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两天,半个月,一个月,都还没有什么感觉的商子怀只是轻轻一笑带过,然后把这些东西小心地夹进一本厚厚的数学习题集。可是当这样的情形持续了两个多月以后,那些一过目便怎么也不能忘记的字词句开始在商子怀的脑海中幽幽地回转着,根本挥散不去。 原本坚定的决心,不知不觉地动摇了。商子怀开始发现,自己面对课桌上每天不定时出现的便笺纸流露出一种复杂且暧昧不清的神情,而且这种转变被一直注意着他的风亦帆察觉到了。 每一次,在不经意地瞧见风亦帆的身影时,商子怀会把他不自觉变得很温柔的目光停留在对方身上舍不得移开。当风亦帆感受到这种视线的时候,会将他的脸转过来,然后在目光交会的瞬间无意识地扬起嘴角,牵起腼腆的微笑,似乎是心有灵犀,似乎是眉目传情。 不能这样,绝对不能这样。商子怀看着萧素衣还给自己的物理笔记本扉页上用橡皮擦刻的印章印出的艳红的心型记号,心情复杂地皱起眉头。风亦帆腼腆的笑容,风亦帆写的便笺,风亦帆说"我喜欢你"的声音,风亦帆那毫不掩饰的心意......风亦帆......这个名字已经充斥了他的头脑,让他无力再去思考了。风亦帆可以放弃在意周遭的一切,可以放弃周围的烦恼,但是他不可以,如果连他都一并跟着发疯,那风亦帆就没有如此潇洒的资本了!不可以被迷惑,绝对不可以,商子怀在心里对自己说,有人要做梦也得有人保持清醒,否则做梦的人就不能睡得那么香甜了......要清醒,一定要清醒...... 可是在这种情况下,要他怎么保持清醒!!商子怀瞪着笔记本上的红心,眼睛似乎要喷出火来,然后,终于忍无可忍地将扉页撕了下来,发泄似的撕成一条条一片片的碎屑。 风亦帆和沈岳并肩走进教室的时候,看到的正是商子怀发疯的这一幕。风亦帆只是瞟了一眼,表情没有波动地跟沈岳道了别,回自己座位上乖乖地坐着看起漫画。沈岳则拉开商子怀身边的椅子坐了下来。 "哟,终于发飚了啊?"沈岳扬起眉调侃着。 "鸡婆沈,你有闲说风凉话不如去劝那白痴死了这条心。" "啧啧,是这外号太上口还是你们有意夫唱夫随?" "去你的夫唱夫随,你可别跟着他一起做梦。" "一个人是做梦,两个人就是现实。你何苦做无谓的坚持?" "做梦只要打醒他就好,现实怎么可能收拾?!现实有多麻烦我比你更有理由说吧!" "那当然,你决定的总是对的。" "......岳......别说风凉话了,你知道我的意思。我不想把恋爱当成游戏,我也无意为自己的感情增加负面经历。但是现在我和他真的不可能,就算我们真的互相喜欢,也不可能开心地在一起,我不希望让不成熟的闹剧给每个人都带来伤害。算我求你,劝他死心吧。" "你倒是告诉我要怎么劝他。他一直以为你把所有的东西都丢进了垃圾桶,可是他还是持续写了两个多月而且很明显乐在其中。他要想自虐,我有什么办法?我劝得住他?笑话。" 商子怀将撕碎的纸片仅仅地握在手心里,无奈地问:"我该拿他怎么办?" "去表个态吧,虽然不见得真的有用。但是还是直接跟他说清楚吧。"* * * * * * * * * 第二天风亦帆在一张淡黄色的随意贴上用红色的圆珠笔勾了一个心的形状贴到商子怀的桌上。等他再回到教室的时候,发现那张随意贴躺在自己的文具盒里,心的中央加了一条同色的线,硬是将之分成了两半。 什么意思嘛,他轻轻地嘀咕了一句,用红笔把整个心填满再送到商子怀桌上。 然后沈岳带回那张随意贴的时候,上面多了一条分割的黑线。 跟我玩哑谜?风亦帆气呼呼地把心涂成黑色,在旁边画了个箭头注明"FE"又再送了回去。他就是吃了秤砣铁了心,看他商子怀要怎么办。 这次回来的不是纸条,而是萧素衣。 "他要我跟你说,算了吧,拜托你。"