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榻上意识缥缈的人,隐约觉得面前有人,却无论如何也睁不开疲乏的双目。浑身无力,乃是风寒。可是这愈发虚弱的身子却非是一朝受凉所致。 这个人,总是不会放过我么。 "这千素也是痴人,只顾体恤你病身了。"嘴角微微扯动,面孔冷硬似铁,"噼啪"作响的烛火照着惨白的面,仿佛锁魂的阴差,"啧啧啧,也不知道你夕落前一辈子与我结了何种怨仇......有我的地方中有你阴魂不散。" "总是在争着我欢喜的事物,努远定也好,魁首的位子也罢......现在竟然连昌隆王爷也被你这样的下作迷失了心窍。你究竟那一点比我好?!" 尖细的指甲看似无力地滑过夕落的面孔,将面上的的疤痕掐得更深。 "嗯......"床上的人只是虚弱地轻吟着,毫无反抗之意。 "着实无趣,原还想羞辱你一世,你却是无所畏惧。罢了罢了,饮下我这‘忘川'......也就彻底了结了这冤孽了。哼,什么花魁夕落,自此莫都只有我余冰。" "呜......""嘶......"猩红喜服,矍铄英姿。努远定的心蓦地抽痛。 "王爷!"潮汐满眼忧色。 "无妨,呵呵,这夜还长......"推开门,步履蹒跚。满身酒气,俨然昏醉。 "王爷......"被推至一边的丫鬟欲言又止,"既是大婚,怎不见喜色。面上笑厣,全然是僵硬的。" "绿姐姐。"不知事的小丫头有些手足无措,指着自家主子踉跄的背影道,"王爷从未有这么失态过。" "嗯,王妃那处好生安抚着,就说是王爷酒醉不便,先解了醉再去厢房。"大婚之日的觥筹也是免不了的。 "是。" "绿姑奶奶!"一个人几乎是跌撞进来。 "又怎地?"潮汐扭头,有些吃惊,此人乃是昌隆王手下的大太监。 "我家主子......主子一早便解了禁足,王爷大婚礼毕,主子也就失去了踪迹。"那人说话气喘嘘嘘,"我已让手下不要声张,先寻人。可是,你家王爷又烂醉成这般,若是昌隆王爷遇上不测,我们如何向皇上交代!" 潮汐小心翼翼看了看不远处宾客满座,灯红酒绿的喜堂,天子亦是在其中。若是被惊扰了兴致可是灭族的下场。不由得觉得背脊发寒。 "潮汐姑娘,这下可是......" "嘘......昌隆王爷也非孩童,这一回收了御书令却不得出宫,好容易得了机会......你只顾派人到莫都大街小巷搜寻,不得声张。切记不要惊扰了这边的喜庆。" "是。" "......"千素站在他面前,一声不坑。任凭泪水冲刷着脸孔。 "呵呵。"夕落醒了。只见他双目呆滞,不停地将手中的锦囊拉扯着戏玩。 "夕落......" "啧啧啧,又成了这样的傻子。看来连个娼也是作不成的。"一人嘲讽。 "余冰!"千素怒目相向,"我会照顾他起居!让他随我走!" "哦?你竟是如此大义,难得我余冰宽宏大量,就让我劝劝爹爹,看看能不能免了这个傻瓜的卖身钱,早些打发出去。" "傻了倒是解脱,我终于可以安心照看你,从现在起,你便是只认得我了。喜乐。"千素摸着他柔顺的发,泪水一滴滴滑落。 第二十八章
