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二之一:忆水萧萧 秋霜枫红,京城郊外繁华褪尽,只有瑟瑟冽风依旧。 圣麒王朝开龙六年,不变的,怕是只有那千年如一日的秋风吧! 荒凉的原野中,立著一抹简陋的草庐,而草庐前,正站著两个衣白如雪的修长身影。 「三年已过,你还是不打算回去吗?」 「心已成死灰,我早就无处可去了。」 「他还在等你回来。」 「我也在等他放弃。」 「他说右相之位永远都会为你而空悬。」 身著丧服的男人长叹了一声,无言。 「赵麒.........」 三年未曾修剪的黑发业已过腰,浮现青髭的脸庞难掩憔悴,深邃的眼沈耀却空洞,已不见当初意气风发的英姿。 「回去吧!柳轩。」男人转身回到腐朽的草庐,没有依恋,「告诉他,就当赵麒已经死了吧!」 「你何必要说这些话惹他伤心呢?」柳轩皱起了眉头,几乎无法想像赵麒竟改变至此。 男人微微一笑,「无心人又怎能体会伤心人之痛呢?」 柳轩叹息,躬身告辞之後就消失了踪影。 秋风依然萧瑟,卷起扑天盖地的沙尘,却还是无法填满失去恋人的空虚。 已经三年了啊............
开龙六年,龙帝三十一岁。 年初又再度举办第二次的科考,在左相韩阙的策划之下,为朝廷选拔了许多卓越的新秀。 今年的新科状元欧靖,因为一篇关於陆运与国势的论文得到龙煌的赏识,钦点为状元,现下在工部担任侍郎,有朝一日定能成为裴洛的左右手。 榜眼白琼是个典型的书生,因为跟连修文臭味相投,所以龙煌就把他扔去了吏部当侍郎。 最麻烦的就是探花君烨,当初龙煌一见这似曾相识的容貌,就有种不祥的预感,没想到还真让他的预感成真了。 「微臣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龙煌神情冰冷地挥手,「免礼。」 见众人已经退下,君烨美目流转,顿时露出狡狯之色。 「没想到皇上还真的没揭穿我。」 龙煌冷冷一哼,「有前朝凤帝的手书,我龙煌又怎敢不从呢?」 君烨大剌剌地坐在龙煌对面,精灵古怪的大眼从没安分过。 「皇上该不会现在还对我娘念念不忘吧!」清明亮的眉宇果然有几分凤帝当年的影子。「那要不要移情到她的女儿我啊?」 没错,这个胆大包天的女人,就是前朝凤帝的亲女,长乐公主龙烨是也。 「你易钗为弁上京赴考,而且还高中探花在朝为官,这其中随便一样罪名就能让你人头落地,也亏得你肯为欧靖那个书呆牺牲至此。」 龙煌想起之前君烨冒险入宫,跟轮守的夜影大打出手,这所有不要命的行为竟然就只为了一句赌约? 君烨哼了一声,「谁叫那书呆敢对我说,他决不会娶不懂三从四德的女人为妻,还说什麽妇人愚见不可论断国事的屁话,所以我一火,就冲进京城考试啦!」 听著君烨絮絮叨叨的声音,龙煌勾起了淡淡的微笑。 虽然温暖,却带著距离。 总觉得......有些东西在他的体内无声地腐化,在无人能知的时候,悄悄散发出恶臭。 是那最柔软的爱情吧! 如今,也只剩下一滩污秽了。 心死吗? 不,他只是不再爱人了而已。
霜华盈盈,红叶重重,袅袅上升的薄晕,将霜花融成了水珠,点点滴滴地落入池中。 这是位在京畿百里之外的隐密处,因为有温泉水脉通过,一直都是贵族旅人喜爱的休憩之地,只不过此处虽然景色绝佳,但是地处偏远,路途险峻,所以始终乏人问津。 君耀身轻如燕地越过了尖锐的岩石,以如履平地的气势毫无停留地攀爬著。 打从他去年无意中找到这个秘密的露天温泉,就一直想要旧地重游,好不容易摆脱了黏人的跟班,心情特好的君耀就这麽直奔深林中的秘境。〖自〗 没想到当他一拨开层层叠叠的灌木,竟然发现已有人捷足先登了。 那是一个极为美丽的男人。 