萧素衣这样带着话,眼睛里微微地闪着泪光。 原来这就是最终的答案,跟以前也没有什么不同嘛,他都没哭,她哭什么,风亦帆咬着唇强自镇定,不过就跟以前一样嘛,没什么大不了的。算了吧。商子怀都拜托他算了,那就算了吧。可是为什么自己会觉得那么不甘心呢?为什么他不亲自来拒绝自己?为什么明明只是两个人的事情,还要把别人牵扯进来...... 不过这些都无所谓了,既然商子怀要他结束,他也就没有必要再耍宝了。以后再也不做那么没意义的事情了,只要还能看着他就好,别的什么都算了,风亦帆这样对自己说着,低下头掩饰克制不住的泪水。 第六章
并不是刻意地去在意,然而风亦帆不知不觉就感觉到了,商子怀在躲他。躲得很厉害。这是怎么回事,他暗自嘀咕,自己已经没有去招惹他了,不是吗?为什么他还要这样藏头露尾的?算了吧,已经暗下决心说不去在意,又何苦再想那么多。风亦帆拉回自己不受控制地飘向商子怀座位的视线,有些心不在焉地翻着自己课桌上乱糟糟的一叠草稿纸。 "嘿,在干什么呢?"萧素衣拉开椅子大咧咧地坐下来。 "没什么,无聊而已。"风亦帆自嘲地笑了笑,从抽屉里摸出数学练习册来往桌上一扔,撇撇嘴说,"做完了,拿去抄吧。" 萧素衣眼睛一亮,连说"多谢",马上开始投入战斗。动作之夸张让人不禁觉得好笑。风亦帆一边把视线移向窗外,一边想这个同桌之所以会表现得如此滑稽的样子,一定是为了让他振作起来吧。 自从不再骚扰商子怀同学开始,风亦帆就像生活失去了目标和动力似的变得死气沉沉。对于他的消沉,沈岳完全视而不见,既不会有细致的关心,也没有故意疏远,让人搞不清楚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倒是菊文聿很紧张地对风亦帆跟上跟下。"有必要这样吗?又不是没失恋过,还怕我去跳楼啊?"像这种被来应该很轻易出口的玩笑,风亦帆都没能用来糗菊文聿,这让他本人也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不寻常。 不只是商子怀,其实自己也变了。风亦帆一边这么想,另一方面却又问着自己,即使知道两人都变了,又能怎么样呢。两人都因为彼此关系的变化而改变这件事并不能代表这个事实以外的任何东西。或许其实从这件事是可以推出别的什么线索的?但每当风亦帆的思维走到这里的时候,便又主动用自作多情来反驳并回转思绪往别的地方飞散了。 尽管风亦帆一再地让自己的思维远离与商子怀有关的事情,然而意识在这一方面的能动性却出乎他意料的低下。总之自己就是没有办法不去想那个口是心非的人,这点认知让风亦帆觉得相当烦躁。 表面上风平浪静,可是心中却一直波涛汹涌,这才是风亦帆无法专注于眼前任何一件事情的真正原因。沈岳是不是因为看透了这一点才的对他的闹别扭不闻不问呢,风亦帆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对着窗外经过的人露出淡然的笑容。 * * * * * * * * * "我妈说即使不补英语,你也该常到我家坐一坐啊。" "好啊,有空就去。" "你又这么说......"沈岳无力地将手掌抚上自己的额头。商子怀以前不会这么敷衍的,然而自从帆帆如他所愿地安分下来之后,他就开始展现出前所未有并且愈渐加深的消沉。既然疏远会让彼此痛苦,那么靠近一些又何妨呢,沈岳只在心中这么想着,不愿说出来再增加好友的负担。 商子怀并没有注意到沈岳的动作和表情,因为他正抬起头,意外地与本班教室坐窗边的一个同学四目相对。对方正露出很友善的淡淡的微笑,然而却挑拨起商子怀的怒气。 沈岳敏感地觉察到气氛的改变,顺着商子怀的目光看上去,不出所料地看见另外一团低气压中心。一边暗暗地苦笑,沈岳一边向之挥手示意。 "好烦。"商子怀压低声音说。 "你说什么?"沈岳没有听清,但感觉得出他不对劲。 "真是讨厌。"商子怀更加压低了声音,像是只说给自己听就好了似的不断地重复着一些破碎的言语,加快了步子走进教学楼。 沈岳无奈地紧紧跟着自己的知心好友,一边哀叹自己交友不慎,一边绞尽脑汁地想找些话来说说好转换一下气氛,可最终只能叹着气跟着走。自己无论说什么都是没有用的,看着商子怀的背影,沈岳全身都被一种无力感给束缚了。 与其用愤怒来形容此时的商子怀,不如用手足无措更为恰当。过分用强硬的意志力迫使自己做不愿意做的事情,这种矛盾而且不甘愿的心情正一点一滴地消磨掉他的冷静。他希望自己能够恢复常态,如以往一样,只须一阵扑面而来的凉风就使他心如明镜。然而最让他无可奈何的是,早在他将自己的希望在脑海里浮现出来以前,就已经彻底地将之推翻了。 原本打定主意要舍命陪君子的沈岳跟着商子怀一路冲到四楼走廊尽头的阳台--那个自己介绍给他的夜间观景台--的时候,心中多多少少有点惊讶。白天这个阳台可不是什么可亲可爱的地方,上上下下的老师学生虽然不是络绎不绝,但是跟"少"是绝对沾不上边的。对于众多的的注目礼,沈岳只得认命地不予理睬,然后安静地看着似乎已经入定的好友,仔细地揣测着对方的心理,希望以此来分担对方的压力。 "你......"沈岳缓缓开口,对于要说什么却一点概念都没有。 "我......"几乎是同时的,商子怀紧闭的嘴里蹦出了一个音节。 两人一愣,又都沉默了下来。 "想说什么就快说。"商子怀恶狠狠地瞪了好友一眼,想把怨气都转移到眼前的倒霉人身上。 "我本来想说,你有什么话别闷在心里,尽管倒给我好了。"沈岳见风使舵地改了口,看见商子怀气得翻白眼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 "唉。"商子怀叹了口气,一点也笑不出来,只能把全身的重量都靠在身后的墙壁上,减轻一点自己的负担。好累,从来没有觉得这么累过。 "很好笑吗?"瞪了笑容越来越深的好友一眼,商子怀又一次让幸灾乐祸这个词进到自己的脑海里。 "不是......只不过......"还没给出一个理由,沈岳已经按着肚子笑得蹲了下来。 无可奈何地白了沈岳一眼,商子怀抬起手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多多少少能理解沈岳发笑的原因,如果角色互换一下,他也会嘲笑这种无聊的戏码吧。可是卖力演出的人是自己的话,即使想笑,也力不从心。 "我觉得好累,我肯定支持不了多久的。" "放心啦,能撑到这个时候已经很不错了。"沈岳索性坐在地上,仰头望着愁眉苦脸的好兄弟,仍未掩去唇边的笑意。 "人最大的敌人果然是自己......"自始至终,理智和情感就互不妥协地进行着拉锯战。尽管已经给自己定下了目标,但是心却一直不肯安定下来。明明想看他,想跟他说话,可是却丝毫不敢有任何动作。只是因为害怕,一旦有了缺口,自己就再也控制不了自己的心情...... "子怀,你别太死心眼了。"沈岳一眼就看出商子怀又开始神游,明白他心里想的什么,觉得那些一直闷在心里的话有说出来的必要。 商子怀愣了愣:"死心眼?怎么说?" "不过就是喜欢上一个人嘛,何必把自己弄得要死不活的?喜欢而已,谁都会喜欢上几个人的,不过是一阵子的事,人生这么长,干吗那么计较。"沈岳顿了一下,悄悄观察好友的反应,见他没有变脸就壮着胆子往下说,"你根本不用那么在乎帆帆是男生,既然两情相悦,亲密一点又何妨?再说了,现在这个年龄就算谈恋爱,也不过一起吃饭看电影打电动,跟朋友也没有什么分别。相比之下,你们现在这个样子才更不正常吧。" "......" "怎么?