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他伸出手，人皮直直地落在他手中。
*
青天白云，烈日炎炎，空气里透着一股闷热。
我用筷子挫着米饭，偷偷瞥了眼老头诡异的笑容，第一次为我轻率的行为后悔了。
"红儿~~你吃吃看这个甜糕。"
"我喂你~~"
"这几天赶路累不累？"
刚吞下去的饭差点就吐了出来。他用得着这么大声地表示关心吗？果然，小二看我们的眼神变得怪怪的。
"小娘子和小伙子新婚？"小二问。
噗！
小二被喷得一脸茶水。老头激动地直捶桌子。看他兴奋成那样，我都没有胃口了。
"老头。"玩够了吧？
"别生气嘛~~"老头好不容易止住了笑，脸绷得紧紧的。
"我们都在这里逛了十天了，你到底打算什么时候才启程？"
老头靠近我耳边，低声说，"你不知道吗？我们已经在麒麟森林了。"
*
漫天的野草及腰，枯木老树。
暗黑的泥土，森森白骨，腐朽的空气。
这里......不就是我被"弃尸"的地方吗？转了一圈又回到了这里......
"传说中的麒麟森林就是指这小山坡？"
"是啊~~"
"难怪世人找不到......"有谁会想到闻名天下的麒麟森林就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就像寻宝的人挖地三尺也不会挖到垃圾堆的道理一样。
"你在干什么？"
老头的眼睛精光闪闪，他嘴里嘀咕着什么，小心翼翼地拾起地上的白骨，包好，揣到怀里。
"秘密~~"
如果我的记性没问题，那个......好象就是我的骨头，我失去的腿......一阵恶寒，他这都是什么兴趣？
"麒麟森林都住着什么人？"我问。
他终于抬起了头，"亡国奴。他们自称幽灵，因为他们已失去国家，他们当自己也死去了。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在乎，终身在麒麟森林研究医术。"
"如果真是如此，那人们怎么知道他们的存在？"我问。
"因为叛徒把医术带出了森林。"老头神情冷漠。
我不在说话。好象问了不该问的话，不知道怎么挽回，只好沉默。
"好了，我们走吧。"老头抱起了我，向着森林深处走去。在他怀里能感觉到安心和温暖，我不会再被任何东西迷惑，但如果可以，在这样的时候这样的地方，我能不能认为这份温暖是属于我的？ 老头，你不告诉我名字吗？
随便你叫。
那我就叫你老头了！
那我还是......
不，我决定了，就叫你老头！！
昏昏沉沉中闻到一股淡淡的清香，睡意再次袭来。 19 19。
"头抬高点。"
"。。。"抬头
再次睁开眼,我差点被镜中的自己给吓死。
朱唇一点而红，本就苍白的皮肤在细粉的衬托下更显白皙，好不容易养回来的身材纤细地让人感叹，火红的衣裳掩盖了身体上大大小小的伤疤，再加上我的睡眼惺忪，看起来好像个瓷娃娃。。。
"胭脂是不是不够红？"
"差不多了吧？"
"你们觉得这种类型的有用吗？"
"怎么没用？周家的小姑娘不就是。。。"
"嘘。。。小声点。"
人呢？眨眨眼，房内已空，只剩下妆抬上的胭脂上淡淡的余温。
看看四周，入眼的是一片碧绿，翠竹制的房屋，古老的窗台，水声鸟鸣。
跳下椅子，我在屋内转了转，好静，刚才的人声好似幻影，就连我。。。都不曾真实过。。。
到处都看不到老头的影子，也不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
不过无所谓，一个人也好，就让我打探打探麒麟森林到底是否真是个如人们所传言的地方。
映阶碧草，小桥流水，连一缕青烟都不曾见到，真似个没有人烟的地方。
脚下啪啪作响的树枝，远处苍翠入天的松柏，眼眶热热的，流下的是什么？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了。只是我明白不能就这么放弃，失去一条腿一只手算不了什么，我没预料到的是会失去。。。
头顶的树阴越来越密，森林深处是少女特有的银铃般清脆的笑声。
脚下的步伐加快，忽然一道冰冷的声音止住了我的脚步。
擅入者死----！
"谁？"
如耳的只有风声。
"红线~~"
出现得真是时候。。。脚下轻点，落在来人怀中，用沾了露水和泥土的脚在他怀里使劲蹭了蹭。
"说，老头，你又在打什么主意？为什么把我打扮成这样？"
"啊。。。这个，说起来你还没吃饭呢~~我们去吃吧。"老头掐了掐我刚长回来的脸。
一下没防备还真被他钻到空子了，我挣扎了下，从他怀中跳下。
摸摸肚子，还真是空的。
"老头，别忘了我说过什么。"头也不回地向小屋的方向奔去。 "我当然知道。。。"风声卷去了剩下的话。
