机听着一首又一首的古典音乐,这些背后有着故事,却不会直接拥有词句意涵的音乐,是治愈他的灵药。 他一向习惯透过声音来了解世界,但是,现在他不想再听到拥有文字意义的声音,当体悟到文字和声音的结合,往往代表着一份深刻的心思,他就再也没有办法承受了,他只想切断耳朵与思绪的联结。 即使他想要唱歌,但是受伤的喉咙不允许,而他也害怕唱出有意义的歌词;即使他想要打球,但疼痛不堪的身体会让他无法专注,而他也害怕踏出这道门。 所以,他只是需要时间,让他再度建立好坚固的防线,重新去面对崩塌的世界。
于是,这样的日子不知道持续了多少天,当有一天早上不再从噩梦中惊醒,脸上不再残留泪痕,夏捷知道,他已经可以踏出这个壳再出发了。 于是,他回到教室里,回到球场上,回到那群带着纯真笑容面对他的朋友们身边,只是,他还没有把握自己可以回到乐团里,回到与他彼此伤害的人面前。 不过,在球场上挥霍体力与汗水之后,充实感能够让他暂时忘却了接下来的烦恼,队友们打闹嘻笑的声音,也让他想起自己还是能够拥有简单平静的生活,也是他逃避痛苦的空间。 在社办教室里,像野兽般狂暴易怒的队长,最近变得温驯许多,独自坐在教室一角把玩排球,看着青春无敌的学弟们嬉闹;让人感到安心的社长,沉静地翻阅杂志,将一切喧闹都排除在外;喜欢制造混乱的双胞胎妹妹说有大事宣布,却不见踪影,而哥哥和往常一样仍在淋浴间里磨蹭,也还未现身。 但是,有一件事情,他怎么样都无法释怀... 「小开,你又要看相簿喔?」 「嗯嗯...你要一起看吗?」 「不用了啦!」 新来的举球员轻轻地歪了一下头,露出为难的笑容摆摆手,但那瞬间露出的细长颈项,刺痛了他的眼。 林海尧这个小子,老是装成一付纯情可爱的模样,没想到是个玩到毫不遮掩的人。第一次在他身上看到所谓的「吻痕」,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但是久而久之,这个看起来连碰到女生都会「皮皮挫」的小子,很明显已经跑到他们所有人前面了... 自己并不是没有女性缘,讨厌的是,男人缘似乎更好到令人烦闷,他也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样的女生,但是,如果是女生的话,或许会更温柔地对待他吧! 应该不会用各种暴虐的言语撕裂他的自尊,不会用强硬的手段要他做出可耻的行为,也不会用迂回的方式表示情感,更不会导致他的误会与后知后觉。 但是,无法否认的是,自己曾经被这份情感所吸引... 「我要女朋友,我要女朋友,我想要女朋友...」 不知不觉哼出自己的抗议,即使夏捷察觉到其它人投射过来的诧异眼光,他还是示威般地继续唱下去。 而自己的歌声也引起最年轻的两个学弟一阵骚动,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夏捷也没有兴趣猜测他们之间的密谈,反正,他们永远不会知道他所遭遇的衰事,也不希望他们有机会了解。 「...难道老大已经知道罗?你很不够意思耶!」 余曜文的大嗓门又吸引住大家的注意力,他也不自觉地停下歌声,望向骚动的来源。 只见林海尧胀红着脸拉住余曜文,一付惊慌失措的样子,只差没伸手捂住那张大嘴巴。 「不是啦!我没有...」 但在这片混乱中,总是隔岸观火的队长,竟然唯恐天下不乱地开始插话,但原本手足无措的林海尧,就像中了激将法一样,竟然一扫慌乱,目光也跟着犀利起来。 「有啊!又毒又大的蚊子!我真想狠狠地一掌打烂!」 从声音听起来,就像是直接向队长挑衅说的话,一旦发现自己竟然会有这样的想法,夏捷不禁打了个寒颤。 不会吧!...难道那两个人...不会吧... 「别胡思乱想了,不可能的...」 夏捷自嘲地苦笑着,自己从声音去辨认他人心意的能力,似乎已经逐渐退化。 「你终于回来啦!我想死你了!」 一看到自己就来个热情拥抱的秦绍宇,被夏捷轻巧地躲过之后,露出故作难过的表情。 「你怎么变得这么冷淡!当年跟我在台上热情接吻的人到哪去了?」 「哪里热情了!你别乱说。」 提到丢脸的过去,夏捷赶紧大声抗议,然后下意识地环顾团练室。 「你放心,阙还没来,不用担心会被他知道我们热情的过往。」 「我才不是担心被他知道...」 突然闯入心房的名字,让夏捷开始激动起来,但很快抑制自己的失控,逃离这个话题。 「喂!都跟你说了,我们之间没有什么热情的...」 「更何况,我想以阙丰富的经验,他应该会理解的。」 「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 虽然已经习惯秦绍宇老是充耳不闻的脱线态度,现在的夏捷还是觉得很不耐烦。还有,丰富的经验是指哪方面的「经验」?... 「怎么好象听到我的名字?」 曾经在耳畔诉说热情与残酷话语的低沉嗓音,自身后响起,身体不由自主地变得僵硬,不知该如何动作。 「你们在说些什么?可不可以让我也听一听?」 曾经紧贴住自己的背部持续进行侵犯的人,再度将温热的胸口贴了过来,伸手环住自己的颈项,宽阔臂膀温暖地包裹住自己,那同时展露邪气与诱惑的俊美侧脸,就搁在自己的肩头。 这时候,夏捷觉得自己就像误入陷阱的猎物,被紧紧纠缠住无法动弹。 第十七章
