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他不喜欢女人 木一从书店慢慢走回家的时候,心情还是很愉悦的,他昨天刚刚接到通知书,知道自己的成绩。虽然不是第一志愿,但是他已经很满意,而且学校就在本市,想着可以不用离家太远,他很是安心。 他不是个很爱闹的孩子,性格内向,不善言辞,和女生说话会脸红,虽然还没有念到书呆子的份上,但是和一般都市的男孩子们比起来,他安静且温和,一点也没有十九岁男生的那种张扬和活力,看上去总是有些羸弱苍白,以及羞涩。 他看上去很清秀,但并不是时下流行的那种阴柔的可以和女生比美的清秀,他只是给人一种干净的感觉,就好象是山涧流淌着的、彻底纯净的泉水。他那双微褐色沉静的眼眸里,有着不属于都市的纯净、透明、以及天性中的灵动。笑起来的时候,左侧唇角会有一个浅浅的、害羞的酒窝。 走路的时候,他总是不紧不慢,脚尖正前,脚步平稳。只是他的目光,总会在这样平静的表象下四处巡游,看人,看物,看车流,看街灯。静静观察着身边的世界,是他最大的爱好。 他没有什么朋友,但是他并不觉得孤独,有时候他甚至觉得,自己是在享受着孤独,又或者,他是在生活中,习惯了它。 他没有早恋,没有叛逆,没有沉迷网络,没有自杀倾向,他就是这样一直安静地活着,认真享受每一个属于自己的今天。 他乖的叫所有人都觉得惊叹,觉得诡异,已经不止有一个人暗示他去瞧瞧心理医生,就连他的母亲,也一度认为他是因为缺乏了父爱,而导致了时下最流行的抑郁症。 他只是笑笑,不反驳,却也不迎合,只是静静听完这些人的"关心",再依然我行我素,自得其乐。 或许,按医学上所说,他这样真的是可以算轻微的自闭了吧,但是那又如何呢?他既没有伤害他人,也没有伤害自己,他只是大部分时间,都喜欢活在自己的世界中而已。既然他并没有发觉这样的现状给他带来什么困扰,那么他又何苦一定要去改掉它呢? 这个世界的生存模式,本来就是千奇百怪,各行其道,他并不觉得自己这样的状态,有丝毫的不妥。他也不觉得自己一定要迎合大多数人的习惯,去学习一些自己本性中本就不擅长的东西。 所以,他依然坚持,只做自己。 慢慢地打开防盗门,他走了进去,发现通道处已经扔着一双女式高跟皮鞋,原来母亲在家。不过,这个时间在家,可有点难得呀,莫非今天是什么特殊的日子?所以她提早回家准备庆祝? 换了鞋,他踢踏着家居拖,先是看了看厨房,没有人,这才直接往主卧室走去。果然,苏繁几正垂头倚在床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自从木一的父亲水耘生去世之后,这个女人就一直坚强而努力地活着,她是个骄傲的女人,所以即使没有了丈夫,她也依然要活的比大多数同龄的女人出色、潇洒。她从一个普通的公司小职员,认真努力加费尽心机,一步一步才闯下了今日的辉煌。在世人,甚至是她最亲的亲人--水木一的面前,她永远都是优雅、干练、温柔与爽辣的综合代名词。 只是她现在看上去有些沮丧,有些彷徨,她呆呆地将目光聚集在空气中的某个不知名的点上,神情恍惚,居然没有发现自己的儿子回来。 "妈,"木一奇怪地看了她一会才出声,"你怎么了?" 她明显地一惊,仿佛受到了很大的惊吓,瞪大了眼看着自己的儿子,好久,才呐呐地说:"哦,是你呀,你回来了。" "恩,"木一应了一声,见她还是神志飘忽,便走到她的面前,伸手去摸母亲的额头。 "怎么了?病了吗?"他问。 他并不温热宽厚的手掌覆盖在苏繁几的额头上,却依然叫苏繁几感到了一种力量的传递,她终于收了收涣散的目光,把它们都集中在自己儿子的脸上,呆呆看了只一会,却不由自主地滚下泪来。 "怎么了?"木一见她这样,却笑了,"老妈,你今天是怎么了?怎么忽然变的多愁善感起来了?