"红线！"
手臂一紧，我停在空中，等着他的解释。
"我。。。我们。。。你能给我一次欺骗你的机会吗？"
我盯着他，甩开手，离开。
耳边是他的呐喊，
"对不起。。。我答应幽灵让你做诱饵。。。"
身体一顿，我的声音都有点颤抖了，"女装？"
他点头。
"引诱男人？"
他再点点头。
"那人是？"
"淫魔。"
"你觉得我像女人？"咬牙。
他点头，点了才觉得不对，又使劲摇了摇头。
"好啊~~我答应帮忙。" 那天晚上，他就没回房睡过。我也一夜无眠。
*
早上看到他苍白的脸色和国宝级的黑眼圈，心情真是畅快。
老头笑得虚弱，还要嘴硬，"要不是我理亏，你根本暗算不到我。"
笑容僵在脸上，曾几何时也有人心甘情愿地为了我的任性一夜无眠。。。人心是如此容易改变的吗？当快乐变得苦涩，回忆只能引起辛酸，我才发现我的心防只是一面油纸，看似坚强，却一戳就破。。。
我的眼前蒙了雾，镜子里的瓷娃娃是那么的不真实，
"红线。。。"
瓷娃娃颊边流下的是红色的泪，花了的妆，乱了的人生。
"又要再画过了"，拿眉笔的小丘叹了口气，双手叉腰指着老头的鼻子，"司徒，就算我拜托您了，你出去可以吧？"
老头摸摸鼻子，掀开竹帘，乖乖到外头去了。
我抱歉地对小丘笑了笑，小丘就把我抱到怀里，直嚷嚷着好可爱。 就这么被摆弄了一天，坐得我腰酸背痛的。终于体会到那些新婚妻子的心情，难怪深闺的女子多带怨气，就是从结婚这一天被折腾开始的吧？
我问："你们怎么能让他上当？"
小丘说："因为只要有姑娘结婚，他就会在当天出现。"
我问："那我这。。。"果然是新娘的装扮？。。。那新郎不会。。。
小丘接着说："本来还担心新郎人选呢，结果司徒他自愿充当。"
我惊诧："他？！"
小丘说："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他这人，严肃时看起来三十一岁；嬉皮笑脸时就只有十三岁。"
说到岁数，我想起老头的话。
"小丘，你觉得我几岁了？"我也不知道自己被关了多久，而且我也不明白人间是怎样参照年龄的，毕竟天上都是千万年不老的妖怪，长到一定的年龄生理就停止了生长。
小丘想了想说，"十岁吧。"
老头告诉我庆国上任皇帝才死了一年，朝中就有人开始找新皇人选了，刚好在半年后找到了玉玺，于是段贤明登基，一个月后他发现了倒在天龙院外的我。也就是说。。。其实我才五岁半就有十岁的样子了，难怪当初我告诉老头我才三岁时他会是那种表情。。。
这是受仙人体质的影响吗，在我可以再次使用红线时就应该想到了才是。我的法力在恢复，所以影响了身体的生长。。。
"小丘，老头他。。。小丘？"他怎么一动不动的？
"小美人~~等我的吗？"脸上一凉，还没转身就被人从身后抱住。
我斜眼看了看，颊边架着的果然是一把薄如蝉翼的尖刀。
纤细到令人惊叹地腰，骨瘦如柴都不足以形容眼前的人，单薄得似乎一阵风就能折了他的骨，让人想到仙风道骨就是形容这样的人的。
"你就是云中鹤？"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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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意思了，你找我却不认识我吗？"云中鹤一脸不可思议。
一只毛手摸来，我手下一使劲，千根红线齐发。
"小美人别动怒啊~~我不对女人下手的。"云中鹤轻松地躲闪，好似丝毫不介意我招招毙命的招式。到头来我气喘不停，他却还是毫发无伤。好快的速度，怎么会有人能有这样的速度，连曾是神仙的我也追不上？虽然不现在的功力并没恢复，但也没道理输给人类。
"难道那些女人不是被你先歼后杀的？"就差一点，红线居然从他耳边擦过，就是伤不到他。
"好险~~......"云中鹤拍了拍胸口，耳边飘下几根发丝。
难道我尽全力竟也只能伤到他的头发而已？
乌黑的秀发遮掩下是一只白茸茸的耳朵，随着他的动作扑哧扑哧地上下扇动。
"哇~~！我的耳朵......果然最毒妇人心，下次再来找你！"云中鹤足尖一点，就从天窗飞了出去。
啪啪啪地几声，原本紧闭的门窗一下子都打开了。
就见啪的一声,几十条人影一闪，都往门口追了出去。
我的直觉告诉我能惊动这么多人，决不止是因为他是采花贼这么简单。
随便找了张椅子坐下，刚才动用了红线的力量，才发现我还不能控制它，只不过对付一个人类就让我感到疲倦了。一阵困意袭来......
女孩,人类,麒麟森林......
