箭射入他的背。 “我不知道什么性命攸关,什么快马加鞭,什么轻重关节。我只知道,他说什么,我就做什么。”仍是嗫嚅不清的口齿。 然后就闭上嘴。 死去。 大汉的身子如铁塔,整个地覆盖住了杨诗诗的身子。 除了迤逦在外的裙角被一枚箭钉在地上之外,杨诗诗,她,毫发无伤。 呆坐了一会,杨诗诗忽然撕毁那片裙角,抹干眼泪。 她站了起来。 从昆伦的身上跨了过去。 必须告诉东方不败—— 此地既能被寻获,则内奸不止温情一人。 必,须,告,诉,东,方,不,败。 24 刘正风 “我想见他一面。”曲洋的眼睛像空洞的水。 他的生命力,随着那水正一点一点地逝去。 东方不败负伤七处。 最致命的一剑,却在曲洋身上。 “正风……”曲洋在东方怀中闭上眼睛,昏死过去。 东方的汗,和血,一起滴落下来。 碧草被鲜血染得苍黄。 任我行这个婚讯,原本就是一个局。一个诱东方回来的局。 曲洋没可能娶盈盈。 他定会拒绝。 换了任何人,也不在乎虚以委蛇,顺水推舟。 可是他是曲洋。 “我拒绝。”曲洋苍白的脸。 那清晰的爱。 任我行虽然不知道那爱并不是给东方不败的,却还是赌赢了这一局。 东方不败闯山的时候,曲洋已经以抗命的罪名,被押入了黑木崖上守卫最为严密的监狱。 “何时同意,便何时放你出来成婚!”任我行眯着眼睛说。 曲洋动了动唇,低头,身影却坚定——任我行正是要他这个坚定,要他以为自己的目的是逼迫他屈服,要他拿出把牢底坐穿的觉悟和气概来——才够格作一条最好的诱饵。 其实无论曲洋答应与否,他被押入监牢的那一刻,便已经必死无疑。 无论东方来,还是不来。 东方来了。 他懒得多作说话,直接闯山。 日月魔教的副教主,一匹马,一杆剑,上来黑木崖。 暗岗密布,高手环伺。 他浴血下到地牢之时,已经亲手杀了六十二人。 堪堪来得及。 他见到曲洋的时候,曲洋正被七名狱卒强暴。 不仅强暴,而且折磨。 粗大的,刚刚烧完松油的火把,就直接塞在他的身体里。 他清如水的脸庞上,沾着血和灰。 东方拥他在怀里。 一招之间杀七人。 带他走。 马已经倒伏。 只有一步一步地走。 曲洋每走一步,唇间便咬出多一点的鲜血。 一件浅玉色的衣裳后摆,赤绯深红。 “再忍一忍……我带你看大夫。”东方背负着他。 来路已经肃清,只要快快离去便好。 “东方,小心右后。”曲洋神智清晰,语声微弱。 东方却听到了。 右后有什么?他原本敏锐的感觉为曲洋的身体阻住,下意识地偏身,出剑格挡。 ——什么也没有。 剑尖的刺痛感觉却从背上传来—— 那一剑贯曲洋右胸而入,继续刺入东方的背肌半寸! 若曲洋不说这一句,剑刺入的便是东方的左肋。 腰斩而断。 任我行大笑出声。 “是‘弹剑决’?!”东方大骇。“弹剑决成,吸星大法便指日可待……” “不错,若非吸星大法在最为紧要的关头,老夫又岂会任教中弟兄前赴后继,而不亲手击杀你这个叛徒!” 任我行的声音隔着墙传来。 东方唯有尽速,退,退,退。 他不知道,若是自己一早已经知道任我行就要练成吸星大法,他还会不会下这个决定,冒这个险,来救这么一个心心念念牵挂着刘正风的曲洋? “只剩半个时辰,我吸星大法便可大成!”任我行弹出一剑之后并不追击。“东方不败,你若是有本事,便趁着这半个时辰逃出黑木崖。” 可能吗? 至少还有三十名任我行的亲信高手埋伏在黑木崖各个角落。 不击则已,一击必杀。 幸好那一剑,是由曲洋代受。 否则的话……东方咬牙。 是要玩猫捉老鼠吗?小心被老鼠灭了猫的满门! 他弃剑。 “天,他用暗器!” 路边松针如漫天暗器一般,开路。 谁也料想不到,向来持剑行走江湖的东方不败,居然在暗器上也有如此造诣! 松针极其快。 比剑快。 松针自然比剑快。 快得那些高手无法出手,因没有出手的把握。 纵然可以杀掉东方,却难保那松针不会刺瞎了自己的眼睛——任我行棋差了一着。他布下的是高手,而非死士。 一个没有死士的枭雄,纵然能够成就霸业,却不可能成为一个传奇。 所以,任我行不是传奇。 东方不败闯到了山下。 曲洋已经难支。 “想见他一面。……” 深度昏迷之前,他呓语中的唯一内容。 东方深吸气。 “我会带你去见他的。” “东方叔叔要带我的准夫婿去见谁?” 任盈盈从最后一个山峪里转了出来。 黑衣端庄,长剑凛冽。 东方不败将昏迷的曲洋放在一旁,然后站直身体。 眼前的不是那个满山遍野采花的小姑娘——她的身上,散着战意,以及杀气。 “盈盈。曲洋不是你的准夫婿。”他沉声道,还想做一次最后的挽回。“你太小。你有你的人生。将来你会遇见属于你的少年英杰,去过你完美的生活。” 完美吗?任盈盈的眼睛在问。 东方不敢逼视她的眼睛。 只好先动手。 制住这个侄女不是难事—— 任盈盈却一拧身子转出他的攻击范围之外,一把薄剑竟架在了曲洋的脖子之上。 东方愣住。 天使也会用恶魔的招数。 是谁先教育她以污浊? “再动一动,就杀了他。”任盈盈十三岁的眼神狠厉。 “盈盈!”东方喝了一声,却忽然发现自己失去斥责教训她的立场。“你……” 盈盈趁他分神,忽然又放过了曲洋,一剑刺了过来。 东方闪避得稍慢,胸口被剑尖划出一道血痕。 一件衣裳,已经被刀剑伤得千疮百孔,破烂不堪——惟其如此,才能叫做,战衣? “是你。”盈盈死死盯着他闪避时候的身法。 “盈盈?” “那日诱我出闺房的,是你。” 东方无语。 “我的耳环呢?还给我!”小姑娘忽然发狠,冲了过来,一口咬住了东方的手臂。 这次东方没有闪避,也无须。 牙齿难道也能作为武器。那要伤得也不是皮肉,而是心。 “耳环在这里。”东方不败沉沉说道。 虽然衣裳破烂,然而随身囊中,却玉色玲珑。 “你……真的随身带着?” 东方咽一口口水,喉咙干燥疼痛。“现今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任盈盈看着他。又看了看曲洋。 “我要带他去见刘正风。”东方不败忧心地看了看天色。 “刘正风是谁?”任盈盈睁大了眼睛。 “衡山派刘正风。曲洋生时要见最后一面,死了也要合葬的人。”东方不败缓缓解释。 任盈盈惊呼出来。 黑木崖忽然摇动。 轰然响声不知道从何处传出来。 东方不败脸色骤变。 “你阿爹吸星大法成了。”他上前一步,隐隐罩住任盈盈的全身。 半个时辰未到。 任我行提前大成。 难道是天要亡,东方不败? “东方叔叔!”任盈盈似乎下了很大决心。“快胁持我。” “挟持你,你阿爹就会放了我?”东方居然,居然笑了出来。 唇边弧线惨然,绝然。 “你信不信为了杀我,你阿爹会不惜牺牲你的性命?” 他问任盈盈,任盈盈答不出来。 她很想说一个不字。 却说不出来。的 “所以,你赶紧离开此地,免得殃及池鱼。”东方翩翩让开路途。“盈盈,东方叔叔将你当作大人,有事托付与你,你可能够胜任?” 任盈盈冰雪聪明,已经猜到。“你说……他?”指了指躺卧一边,奄奄一息的曲洋。 “送他去见刘正风。无论生死。你,能吗?” 盈盈坚毅地点了点头。“可是,你……” “我和你阿爹的事情,终要有个了断。无论什么结果,信我,你若留下来亲眼目睹,定不会比送他去见刘正风更加快乐。” 任盈盈带走了曲洋。 东方不败站在那里,让太阳笼罩在自己身上。 吸星大法。 暮色微凉。 25 贾布 杨诗诗向着镇上东方所购的那处大宅奔跑。 绣鞋留在了满是箭矢的房内,一双罗袜上,沾满了泥土尘灰,甚至有血色混杂其中。 “怎么了?”远远的,雪千寻正在向外看,一眼就看见狼狈如斯的杨诗诗,飘身从窗上飞下来,扶住了她。 “千寻——”杨诗诗精神一软,就要将事情和盘托出,却忽然打了个寒战。 雪千寻可以信吗? 温情也不能信,为何雪千寻一定可以信? “究竟怎么回事?东方呢?快点说啊!”雪千寻心知有变,情急间大力摇晃着诗诗的双肩。 “……放手!”诗诗被摇得头昏脑胀,却总算不曾失去理智。“副教主有急事离开了。”她强自镇定下来。“客栈遇袭,你这里可还安好?” “这里没事啊……哎,那个不是老贾?”雪千寻放开杨诗诗,向着远远策马而来的贾布迎了上去。 贾布,昆伦,曹安,铁雄,东方麾下四大金刚。 贾布代表机智;昆伦代表忠诚;曹安代表细腻;铁雄代表勇猛。 下山之时,四人全部随行;其中贾布昆伦两人更是贴身伺候东方与诗诗到了沿海的客栈之中;而曹安铁雄就与雪千寻等大队人马下榻在小镇上的大宅里。