梭尔雅并没有想到，将来他的新娘也会在髅骨间沉眠。到时他所做的梦将会得到结局──一个不愉快却是最适合的结局。
《诸天传》04
Gita3. 月天·苏摩 THE MOON
1.
三日之内，交出能增长气力的苏摩酒来吧。金眸男子说。
帝释天喜欢喝苏摩酒哦……
2.
苏摩从梦中惊醒，悲伤、恐惧、兴奋和黑夜一起包裹著他。大而无当的寝榻上并没有侍寝者，连月光也被关在环廊上。所有的门窗都依照他的命令关上并且锁紧，整个房间沉浸在死寂和沉默里。 哈……哈……苏摩大口喘著气，污浊而温热的空气摩擦著他苍冷的脸颊，汗水涔涔而下，但他坚持不开窗。
「帝释天……」他看著被汗水濡湿的手，实际上是一片黑暗，什麽也看不到。
看不到也好，就像他略过蛮族寇边、水旱灾之类的报告不看一样。他的国家已经从内部开始腐烂了，他费尽心思从父亲和弟弟手里抢来的就是这麽一个阴暗而陈腐的国家。每一代的继承人在幽暗的王城中出生、成长、娶妻、生子，然後年迈地死去，留下一个名字在王宫档案上。 苏摩不想这样。他试图反抗命运的意念就像当初反抗父亲给他安排宿命一样强烈，然而这命定的轮回型式却正是他的恶梦。 到底是要守住这个行将就木的国家，还是乾脆献城让帝释天统治算了？苏摩知道自己如果投降的话，帝释天一定会让他继续待在月天的爵位上，只是没有实权而已。不过实权并不成问题，因为他嚐到的是残缺不全且腐朽的权力，他已经对国家没有任何情感。 「沙摩，如果你还在的话，我就不用操这些心了……」他在黑暗中喃喃自语。一切都消失了，黑暗如同往常地包裹著他。
「他的」黑暗。
3.
一切都消失了。当正室所出的弟弟沙摩降临到这个世界上，苏摩知道自己什麽都没有了。权力、荣光和威势在一瞬间被一个皱巴巴的婴儿夺走，他开始明白今後自己将活在另一个世界里。 渴盼继承人的年迈父亲施以两兄弟截然不同的教育。沙摩自然是接受帝王的训练，而苏摩呢，沙摩出生之前都接受王者教育的他被父亲扔到家庭教师身边，学习如何做一个称职的辅政大臣。 辅政大臣？不要啊，父亲，你看看我，我没有比弟弟差呀……
看看我，请您看看我……年幼的苏摩不知多少次从梦中哭醒过来，但父亲听不到。他只听取了家庭教师的意见：苏摩，晚上不乖乖上床睡觉，早上拒绝上课，还对教师暴力相向……基於国王的威严和父亲的责任，他将苏摩叫来责骂，还亲自鞭打了这个因恶梦而睡眠不足、脸色苍白的少年。少年抿著嘴接受了惩罚，自暴自弃的心中却燃起了憎恨与失望的愤怒。 他那安静而听话的弟弟─沙摩，现在正在挂满历代国王画像的房间里享福，而他，那房间原来的主人竟在这儿被耻辱鞭打得皮开肉绽！ 为什麽？为什麽他一定得做父亲的棋子，按照那白发老头安排的棋路去走？他开始憎恶看见父亲满足的笑脸(当然，那是因为乖巧的沙摩)和沙摩那闷声不吭、一五一十照父亲指示去做的纤小身影。他那纯洁而安详的褐眼让他愤怒，他那纯粹的好意和关心更令他厌恶。但即使如此，事实是无法改变的，至少以现在苏摩的力量无法改变。苏摩只有带著他满怀的愤恨厌世地活著，把笑容和眼泪一起埋进只属於他的黑暗中。 ============================================================
照苏摩的想法，夜摩天一定是听到他的诅咒了。刚满一千岁的沙摩从疾驰的马上摔落，原本单薄的他根本没能力复原。他的精力早就被读书、思考和哲学掏尽了。临终前苏摩被父亲叫进那个充满悲凄的小房间。 「沙摩说要单独见你。」门打开，那个白发稀疏的老头子露出脸来。
苏摩面无表情地和那裹在华服里的老头擦肩而过。现在的他已经是一位俊美而冷漠的高个子青年，因为讨厌阳光而把窗子全钉上的习惯使他带著几乎病态的苍白。那纤薄的唇显示出他言语的尖讽，那得自母亲遗传的漂亮黑眼却同时燃烧著厌倦和贪求的火。 说明白一点，即使失去了父亲和全国人民的关注，苏摩还是活下来了，而且还活得不错呢。
苏摩仰著头走进房间，墙上一幅幅国王的视线彷佛一下子全落在他身上，但他毫不在意。
「苏摩哥哥……」沙摩向他伸出纤瘦的手。「靠我近一点……可以吗？」
「赶快说遗言吧！在我还没觉得厌烦以前。」这是苏摩的回答。
沙摩似乎叹了口气。「…父亲……他是很寂寞的……」
「这就是你的遗言吗？」苏摩稍微加重了语气。
「哥哥……对不起，我占用了这里这麽久，现在还给你，可以吗？……」
可以吗？他渴望的权力、荣光和威势在一千年前一瞬间被眼前这个濒死之人夺走，现在几乎又是一瞬间要回到他手上，命运倒是挺讽刺的嘛。 「哥哥……？」沙摩的手在昏暗中寻找著他的脸，那冰冷的手掌落在苏摩冰雕般的面颊上，他突然感到一阵痉挛。「沙摩其实……很喜欢哥哥，希望能永远看到哥哥……可是沙摩要走了……」 「你要走，可惜我是不会陪你的。」苏摩把弟弟的手摔回去。
可是，我不想一个人啊……
============================================================ 所以，现在害怕的又是什麽呢？沙摩过去以後，能够继承王位的男性只剩下苏摩一人。照理说现在只要坐著等王座上的老头消失就行了，但事情却没那麽简单。沙摩的母亲，也就是如今的正妃，一直认为是苏摩设计害死儿子的。虽然没有直接的证据，但苏摩有能力也有理由这麽做。对苏摩来说，沙摩虽然不是自己亲自下手所杀，但至少是应著自己的希望死的。为此，他也抱著那麽一点点的罪恶感。 「没有哪个王室的历史是不染血迹的」，苏摩这样告诉自己。当他将沾著自己父亲血迹的剑尖指著沙摩母亲的心口时，悲痛的女人发出了恶毒的诅咒。 「苏摩，你这个刽子手！愿创世神布尔夏惩罚你永远不得安睡！」
苏摩不禁打了个寒噤。如果说夜摩天的能力是使人在付出代价之後愿望实现，那向苏摩索取报酬的日子也不远了。
翅膀硬了，想飞远了吗？不管得国的方式名不名誉，总之王位是拿到了。他把所有相关的人杀得一乾二净，从此一劳永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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