「阙也到啦?那现在只剩小赵就全员到齐罗!」 「只要约定时间还没到,他就绝对不会出现的。」 夏捷叹口气,原本提早过来,是为了跟秦绍宇商量其它事情的,但是,太早出现的阙君扬,打乱了原本的计画。 而现在,他还是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态度和表情面对阙君扬,也不敢看他的表情。但是,自己生硬的动作,一定早就被看穿心底的慌乱了吧! 「那么,你要不要告诉我,你们刚才在说些什么啊?什么热情的...」 还是被听到了吗?... 低柔地吹入耳中的话语,散发出潜藏的危险气息,这样熟悉的威胁气氛,让夏捷不禁想起那个不断被侵犯、被言语羞辱,以及被迫臣服于对方的夜晚,身体也开始不自觉地颤抖。 对方似乎感觉到他的恐惧,淡淡的叹息从肩头飘入耳中,但很快又在空气中消散,圈在自己肩上的臂膀也跟着松开。 而秦绍宇的声音,不经意地解除了两人之间尴尬而紧绷的气氛。 「这就是秘密啦!以后你就会知道了。」 「那我就拭目以待。」 缠绕在身边的视线与体温,渐渐远离。 但听起来平静的客套话,在夏捷耳里摆明了就是威胁,转换成另一句话,就是「你们敢给我搞什么热情的关系就试试看!」 「咦?大家都已经来了喔?我还以为我会是第一名呢!」 「怎么可能!」 难得准时的赵亭轩,一边笑着接受秦绍宇的吐槽,一边开始准备贝斯,四个人终于到齐之后,即将就要展开练习。 「先来练习我们新的创作曲吧!」 在秦绍宇的指示下,乐谱翻动的声音立刻清脆地在室内响起,夏捷紧握住直立式麦克风,手心紧张出汗。 就是那首歌吗? 他只看了歌词的前半段,就再也无法继续看下去,更别说唱了... 『我想听到我对你的心意,从你的嘴里唱出来...』 他害怕自己窥视到对方的心意,这会提醒他曾经错过与践踏的珍贵情感。 或许无法接触文字与音乐的恐惧已经复原,但他还拥有傲视一切的自信吗?... 但奏起的音乐声,并不体谅他的犹豫,前奏即将结束,等待主唱的加入,完满这首歌。 再度感受到自身后投射过来的锐利目光,有如将他燃烧般地炽热,微启的唇,在勾起屈辱回忆的视线之下僵硬了。 『就像唱歌一样,用你那迷人的声音大声叫吧!』 不...他不要... 「Summer!你在干嘛?前奏结束了喔!」 催促声传来,但强烈的旋律及节奏,依旧坚持等待他的加入,持续地演奏下去。但是,他的耳朵和嘴巴就像被塞住一样,无法运作。 『快点叫给我听啊!...』 不行!他做不到! 在这个人面前,他再也唱不出来了... 「匡啷!」 用力甩开手中的麦克风,金属碰撞后发出剧烈声响,加上扭曲音波的刺耳声音,其它团员莫不面露错愕之色,惊讶地望着他。 「Summer...你怎么了?...」 「我不唱了!我唱不出来...」 「Summer?!」 秦绍宇急切的呼唤,也唤不回他挫折的心情,也无法重拾他的一身傲骨。 「对不起...我没办法唱...这种歌,我唱不出来...」 「这样的编曲有问题吗?还是曲子本身的关系...」 身为作曲者,秦绍宇的脸上浮现出不安与焦虑。 「这都可以改的啊!我们还有时间...」 「不是...不是曲子的问题...」 「那是词罗?」 冷冷的嗓音响起,但夏捷却不敢回头。 「你的意思是,我写的词有问题,让你连唱都不屑唱?」 不是这样的! 即使很想这样呐喊出声,但不知从何说起的夏捷,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 「也对,像你这样冷酷无情的人,根本没办法唱这种孩子气的歌,是吧?」 高大的身影笼罩在头顶上方,虽然感觉到对方正弯腰凑近自己面前,但夏捷还是逃避似地垂下视线,无法面对。 「阙,Summer绝对没有那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 虽然赵亭轩出言缓颊,反而刺激了阙君扬的怒气,正面迎向那股吹袭的风暴,夏捷被愤怒的吼叫声震到头皮发麻,还是无言以对。 他没办法在这种情况下说出真相。 「反正你就是希望我滚就对了!那我就如你所愿!」 「阙!等一下!」 「喂!」 盛怒之中抛下令人惊愕的宣言,不顾其它人的挽留,阙君扬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开团练室。 在气氛诡谲的两人之间来回张望的赵亭轩,叹口气也跟着踏出风暴过后的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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