圭元八十九年,大炎异动。 莫都的子民只知晓,定国王爷与外邦公主和亲当日,龙体微恙的天子酒醉不醒,接著便是天子驾崩的噩耗。举国上下一夜之间,将自己门楣上悬挂的红绡换成了白绸。 顿时大炎人心惶惶。 且不说那蛮夷的公主喜事落成丧,千般晦气。更是有人谣传,新婚之夜王妃一人被弃之空房,顿觉羞辱,勃然而去。 而远定王爷亦没有阻拦那陆离公主,全然没有作为。 昌隆王爷也是异状,终日浑浑噩噩。宫人均是传言,先皇驾鹤让这孝子承受不住,有些精神涣散,威武不济。 更有甚者流言蜚语──先皇猝死乃是留有遗诏,传位之人只可能是这二者其一。恐怕这昌隆王爷正是为将来的龙座之争而伤神。自古帝王多薄情,先皇却未见对哪个皇儿偏爱,更是让人猜不透最终谁将统治大炎。
"混帐!"努远定开始焦躁。外有陆离王肆机而动,内有国家无主朝纲岌岌可危。身上还带著守孝,却是一刻不得清静。 "......"远隆讷讷地看著兄长,不知所措。 现在的心境该如何言寓?如同看得见那人失落後的痛心疾首,自己也随之心落腐海。蓦地意识到──誓言,一个字,一句话,该是倾尽一世的承诺。自己却像兄长那般做了愚事。 等,让他在那个暗无明日的地方寂寥落寞地等。 让他一厢情愿地相信,自己会带他远离这人间炼狱。 最後却硬生生击碎了他的美梦──哪怕他对自己并无期待,自己终究也是打了诳语,终究没有能救他於水火。 那一夜却是千辛万苦来到勾栏院落,千草阁已不见了那人所踪。没有任何伶人知道"夕落",亦是没有任何人知道"喜乐"。一时之间自己怒火攻心,趁著宫中骚动大乱,率了手下精干,抄了"千草阁"。 殊不知,此一夜天下大乱。 父王驾崩,兄长叛婚......大军压前......恍若鸳梦。。 ※※※z※※y※※z※※z※※※ 数日之後。 "江山动荡,你却是在胡闹。"男子双目赤红仿佛火烧。 "远隆亦是说过,不要江山。"不知几个难眠夜,最後斩钉截铁的定论。 "住口!"男子勃然,"父王遗诏岂容你忤逆?!" "......"少年抿著唇,不言语。他也看到朝堂之外一干忠臣跪於殿下,参拜未来的君王。国不可一日无主,确实。可是,国主并非必定是他努远隆。 "你却是如此幼稚嬉闹!怎麽能担当这一国表率。" "我......" 努远定极似恨铁不成钢:"让你一夜为君却是不妥!可是你贵为皇後所出又是朝臣拥戴,自然不能推卸其责!" "......"远隆心中只是踌躇,究竟在遵循什麽?一个是威严的皇家血脉要继承,另一个则是疼到心坎处的痴人。父王的肃穆与夕落的淡笑......徘徊在脑中变换,宛如一张网,困得自己胸口窒闷。 "为兄可以与你衡量利弊,却不能左右你的心思。这一回,我退一步。" "什麽?"难道你能让他将你从心中抹去?哼,心中讥嘲。 "肃清军纪讨伐陆离,我;安抚民心振立朝纲,你。期限──"将尾声拉长,直到远隆的视线回到自己身上,"与我比试,赢我,你可一年後退位,由我代理朝政;若是你输......就要一世为王,再不惦念世俗。" "包括......找寻夕落?一世为王,却像是在宫闱中一世为奴。" "啪!"一记脆亮的耳廓打在麦色的肌肤上,落下三指红痕。远隆睁著双目发愣。 "殿下!"忠臣惶恐,在下齐呼。一干奴役更是惴惴不安,浑身战栗。此一回,两个位高权重的人究竟在争论什麽? "......"努远定闭了闭双目,再深深叹出一口浊气。双肩耸耸,扯著面孔的僵硬笑意,"远隆,若是你愿担当重责,一些後宫亵玩之物也是可允的。" "王......兄......"少年步步後退,好似面前人成了恶魔狰狞的面容,"你......你怎地这样说他,他......他竟也是你心心念念之人啊。" "心心念念之人......呵呵,却是总不知他在想著什麽。怎麽会见我如鬼魅,瞒著我许久?