虽然用美丽来形容的男人,似乎总脱不了阴柔女态,但是眼前悠然浸泡在池中的男人,的的确确是个『美丽的男人』。 轩昂的剑眉斜飞入鬓,浓墨的黑发有如灵蛇一般,蜿蜒在他修长精壮的蜜色胴体上。 深沈锐利的凤眼,在水气的氤氲下显得有些湿润,似笑非笑的淡色薄唇轻启,隐隐露出洁白如贝的牙齿。 好美。 这是君耀闪过的第一个念头。 「你是谁?」清亮却带著硬度的嗓音,似乎是个惯於发号施令的人。 君耀微微一笑,「那你又是谁?」 男人的眉间蹙起,君耀有一瞬间几乎以为他会发怒。 男人蓦地松懈了方才紧绷的身躯,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你可以叫我煌。」 「你可以叫我耀。」 旗鼓相当的两人毫不退让地对峙著。 君耀从容不迫地褪去身上的衣物,只留著一条贴身的长裤,就这麽如入无人之地似的走进了乳白色的硫磺泉中。 两人看似视线不曾相接,但事实上却下意识地用肢体动作在互相诱惑著对方,充满了暗示与勾引的气息,让温泉变的更加炽热了起来。 君耀不是没有跟男人交欢过,只是眼前这个名为『煌』的男人,与花街柳相中的小官实在是相差甚远。 没有脂粉装饰也没有扭捏的女态,成熟强悍的身体是个真正的男人。 但是,却依然能够让他的分身不由自主地发热。 「你...试过男人吗?」男人坦白近乎露骨的言词,几乎让君耀感到汗颜。 但......也只是几乎而已。 「只是从没见过像你这麽棒的。」 不需要像对女人一般甜言蜜语,男人之间只要有欲望就够了,只要下面能硬的起来,彼此都可以取悦对方就可以了。 反正也不需要负责啊! 但是这次不一样。 君耀发现,自己是真的被这个男人挑起兴趣了。 年仅二十二的君耀,却有著过人的壮硕身材以及深沈的个性,从十八岁就开始独自闯荡江湖,阅历了种种人情世故,不但让他的身体强健,也让他的性格沈稳谨慎,完全不似一般年少者的轻狂。 但是对於情事,他的顾忌就没这麽多了。 行事稳健的君耀,是个风流倜傥的花花公子,虽然至今还没坏了哪家闺女的名节,但在烟花酒楼的恩客里,他可是赫赫有名的。 分不清楚究竟是谁主动,两个情欲勃发的男人就这麽纠缠在一起。 君耀深深地吻住那荡漾著挑勾笑容的嘴唇,男人也熟练而顺从地张开嘴,任由他肆虐。 左手扣住男人比想像中还要纤细的腰身,君耀的欲火在一瞬间狂涌了上来。 搜寻著男人口里的敏感处,一再地给予刺激,最後终於如愿地托住了男人发软脱力的腰,也听见了他潮湿渴求的呻吟。 带著某种征服的意味,君耀几近温柔地爱抚著他。 捧高他紧实健美的臀部,让他红尖挺的乳首以及渴望爱抚的分身,都毫无遮掩地浮出水面。 果然他下面什麽都没穿啊! 君耀忍不住勾起了笑意,满心淫秽地想著。 见他苦恼地皱著眉,不断深深喘息的模样,带著与他平时骄傲表情完全不同的心慌意乱。 低头含住了他微微颤抖的分身,在吸吮的同时,男人发出了压抑的哭叫。 「呀啊啊啊......不...不行......快住手啊.........」 在温泉润泽下更显滑腻的长腿,紧紧地勾住了君耀筋肉纠结的裸背,柔软的腰以身体极限的角度摆动著,无助的手指扣著岩石的细缝直至发白。 好美啊...... 没想到沈浸在欲望中的他,竟然美得如此动人心魄。 罔顾他的哭泣与哀求,君耀仔仔细细地吻过他身体的每一寸才肯让他解放。 连君耀都不禁感到讶异的是,自己竟然毫无厌恶地吞下了男人的白液。 那是从他跟男人上床开始,就不曾发生过的事。 舔弄著微微收缩的後穴,男人低哑的呤叫几乎快让君耀把持不住。 「嗯嗯......啊啊啊啊............」 灼热钻动的舌尖让陷溺在情欲中的男人顿时疯狂。 