我想起来了，一定是这样！
砰地撞门而出，夜晚的森林在月光下鬼影幢幢，我脚下不停，执着地朝着一个方向跑去。
*
密林深处，波光粼粼，是一个湖。
湖边一个少女晃荡着她的脚丫，唱着不知名的小调。
她的头微微扬着，似乎笑得很开心，长年穿着红衣连带着整个人看起来也是红彤彤的。很喜庆，也很精神。
"大姐姐~~你是谁啊？这里没爹的允许一般人是进不来的。"
大姐姐？我上上下下打量了下，一身红装，看起来是比她还更喜庆。
"我是段......红线~~"飘到她身边，尽量不让脚离开地面，免得吓到他。
"段红线姐姐？"少女歪着头，指了指自己，"我叫珊瑚，就是那水里的珊瑚~~"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我使劲地搓了搓眼睛，红色的水？不......原来是池底的珊瑚，红光耀眼，染红了一池绿水。
风起,乌丝散,发丝遮掩下,一双眼睛闪亮着点点波光。很久之前，我就是被这样一双眼睛给吸引了。这么多年过去了，它还是一如既往的清澈。一同之前，我坐在她身边，闭上眼就能感觉到秋风抚面的适意。
末了，盈盈一笑，"我是偷跑进来的~~你会赶我走吗？"
"不会。"像是为了证明似的，珊瑚使劲地摇了摇头。
"哦？为什么？"
"姐姐，你知道水中有什么吗？"珊瑚歪着头，笑中一抹天真。
"珊瑚？"
"不，什么都有。有爱，有恨，有痛，有泪。"
我一愣，惊觉那天真中竟带了丝诡异。 "你不这么认为吗，段延庆哥哥？"
她继续笑着，笑得我心惊。
"你......"怎么知道？我惊讶地不知该作何反应了......
"爹爹来了喔~~"珊瑚说。
什么？我慌忙转身就撞上身后的人。
春风拂面，万紫千红。
是他，那个有着春风般温柔眼神的人，珊瑚的父亲......
"爹爹~~"身旁一阵红风，珊瑚已冲进男人怀中。
"你是来装义肢的吧。"男人抱起小女孩，依然淡漠的眼中竟满溢春风。
我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我的目的的，但光是他们能认出我这点就够让我惊讶的了。现在我这样的装扮，别说认识我的人，就是我自己都不想承认这是我自己。他们是怎么认出只有一面之缘的人的？
"我知道你的疑问，但是如果你不能拿出珊瑚玉，我是不会帮你的。"男人摸着珊瑚的头，看向我春风就凝成了冰。
"延庆哥哥，爹爹的医术可是很厉害的~~"珊瑚抬起埋在男人怀中的头，自豪地说，"爹爹的医术是天下第一的~~"
"我知道了，我拿回玉再来。"对义肢的事我本来就没有报太大的希望，只是让我失望的是原来热情的珊瑚骤变的态度。也许从来都是我自作多情罢了，我本就不讨人喜欢。不管是妲己，朱银羽还是珊瑚......
"等等。"男人身形一飘，就挡在了我面前，"我可以先帮你装好义肢。"
我不大敢相信，我的眼里一定满是疑问，因为他接着就回答了我的疑问。
"条件是......你带珊瑚离开这里。"
珊瑚拽紧了男人的衣服。眉头皱成了一团，想说什么，却张了几次口都没发出声音。
男人没有注意到，只是盯着我，一瞬不瞬。
我大可以直接答应，不知道是哪根神经短路了，我竟问，"现在的我，可是比珊瑚还累赘。她跟着我，只有受苦的份。你为什么不自己带着她？"
"所以我会帮你安装好义肢。"男人放下珊瑚，拍拍她，她就乖乖地走到了我身边。
我从没这么茫然过。这对父女演的是哪出啊？
珊瑚拉了拉我的衣袖，我俯下身子看她。
嘶的一声，衣袖碎成了一片片，天旋地转......
该死......种了自己的迷魂香，只是她是怎么得知我袖中的是迷魂香的......
我不甘心地瞪着她，努力克制晕眩的感觉。
"延庆哥哥，告诉你吧。你的身上有爹爹的‘追命'，这种药是用来识别的，而当你靠近我时风就告诉我你的手脚没了......"
无法克制，眼皮沉重地很......
怎么能每次都被这么强制迷昏？
心一狠，咬破嘴角，眼睛渐渐清明。
"延庆哥哥，你这样......"小女孩困扰地挠挠头，"就不能......"
一根好大的棒子，就这么直直地砸下来，什么都来不及思考。
最后的思绪里只有珊瑚说话的声音，
"怪我了......"
21
21。
满天星光，璀璨异常。
今夜无月，身边是沉睡的珊瑚。
眼睛涩涩的，心中的汹涌在夜色中沉淀。
想到前几天逃出来的情景，还有点后怕。
当时，麒麟森林的人们的漫骂和诅咒是怎样的恶毒我已不想去想象。虽然我没想到珊瑚他父亲会是老头口中的叛徒，但是也想到了他们的身份不简单。
几百个发了疯的人是可怕的，当他们不怕死地向我们攻击时，连我的红线都难以抵挡。
"红线，我要杀了你！"
我的手动不了，我想辩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眼睁睁地看着这个曾对我表示过关怀的人，我竟下不了手。
刀已近在眼前，那样愤怒的表情，我从没见过，话到嘴边，快不过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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