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冢 第一回 紫昙花 花冢是鬼的名字。 细长的珠链子,一颗一颗,缠绕在他的腰际,阴暗的微光,惨淡的气息,那,是人类的灵魂。 "将你的灵魂交付予我,我会实现你的愿望。" 妖艳的鬼对尘世许下了诱惑,一旦应充,灰飞烟灭。 所以"要小心啊,小心他的美丽,小心他的魅惑,被他捕获的人,再也不能回来。" ---------------------- 我喜欢镜花,因为虚无飘渺。 我喜欢柳絮,因为清怜无依。 我喜欢初雪,因为纯洁晶莹。 我喜欢荼蘼,因为已到末路。 我更喜欢剑,因为,他喜欢。 我,冲田总司,新撰组一番队长。 平,刺,突,调整呼吸...... 平,刺,突,调整呼吸...... 平,刺,突,调整呼吸...... 痛! 右手顿时一麻,一把淡青的竹刀稳稳指向我的咽喉。 "总司,你输了。"清洌的声音抚过我的发丝,淡淡的,有几缕竹香,他的声音。 我笑了,向他笑了,用一种清丽秀绝,却天真烂漫的笑容。我知道他喜欢我的笑容,所以我总是在笑。 他,土方岁三,新撰组副长。 洁白的瓷风铃挂在飞檐上,摇晃起一串串悠长的声音。 清风,明月,落花,美酒,又有他在伴,应是良辰美景吧。 静静凝视着土方品酒的仪态,我竟有些痴了。淡银月光流过他宛如大理石一样的侧面,平平添上一抹柔和,少了几许肃杀之气。我喜欢他的头发,被阳光晒淡的颜色,有风的感觉。我喜欢他的手,握惯剑的掌心长了厚厚的茧,摸上去,很沧桑的味道。而现在,我知道他醉了,只有醉的时候,他才会这样。 "总司,我们走的,真的是正确的道路吗?" "......" "为什么我觉得这酒是红幽幽的,像血的颜色?"是的,像极了,像极了他今天斩杀的孩子,满天的血染红了白樱,一滴一滴怨着,恨着。 "......我相信你所做的任何一件事......所以,你只管向前走吧,我会永远跟在你的身后。" "......总司......谢谢。" "你醉了,休息一会吧。" 我望着土方的睡颜,一抹笑意浮上来,像有花细细地开。一点点,缓缓凑进他的唇。嗯,好温暖,清淡的酒香在唇齿间悠悠流转。此时此刻,我笑得像只偷了腥的猫。 我渴求力量。 薰香的夜晚,满院深垂浅挂的芳华绞在夜的青丝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晃着。月光将青绿的草苔照得银白,银白又碎成万千光华,和着天上的星子幽然轻叹。 走进庭园的我,仔细抚过青柏粗糙的树皮,月光穿过树叶,洒了我一身光华。 我需要力量,能和土方并肩战斗的力量。当他冲锋陷阵时,是他最锋利的剑。当他疲累困顿时,是他最坚固的盾。 而现在的我,还远远不够。 "你有愿望吗?"像风吹过琴一样的声音从枝桠间洒落下来,击碎了月光,消失在柔软芬芳的青苔间。 树梢头赫然坐着一个少年,黑色的发丝落在层层青叶中,像一个不朽的梦。小小的脸上有一对紫水晶雕刻而成的眼眸,流转着魔性的美丽。那一串彩珠,在黑夜中散发着凄绝的光,晃在枝头,也晃在我的心间。他的手指拈着一朵淡紫的花,月下美人般芬芳。 这个少年,不像人类。月光下的他,没有影子,只孤零零地躺着几片花瓣。 "我的名字是花冢,我可以实现你的任何愿望,但代价是你的灵魂。"少年笑得绝世出尘,像一簇妖艳的火在飞舞,映得他的声音,一明一暗。纤细的手轻扬,那朵花向我落下。 一朵淡紫花朵,柔弱又艳丽,落在我的手心,是一个小小的梦,残留着淡淡的魅惑。 那是昙花。 那一夜,我拥有了力量。 我的剑术达到了天然理心流前所未有的境界,独创了平刺式三段变招。 