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五皇子依旧埋头喝酒。 "那个人便是若雪吧?和敛青有些相似呢,男人也能长成那样啊!"陈宜轩吐了口气。 "嗯?"五皇子抬头望向他,此时的五皇子已明显有了醉意,双腮已是通红,双目迷离,仿佛笼上了层层蒙蒙的雾气。而从他鲜红若血的双唇间爆发出的一阵清脆的笑声,引得满楼的座客都禁不住侧目。 眼角已溢出了泪,看着正目不转晴地盯着自己,一脸惊异,此刻亦是双颊泛红的陈宜轩,他不由得又是一阵狂笑,"啊,不行了......"五皇子捂着肚子,一边拭着眼角的泪,一边轻喘着。 对面的陈宜轩没有喝止他无端的笑,只是注视着他,一刻不移地注视着他,毫无表情地注视着他,唯有他脸上那阵红潮似乎愈涨愈高。 "那个......那个......"五皇子好不容易止住了笑,迎上陈宜轩的目光,摇头道:"你该不是为了......为了那幅画闷闷不乐了整整一晚吧!" 陈宜轩依旧看着他,却没有回答。 五皇子似乎真的醉了,他摆摆手,说话也有些大舌头了,"那个啊......才不是若雪呢!我告诉你哟......"他将陈宜轩拉近,伏在他耳边道:"若雪比她还要美......还要美上十倍!"他推开陈宜轩,嘴角挂着邪邪的笑,忽地趴在桌上,再没动静。 "睡着了吗?"陈宜轩轻推了他几下,后者只是嗯嗯嗯地发出一些无谓的呓语。陈宜轩轻笑着,吐出的声音几不可闻,"......可惜在我眼里再没有比你更美的人了......" 唤小二结过帐,陈宜轩扶起五皇子出了酒楼。此刻月亮已爬过头顶,看来只怕是子时已过,埋头将目光停在倚在怀里的人,月光映亮了他半张脸,细长而浓密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了深深的影,平缓的鼻息内还弥漫着酒香,那沉睡的模样无辜得犹如初生的孩子,安详而又恬静。 "还真是个残忍的家伙。"陈宜轩苦笑着,伸手轻抚他的脸颊,"为何事到如今,你还能一脸无辜地在此熟睡呢?" "啊......"摇摇头,五皇子吃力地支起身子,头沉沉的,痛得厉害。轻敲额头,环顾四周,是再熟悉不过的房间了。刺眼的日光从窗户与门缝间渗进来,看来时候已不早了。昨晚,五皇子翻身下床,有点晕眩,昨晚和宜轩在醉香居饮酒,似乎聊了些不愉快的话题,再之后便没什么印象了。想必是自己喝醉了,便被宜轩扛回来了吧,想到此处,不由得心安了,他毕竟没把我丢下。 换上衣服,整理好饰品,梳好发髻,在铜镜前整理了半盏茶的工夫。虽说他贵为皇子,但这几年来,他呆在宫外的时间远胜宫内,日常的整理打扮也算是手到擒来,勿需下人侍候。将袖内的画卷在枕边置好,再透过铜镜上下打量一番,这才推开房门。 院内甚是安静,不见人影。布行后院下人不少,没理由这么安静才是。五皇子向铺面走去,刚好遇到一个进来的下人,一问才知布行里的人大部分都调回府里筹备婚礼去了,再问陈宜轩的下落,却说不知。 来到铺面,陈三正在招呼客人,见他出来,便转交给伙计,迎了上来。 "伍公子,你醒了。"他满脸堆笑,又将五皇子领进了后院。 "宜轩呢?"五皇子现在最关心的还是陈宜轩的下落,不见到他始终无法安心。 "三少爷啊,"陈三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昨个夜里,他将您带到这儿便离开了。"他顿了顿,"老奴猜想,三少爷大概正在府里准备婚事呢!" "是吗?"