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你丢下了我,所以我永远也不会幸福。 「够了...真的够了,放手让他走吧!」 赵麒咬紧了下唇,从韩阙纤白的指缝中,滚滚而下的热泪,彷佛涤净了所有的悲哀与痛苦。 他走了......他已经永远离开自己了啊! 「回到属於你自己的地方吧!」 赵麒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抱住了怀中温柔暖和的身躯。 这就是人的体温吗? 好暖和啊......... 这就是...幸福吗? 大概吧...... 三天後,龙煌终於睁开了眼睛。 缓缓扫视著围在身边欣喜若狂的众人,最後他的眼光停留在那立於床头默默无言的修长身影。 「总算吃怕了粗茶淡饭吗?」 龙煌朦胧的琥珀瞳子微微闪动,讥诮的语气不改尖锐。 男人没有多说什麽,只是躬身静静地说: 「是的,我回来了。」 龙煌冷哼了一声,缓缓地闭上眼。 「去把那身白衣给我换下,我又还没死用不著你给我服丧。」 「是,皇上。」 「你最好有心理准备,我可是将你积欠未阅的公文全都搁在右相府中,你可别想偷工减料。」 「是,皇上。」 像是累了,他顿了一顿。 「下次你敢再萌生去意,我可绝不会放过你。」 「是,皇上。」 舒了一口大气,龙煌挥退了众人,陷入沈睡中的脸庞勾起了一抹多年未见的微笑。
圣麒王朝开龙七年,右相赵麒归朝。 但另一个隐而未现风波却即将袭来,并会掀起大陆久未燃起的战火。 战云密布,生灵涂炭,短暂的和平又将再度成为幻影。
二之五:战云狂骁
十日之後,龙帝终於再度临朝,打破了无数篡逆宵小的谣言,圣麒王朝动的局势逐渐稳定了下来。 处决了龙儿,龙煌则是像平时一般,端坐在御书房中批阅奏章。 他总觉得...岳磊的亡灵依然不肯死心地在他身边徘徊啊! 那个脔童激狂疯癫的模样,狰狞的有如岳磊死前的诅咒。 他并不觉得害怕。 是自己负了岳磊啊! 在这昏迷的十天之中,西方边塞似乎有些动静。 岳磊死後,接管岳家军的是岳磊生前的亲信袍泽景皓,之所以没有派遣京城中的军官接任此职,这也算是龙煌对岳家军的怀柔招抚政策。 至於景皓,龙煌在北伐之时,曾与他有过数面之缘,印象中是个铁铮铮的血性汉子,不同於岳磊的莫测,景皓质朴的武人性格,使得龙煌对他青眼有加。 这时在门外守候的夜影,轻巧地叩门而入。 「主子,柳轩领了一个男人说要求见。」 没有多想,龙煌就让他们两人入内晋见。 「叩见皇上。」 挥手免去了繁文缛节,「免了。」 「你身後所跪何人?」 只见柳轩身後跪著一名身形高大魁伟的男人,服饰举止与轮廓相貌皆不同於王朝人氏。 「在下柴飞,乃南方翔朱国人氏。」 大陆上现为四国对峙的情势,原本东夷腾青国,在王朝太宗年间业已并灭,所以除了圣麒王朝之外,大陆上尚有北狄镇玄国、西戎跃白国,以及南蛮翔朱国等三个国家与王朝国土接壤。 而王朝对於翔朱、跃白等国,虽然没有良好的邦交,但也不像与北狄镇玄一般交恶,尤其翔朱国历代皆奉行锁国政策,故仅有两国边境有些许通商之外,其馀国务交涉就无多大往来了。 夜影在龙煌的耳边补充柴飞与柳轩相识的经过,龙煌沈吟了一会儿,便淡淡说道: 「柴壮士有何事相求,朕绝对会尽力达成。」 此人虽然一身布衣,但是气宇不凡进退有度,实在不像是从未进宫的平民百姓,他说他是翔朱国人氏......看来他绝非没没无名之辈。 柴飞深吸了一口气,朗声说道: 「实不相瞒,在下乃是翔朱国的大将军,但是因朱雀王无道,使翔朱国陷入水深火热民不聊生的境地,故在下冒死到王朝中京金苑,请求龙帝借在下五万精兵,以拯救翔朱国千万百姓於水火之中。」 