刀即人,人即刀,"菊一文字正宗"已经成了我不可分割的脉息。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手起,刀落,血溅...... 手起,刀落,血溅...... 手起,刀落,血溅...... 绯红绯红的,艳红艳红的,幽红幽红的,我是血沼中的剑之鬼。 并不贪恋飞溅的鲜红,也不沉迷刺入内腑的冰冷快感,只要土方在我身边,我就会持续杀下去,砍下去,斩下去。 保幕倒幕和我是毫无关系的。 我只要土方,土方岁三。 腥风血雨,几人能归? 组长芹泽鸭,新见锦被整肃,七番队长谷三十郎,五番队长武田观柳斋被暗杀。新撰组,风雨飘摇。 已是山雨欲来风满楼。竹香,花雨,清风,明月,美酒,随风而逝,都找不到踪迹。 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好像风雨已冷得无法再忍受,旋舞的火就要败了。 我的预感很快地实现了。 池田屋一役,我喷出了大口大口的鲜血,滴在了银色的长剑上,艳幽幽的,竟比以前斩杀的任何一个人的血都要绯红而美丽...... "总司!"遥遥的,我听见了他的呼唤,似在梦中。我笑了,用一种清丽秀绝却又天真烂漫的笑容。 我患上了肺结核,从此,不能也无法再挥刀。 每天我都在咳,咳出很多的血,总觉得这惊心动魄的红是被我杀死的怨灵,媚笑着,一点一点将我的生命带走。 轻轻的,像蝴蝶飞舞,我的眼眸流向墙角曾经寒淬血烙的剑。 啊,剑已埋尘...... 恍恍睡梦中,我见到了他。用我最喜爱的手搂着我,风的颜色,竹香的味道,极淡,却又极温柔,让人的心都要痛了。 我沉沉地睡了好久,久到蝴蝶都已轮回了好几世。 箱馆之战的前夕,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吻了我,恍惚中,看见了血红血红的大海。不知是他的,还是我的? 也许,他己经知道这就是最后了。 又是一个薰香之夜,昙花开出了一瓣瓣遗紫。 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他单人独骑闯人敌阵,梦见他挥着银灿灿的刀刃,梦见一颗子弹射入他的后心,梦见他浅淡的发丝沾满了血,梦见他最后的呼唤-- "总司!" 从那样的梦中醒来,我惊叫着跳下床,却因无力跌倒在地上。我爬着,流着血爬着,不知该爬向哪里,只知道我要见土方,立刻!立刻!!立刻!!! 泪汗交织之间,我又见到了那个鬼,三千发丝像梦一样绵长,他飘忽过来,拥抱着紫昙倾尽一生的花香。 "你应该知道的,土方己经死了。"潋艳的笑意。 土方死了?!天籁似的声音敲响了我的丧钟。 少年纤手中的昙花纷纷落落地洒下来,美丽的紫花雨,落在我的脸上,身上,一时间,竟成一座昙花冢。 "我应该告诉过你,昙花的意思是短暂的美。" 短暂......短暂的美...... 短暂的爱,短暂的情,短暂的梦......梦寐已求的,不期然地跌了一地,碎了,再也无处收拾。 只是昙花一现。 "时辰到了,我早己实现了你的愿望,如今该你付出代价了。" 我知道我快死了,没有土方的惨月凄风,竟冷得怕人,我再也无力赏下去了。手指揪紧了花瓣,狠狠地,将它揉碎。 紫幽幽的光珠躺在花冢的手心中,那就是我的灵魂吗? 好美,好像那梦里的昙花,飘渺无依。 昙花冢下,我笑了,用那一种清丽秀绝却又天真烂漫的笑容。 土方,来世我们再比一次剑吧...... Epiphyllum 完 花冢小档案NO.1 中文名:昙花 英文名:Epiphyllum 别名:月下美人,琼花 花语:短暂的美
第二回 虞美人
