呆呆在拐角站立,遥遥望着,他不敢走近,是怕自己的呼吸,吹走了病床上那个像纸片一样单薄的身体么? 没有任何声音,但是似乎就是心灵感应一般,床上那个原本他以为是沉沉睡着的人,竟然忽然睁开眼来,定定地看着他。迷茫,渐渐清明,继而吃惊,继而狂喜,然而,这些丰富的情绪,也仅仅只能透过眉目而感知,水木一那一霎那间,忽然感觉有一记猛锤锤在了自己的心上,这一锤让他胸口发闷,呼吸困难,痛不可当。 "你......"床上的人终于努力动了动唇,发出了一个几不可闻的声音,他的眼神热烈而欣喜,他在疯狂召唤着水木一,用他的眼睛--目前来说、他唯一能够运用自如的一个器官。 水木一以为自己仅仅只是在发呆,但是脸上痒痒的像是小虫爬过的刺激让他清醒过来,他下意识伸手去抹,湿漉漉的,竟然是泪?这泪让他猛地醒了过来,立刻扑倒在床沿,一把抓住周末那只努力想要做出点手势却仅仅只能颤抖不止的手,紧紧贴在自己的脸上。那手是干枯的,看上去犹如木乃伊的肌肤一般毫无生气,但是,那分明,还是有着体温的,这就够了。 "我回来了,"他疯狂在那只手上留下无数个辗转反复的吻,那些不受他控制的泪还在倾巢而动中,他也全然放任自流,不予理会。还能够流泪,其实真的是一件非常快乐幸福的事情。 周末的全身都开始渐渐颤抖起来,他狂喜而又焦急地想说点什么,但是僵硬的舌头不听使唤,于是他只能发出一连串含糊不清的音节,但是这已经很够了,水木一完全能够听懂这些神奇的语言。 "我知道我知道......"他喃喃地,忽然起身,哭泣着抱住周末的脸,狂乱地将他的吻无保留地落在他的唇角眉梢脸颊鼻翼以及任何一个他可能吻到的地方。周末的身体停止颤抖,他闭上眼,全身的细胞都似乎被这些细碎的吻催眠了,泪也不可遏止地从他的眼角滚落,泪而快乐,这一刻,是他自二十一岁起,就不曾再有的幸福感觉,老天啊,你真是太仁慈了。 相对无言,唯有泪千行。z 也不知道痴坐了多久,就这样互相凝望,他们不需要语言。什么也不想再想,水木一忽然发现自己相通了,这感觉让他心如飞雀。要说这十年,直至归来的决定,他虽然以为自己已经放开了一些,但是终究还是常常被一些突如其来的念头搅的裹足不前,而米米告诉他其实周末才是他悲剧人生的罪魁祸首时,他差点以为自己又要再度沉沦在万劫不复的黑暗之中,直到现在,直到见到了周末,触摸到他的肌肤,感受到依稀的体温,他才发现,自己曾经的那些困扰,是多么的不堪一击。他真的不再去想那些不需要多想的问题了,因为他终于知道,其实快乐真的还是停留在自己触手可及的地方的,只是他自己一直都看不见。短暂人生,恨也是人生,爱也是人生,活着,有时候是需要糊涂一点,自欺一点,掩耳盗铃一点的。他不要再想那些让他喘不过气来,压抑的无法呼吸的问题了,这一刻,周末还活着,这就是他眼前最值得珍惜的幸福。 门再一次被悄悄推开,拐角处小心翼翼探头的,是在外一直枯等的米米,她的出现并没有惊动完全痴迷的两个人,于是她也很快悄然退了出去,独坐在医院的长廊上,继续等待。仰头靠着墙壁,她无意识地盯着走廊上的条形纹灯饰发呆。在这一场说不清是噩梦还是美梦的情感纠葛中,她似乎永远是扮演一个等待的角色,等待的结果,其实是昭然若揭,只是她还是饮鸩止渴地继续着这个等待。眼看戏终曲散--甘秋生死了,甘来失踪了,应笑我在狱中"自杀"了,她,米米,则得到一个在世人看上去优厚的工作,是啊,是不是就这样完结了? 忽然间寒光一闪,她不自主打了个寒噤,一个念头像恼人的毛毛虫一样慢慢爬上心头--要是周末死了,说不定......周氏企业......水木一......只是,这个念头只是一闪,很快就被她自己关进了灵魂最深处的监狱。