莫非是想练一练哭功,准备将来去竞争林妹妹的角色不成?" 苏繁几笑不出来。 木一隐约觉得事情似乎真的很严重了,不由得认真问道:"到底是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你别哭啊。爸爸的离开都没有将我们击倒,只要我们在一起,还有什么是过不去的难关呢?" 苏繁几摇了摇头,哀哀地说:"不一样,这一次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了?我不一直在默默支持着你的吗?没有关系,我们母子同心,其力断金,没有什么困难克服不了的,你相信我。"他笑着安慰她。 苏繁几抬头仰视着他。 很少这样近距离看母亲的脸,今天一看,木一才猛然觉得,母亲真的有些憔悴了。平时她看上去总是春光明媚,似乎身上的活力,永远都停留在人生中最黄金的二十岁。木一有时候穿的随意和她一起上街,甚至会被误认为男女朋友! 可是她毕竟是一个十九岁男生的母亲了,纵然保养再得当,心态再良好,她的神色,总是会不知觉地泄露了岁月的痕迹,即使没有皱纹,没有色斑,身材依然纤细有致,但是神色,是一种掩藏不住的痕迹。 更何况,是在她这样脆弱的时候,这种痕迹,就会加倍地在她的脸上显露出来,木一看着,不免微微心酸。 "木一,如果我也死了,你一个人留在这个世界上,该多么伤心啊?"她无声落泪地抓着木一的胳膊慢慢地说。 木一呆了一呆,轻推了她一下,说:"胡说什么呢?" "我没有胡说," 苏繁几固执地抓着他,"木一,也许我就快死了。" 木一看着她,有一会没有说话。 "你......病了?"他迟疑地猜测。 苏繁几摇头,表情极其哀痛。f "那究竟是怎么回事情?"他有些急了。 "我犯了案子了," 苏繁几泪流满面,"他们已经准备起诉我了,一旦我被起诉,以这个案子的性质来看,一定会判死刑的。" "案子?起诉?死刑?"他重复了这几个词,语气一声比一声急促,一声高于一声。 "我泄露了公司的商业机密," 苏繁几低声哭泣着。 他不太清楚法律量刑,只是不确定地说:"这个就要判死刑的吗?" "还有一亿挪用款," 苏繁几小声说。 "一亿?你都用来干吗了?"他吃惊地瞪着她。 苏繁几只是摇头,只是流泪。 现在去追问这个也的确没有什么意义了,只是他十九岁的神经,一时还是不太能消化掉这样一个震撼的消息,他推开母亲的手,也呆呆在床沿坐了下来。 "也许不一定会直接就判死刑呢?或者,死缓也是有可能的,"他喃喃地,不确定地说。想了一想,他又说:"要不,你就逃亡吧?去国外?" 苏繁几依然摇头流泪。r "没有用的,我早想过了,但是事情根本不像想象的那样简单,就算是一千个一万个侥幸,在明处,也许没有被判死刑,但是在暗处,他们一样不会饶过我的,他们现在早已经派人盯上我了,我现在的一举一动,都在他们的监视之下,只要他们想要动手,我随时都会悄无声息地消失在这个世界。之所以他们还不动手,是希望能尽量在我的身上,把那一亿再拿回一些,如果我一旦有什么不良举动的话,他们就会舍弃那一亿,直接杀了我的。" "那你什么时候把钱补上?" "我现在手头根本没有,大部分的钱是股票套牢,还有些钱,我是投资了在一些厂里,现在根本收不回来,他们限我在起诉之前就要把钱还上,说如果还上了,可以考虑放过我,可是我现在时间上根本来不及,我求了他们很多次,可是他们的态度很坚决,我现在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也许......也许这一次,我真的在劫难逃了。" "真的就没有办法了吗?"他也有些茫然。 苏繁几摇了摇头,很是沮丧,"如果时间可以宽裕些,也许我可以更有机会把那些放出去的钱收回来。" 两个人都陷入了深深的痛苦之中。 