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叹了一声,说道: 「事情都解决了?」 赵麒轻哼了一声,写意淡笑。 「那个笨蛋,这次总算聪明一些了。」他一口吃进一个晶莹剔透的翡翠饺,像个孩子似地认真地嚼动著,「听说尊夫人有喜,真是恭喜你了。」 韩阙神情复杂地勾起一笑,微叹出声。〖自〗 「虽然这是我心所愿,但总有种怅然若失之感啊!」 赵麒将空空如也的碟子递给了韩阙,又要了一杯雪醅。 「难以释怀吗?」他漾起了一抹朦胧的笑容,「我也是啊!这伤就像是我的一部分,再也割舍不去了啊!」 韩阙忧伤地凝视著这个笑著撕扯自己伤口的男人。 「你...不累吗?」 赵麒眯起微醺的醉人桃花眼,轻佻地笑著。 「怎麽...你想安慰我吗?」把弄著手中的琉璃酒杯,他似真似假地说著。 韩阙微微一怔,随即泛起灿笑,「好啊!你要我怎麽安慰你呢?」 赵麒闻言,嗔怒地回瞪了他一眼。 「你啊!竟也学坏了啊!」 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忽然,门外传来一阵恭敬的叩门声。 「主子,兵部尚书杨大人与工部尚书裴大人在厅前求见。」 韩阙轻笑,「哎呀!这下大伙儿可都到齐了啊!」 赵麒不改慵懒地扬声应道: 「快请两位大人进来。」 又来了两个不速之客,赵麒这下也只得哼哼唧唧地坐正身子,维持著端正的形象,不能像之前蜷缩在炕上任韩阙服侍了。 唉唉!真是可惜哪! 没过多久,家仆就领著裴洛与杨褆进了招待客人的偏厅。 神采飞扬的裴洛带著大病初愈的杨褆一前一後地走了进来。 「好久不见了。」 这几天因为大雪所以朝会停了几日,但是他们这干近臣自然非常明白个中真正的理由。 当然是因为出名任性的龙帝因为与君耀误会冰释,这几天都在九霄殿里与其翻云覆雨,根本无心朝政,所以才扯了这个光明正大的理由休朝。 「啊!这不是东方龙城盛产的雪醅吗?韩阙,是你找来的吗?」 向来喜欢品酒却酒量不佳的杨褆,顿时眼睛一亮地说道。 东韩一族原是出於王朝东方的韩门城,与酿酒闻名的龙城是互为表里的双子城,所以韩阙有门路弄到这上等的雪醅自是理所当然。 一旁机伶的小厮立刻送上新的杯盏,以及一盘盘下酒的小菜与点心。 裴洛很明白杨褆酒痴的个性,平日没有好酒他是绝不屈就,但是只要一碰上难得一见的好酒,就算是有十匹马也拉不动他的兴致。 他向赵麒作了一个抱歉的眼神,而赵麒也不以为意地回了他一个笑颜。 一改方才懒洋洋的神态,赵麒立刻扮演起一个称职的主人,一边劝酒一边笑语晏晏地谈笑。 「听说韩大人家中有喜,真是大幸啊!」几杯琼浆下肚,裴洛忽然笑著提及此事。 韩阙笑了笑,微微点头示意。 「延宕了多年,总算有信,终不负韩家祖先。」 虽然说的只是表面的应对辞令,但是许多真情真意已在神色眉眼之间交会而过,并没有说破,但是对於彼此的弦外之音已然了然於胸。 裴洛颔首会意一笑,眼尖地瞄见杨褆正开心地一杯接著一杯,立刻伸手拿过他的杯子,夹了各色点心到他碟里。 「你大病初愈,不宜过饮,吃完这些才准再喝。」 杨褆蹙起眉,原想发作,却又顾及有旁人在,只得闷不坑声接过专满食物的小碟子。 四人天南地北地聊著,从国家大事到乡野轶闻,连书中学问的论点也引起四人针锋相对的激辩。 把酒言欢的确是人生一大乐事啊! 直至夜半,裴洛才扶著浅醉的杨褆告辞。 仰望著天际消瘦的勾月,杨褆蓦地低声说道: 「放心了?」 裴洛微微苦笑,「果然什麽也瞒不过你。」 「他的确是该前进了,与那个男人的苦恋早就要结束了。」大概是真的有点醉了,所以才会那麽想挨在他的身边吧! 「那你呢?家中独子的你应该催的更急了,不是吗?」裴洛低垂著眼,轻描淡写地说著。 杨褆轻轻一笑,深邃的眸中锐芒一闪。 「你呢?大宅大院的豪门世家,应该早就对朝中关於我俩的传言,感到忍无可忍了吧!」 应该是笑不出来的,但是一对上彼此的双眼,他们还是忍不住露出深切的幸福微笑。 就算前途横亘著多少危难,也不会感到恐惧不安,因为他们已经找到一生中最重要的东西了。 走到两人各自从府中乘来的轿子前,裴洛若有所思地望著杨褆,没有逃避裴洛的凝视,杨褆伸手招来了自己的轿夫吩咐了一几句。 望著渐行渐远的轿子,杨褆转头挑战地睨著裴洛看他要怎麽处理。 裴洛微微一笑,如他所愿地拉著他走上自己的轿子。 寂静的夜里除了踏雪前进的声音之外,万籁俱寂。 良久,忽然溢出了一抹笑语。 「你说...明儿个咱们深夜共乘一轿的流言传了出去,那该怎麽办?」 