五皇子颇为失望地道。 "啊,"陈三似乎想起了什么,伸手探探衣袖,摸索起来,"昨晚少爷吩咐我将这个交给您。" 五皇子神情紧张地注视着陈三肥圆的手背在宽大的衣袖内若隐若现,接过一看,不过是张喜帖。"原来是喜帖啊。" "嗯,伍公子到时可一定要赏脸哟。"陈三一脸喜气,"三少爷真是好福气啊,能娶到尚书府的千金。薜家小姐不仅模样长得好,而且知书达理,贤良淑德,又是官宦人家,真是羡煞旁人......" 薜雨琴,五皇子看着他,却见陈三讲得眉飞色舞,口沫翻飞,仿佛将要娶得美娇娘的是他一般,直到门外的伙计跑进来,"陈爷,薜小姐来了,您快出去招呼一下吧。" "啊,是是是!"他一边走向前厅,一边招呼五皇子道:"伍公子,您先在房中歇着吧,稍后,我让婉柔给您送些醒酒汤......" 薜雨琴,她来这里做什么?薜家小姐不仅模样长得好,而且知书达理,贤良淑德......强烈的好奇心趋使他亦奔向前厅。 隔着通向内堂的帘子,只见一女子端坐在主位上,陈三立在堂前,由于那女子背对自己,看不见脸面,但声音却十分清脆悦耳,只是冷了些。 "宜轩不在这儿吗?" "昨夜儿里有来过,但今儿确实不在这里。" "不在府里也不在布行,难不成又去花天酒地了?!"女子微微含怒。 有点耳熟,这声音在哪听过。 "他昨天夜里来这做什么了?" "这个......"陈三略略迟疑了一下,"昨儿夜里,伍公子喝醉了,三少爷便把他送过来了。" "果然是又喝花酒去了!"女子恨恨道,又问:"哪个伍公子?" "小姐您见过的,便是昨儿中午带回来的那位公子爷儿。" "那个醉汉啊,"女子的语气颇为轻蔑,"真搞不懂,宜轩怎么会和那种人结交!" 五皇子心中一凛,是了,就是昨日昏倒时,宜轩身旁的女子。却听陈三道:"薜小姐,您是官家小姐,极少出门所以有所不知,他便是伍潜,伍公子。在京城里也颇有名气的。" 那女子轻哼一声,"原来他就是伍潜啊。什么颇有名气,根本就是个下流痞子!" 陈三将食指放到唇前,"薜小姐小声点,现在他就在内堂,若是被听见就不好了......" "听到又如何,既然做得出来,便不要怨有人说!分明是个下流痞子,还故作风流,也不知有多少年轻姑娘毁在他手里......" "啪啪啪......"五皇子拍着手掌从帘后缓步而出。他嘴角划作优美的弧形,双唇轻启,赞道:"骂得好,骂得妙,不愧为尚书府的千金,果然上虎父无犬女,一样的火辣脾气,想到什么便说些什么。" 薜雨琴瞪大了双眼,上下打量着他,半晌才道:"你......你就是伍潜?" 五皇子优雅地一揖,"不错,小姐昨日才见过伍某,这么快便忘记了么?" 只见她一双妙目在五皇子身上打着转,却不置一词。 五皇子则一脸轻松悠闲地任她反复打量,身后的陈三走上前冲他尴尬一笑,道了声:"伍公子。" 五皇子不睬他,只趁着这僵持的片刻,细细端详眼前的女子。她肤色白晳,身形丰满,一张鹅蛋脸,长眉杏目,鼻梁高耸,偶尔牵动唇角时,可见淡淡的酒窝和洁白的贝齿。算不得十分漂亮,却相当可爱,让人有一种想捧在手心细细呵护的冲动。只是她此时的表情与口吻与她稚气的脸蛋十分地不相称。 良久,薜雨琴才将目光挪开,淡淡道:"你与昨日相去甚远。" 五皇子笑道:"小姐也说是昨日,今日既不同于昨日,今日的伍潜自然也不是昨日的伍潜。" 薜雨琴的目光又停留在五皇子脸上。 五皇子续道:"如此说来,倒也怪不得小姐有眼无珠了。" "你......"