许久,谁也没有说话,光线渐渐暗淡下来,华灯初上,昏暗的街灯透过玻璃折射在死寂的屋子里,显得凄凉而无力。 苏繁几忽然间仿佛想到什么,猛地一惊,一把抓住一直呆坐未动的木一的手臂,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是只一秒种,她狂热的眼神就骤冷了下来,她瞪着木一,眼神复杂。 "你想到什么?"木一问。 她木木地看了看他,摇了摇头,表情极其古怪。 木一反抓住她的手,问:"不对,你是想到了什么,先说出来,我们讨论一下,也许可行呢?不要擅自就将它否决掉,我们不应该放弃任何一个机会,不是吗?" 苏繁几一脸慌乱,她的脸在昏暗中看上去似乎不安的近乎扭曲。 木一越发肯定她确实是想到了什么,于是更是不放弃地追问。 苏繁几终于说:"我是想到,也许你可以帮我去向他们求情。" 她的目光在说这个话的时候闪躲着,飘忽着,这让木一隐隐觉得有种寒冷的、不好的感觉爬过心头,他很是有些难以置信地反问道:"我?我去?" 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吗?不然,他觉得苏繁几不会说出这样没有水准的话来。他是谁?他不过是个青涩的、乳臭未干的、刚刚拿到大学通知书的一个十九岁的少年罢了,他很怀疑那些权贵高层们会容忍他走进他们的高级会议室,更怀疑会有人愿意接待他,面见他,听他求情。 "给我理由,"他看着苏繁几,"为什么是我?" 苏繁几看上去很是心虚,但是却又有着垂死挣扎时抓住一根稻草的绝望,她现在已经不能理智,活下去,成了她唯一的渴望和唯一的目的。 "周末以前见过你......"她极其小声地说。 "周末?一个人?谁?"e "最高级别的那一位,金字塔的塔间,公司的最大股东,一句话,就可以操控我的生死的那一位。" 苏繁几低声说。 "恩,"他直视着她,"如何?" "他见过你......" "那又如何?" "他对你印象很深,那一次你去公司找我,他无意中看见了,后来,就有意无意地在我这里套听过你的消息......" "哦?是吗?是这样啊,"他依然觉得有些牵强,"那又如何,他也许不过是随口一问,客套罢了,未必会记得我啊,何况,就算是记得我,也未必会给我这么大的面子吧?不过,也好,只要有一丝希望,我们都要试一试,那我就去试一试吧。" "不是,不是这样的......" "那还是怎样?" 苏繁几怔怔地看了他许久,才终于用一种蚊蚋般细弱的声音,轻轻地、怯怯地、小心翼翼地说:"他不喜欢女人......"第二章 男宠? 木一已经近十天没有和母亲说一个字了。 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该对这样的事情做何反应。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母亲会想到要他......他不敢想,因为只是想想,他都觉得无法忍受。 他一度怀疑是自己听错了,理解错了,可是事实证明,母亲就是要拿他,去交换一个可以活命的机会。 他该怎么回应?暴怒吗?拒绝吗?事实他清楚一个绝望的人在绝望的时刻总会做出些不可思议的决定,不管这决定是多么荒谬,多么可笑。在平时,也许这个作决定的人自己也不会相信自己会这样想。 但是,母亲的这个决定,也未免太荒谬,太不可思议,太震惊了点。 他这两天一直在挣扎,在痛苦,因为他总是看见母亲怯懦的、愧疚的、后悔的脸,显然在她绝望的时候,她还是有那么一丁点的理性,没有全疯。 他看着她一天比一天憔悴,每天都打上百个电话催款,却每次都以失望而结束。她把最后的希望都寄托在这最后的挣扎里,可惜她还是那么无助,那么凄凉,那么绝望。 