这栋宅子乃是东方不败四年前所购,预备着有朝一日自立门户时候作为基地。 “究竟出了什么事情?来袭的是谁?”雪千寻见到贾布的肩上赫然插着一支利箭,血染重衣,伤势断然不轻,忙伸手去搀扶于他。 杨诗诗抿紧嘴站在当地。 她下意识地将视线锁在了雪千寻手上。 雪千寻武功不弱。 曾经作为暗杀组织秘密武器的她,拥有可以从指甲内射出的歹毒暗器,以及藏在身体隐秘地方的毒药迷烟等物,内力有限,轻功却是卓绝。 如果内奸是她,那么,自己不足忌惮,她必定会第一时间除去以精明著称的贾布。 贾布却毫不设防地被她搀扶下马。 杨诗诗脑中一动。 有什么不对。 是什么? 聂花颜聂紫絮姐妹已经从房中赶了出来,正迎向诗诗。 另一边从屋顶跃下的是铁雄。 曹安被派遣出去,不在此地。 电光火石。 众目睽睽。 杨诗诗忽然尖叫出来。 “小心——” 叫谁小心?小心谁? 难道她已经知道了么? 刹那间贾布已经出手。 那支插在肩上的箭激飞而出,竟然直直刺向了铁雄的面门! 而贾布的断碑手也蓄满了力气,击中了雪千寻的前胸。 杨诗诗掩面蹲了下来。 迟了,还是想通迟了一步。 ——以贾布的精明机智,怎么会想不到诗诗能够想到的东西? 客栈之处极其秘密,连杨莲亭都颇费功夫才能寻获。若无内奸通风报信,任我行的箭锐如何可能在一夜之间找准? 温情之事,贾布也是知情者一,为何杨诗诗会因此而顺势对雪千寻生疑,贾布却如此大意,毫无提防之举? 所以她那一句小心,提醒的其实是雪千寻。 她那句小心其实比贾布的出手还是要快了少许。 正是这少许时间,让雪千寻有了片刻之间本能的反应,身子稍稍后退了少许——这少许使得她所中的力道可以借由后飞之势卸去五成。 剩下的五成却也足以让她口吐鲜血,跌落在地。 而铁雄就没那么好的运气。 杨诗诗的小心对着雪贾二人方向而喊,他自然不会防备到自己身上。 所以他惨呼了一声。 因为箭没入了他的眼睛。 谁也想不到,一枚插在人身体内的箭,竟然会倒飞出来,竟然在箭尾那头,也有着锐利的锋簇。 痛和血模糊了他。 贾布闪电般出手,追击。 事到如今不用再说什么,铁雄已经明白过来。 幸好刀未离身。 他拔刀。 斩。 箭矢射得很深,甚至伤及了脑部。疼痛与眩晕使得他用不出平时三分之一的力气。 而视线的陡然狭窄也使他的攻击失了准头。 贾布三招之内,就可以杀了铁雄。 幸好,雪千寻尚未死。 杨诗诗正飞奔向她。 而聂氏姐妹离她更近,已经靠近她俯卧之处,伸手去扶。 就是这么短暂的时间。 生死立判。 恩怨如何断。 贾布断碑手轰然印下。 铁雄狂喷鲜血,颓然倒地。 聂花颜弯腰去扶雪千寻。 聂紫絮的袖中忽然亮出一把纯银小刀,刺向雪千寻的后颈。 铁雄倒下之时,刀脱手而出,越过了贾布的肩膀。 雪千寻搭上聂花颜的手,指甲间陡然射出道道银光。 贾布狂笑。 铁雄闭上眼睛,像岩石一样死去。 杨诗诗金簪出手,堪堪挡住了聂紫絮的夺命一刀。 雪千寻的暗器刺入聂花颜身体。 铁雄之刀却未死。 那刀在空中竟然旋了回头,直直朝着贾布的后背斩去。 这是铁雄最后的力量。 回风斩。 金簪断落。 银刀刀势未老,仍旧刺伤了雪千寻的皮肤。 杨诗诗一把扯住聂紫絮的长发,用力后拽,并掌如刀,切向她的颈脉。 聂花颜嘴唇刹那间乌紫,软绵绵地倒伏在了雪千寻身上。 贾布被斩成两段。 聂氏姊妹双双伏地。 雪千寻再无力气,跪坐下来。 “第一次杀人?”雪千寻抬眼,望着这位与自己并不太投契的姐妹。 两人的美丽走着两条不同极端的路子,此刻也不相容,但极美。 “……你怎会对她们出手?” “你呢?你怎会?” “我是见着了刀。”杨诗诗答。 “我见着了聂花颜看贾布的眼神。” 黑木崖上,东方的妻妾,何其寂寞。 六七人分享一个男人,那个男人还心比天野,志如天高。 贾布是个出色的男人。 东方麾下,他冒得最快,相貌最好,最懂得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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