「呀啊啊啊......不要...不...不行啊.........」 痉挛抽搐的双腿,拼命挺动的腰肢,男人无法克制地在君耀的眼前摆弄著最为淫荡的姿态。 当君耀终於按捺不住地伸进一根手指时,不禁为男人出奇紧窒的甬道感到讶异。 见他如此敏感的模样,君耀还以为他深谙此道,不料竟会如此生涩。 「啊...痛......」男人咬著牙,努力地深呼吸放松著自己。 君耀熟练地爱抚著男人的其他敏感处,总算等到他身体放松的瞬间。 长驱直入那充满弹性的紧窒身体,那难以言喻的销魂几乎让君耀无法自拔。 忘情地在他的身体中驰骋著,君耀发现自己竟然无法停止了。 像是精力旺盛的少年一般,他疯狂地侵犯著身下淫荡美丽的躯体。 「啊啊......我...我不行了.........」 男人薄唇红似血,微微探出的舌尖立刻让君耀攫进了口中。 「射出来......没关系.........」 「嗯啊...啊!!」 分不清楚自己究竟在这绝妙的身体中爆发几次,直到男人体力不支地昏倒之後,君耀才彷佛大梦初醒。 自己是疯了吗? 竟然对一个初次见面的人出此痴狂? 第一次认真凝视著眼前的男人,君耀微微一笑。 「你就是煌啊.........」 没多久,男人方才悠悠转醒。 朦胧的凤眼缓缓眨动,那瞬间的美丽几乎想让君耀永远占有。 「煌......」 男人的身体倏地一僵,直到看清眼前的人之後,才慢慢地放松。 「我竟然昏过去了......」像是不可置信地低喃著,没想到男人竟露出宛如孩子闹别扭似的神情。 君耀情难自己地吻了吻男人的唇。 「我很喜欢你。」 男人讶异地大了眼。 在两人都还来不及反应的时候,远方微微传来的脚步声。 「耀!你在哪儿?」模糊的语音分不清来人是谁,连是男是女也不晓得。 君耀轻轻一笑,「看来我该走了。」 男人没有多说什麽,只是用恢复清明的凤眼,探索似地直视著他。 「我们会再见面的。」君耀若有深意地转头对男人说道。 迅速地披上了外衣,君耀跨了两步就立刻消失在茂密的林间,毫无留恋的模样彷佛之前的火热都不曾出现过一般。 没等到来人在唤上第二次,君耀就神出鬼没地出现在无端打断自己好事的笨蛋面前。 「吵死了!君烨!」 跟前精灵美目不停流转的俏佳人,这不是君烨还是谁? 「怎麽,见到人之後感觉如何?」 君耀露出一抹高深莫测的微笑,「很有意思。」 「刚开始我还以为他是瞎猫碰上死耗子才能登上龙位的,现在,我才发现娘会对他另眼相看也不是没有理由。」 君烨有些跟不上地扯住君耀的袖子。 「喂喂!你走慢一点行不行!人家好歹也是个弱女子哪!」 「哼!你别想偷懒!我只用了四成功力,你没道理跟不上。」 望著这个孪生哥哥不怀好意的神情,君烨不禁开始有了不祥的预感。 无论他接下来想作些什麽,自己还是先闪远一点,免得到时候被他整死了都还不明不白。
悠扬飘落的红叶悄悄落在骨节分明的手掌上,只见五指刹时一合,就这麽被碾成了碎片。 「主子。」夜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刚刚恢复平静的温泉池边,面无表情地彷佛对方才的激情恍若未见。「该回宫了。」 但是先前的种种,却对夜影的心情冲击甚大。 自从赵麒离开之後,龙煌从未再接近过男色,无论是对柳轩、还是韩阙,都再也没有任何肌肤相亲之举,更遑论畜养其他脔童了。 这三年来,龙煌平等地点召各宫各妃,育有一子一女,贵妃慕容琉现在还怀有身孕。 夜影甚至龙煌身边的所有人,都以为龙煌已经过了『年少轻狂』的时期,成为一个『正常人』了。 没想到今日见龙煌如此疯狂的与素为谋面的男人交欢,更令夜影深刻地体认到,这三年多来,龙煌过的是多麽地压抑。 这心痛的感觉几乎成了夜影这三年来的宿疾,见龙煌如此面无表情地逼迫自己,在他身边的人,又怎麽能视若无睹、无动於衷呢? 龙煌轻轻地闭上了眼。 当他再度睁开的瞬间,已经重新戴上了他一国之君的面具。 「夜影,走吧!」 夜影恭敬地跪下服侍,为龙煌穿衣整装。 「是的,主子。」 这个世界不需要龙煌。 只要一个龙帝而已。