另一个声音毫不在意地冷哼接口: 「既然是流言就不足以采信,根本不需要理会。」 轻浅的笑声微微传开,有时候,流言搞不好也有些许真实性哪! 圣麒王朝开龙八年春,初一方过,龙帝宴请诸位近臣於寝殿的偏殿碧穹。 龙煌坐在主位,却不似正式场合中高起隔绝,以彰显君臣份际。 君耀则是坐在左下首,接下来依次是韩阙、赵麒与凌玉;另一边则是柳轩夜影以及裴洛和杨褆。 这场小宴中众人觥筹交错,相谈甚欢,其中并没有像其他宴会常见的歌舞宴乐,仅备一名琴师充作串场之用。 酒宴持续了一个多时辰,龙煌因微醺而悄悄走到廊下吹风醒酒。 没安静多久,另一个轻挑带笑的声音便轻易动摇了他有如止水的心。 「哎呀!这里已经有人啦!」 龙煌可没有因为他的调笑而被蒙骗,「哼!明知故问。」 「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赵麒轻轻地吟诵著诗经中歌诵君子美德的名句。 但是龙煌很清楚地知道,赵麒真正的意思是在後面的句子之中。 「瑟兮僩兮,赫兮晅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 轻叹了一声,虽然心中仍有遗憾,却再也不会难以释怀了。 「你还是忘不了他吗?」 赵麒淡淡一笑,「若有一天我忘了他,连我都不会原谅自己。」 龙煌深深凝视著这始终牵动著自己最深情思的男人。 「麒...你幸福吗?」 赵麒抬头,多年以来他首次没有任何顾忌地深切地直视著龙煌。 这个立於王朝之巅的男人。 「嗯!我很幸福,他给我的...已经足够我过完一生了。」 两人相视,意在言外地笑了。 「我们好久没这样说话了。」龙煌感叹地说著。 赵麒微笑,「是啊!真怀念啊!」 「弃我心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 龙煌低吟,有如琼浆玉液的诗句在他的唇齿间流过。 「看来,我们真是要做永远的知己了。」 赵麒笑著凝望著他,「当知己,不好吗?」 龙煌忽然眼眶一阵刺痛,眼前蓦地扭曲了起来。 「是啊......很好,当然好啊!」 像是要掩饰著盈眶的眼泪,龙煌转开了视线。 赵麒故作无事地笑著,敛首说道: 「臣已不胜酒力,恳请告退。」 龙煌深吸了一口气,几乎无法压抑源自灵魂的深深颤抖。 他紧盯著赵麒的发髻上玉簪,久久无法成言。 赵麒没有丝毫不耐,依然恭谨地垂首等待。 龙煌咬著牙,努力地缓和自己痉挛般的气息。 「去吧!」说出口之後,彷佛心中也同时松了一口气,「去吧!」 赵麒抬起头,那一瞬间,龙煌也瞥见了他闪动的泪光。 这样就够了吧! 凝视著他傲然离去的挺拔身影,龙煌含在眼眶多时的泪珠终於滴落。 从今以往,勿复相思,相思与君绝。 彷佛夜幕的包覆,炽热的披风适时地温暖了他颤抖不已的身子。 「结束了吗?」 望进另一双微带不安的眸子,龙煌深深微笑。 「嗯!已经结束了。」 该前进了,他们都有属於自己的路要走啊! 已经都结束了,却也正意味著另一个全新的开始。 回到热闹的酒宴中,见围绕在自己身边的良臣知己,龙煌忍不住意气风发地举杯朗声说道: 「喝吧!今夜不醉不归!」 众人几个眼神交换,对於发生的事情已经心照不宣,但依然举杯同声欢度。 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史册无情,此次小宴在本纪中甚至不曾提及,但是却是在场所有人一生无法忘却的深刻记忆。
圣麒王朝开龙八年,龙帝平定多年在王朝内部流窜的东韩与腾青馀孽。 太祖龙煌在位期间功勋彪炳,开龙二年击退王朝百年外患北狄大军,使之元气大伤,更行离间之计分裂其势力,十馀年无力南侵。 开龙七年介入翔朱国内乱,此为蚕食翔朱国土内政之始,开龙十四年翔朱国绝嗣,王朝堂而皇之将其并入版图。 开龙八年剿除腾青馀部,东方再无乱事滋生。 直至开龙三十九年龙帝以六十七岁之龄病卒,将王位传与么子龙怿,王朝的盛世仍未结束。 龙帝的一生充满传奇与争议,与右相赵麒的暧昧情愫始终未能证实,自开龙八年之後,两人从未私下单独见面,而右相终生未娶,史册也隐晦不书其因,据说龙帝临终之时,口中曾低唤其名,此乃宫中不实谣言,中无法入史以供采证之用。 至於为何龙帝未将大位传予嫡长子龙恪,这又是另一个故事了。 〖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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