我说错了吗?" "没有,可是......" "可是什么?" "......我总觉得......如果再亲近一些,我会克制不住自己的。" "克制不住?"沈岳失笑地看着好青一阵红一阵的俊脸,"你不会是想说,一看到他你就想扑上去啃吧?" "你能不能用一点形容人类的词?"商子怀恼羞成怒地瞪了损友一眼,觉得自己的脸烫得可以煎鸡蛋了。这个毒舌派,自己简直是交友不慎。 "好好好,我换说法,你是不是很想抱抱他,亲亲他,摸摸他......"看着商子怀窘得捣住脸的样子,沈岳觉得自己像是被传染了似的,耳根渐渐发起烫来,但是嘴却仍然不受控制地调侃着,"是不是觉得光这样还不够,还想跟他有进一步的接触?" "够了......岳,别说了......"商子怀的声音细得像刚出生的猫似的。 "......我说,你不会是爱上帆帆了吧......?" "我不知道......"蚊子一般细的声音并没有传进沈岳的耳朵里,他没有继续问下去的原因是注意到商子怀连手腕都红了。 再继续的话,自己一定会被一顿狠扁的,沈岳当时在心里这样想着。 * * * * * * * * * "我想去读文科班。"那个少年带着十分迷茫的眼神如此说着。严肃的表情并不像是在开玩笑,但却一点也没有办法增加话语内容的可信度。 "你在说什么啊?"不感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傻愣愣地反问道。 "你耳朵有毛病还是听不懂中文?"对方没有正面回答问题,只是甩过来一个很拽的白眼。 "为什么?你对历史政治有兴趣?我怎么看不出来?"对方回答YES的话,沈岳一定会认为早上的太阳是从西边升起来的。他可从来都认为商子怀是打算学数学学到老死的那重类型。 "我只是在想,他也会选理科吧。我不想再跟他同班了。每天坐在教室后面看他的背影我一定会疯掉。" "也不至于这样吧,何必拿自己的未来开玩笑?以前不是一直同班的吗?四年都过了,有什么好怕的?帆帆又不会吃了你。何况高中毕业,你应该就能放得开一点了吧,说不定你们还能在一起的。"沈岳对好友给出的答案感到啼笑皆非,并不是不能明白对方的心情,只是觉得即使是忍耐,也该努力地坚持过去才行。不然自己的心情和未来,两方面都要辜负掉了,不是吗? "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我开始后悔这么喜欢一个人了。如果能就此忘掉,也是不错的。至于想做的事情,以后多的是机会。就算读文科也一样可以学数学啊,何况我的历史政治也还算过得去。至少分数不会太难看。" "......" "岳,你怎么不说话?" "我能有什么好说的......" 沈岳回想起一个星期以前跟商子怀的这段对话,不住得摇头叹气。喜欢一个人的感觉他并不是没有过,然而喜欢到像帆帆一样死缠烂打或者是子怀一样克制自己的感情到后悔地步的感觉,却是只能体谅而根本感受不到十分之一。因为他人的缘故而毅然改变自己所走的路这种做法,沈岳不知该给予一个果决或者是卤莽的评价,但终归他是不赞同的就是了。他一向认为,逃避是没有办法解决问题的。 正打算抛开这些不该自己操心的事情安静地写老师布置下来的作业,沈岳还没来得及把书翻到指定的页数,就听到教室的门"砰"地被推开的声音。直觉到麻烦来了的沈岳用称得上战战兢兢的态度将目光向声源移去,果然看见那个大麻烦向自己走过来。真惨,自己干吗要和这场闹剧的两个主角都培养那么好的交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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