龙煌乍闻,不禁一愕,虽然听说朱雀王褚颜奢华成性宠爱佞女,使政事朝纲大坏,国势一蹶不振,但是从未想过,身为翔朱国大将军的柴飞,竟会不远千里而来借兵反攻祖国,这倒是前所未有的奇事。 龙煌不置可否,轻描淡写地回答: 「柴将军,此事牵连甚大,朕必须详细斟酌方能决定。」 柴飞咬紧了牙,想起了朝中无数枉死的朝臣兵士,就算为此要他背负万世万代的叛将之名,他也无怨无悔。 「龙帝,末将明白此事几近强人所难,王朝与翔朱素无邦交,为此损耗国家兵力极为不智,但是若是龙帝能平定翔朱国内乱,我国定当涌泉以报。」 龙煌蹙著剑眉,静静沈思。 「将军不远千里而来,一定十分疲惫,请安心在宫中稍适休息,朕必定会尽快给将军答覆。」 见柴飞还想说些什麽,柳轩则是对他使一眼色,便要他退下了。 龙煌似笑非笑地凝睇著柳轩,知他有话要说,便道: 「柳轩,你怎麽看?」 柳轩走进龙煌的身边,神情严肃地解下腰间的长剑。 「煌,你看。」 他拔出自己这几年未曾离身的宝剑,只见银光一闪,却连龙煌的表情也不由自主地凝住了。 这把宝剑『饮雪』是圣麒王朝最有名的铸剑师所铸,比起寻常的刀剑根本是云泥之别,所以柳轩才会如此珍爱,从不离身。 但是现在削铁如泥的剑锋上,却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裂痕,如此难得一见的宝剑就这麽硬生生毁了。 「这是怎麽回事?」 柳轩平静地说道: 「这是日前我与柴飞对打之後的後果。」 龙煌微一扬眉,「你赢了还是输了?」 听他稚气的追问,柳轩忍不住微微一笑。 「我们没分出输赢,是和局。」 龙煌轻哼了一声,「呿!没意思。」 收敛了玩笑的风言风语,柳轩正色对龙煌说: 「煌,这样你应该明白了吧!」 龙煌沈吟了半晌,缓缓说道: 「素闻翔朱铸铁之术神乎奇技,历代朱雀王就是因为害怕翔朱国蜜传的铸铁技术外传,所以才厉行锁国政策,原本我还以为只是乡野江湖间的虚言,没想到如今一见较之传说犹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柳轩接著说道: 「王朝国土缺乏品质优良的铁矿,所以刀剑的素质比之翔朱实在是远远不及其项背,据说翔朱国中因地质富含铁矿,故土壤颜色呈现赤红,铸铁之风盛行到甚至连三岁孩儿也懂用铁制作玩具。」 龙煌侧首凝思了须臾,语重心长地说: 「若是翔朱国的铸铁技术已经炉火纯青到这种地步,那就算王朝军队多麽精良,也难免会有一场苦战,如今翔朱国内乱,让他们自取灭亡,到时候王朝再渔翁得利也不迟。」 「非也非也。」柳轩连连摇头。 「若是让翔朱国自取灭亡,那当王朝接管翔朱国时,正值百废待举之际,想安定翔朱国民心,势必要从王朝运送物资来让翔朱国休养生息,如此要等到能收成铸铁之利时,已不知浪费了多少时间物资。」 「难道煌你不想统一整个大陆吗?」 听了柳轩的狂言,龙煌不禁楞了一楞。 还记得年少时,凤帝曾经带著他注视著广大的地图,对他说: 『煌儿,这就是我们王朝所在之处,总有一天,我们一定要统一整个广阔富饶的大陆,你要成为君临大陆的第一个王!』 东夷腾青早已经并入版图,北狄镇玄一族也已退走荒漠,不成气候,如今翔朱内乱,西戎跃白又是一盘散沙,难道这真是上天给予王朝能一统大陆诸国的良机? 龙煌闭上了星眸,又倏地张开。 「柳轩!」 那粲然生光的瞳子,美的让人无法逼视。 这就是他的王啊! 君临这整个天下的王! 柳轩微微一笑,「这件事情我已经私下通知了杨,以他的才能一定能策划出奇制胜的完美计谋,为王朝获得漂亮的一大胜利才是。」 龙煌眯起眼睛笑了,「看来,你已经万事具备了啊!」 