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模作样地道贺完之後,贺梅也不愿多做停留地告罪离去。 一路上想起自己这几年来所受的耻辱,让她一回到桃阁又忍不住赏了迎上前来服侍的小婢一个巴掌。 看著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女,害怕地跪在地上啜泣,贺梅的怒火更加旺盛。 「娘娘,您怎麽啦?」 一个容貌秀丽的太监听见了声音,连忙走进来探问。 贺梅见了来人,顿时露出春花般的笑靥。 「龙儿,快把这讨人厌的丫头给拖下去,本宫只要你来服侍!」 原本秀丽的脸庞蓦地闪过了一丝诡谲,让那完美无暇的容颜顿时增添了一抹色。 「小的遵命。」 贺梅痴迷地搂住男人的身体,虽然他只是个太监,不过取悦女人的技巧却是无比高超,终日在宫中寂寞的贺梅,又如何能抗拒这种诱惑呢? 「哼!今天去见那该死的贱女人,本宫就有一肚子气!」 「娘娘可别气坏了身子啊!」名唤龙儿的太监,低下头甜言蜜语著。 贺梅微微呻吟著,「总有一天,本宫一定要把那些贱女人给扯下来!」 冰冷的眼中毫无欲望,贺梅完全没发现,男人深沈的眸子里,尽是杀意。 龙煌......我一定要将你千刀万剐,以泄我心头之恨。 深切的诅咒,养成了憎恨的蛊,却不知道将要反噬何人。 冬天,就快要到了。二之三:妖祸来袭 清晨的薄雾中,袅袅缭绕著极枯黄的枫叶,已经结了一层薄薄的霜华。 秋末萧条,鸟啭凄切,彷佛为那不再的温暖而泣血。 君耀已经斋戒沐浴了七天,终於在今日一早得到了等待已久的卦相。 「坤卦,元亨,利牝马之贞,君子有攸往,先迷後得,主利,西南得朋,东北丧朋,安贞吉。」 低声颂念著卦辞,君耀露出了一抹高深莫测的笑容。 「煌啊煌!终於等到我们相见的日子了。」
龙帝病危。 这个消息迅速地在大内传开,蔓延至整个京城。 没有人知道传言的真假以及事情的始末,但是龙帝已经三天未曾上朝却是无人能解的铁证。 左相韩阙一人难以独撑大局,就算有各部尚书相助,却还是稳不住渐渐惊惶的人心。 一干大臣甚至已经要求韩阙准备大殡,还有请龙恪即位的事宜。 但是高晴严厉的一席话,让人重新见识到这位一国之母不可侵犯的威仪。 但是龙煌的情况却无法让他们继续乐观下去,也唯有几位心腹重臣以及皇后高晴明白龙煌的真正病况。 他们都非常明了,龙煌再这麽病下去,大局恐怕将会生变,龙恪年仅三岁,皇后高晴垂帘听政的可能性极高,就算高晴可以洁身自爱,但她背後所代表的高氏一族,却不是人人都会乐见其独掌政权,毕竟当初凤帝就是利用这样的手段得到天下的啊! 好不容易才挣来的几年和平,又要如晨雾一般消逝无踪了吗? 入夜,韩阙与凌玉两人形容疲惫地走进九霄殿。 对上的,则是比他们两人更加憔悴的柳轩与夜影。 「情况如何?」 望著龙床上面如金纸的龙煌,韩阙几乎想软弱地掉下泪来。 皇宫大内,其实是个比战场还要现实残酷的地方,你绝不能有任何展现脆弱的时候,否则就只有遭人生吞活剥的份。 这个道理,下至臣子,上至天子都是一样的。 不管龙煌之前是多麽地英明神武,只要一倒下了,那伤口的血味并不会引来同情,只会招致食腐动物的觊觎而已,伺机等著猛兽断气的那一瞬间,好赶紧扑上前去扯下一块美味的血肉嚼食。 这就是皇家宫廷光鲜外表之下的丑恶,如此而已。 柳轩叹了一口气,摇摇头。 「我完全没有头绪,脉相虽然有些紊乱,却不致成病。没有任何的病徵、也没有毒物与伤口的痕迹,煌就这麽陷入了昏睡之中。」 毫无预警地,龙煌从三天前就寝之後,就没再醒来了。 吓得心胆俱裂的夜影,连忙唤来了柳轩,不眠不休地观察了三天,却还是没有一点起色。 