薜雨琴待要发作,却见五皇子一脸稍安毋躁的表情,悠然地摆摆手,道:"其实我该谢谢小姐的。" "谢我?"薜雨琴好奇地望向眼前的人,神色间颇为期待。 五皇子在堂前缓缓踱开,不急不徐地道:"小姐贵为尚书千金,自然不同于一般女子。有着良好的教育德行,更是遍读四书五经,熟知妇德妇训,堪称京中女子的典范。" 薜雨琴闻言自是欢喜,神色间也颇为得意。 五皇子轻叹道:"如伍某这等名不见经传的街间草民,小姐理应是不屑一顾......" "不,适才我......"薜雨琴欲要辩解,却被五皇子挥手止住。 "不过......小姐您虽处深闺,不出闺阁一步,却如此厚爱伍某,竟将伍某闲暇时的所作所为了解得如此透彻,批评得如此犀利,措词更是恰到好处,这着实令伍某受宠若惊,即便是道万遍谢亦不足以表达万一。日后伍某定将谨记小姐的教诲,不负厚望,亦不忘以之勉励京中如伍某般的青年男子,传达小姐博爱之意。"五皇子又是一揖,抬头用调戏的目光望着座前的薜雨琴。 薜雨琴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恨恨地瞪着五皇子,咬牙切齿般地道:"好个伍潜,哼!"她从座上立起,"萍儿,我们走!" 直直擦过五皇子身侧,熟悉的香薰,昨晚宜轩身上就满布着这个香味,忽觉有些失落,那不是茉莉花的味道。 陈三送薜雨琴出门后,回身轻责:"伍公子你也忒小家子气了吧。薜小姐再过一日便要过门了,若因今天的事出了什么变故,这该如何是好?更何况您是我家少爷的好友,怎可这般......" 五皇子不理会陈三的唠叨,进后堂取了画卷便立刻出了布行。 我的确没有必要和自以为是的官家小姐斤斤计较,她并没有说错什么,更何况她是宜轩的未婚妻。可是一想到她可爱的模样,轻蔑的口吻以及再过一日她便要成为陈宜轩的妻子就十分不悦。 "真搞不懂,宜轩怎么会和那种人结交!"那种女人,该不会是她唆使宜轩和我绝交的吧?一想起来就觉得讨厌,那副高高向上,自以为美人的模样让人做呕。五皇子头一次这样讨厌一个女人,而且是个美丽的女人。伸手从怀中取出喜帖,心里仍禁不住疑惑:那小子真要成亲了啊!"难道你想说你不想我成亲吗?"或许我真的不想你成亲,五皇子轻叹一声,我做得太过分了吗?"因为什么都没有了,所以想将我牢牢抓住是吗?......如果你还当我是朋友的话,就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陈宜轩的怒容再次涌上心头,那样的表情还是第一次见到...... "伍公子啊......","伍公子!"......一阵娇媚的轻唤声送入耳中,抬头一看,才发现自己竟呆立在万香园楼下,几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姑娘正迎了来。转身欲走,已被其中手长的拉住,顺势又贴进了怀里,连连问:"公子您许久没来了,还记得奴家么?" 五皇子笑着一一推开她们的手,连声道:"各位姑娘好,伍某今日还有要事, 便不扫各位的兴致了。"姑娘们听了,皆是一百个的不情愿。其中几个不依的仍拽着他的衣袖不放,"各位姑娘今日就放过伍某吧,下次伍某定来一一赔过。" 好不容易挣脱,却听一个更为成熟婉转的声音由远及近:"哟,伍公子,今儿是怎么了?既然都到了楼下便进去坐坐嘛,敛青正等着公子等得心焦呢!" 五皇子心里连连叫苦,口中依旧客气:"赵妈妈,今日真的不成,敛青那还要麻烦您替我赔个不是。" 