听著每日上朝前都会响起的钟声。 龙煌总觉得那好像就是自己的丧钟。 我爱你......我爱你......... 要说几次我爱你,你才会真的爱我呢? 即使过了三年,自己依然还是无法自拔地妄想著。 明知道他是个言出必行的人啊! 他很完美吧! 是所有人眼中完美的国君啊! 「父皇!」 早朝结束,刚满三岁的龙恪,在奶娘的扶持下跌跌撞撞地跑来。 望著那小小的手掌,紧紧地抓著自己的龙袍,那美丽的乌亮眼睛里,充满了殷切的渴望。〖自〗 「父皇...抱!」 龙煌非常疼爱这个冰雪聪明的儿子,算是在他寒冷的心中,唯一的温暖吧! 爱怜地将他搂进怀中,此时终於看见了跟在孩子身後的高晴。 「皇上。」高晴微微一笑。 龙煌微微一笑,「皇后,你也来了。」 高晴优雅地屈膝行礼。 「恪儿一早起来就缠著要见他父皇,连太子少保都拿他没辄,索性臣妾就让他过来了。」 龙煌让龙恪坐在自己的手臂上,乖巧的小小脑袋撒娇似地紧贴著龙煌的颈子,枫叶般的小手轻轻拉扯著龙煌散落的长发。 「也好朕也想念恪儿的紧呢!恪儿,你想不想父皇?」 美丽的大眼睛认真地眨了一眨。 「想!」 高晴见他们父子情深,心中也感安慰。 虽然她不清楚龙煌与赵麒之间分分合合的纠葛,但是这三年来,龙煌的封闭是众人有目共睹的。 但是,却没有人敢说破。 高晴明白他永远也不会对自己说出真正的感受,龙煌对她的期望就只是一个安分温柔的皇后而已。 他不需要她的理解与包容,他只希望她『存在』。 如此而已。 所以这段时间,唯一成为他心灵支柱的,就是这个纯洁无暇的孩子了。 望著龙煌像个傻父亲一般,抓著孩子的小手教他写字,高晴的心中悄悄滑过一道暖流。 就这麽守护著他们吧! 守护著那个孤独寂寞的高傲男人,还有怀抱著一切荣耀而出生的孩子,大概就是她进宫成为皇后的使命吧! 「皇上,前些日子臣妾跟太子少保谈过,恪儿如今也三岁了,该是教他习字念书的时候,不知道皇上有什麽想法儿?」 缓缓坐在孩子的另一边,高晴轻柔地用手绢将龙恪手上的墨渍擦乾净。 龙煌听了,微微沈吟。 「兼学各家吧!朕不想让恪儿的眼界过於狭窄。」 「但恪儿年幼,恐力有未逮啊!」高晴轻描淡写地说著,彷佛毫不在意。 龙煌勾起了玩味的笑容,有些明白高晴的意思。 「那皇后属意的是哪家学说?」 高晴眼波流转,粲然生光。 「老庄太玄,法家太冷,墨家太难,儒家太迂。」 「若依臣妾来看,孩童年幼,善恶难辨,刚开始...还是迂些好,虽然臣妾从没想过,那些名家宿儒所说的礼义廉耻有些什麽用了。」 露出写意的笑容,龙煌最喜欢的就是高晴这种一针见血的语气。 「儒家虽迂,但皇后可知道为何历朝历代还是提倡儒学不遗馀力吗?」 高晴想了想,摇摇头。 「臣妾从没想过这些事情。」 龙煌淡漠地笑了。 「你说,若是两军交战,我方将军被敌人所俘,与其让将领像法家所说的『择明主而侍』,倒不如要他们学儒家那套『殉死以全忠』,不是吗?」 「法家的确是乱世中最聪明的准则,但是身为一个君王,对臣民自然可以是法术势皆重,但是说到臣民对於君主,当然还是提倡忠君爱国的儒家方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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