花冢是鬼的名字。 细长的珠链子,一颗一颗,缠绕在他的腰际,阴暗的微光,惨惨的气息,那,是人类的灵魂。 "将你的灵魂交付予我,我会实现你的愿望。" 妖艳的鬼对尘世许下了诱惑,一旦应充,灰飞烟灭。 所以"要小心啊,小心他的美丽,小心他的魅惑,被他捕获的人,再也不能回来。" -------------------- 一千年前,他是玉姿年少的楚王,为了如画江山,告别了雾峰顶的神女,空留下巫山云雨枉断肠。 六百年前,他是七步成诗的曹植,为了逐鹿中原,离开了湘水中的洛神,川水畔的青竹生了泪痕。 在那以后的岁月,在他那短暂而又漫长的一生中,他又是如何不停地回想,回想他的爱,回想他的梦,回想他的幸福,直到颠沛流离的尽头,阖上疲惫的眼眸。 明知道会后悔得如此刻骨铭心,但依旧要舍下,这就是轮回中的命。而今生,他又会离开谁,舍下谁呢?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他,赵匡胤,后周武将。 江南好,风景旧曾谙。 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 偷得半日闲,他乔装下了江南。 三月杏花,醉了秦淮整整一河水。 他笑了,笑得君临天下,不久后,这片美丽的土地势必会成为他万里江山的一绝。 无意中,他见到了大片大片的绯花,波涛滚滚,夺走了他的目光。风乍起,蝉翼一样的花瓣在风中旋舞,撩起满满一天轻红薄纱。 他,看见了花中的青年。 拆散了发髻,细柔的黑发随意倾泻下来,垂落在颊上。洁白的长袖描有几枝荷花,冷香嫣然。手中捧着诗卷,偶尔吹来几片花瓣,白纸红花,别有一番妩媚。 也许被他接近的脚步声惊忧,青年抬起头,用一双淡雅若花,清柔如风的眼眸凝视着他,直直凝视着他,一时间,他痴了,为这样一双仿若梦中识得的眼眸。 "请问您是?"柔润的声音,且藏有几分尊贵。 "本无意打搅你,只是被这花迷走了心神。" "你也喜欢虞美人?" "......虞美人......是花的名字?" "是的,传说西楚霸王的爱妾虞姬在垓下刎剑殉情后,染血之处开出了绚丽的花朵,所以此花故有虞美人之称。" 他看得出青年很喜欢这个传说,极清,极淡的神情,温柔得令人心痛。红颜名将,哪许人间见白头,空悲切。 "在下赵匡胤,请问阁下贵姓?"他问。 "姓李单名煜,李煜。"青年答。 微风流淌而来,无数花朵在春日中漂浮,好像一幅幅古卷,江南如画。 "车如流水马如龙,花月正春风。" 李煜吟着,笑着,这清绝莞尔蓦然唤醒了他轮回中沉淀己久的梦,梦中有神女和洛神的眼泪,和这笑颜如此,如此神似。 他懂了,不断轮回的梦,今生今生,永生永世,都无法逃开。 这一生,他要舍下的,也许是这美人花下才华绝尘的人,南唐国主,李煜。 并不是曾经沧海难为水,只是,梦难弃。 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尽折腰。 为了万里中原,他夺了后周的帝位,一夕出兵,五代十国烟消云散。 君临天下是他灵魂里不灭的颜色,为此,他可以舍去幸福,甚至舍去煜。 他,灭了南唐。 南唐国主李煜由帝降至候,囚禁汴京,做了万古凄凉的亡国之主。 他永远忘不了煜在西楼遥望南方的凄婉神情,那一年江南的一整个花季,落着小小的苍白的芬芳。是的,他忘不了,忘不了那一双眼眸里的愁绪和幽怨-- "如果没有国家之分,也许我们可以再一起去赏江南的花。" 他的心痛了,侵肤蚀骨。 梦里的虞美人,红纱翩飞的是理不清,剪不断的情思。 他舍不了啊,却无法不舍,无法不舍。 "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罗衾不耐五更寒。" "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 "问君能有多少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这流传于白纸的娟丽字迹,扰乱了他的心,也扰乱了民生的心。所以必须得舍了。 御笔颤颤挥下"赐毒酒",朱砂纸上,是一块干涸的血迹。 他望着,近在咫尺地望着,李煜接过缕花酒壶,那张容颜上是了悟的微笑,一双眼眸宛若当初邂逅般直直凝视着他,淡雅若花,轻柔如风,恍惚间,又回到了红花海,白衣的青年披着细柔的乌丝,赏花谈诗,品茶论酒。 "来世我们再一起赏花吧。"亡国的君主仰起头,将酒一饮而尽,晶莹的水珠子沿着白皙的下颌落下,分不清是泪,是酒...... 他几乎是踉跄地走出那间屋子,他的梦死了,他的幸福永远埋骨于江南的美人花下,日复一日地低泣着。 他那可怜的可悲的可怀念的幸福。 窒息般以手覆脸,竟觉一片湿润,云里雾里,缠绕住了他,再也不放开。 长相思,摧心肝。 他后悔得痛,痛苦得悲,悲到何时方始休。可是若在尘世再走一遭,他依然会这么做,即使结局会让他狼狈至此。 午夜梦回,他常常见到旋舞的绯花,像虞姬妩媚的舞姿,一袭红焰,燃烧着她不死的思念,可是偏偏找不到旖旎下的白衣青年,一抹清魂,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 很多时候,他痛恨自己的记忆,记得细柔的乌发,记得清雅的眸子,每一点都揪着他,拽着他,是一千年前巫山,六百年前的湘水,一起向他归还了无尽的孤寂,冷得怕人。 他想忘,却无法忘,刻骨的记忆只得逼迫他发疯。那一夜,他独上西楼,银月如钩。凄凉的花香下,他遇见了鬼。 少年在月色中散着漆黑的长发。腰际上的串串彩珠映着一双紫眸更显迷魅,"我的名字是花冢,我可以实现你任何愿望,但代价是你的灵魂。"妖艳的鬼笑起了潋艳。 他接下了花冢抛下的花。是江南的红花,蝉翼一样的花瓣滴落着点点露珠。 虞美人。象征着遗忘的花。 他,真的忘了,好像所有的一切都己然死去,烟花三月里的微笑和诗篇,消失得干干净净,不留一点痕迹。他不再为死在花下的爱恋而痛苦了。只是有时他会倚在西楼上,迎着清风,望着江南的方向,痴痴的,似在寻找一个丢失的梦却又无处可拾。就这样,一日,一夜。 某一天,他死了,死在皇弟的剑下。他并不意外,宫门内血亲相残己不是头一遭,罢了,他已君临过天下,只是,朦胧之中,他又看到江南的雨,江南的花,大片大片的艳红,泣尽所有的血,只为了一场舞。花海中白衣青年披着细柔的乌丝,手中的诗卷落着几片花瓣。青年缓缓回首,他在等待,用一生来等待青年回首的刹那。 微笑,淡雅若花,轻柔似风的眸子,是煜啊。他怎么会忘,他怎么能够忘呢,那是他所有的幸福。 他笑了,笑得不再霸气,一切都过去了,"煜,来世我们再一起赏花吧。" 月光下,花冢掬着珠子,艳红艳红的,是一国之君的魂魄。 轮回中,永远往复的梦。 Iceland Porry 完 花冢小档案NO.2 中文名:虞美人 英文名:Iceland Porry 别名:丽春花,舞草 花语:遗忘 第三回 珊瑚藤
花冢是鬼的名字。 细长的珠链子,一颗一颗,缠绕在他的腰际,阴暗的微光,惨惨的气息,那,是人类的灵魂。 "将你的灵魂交付予我,我会实现你的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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