老鸨子笑得极其迷人,"哪有什么不成的,伍公子您许久没来过了,姑娘们都快想死您了,您就进去坐坐又有何妨呢?而且陈三少爷也在里面,您俩不是约好的么?" 五皇子脸色不由得一变,"宜轩在这里?" "可不是吗?我就是捉摸着呢,怎么只见三少爷不见公子您,原来......" 不等赵妈妈说完,五皇子已进了万香楼。 万香楼乃就城内首屈一指的妓院,不仅规模宠大,陈设豪华考究,而且服务周到,美人更是无数。前来找乐子公子哥数不胜数,花银子便似流水,大把大把地往下砸。此刻时辰还早,未及万香园最繁盛的时候,但依旧相当热闹。 "宜轩在哪?"一眼望过去,只见美人们绰绰而来,却不见自己想找的人。 老鸨子奇怪地立在他身侧,指指二楼道:"三少爷还在房内歇着未起呢!" "在房里?"五皇子皱皱眉头,他着实没料到陈宜轩会在此留宿。 陈宜轩虽也似五皇子般喜欢流连于花街柳巷,却极少真的抱女人,至少在与皇子相识的七年里,他是如此。照他的说法是:女人就若花儿,是用来细细赏玩的,却不是用来采摘的,一旦摘下便会谢得太快,失了味道。 老鸨子点点头,"昨个夜里三少爷一来便包了两个姑娘,至今未起。" 五皇子沉声道:"赵妈妈,麻烦你带路,我有事找他!" 老鸨子见他神色不对,恐他生事,不由得踌躇起来。 五皇子不耐道:"倘若真的发生什么事,有什么损失,我伍某一力承担,赵妈妈领我去便是。"他扬扬眉,"不然,我自己亦会寻,但那可就不担保不真的闹出什么事来!" 老鸨子权衡再三,还是领着五皇子上了二楼。扣门后,许久才听屋内传来一声懒洋洋的声音:"谁啊?" "我,赵妈妈,陈三少爷醒没?" "还睡着呢!" 老鸨子回头望望五皇子,后者示意把门打开。 无奈之下,老鸨子只得呼屋内的女子开门。 来开门的是个生面孔,看来是新进的妮子。只套了一身薄纱,发髻膨乱,一脸倦容,看见进来的是位男子,不由得一惊,慌忙躲到了屏风之后。 五皇子大步走到床前,掀开床帘,只见床上两人浑身赤裸,相拥而眠,不堪入目。 "陈•宜•轩!"一股无名的怒火直冲脑门,五皇子一把将伏在陈宜轩身上的女子拉起,那女子半醒未醒,待看清床前立着个男子,一声惊呼,裹着锦被慌慌下了床,又是个生面孔,这小子还真会选!五皇子的火是愈发大起来,"出去,全给我出去!" 老鸨子不敢拂他的意,带着姑娘们出了门,顺便带上了房门。 "谁啊,在这里打扰本大爷的好梦!"陈宜轩懒洋洋地从床上坐起,待看清眼前的人,不由一愣,随即一笑,"你走错房间了,敛青不在这儿。" 五皇子望着他一脸无谓,更觉怒不可遏,"啪"一掌挥过去,大概是用力过猛,陈宜轩的嘴角溢出血来。五皇子顿时愣住,他甚至不知这一掌是如何挥出去的。 陈宜轩嘴角上扬,完全不理会嘴角的血渍,取过床边的衣物,一一套上,直到穿着完毕,才对呆立在旁的五皇子道:"怎么,大少爷,又被若雪抛弃了?我说过我不会再替你擦眼泪,要任性找别人去!"说罢,向屋外走去。 "刚才......对不起!"五皇子愣愣道。 陈宜轩已到门前,冷冷道:"你用不着对我这样的人说什么对不起!放心,我不会再说不要再见你之类的话了,你还没到一无所有这一步。况且,"陈宜轩深吸了口气,"倘若真的不再见面,先疯掉的会是我,绝不会是你!"他探出手拉开房门。 "我今天见到薜雨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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