柳轩也直言不讳,「现在就只欠你这个东风了。」 只见龙煌左手支颐,心不在焉地信笔在纸上涂鸦著。 最後,他终於搁下了笔,对柳轩说道: 「明天叫赵麒、韩阙、杨、凌玉、以及裴洛来见我,既然心意已决,之後可得先好好商量一下因应之道。」 柳轩闻言不禁喜出望外。 「煌,你答应了!?」 龙煌大笑一声,意气风发地说道: 「要统一大陆,总不能被这小小翔朱国所败吧!」 那是独属於龙煌的王者之风,压倒众人气势的王者之风。 柳轩没有一刻比现在更能心悦诚服,为了这世上他唯一个愿意屈膝侍奉的王。 他的龙帝。 王朝再起战事,最为忙碌的,大概非兵部尚书杨莫属。 早朝後跟龙煌以及一干文臣武将研拟策略,之後又发下徵召全国兵勇的命令,光是忙著调兵浅降、熟悉战场地形就已经快让杨精密的脑袋快要疯狂。 直至午夜时分,杨也还在尚书府中与柴飞交换意见。 柴飞是一个很杰出的武将,但是他却不是顶尖的智将,当然不是说他仅有匹夫之勇,只是比起他的身手,头脑则是逊色多了。 宽敞的石桌上摆著大陆的详细地图,削竹而制的小巧旗帜,点出了进攻的兵力分布。 「若是我们将军营扎在莲池一地,只要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穿越丛林,就能进攻翔朱国的边境大城火云。」 柴飞点头,「没错,火云城乃是南京丹陵的前哨,若是火云城一破,丹陵便岌岌可危。」 杨轻啮著下唇沈思。 「驻守火云城的将领是谁?」 柴飞微微一顿,叹了一口气。 「原本火云城是由在下驻守,之前朱雀王因为在下不愿交出赤鍊刀,就下令杀我亲信数百人,若非弟兄们拼死掩护,在下恐怕连火云城都出不了。」 「我听说朱雀王宠信奸妃,已经弄得天怒人怨,看来情况不假。」杨手拈著细竹签,若有所思地说著。 柴飞重叹一声,脸现悲愤之色。 「嫿蛇那个奸妃,不但使出狐媚的手段迷惑大王,而大王为了宠爱她竟做出了种种令人发指之事。」 「因为嫿蛇想用第一宝剑来跳剑舞,所以大王就令全国工匠做出最华丽最锋锐的宝剑,为了要证明宝剑的锐利,嫿蛇竟要求要让活人来试剑,而大王也不知是著了什麽魔,竟然就答应了,所以嫿蛇先是一剑刺死了皇后,又一剑刺死了国师,这两人都是嫿蛇在宫中的心腹大患,於是从此以後,就再也没人敢与嫿蛇作对了。」 杨皱起眉头,「朱雀王也未免太过昏了,竟让一蛇蝎女子如此嚣张。」 「那翔朱国还有其他棘手的人物吗?」 柴飞沈默了半晌,缓缓说道: 「如今翔朱国,就只剩下宰相杜仲独撑大局,其馀忠良俊彦要不被害死,要不就心灰意冷隐遁山林了。」 杨眼珠儿一转,忽然想起了什麽。 「对了,我记得翔朱国不是有句谚语,叫做:『护国有柴,治国有杜』。这句话说的应该就是你们两位吧!」 柴飞神色一远,彷佛心思远。 「没错,杜仲他不只是治国有方,大多数人不知道的是,他其实对於兵法行军都有所涉猎,而他身负的武功,连我都不敢小觑。」 杨微微一笑,「原来是文武全才啊!若是有他在朝中把关,那朱雀王又怎麽会如此荒淫呢?」 柴飞冷冷一笑,「忠臣的千言万语,也比不上奸妃的一句枕边情话,杜仲若不是那麽死板,不肯让我一刀杀了那个女人,事情也不会沦落至此。」 杨眯起了眼,露出了像是偷腥猫儿似的奸笑。 「看来柴将军与杜相国相知甚深啊!」 柴飞一听见这若有深意的话,顿时手足无措了起来。 「这...这我们同朝为官......志趣相投,所以当然比其他人熟络了一点。」 杨忍不住在心中偷笑。〖自〗 原本的确是没什麽,被你这麽一说,可真像有了什麽啦! 将心思调回了战事之上,杨已经见识过翔朱铁器的厉害,所以这次攻打的重点还是尽量不要让两君有交锋的机会,不过对於那位武相杜仲,恐怕就得花点心思了。 看著柴飞兀自在一旁画蛇添足地解释著,杨的心却忍不住为了即将到来的战事而感到兴奋。 寒蝉凄切,翠绿的枝叶转为枯黄。 一叶知秋。 夏天,已经悄悄地结束了。