凌玉咬著下唇苦思,也是不得其解。 「难道会是巫蛊之术?」 韩阙与夜影同声惊呼。 「这怎麽可能!?」 在场的所有人,几乎都是子不语怪力乱神的信徒,对於市井下流的巫术之属,根本就不屑去涉猎,连龙煌自己也是不信鬼神,所以这整个宫里连个卦师都没有,更别提会有什麽得道高人了。〖自〗 「若是这种事情传出去了,还得了吗?」凌玉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所谓物极必反,原本可能被压抑的阴阳卜筮,绝对会引起百姓的恐慌,而立时疯狂兴盛。 韩阙颤抖著声音,情急地问著。 「真的有这个可能吗?」 柳轩沈吟著,「因为咒术是我完全不懂的领域,所以也无法断定,但是看龙煌的情况如此诡异,我想也不得不信上几分。」 「那我立刻派人去寻找高人来替主子驱妖除魔!」夜影听了,立刻要冲出去下令。 「慢著!」韩阙连忙阻止。 夜影见众人仍犹豫不定,气极顿足。 「事不宜迟,谁知道主子再这麽昏睡下去,会有什麽後果!?」 「但是也无法保证此事属实,若是让那些假僧假道进出宫廷,後果绝非我等所能设想。」韩阙冷静地分析著。 「这种时候哪还能顾虑到这麽多......」夜影恨不得冲上前去给韩阙几个耳刮子,主子都已经三天没有食物下咽了,再这样下去岂不是要活活饿死? 「亏你当初还为了主子要死要活的......」 「夜影,住口!!」柳轩声色俱厉地怒喝。「你已经派不上用场了,马上给我出去!」 夜影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但是仍想出言辩驳。 「可是......」 「出去!!」 委屈地啮住了唇,夜影闭上已经浮出水光的眼眸,黯然离去。 凌玉叹了口气,「你也不用这麽苛责夜影啊!」 韩阙惨白著一张脸,虽然知道柳轩是为自己出气,但是怎麽努力也还是挤不出一丝笑容。 「我没事了,大家都是为了皇上忧心,我不会放在心上的。」 像是触动心中最为脆弱的部分,韩阙再也没有任何力气来武装自己。 忽然殿外一阵骚动,只听夜影几声呼喝,想来已跟来人动上了手。 仅仅一阵风过,九霄殿内就出现了一名俊逸挺拔的男子。 「你这卑鄙的家夥!」夜影气急败坏地跟在後头追了进来。 柳轩转念一想就猜到男子必定是凭藉著高超诡异的轻功,才能如此迅速地甩掉夜影闯入。 「夤夜来访,不知有何贵事?」若是他猜的没错,或许真的是有『高人』到来了。 君耀微微一笑,「在下当然是来救人的。」 韩阙冷冷一嗤,「若是每个飞贼都能轻易进出宫中,这守门的禁卫难不成都是纸扎的吗?」 夜影听了,当然知道韩阙在讽刺他,立刻喊道: 「你说话客气一点!」 此时,柳轩静静地说: 「江湖上传言,有个一语即可断人生死的神算君莫问,难道就是阁下?」 君耀朗声轻笑,「那都是江湖中人过誉了。」 「在下君耀,诸位大人的威名在下可都是久仰了。」 「啊!」这时夜影才终於想起。 「你就是那个在温泉里跟主子......的男人?」 听见了夜影言下之意,众人都不禁色变。 没有扭捏,君耀直认不讳。 「没错。」 最先回过神来的是凌玉,连忙追问: 「先生知道皇上究竟发生了什麽事情吗?」 君耀神情一敛,点了点头。 「龙煌他中蛊了。」 「中蛊!?」所有人不由得失声惊呼。 君耀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冷冷地说: 「而且他中的是螳螂蛊。」 众人顿时一片鸦然,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没有人发话,君耀也若有所思地沈默著。 