人其实就是这样,原本并没有好恶之分,只是有的人放纵他们的邪恶念头成为行动,有的人则则认真管理着这些邪恶的念头。每个人的心里,都拥有一个阴暗的角落,一念之差,便有了好恶之分。 转眼,又是一年。z 生活,按部就班地继续。可是周末的出院,给这日复一日的生活还是带来了不少新鲜。 当然,说是出院,其实也不过是将医院搬回了家。周末的身体,还是日渐一日的虚弱,车祸的创伤和难以祛除的金属毒素,每天都在蚕食他的生命,这样的他,是无法丢开那些狰狞的输液管和药剂,单独生存的。公司的事情依然是交给米米全权代理,这个原本生命力强大的团体在遭受一系列的重创之后,这些年来的效益也和周末的身体一样每况日下,任凭米米如何努力,也不过是起到一个缓解的左右,没有力挽狂澜的豪情。当然,眼下这些问题在水木一和周末的两人的世界里,似乎完全被蔑视了。 他们是两块饥渴的海绵,要在有限的时间里获取更多的快乐感和幸福感,所以其他的一切一切,都没有心情去理会,他们一股脑沉浸在彼此带来的亲情和满足中,日日相对,也丝毫不觉得厌烦。爱,在此刻的他们之间,纯粹的叫人心碎。 秋日晨曦,阳光还懒洋洋地趴在地平线上,水木一又一如既往推着靠在轮椅上的周末,来到阳台上吸取清晨第一口带着夜露的空气。 周末闭着眼深呼吸,舒展眉头,表情很是放松。冷空气对鼻粘膜的刺激使得他蜡黄干涸的脸看上去显得有了些生气,他尽情享受了一会,慢慢抬起眼来,才发现水木一正若有所思地扶着栏杆向下看。 "看......什......么?"他一字一字努力指挥着僵硬的舌头发出正确清晰的声音,水木一回过神来,对他笑了笑,摇摇头,说,"没有,没看什么,只是想起了以前的一些事情。" 周末以询问的目光追问他,水木一犹豫了一会,才轻轻说:"就是刚来这房子的那段时间,我总是在想,如果我从这里一跃而下,也许就什么痛苦和烦恼也没有了......"他的表情凝重了一会,忽而一松,又笑了,"幸好那时候没有勇气跳下去,不然,也不会有今日的感慨了。" 周末也温柔地微笑了,水木一的话也勾起了他的回忆,细腻的,缠绵的。当初,他确实没有想到自己竟然真的会对水木一产生如此深厚的感情,而究竟这感情是什么时候炼到如此浓烈,连他自己也说不清,似乎一切都那么自然而然。 "你知道的吧,"水木一忽然又笑着说,"那一句很经典的台词:Youjump,Ijump."说到这里,他扬扬眉,表情变得很娇媚,细声细气地问:"Ifijump.Youjumptoo?"周末盯着他,咧嘴嘿嘿笑了许久,才几近于无地点了点他根本使唤不动的头颈,慢吞吞的回答道:"too,too......" 水木一笑的滑倒在地,捧腹不止,周末的目光一直追着他的笑,幸福地。 良久,水木一才终于遏制了那笑意,靠在栏杆上,又陷入了发呆状态,只是,唇角还是残留着一些弧度的。他在想什么?周末想知道,但是他不着急催促水木一,而是静静守望着他。 猛地,水木一弹跳起身,拍拍屁股,大声叫:"Ok,ijump.Youjump,这个可是你说的,上穷碧落下黄泉,不许反悔。" 周末依然笑笑地看着他...... ...... 米米再一次来到他们的住处时,扑了个空,她隐约在伤感的空气里嗅到了一些异常,留心查看了一下,果然,茶几上醒目地压着一个纸条,她走过去,拿起来,留言只了了数字:人去楼空空寂寂,念也枉然,忘。 一行泪,扑簌簌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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