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再杀了,放了他们,不然我......"楚湘文没有再说下去,但握着匕首的手却往脖子里更深地陷入一点,与肌肤没有丝毫间隙地接触在一起,又冷又疼。 "让他们走吧,你已经杀了太多人了。"一边后退,将秋水的手反绞到身后,一边冲着肖逸与谢川喊道:"走!乘现在快走!" 深深对望片刻,谢川匆匆地对楚湘文抱拳做谢后,带着肖逸如逃亡般冲出房间。 秋水被楚湘文挟持着来到门口,咬紧牙关目送二人远去,僵硬的手指随着身影的渐行渐远,慢慢掐进掌心,深入骨肉。直到肖逸与谢川的身影完全从自己视线中消失时,楚湘文才轻轻放开秋水。松开蜷紧的手指,秋水依然呆立在门口,凝视着背影消失的地方,久久无法动弹。 仿佛预感到一丝不祥的气息,楚湘文靠到秋水身后,扶住他的肩,轻声劝说:"秋水,别看了,他们已经走了。" 像是完全没有听到,秋水倔强地站在那里如雕像般纹丝不动,任凭楚湘文如何试着拉他进去,也不动摇一分。 "秋水......进去吧,听话。"无比耐心地一遍遍规劝,与刚才将匕首抵在他脖子上的楚湘文似乎判若两人,但秋水却清楚地感受过,刀锋的冰冷。 依旧呆立原地,仿佛积聚了无数怨恨,秋水转身扬起手"啪"地一声一掌打在楚湘文的脸上,随后再次回过身看向远处人影消失的地方,双唇蠕动出音量极低的三个字:"为什么?" 血丝从嘴角溢出,捂着火辣辣疼的脸,楚湘文轻声回答:"对不起,我以为你又要杀人,所以......" "何不直接说是因为没有利用价值了,留着碍眼?"秋水突兀地打断楚湘文。 "不是的,秋水!"楚湘文大吼出声,急忙走到秋水面前紧紧抱住他,继而柔声说道:"不是你想的那样,我真的只是不想再看到你杀人了,相信我,秋水,我从来没想过要伤害你。秋水,其实我们离开这里,到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重新开始,好吗?" 秋水淡然地叹了口气,推开楚湘文,一个人走了出去,对着空气自言自语:"从来没想过吗?可你已经伤得我够深了。不用找借口,背叛也好,讨厌也行,我无所谓,就算你真要杀我,也不会再感到有什么难过或害怕,这世上本来就没有什么东西是让人无法承受的。" 走出一大段路,秋水蓦然停住,转过身对上楚湘文注视的目光,微笑着轻声呢喃:"我快死了。" "你说什么?大声点!"看到唇瓣的翕动,却听不见声音。楚湘文大声问他,提起气,飞身追了上去。 秋水微笑着没有回答一个字,牵过楚湘文的手,默默地与他并肩走到外堂,趁他没有防备时猛然朝周围的侍卫大声命令道:"抓住楚湘文!" 顿时侍卫团团围了上来,楚湘文错愕地盯着秋水,却只看到他眼中的冰冷。看了一眼围在身边的侍卫,试图冲破重围,却被秋水紧紧抓着。 "想走?做梦。"秋水放开楚湘文的同时,手腕上的银线忽地散开,如银蛇般缠上他的身体,绞进衣衫中。 侍卫们完全弄不懂眼前发生的状况,平日形影不离的两人只经历了瞬间,便反目成仇。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侍卫们犹豫了一会儿,在听到秋水重复刚才那句话后,才一拥而上押住楚湘文。 "把楚湘文绑回房间,没我的命令不许他踏房间一步,还有,谁都不许去进去,否则格杀勿论!"一说完,秋水立刻从楚湘文身边离开,甚至不再多看一眼。第 43 章 不断徘徊在楚湘文房间门口,秋水想进去却又始终无法说服自己。 