他看到她会神经质地在屋子里转圈圈,然后神经质地躲在窗帘后向外看,虽然那样根本看不到什么异常,但是她似乎就是强迫性地逼自己去看一看。 他看到她夜夜失眠,焦躁地头发一把一把地落,梳子上洗手池上地板上沙发上全是她的落发。 他默默地看,却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直到这一天,他看到母亲呆呆地坐在沙发上,什么也不做,平静的异乎寻常,他忍不住终于问:"你怎么了?怎么还不去想办法?还在这里发呆?" 苏繁几惨笑了一笑,却没有回答他。 他准备回自己的房间,继续冷战。 "没有时间了," 苏繁几忽然说,"今天是最后一天,他们已经给我下了最后通牒,也许明天,法院就有传票来了,或者是,警察直接上门了......" 他默默听她说完,无言了片刻。 苏繁几也不再说,只是慢慢从沙发上起身。她的动作迟缓而无力,似乎顷刻之间,老了太多太多。她往自己的卧室走去。 "你干什么去?"他问。 "收拾东西,"她凄凉地说,"毕竟庭审应该还需要一些日子,不会马上......所以我想,我还是需要准备些日常衣物用品的。" "你带我去吧,"木一忽然说。 苏繁几转过头来,看着他,笑了一笑,说:"儿子,我对不起你,我不该有那样无耻的想法,你就忘了我说的话吧。" "我那一天听到你所说的,"木一缓缓地说,"这些天就一直在想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e "你说我是不是你亲生的?"他直视着苏繁几问。 苏繁几呆立了片刻,无声地流泪。 "你回答我吧,妈。"他说。 "你......是我亲生的," 苏繁几泣不成声,"儿子,你不要这样问我,我的心都要碎了,我知道我错了,请你理解我,我当时真是昏了头,不知道怎么就想出那样的话来了,这些天我一直很后悔,我觉得我太卑鄙了,我根本不配做一个母亲,因为没有母亲,会出卖自己的儿子而换回自己的。" "武则天也是一个母亲,"木一没有声音起伏地说,"她不但是个母亲,她还是一个伟大的女人,但是她几乎出卖了她所有的儿女。" 他看了一眼苏繁几,继续说:"妈,你在我心目中,一直都是一个伟大的女性,你一定不会失败的, "这些天我反复想了很久,我想,我是很荣幸能做一个为你解决难题的儿子的,"他惨然笑了一笑,"其实想想也没有什么,现在这样的事情很流行,也没有什么一定不能接受的,所以我已经决定了,我愿意去跟你见你的那位周先生。" 苏繁几看着他,眼泪扑簌扑簌地掉。 "别担心我,没有什么的,妈,"他轻轻地说,"正因为我是你亲生的,所以在这样的时候,如果我眼睁睁看着你死去的话,我也会崩溃的。" 他顿了一顿,继续说:"俗话常有一句说:好死不如赖活着,所以我想,我们还是先活下来吧,好不好?" 苏繁几捂着嘴哭泣。 "快点走吧,你说今天是最后一天了,那你还在这里浪费时间?我想他那样的大人物,应该不是想见就能见到的吧?"他尽量笑的轻松。 苏繁几终于"哇"地一声痛哭起来。 *************** 当木一和苏繁几整整跪在董事长办公室前四个小时后,他们才看到了匆匆从过道走进来的一群人。苏繁几一见来人,忙提醒木一。 为首的是一个二十岁左右的男人,这本该也还是一个青春的年纪,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全身就是散发着一种阴沉的、内敛的、一种一般属于中年男人才会有的气质。他疾步走着,身后紧紧跟着的,是各部门的经理以及负责人,其中一个人正一边走一边喋喋地诉说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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