半晌,君耀忽然头望著窗外的满月,低声呢喃: 「时辰到了。」 忽然,原本在床上昏迷的龙煌,倏地开始全身痉挛,口鼻之中源源涌出骇人的鲜血。 夜影以及韩阙简直吓坏了,凌玉也因为从没见过这等阵仗而呆立当场。 柳轩脸上一片死白,强自镇定地说: 「敢问阁下知道该如何医治皇上所中的蛊吗?」 君耀微微一笑,「那是当然。」 「要医治螳螂蛊,首先要先找到母螳螂。」 众人闻言尽皆愕然。 「母螳螂!?」 君耀高深莫测地说著: 「如今时间紧迫,还是先让在下动手找人吧!」 或许是急病乱投医,也或许是君耀真有些过人的气势,让这些个纵横官场的重臣,都不由自主地对他言听计从。 君耀咬破了自己的指尖,将溢出血珠的食指伸进龙煌的口中,轻轻地抹了几下。 韩阙说不出心中的感受,只觉得君耀那十足暧昧的举止,让自己的心头就像是扎了一针似的。 煌他......真的跟这个男人.........? 没有留意也或许是刻意忽略众人的心思,君耀果断地要韩阙与夜影留在九霄殿照料龙煌,他则是带著柳轩跟凌玉,往後宫南方走去。 「螳螂性喜暖湿之地,故多栖息於南方,後宫位於正南方的宫室,现在是何人所住?」 柳轩微一凝思,脸色沈重地答道: 「正南方的宫室是由贺昭仪所住的桃阁。」 君耀淡淡一笑,「若是我没猜错,这位贺昭仪在皇上昏迷之前,应该曾替皇上侍寝过,对吧?」 凌玉眉间一蹙,不敢置信。 「贺梅诡诈有馀但却心机不足,应该没有做出对皇上下蛊,这等滔天大罪的胆量啊!」 君耀眯起了眼,胸有成竹地说: 「那个女人八成只是受人利用,毕竟一个闺阁千金是不太可能知晓下蛊这等阴毒伎俩的法子才是。」 柳轩的眼中静静地迸射出耀眼的锐芒,神情冰冷地说: 「幕後主使者......究竟会是谁?」 他不敢相信,自己竟会疏忽到让敌人如此接近龙煌,甚至还能做出了此等发指的恶行,难道真的是最近,他太过沈溺於夜影的私情,而怠忽了职守? 当他们三人毫不留情地推开惊慌阻拦的侍女,大力推开桃阁的门之时,就算是见多识广的柳轩,也不禁被眼前惨绝人寰的景象所震慑。 「呀啊啊啊啊啊!!!」 跟在後头的侍女看了一眼,就忍不住发出凄厉的尖叫後昏死了过去。 只见贺梅全身赤裸地躺在桃的被褥之上,被割断的喉咙犹发出嘶嘶的气音挣扎著,从乳房到下体被狠狠地开了一道口子,肚破肠流的模样就算不是神医柳轩也明白她早已是回天乏术。 「贺梅,是谁下的手?」 最先回过神来的柳轩,连忙上前点住了贺梅的周身大穴,以减缓她失血的速度,希望能从她口中得知幕後主谋的线索。 贺梅暴突著眼睛,像是一只离水垂死的鱼似地,无声呓动著嘴唇,而从她喉管发出的气声则是更加剧烈了。 「说不出来没关系,用写的!」柳轩扯下了袖口的白布,递到她的眼前。 滨死的女人奋力起她血迹未乾的纤细手指,颤巍巍写出了一个歪斜的字。 『龙』。 望著死状可怖枉死冤魂,众人不约而同地悚然。 贺梅死前所写的龙字,指的是龙煌,还是另有其人? 此时,君耀缓缓地说道: 「看来,咱们遇上高手了。」 凌玉紧咬住唇,纵使读万卷书,他也还是个鲜少见血的文官,僵硬地把视线转开,他一字一句地追问。 「怎麽说?」 「母螳螂已死,蛊源也早就被主谋移除,唯有找到龙煌所中之蛊的根源,否则他是绝对无法清醒的。」 一边冷静地说著,君耀的双手却缓缓地缵紧。 应该是把握十足的啊! 自己卜出的卦象绝不会有错,但是,为何他现在却无法按捺心中熊熊燃烧的焦躁情绪呢? 龙煌不会死的! 他绝不会让龙煌死的! 在这短暂的时间里,柳轩已经迅速地缝好贺梅的尸体,也发现了除了刀子割开的血口之外,贺梅的内脏也有被虫蚁啃食的痕迹。 那是中蛊者典型的模样。 想起也有只蛊虫在龙煌的体内啃食,柳轩就觉得自己快崩溃了。 