盈月西斜,皎然静谧,灯火阑珊,夜未央。 秋风落叶,寂然肃杀,魂梦欲断,心徬徨。 握住飘至几案上的惨绿,龙煌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从他醒来後的那天起,赵麒就再也没有私下见他的举动。 就算自己不著痕迹地邀约,他也滑不留手地推得一乾二净。 这是代表他不愿意与他再续前缘吗? 龙煌皱起眉头,心烦意乱地捏碎了手中的枯叶。 比起治国决疑,没想他竟然会为自己的情感归属而焦头烂额。 即使理智已经千遍万遍地痛骂自己不能再继续下去,可是,每每听见他的消息,看见他的人,甚至连呼唤他的名字,都会让自己乱心。 他知道有许多王宫大臣们正等著看笑话,看这年轻有为的龙帝如何为当朝的右相神魂颠倒。 宫女在说、太监在说、嫔妃在说......天下人都在说。 虽然他从没正面听到一些风言风语,但是光是看那些下人在背地里嚼舌根子的模样就明白了。 他不怕。 就算整个王朝,甚至大陆都把他看成笑话他也不怕。 他怕的是赵麒。 他明白自己当初是怎麽伤害了他,难道他现在连给自己一个补偿的机会也不愿意吗? 「煌......」从夜色中融出来的,是另一个男人。 「君耀.........」 没有任何回头的意愿,龙煌只是莫名失望地低垂著头。 「我不知道你们兄妹两个的心思,我也不想知道,不过,既然你想要国师的位子,我就会封给你,这是你应得的。」 君耀静静地凝视著他的背影。 这就是他的命定之人吗? 就算他现在背对著他,他也有信心能让他以後只注视著自己。 因为君耀还年轻,所以他能够如此意气昂扬地自傲著。 「我想要的并不是国师这个位子,而是能留在宫中,站在你身旁的位子。」 龙煌低垂著眼帘,冷冷地说: 「你曾是我的皇弟。」 君耀一步一步地走近,「但是我姓君,我们没有血缘的关系。」 「那又如何?」龙煌冷嗤。 「我是龙帝,圣麒王朝的皇帝。」 君耀不以为忤,上前搂住了他,用他方才的话反答。 「那又如何?」 「我是君耀,凤帝之子,总有一天,我会成为你的唯一。」 龙煌半是嘲讽,半是轻蔑地笑了。 「你不懂吗,君耀?我是龙帝,所以我永远不会有唯一,就算我想给,也不可能,你不要再痴人说梦了!」 曾经,他想将他的唯一交给韩阙,却还是让他神魂俱碎。 曾经,他想将他的唯一献给赵麒,却只能让他痛彻心扉。 他已经没有唯一了。 也没有感情了啊! 「不要再想赵麒了,他不会属於你的,就像他所说的,他已经没有心了。」 君耀很明白,龙煌只是放不开。 放不开那早已死去的情感,仍不死心地紧抓著枯黄的藤蔓自欺欺人。 他无法丢下这样的他不管。 当他的心灵越痛苦,他处理政事就会越完美。 他是那麽自虐地伤害著自己,面无表情地拿刀往自己身上割。 他怎麽能丢下他? 在他身边的每个人都有其归处的时候,他怎麽能忍心丢下如此徬徨无助的他? 他的外表越是坚强,他的内心深处就越是脆弱腐败,像是拿自己最柔软的情感来为养成那最坚硬无情的外壳。 他已经如此绝望了啊! 即使他得到了世界上所有的一切,都无法填补他的空虚与腐败。 没有人能治愈他。 他也不让任何人帮助他。 只因为他是王。 为了这个可笑无比的荆棘之冠,他宁愿让自己绝望至疯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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