将你当成知己,还真是讥嘲。" "王......" "莫要撇开大事!你是比还是不比?若是不比,便是乖乖换上龙袍!" 远隆只是一瞬的疑惑,猛然间肃清了思路。一手抚著所佩寒剑,道:"不论输赢,都要找到他,将心意表明,不会束缚他的自由。" 努远定竟是怔了。 眼前的人再不是自己的少年王弟,而是一个信誓旦旦的男子。对著心中所想,他毫不避嫌,毫不忌讳,张扬地说出自己的想法。 所以......夕落才会喜欢他吧! 曾经是如此自信地认为,那个清寡的人总是将心放在自己身上,甚至那一夜缠绵悱恻也是亲耳听到他声声叮咛而暗喜。落,你怎地让我猜不透。你该知道,为了家国,为了社稷,我是不能将整颗心放在你身。 如今休了妻也结下仇怨,背水一战难免。不知晓大战归来,你会不会出现在面前听我解释?还是说,远隆那个孩子的脾性更让你展颜? 你真是好久没有在我面前笑了。 痛,无可名状。 他,总是最受苦痛。 不知谁对谁错,不知未来前程。 一阵缄默後,两个王爷竟像是被点了麻痹的穴道,站在那处同时眼中氤氲。 "我愿与兄长一分高下。" "明日此刻,重阳殿外。" "是。" "呜......" "喜乐怎麽了?"车马颠簸,乡间碎道更是蜿蜒曲折。 "疼!"双目一片澄然。 驾车人也是一脸无奈:"小哥儿的弟弟麽?唉......可惜了......现下出了城都是山路,可要好好抓紧,不要松手撞了脑!" "好说。"千素一双美目,看著怀中人不知觉的情态,眼色愈发暗沈下来。 莫要怪我自私,夕落。若是皇城中那两位上等人物,必定能治好你的病症。可是......我不想再让你成为囚鸟。 夕落、夕落,忘川能解,可是,我的医术有限;带你去碧落......让我慢慢解可好?夕落,我知晓的,你不愿再做那些道貌岸然者的金丝雀。 "呵呵。"怀中人只是笑。无伤而淡然,瞳孔漆黑一片,没有任何光华闪现。 "喜乐,快看西边,太阳落山了,美不胜收呢。" "啊!"男子的视线渐渐从双手调转,看著西方一轮迟暮的日。 "日夕而落,芳华尽收。到了碧落,没有任何人知道你,便是没有任何人会打扰我们了。" "夕落?夕落!呵呵呵。"双手伸出布帛的窗门,想要抓住面前的红日,却发觉两手皆空。顿时气馁,瘪了瘪嘴,低低抽泣了。 "啧......"赶车人悻悻摇头,拉绳一驾。 尘嚣一片,前途空茫。 终章 "一世糊涂,痴心酌酒;一世糊涂,夕落影孤......"耳畔叮叮当当煞是好听,却透著凄楚,沁著悲凉。唱颂之女半面轻纱,露出双目灼灼,盈水流光的幽谭仿佛深不见底。 一时让人看得痴了。 "此女唤为凝脂,是碧落国三届花魁之首。"耳边宦官低语。 我了然一笑。f "啪!......啪啪!"抬起手,连击三掌。殿下一干文武见状,纷纷赞美不绝。 "为料到这小小碧落盛产翠玉,也是个美人凝聚之地。" "此女气质不俗,却非一般花伶能及啊!" 纷纷然间,朝上碧落王抬身行揖道:"此女非烟巷名伶,乃是小女。" 众臣骇然。 这老滑头!献女便罢了,怎麽还搞出这麽个弯来。心中低嘲。 "哈哈哈,岂不妙哉!"一干人奉迎得时。 "是呀,陛下登基,大炎昌隆国泰民安,乃是万民之幸。现下也是到了立妃留嗣之际。若是此一番两国交好,岂不是绝妙?"老丞相斗胆进谏。 "这......"总有些心中疑惑。在位三年,也有纳妃之意,却是每每看著那些丽人的画卷退却。不对!这样俗媚的庸脂怎能做我努远隆的结发之妻! 如此拖延终身也是不济,直到民间甚传了皇家多分桃云云。