他缓缓地站起身,从衣襟里取出一枚小巧的瓷瓶,走向那犹在地上昏迷不醒的侍女。 「柳轩?」凌玉不解的轻唤著。 只见他从瓷瓶中滴了一滴无色无味的液体到那女孩的鼻中。 不出半刻,那女孩就没了气息。 凌玉骇住了,就算隐约知道柳轩的用意,但是在感情上他还是无法容忍这种事情的发生。 君耀瞄了柳轩一眼,轻轻一笑。 「看来你也不是个简单的角色。」 柳轩面无表情地说: 「在兴盛王朝的背後,总是得有人负责做肮脏事。」 君耀凝视著柳轩坚定的眼神,微微一叹。 「有你们这些肱股良臣,难怪龙煌能变的那麽强。」 柳轩静静地说著。 「其实,最坚强的还是他啊!」 深吸了一口气,柳轩压下了心中的不安,力持镇静地问: 「君先生,请问我们究竟还有多少时间?」 君耀正色说道: 「中了螳螂蛊毒发之後不出七日必死,有我的血护持还能多上三天,扣掉之前的三天,还有七天的时间。」 「这样就够了,三天之内我必定会将罪魁祸首捉住!」 柳轩信誓旦旦地说著,对他心中永远的王郑重地起誓。 煌,我绝不会让你死的!!!
韩阙与夜影守在龙煌的床前,望著眼前消瘦憔悴的男人,韩阙心中岂止是一个心如刀割了得? 他是他的爱啊! 就算彼此的缘分多麽地短暂,就算他早已伤透了心,死绝了情,却还是放不下他啊! 他那美丽柔顺的妻子,始终无怨无悔地安慰著他创痕累累的心,他曾经以为,自己这段刻骨铭心的畸恋,就会这麽悄悄地湮没在妻子所细心给予的温暖幸福之中,但现在,他却忍不住嫉妒那个与龙煌交欢的男人,只能像个无知妇人一般心慌意乱,痴痴地守在他的床前等他醒来。 「夜影...你见过那个男人?」 住口!住口!别再问了! 夜影眼带怜悯地望著韩阙,最後还是缓缓地点了头。 自己在别人的眼中,是如此『可怜』的吗? 韩阙不禁冷冷自嘲著。 情这一字,该是如何地残忍啊! 总是让高傲的人不得不抛弃自尊,让执著於富贵的人一文不名,让贪恋名位的人受万夫唾骂。 彷佛唯有抛弃最重要的东西,才能换来一段真情。 那麽他该抛弃些什麽呢? 没有自尊、没有富贵、也没有名利的他,还能为龙煌抛弃些什麽呢? 刹那间,韩阙彷佛清醒了一般闪过了一个念头。 现在这个丑陋卑劣的他,就只剩下它了。 那个他始终无法忘却、狠不下心来抛弃的......就只剩下它了。 韩阙深深地、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就像是之前沈溺在那自虐爱情中的自己,从未呼吸过一样。 他紧紧地握住了龙煌骨瘦如柴的手,轻轻地抚上他散落的长发。 「或许......我该放开你了。」〖自〗 之前无论他如何赌咒立誓,都及不上这一刻的深深体认。 够了。 该放手了。 再这样痴缠下去,他会连自己都瞧不起自己的,从前,他的理智就很明白这是一条没有幸福的路,但是因为那个男人,因为那个他深深爱上的男人,自己还是愚蠢地栽了下去,最後赔上一颗心,也划下一身伤。 一直以来,他始终是自欺欺人地紧抓住他们两人唯一的牵系,那暗潮汹涌的君臣关系,却只是个自虐的藉口而已。 曾经,他连幸福都不想要,只想要他。 直到现在,他才发现自己才是那个真正一无所有的人。 够了,真的够了。 为了他舍弃父仇,抛下为人子的本分;为了他割舍情爱,忘却为人夫的天职,他已经不是一个人,只是一个依存他而生的傀儡。 够了,已经够了。 为他付出了这麽多,真的够了。 他也该,为自己而活了。 第一次,从他十八岁那年爱上龙煌之後,这是韩阙第一次真正地笑了。 「韩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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