才得幡然醒悟──需要一个伴来分忧,需要一个人来相互体恤。 或许这样才能让王兄些许宽慰吧。 "允。"淡淡地,扬了扬眉。此女子媚而不妖,眼中澄然,举手投足不失大家风范,若是成为後宫一抹颜色也是好的。 "遵旨!"r "多谢吾皇恩宠!"碧落王拉著那白皙的藕臂,两人跪下,香风袭扰......一席遮面落地。 "......"这眉目怎麽如此熟悉,这凝眉愁思的情态让人胸口涨痛。为什麽?!不过是第一回见及,就有些记忆深处的思绪止不住地往外翻腾? 头一阵高似一阵眩晕,心悸愈发厉害。e 自是和兄长一战後,身上就落下了这样稀奇的病根。 想让那一双眉眼不要如此孤寂,想让这样一张面孔只剩笑厣撇去凄楚。 "皇上!"最後的意识也失去了。 "急火攻心,未有大碍。"生疏的音色,却不像是那群太医院的老朽。 "谁?!"一把扯住来者刺探的手。 干枯细瘦,如同粗木。e 蓦地睁了目,看到一双笑意盈盈的面容,素雅,恬静。难道碧落国的人都是这般仙灵? "皇上!"宦官提点下,悻悻端起了一国之君的气度。 "他是何人?"竟然在天子面前毫无惧色,像熟络一般态度淡然。 "回皇上,他是......碧落国随行御医,名医花千素。" "花千素,这厢有礼。" 好一个心高气傲!竟然不施跪拜,只是作揖。高傲且自信的男子。抬头,倏地发觉那人花白的长发,又是愕然。 好似见我吃惊,此人也只浅笑:"年盛白发,乃是隐疾。" "原来也有名医医治不了的顽症!"冷笑一声。 "......"他却不语了,灰黑的眸子闪了闪,似乎还能看见什麽湿潮之气。 "咳咳,不知朕这顽症名医可能治根?"似乎触到了什麽不堪回首,倒是觉得自己有些咄咄逼人起来。转而分散些他心思。 他回头,仔细端详了我道:"听贵国太医院陈述,大炎皇上似乎是三年前被硬物伤及头部?" "不错。"与王兄比试招数,无意中飞腾起身跌落,後脑落於顽石,自此就落下头疼的隐疾。心底却是寒噤莫名,有些时候脑中还会出现一些没有经历的幻像,虚虚实实著实难安。 那医者侧目,反反复复打量。好似了然道:"怕是已经忘却了一些什麽吧。" "大胆!"身侧的宦官却是口快了。 在我怒视下缩了身子,退下。 "似是而非......也不知前尘......" "或许遗忘是最好的怯逃。"究竟在说些什麽?此人愈发难以琢磨。 刚想开口问询,却是望见眼色一狡:"疏通脑中郁积凝血,却是刻不容缓,否则龙体将有性命之忧。" "呵!"果然果然!那些老庸医只知治标,丝毫不敢在这龙体上自如发挥手段。延误了病情却是该死!不由黑了脸孔,连得身侧侍者瑟瑟。 "皇上可否给我五日?" "允。"挥挥宽袖,点头。总是破釜沈舟才得云开月朗。 忆得王兄突围,率兵破军,那是何种气魄!想及自己却是在宫中歇养也是有些羞愧无措。如今拖沓著病治国也是勉强,此番正有纳妃冲喜之意。兴许天时地利人和,这怪异医者妙手回春病也去根。 "谢主隆恩。" "......"终是行了大礼,刚想挥手平身。 "凝脂公主却是有些面善麽?想当初......小臣也是这麽认为。"也不知是何意,他竟是自顾自喃喃,退离了寝宫。 轻颦,道:"此人何身份?怎地如此怪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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