算了,秋水颓丧地低下头,还是决定离开。正欲离去,却看到青衫一步步向自己走来。 似乎已经预见了他想说些什么,秋水在他还未开口前就冷硬地说道:"你不用替他求情,楚湘文背叛我,我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他。" 青衫摇了摇头,细长的眉眼笑得眯成一条线。站到离秋水面前,从怀中拿出一只碧玉瓶送到他手中,青衫自信满满地说道:"我不是来为公子求情的,可以说,我是命令你放了公子。" 把玩手中的瓶子,秋水微微挑眉问道:"凭什么?"y "就凭这只瓶子。"青衫拿回碧玉瓶打开,从里面倒出一点晶莹的白色粉末,"知道是什么吗?" 秋水看了几眼,突然一个词从脑海中闪过,随即脱口而出:"阳春白雪?" "这东西用到我身上,朱雀一定会气死吧。"秋水依然无谓地调侃。 "阳春白雪"是朱雀特意为实现自己的宏图而调制的毒药,以前经常用"阳春白雪"这种无色无味的慢性毒药控制威胁他人。很少有人会注意到自己中毒,但身体会渐渐虚弱,一旦毒发,全身皮肤与毛发会渐渐变成白色,失去所有意识与行动能力,像个耄耋老人般死去。 青衫没有回答,重新将瓶子盖好收进怀中,"我每天都在你的饭菜中加一点点,你是不是完全没有注意到?" 秋水负着手点了下头,其实早就知道,只是从来不愿提起,不想刻意破坏彼此间脆弱的信任。一直以为楚湘文会相信自己,就如同相信青衫一样,不会拿自己的生命做筹码,原来一切只不过是自己的妄想而已。最终的赢家,还是他。 "你从哪儿弄来的?"秋水有些好奇地问。b "你有的东西,公子不可能没有。"青衫老老实实地回答道:"不过是以防万一罢了,每天在你的饭菜中加一点点,这样你根本不会发现毒性的聚积,然后每个星期再给你服一次解药,以控制毒性,如此反复已经快三个月了,毒性逐渐加强,虽然不会立刻致死,但如果没有解药就活不了几天,你果然完全没有察觉。" 秋水带着欣赏的笑容,饶有兴致地问道:"这么说来,如果我不放了楚湘文,你就不给我解药,让我毒发而死?" 青衫不语,但弯成月牙的眉眼却似乎已经给出了明确的答案。 收起笑容,秋水正色道:"朱雀呢?"g "死了。在我知道你软禁了公子以后,怕你利用她做出伤害公子的事,就把她杀了。" "是吗?"秋水审视青衫不会说谎的眼,又一次漾起笑容,"谢谢你放她走,像朱雀那种没城府的女孩子,确实还是不要跟着我比较好。" 青衫笃定地注视着秋水,对他的话既不否认也不肯定,只是静静地等待着他的决定。 秋水坐在长廊的栏杆上,抬头望天,像是在想些什么,眼眸却呆呆地凝滞着,没有一丝光华。 "如果没有解药,我还能活多久。" "最多四天。" "看来我要想活命,不放不行。"沉思许久,秋水终于开口,"我放了楚湘文的话,你会带他离开吗?" "会。" "以后再也不干涉长天阁任何事情,也绝不再出现在我眼前,可以吗?" "可以。" 秋水撑着栏杆的手逐渐握紧,仿佛要将栏杆与自己的心一同捏碎似的。"最后还有一个问题,一直想问你,你喜欢楚湘文吗?比我......更喜欢吗?" 料不到会问这样的问题,青衫竟一时语塞。低下头咬着嘴唇想了一会儿,青衫重重地点了两下头,随后坚定地回答:"喜欢,一直都喜欢公子,比你更喜欢。" 突然有种难受的感觉溢满全身,不是痛,而是窒息,让人无法呼吸,天旋地转的难受。秋水突然听到有什么东西裂开了,低头一看,是手下的栏杆,在手掌中裂出一条丘壑。翘起的木刺尖锐地刺进掌心,痛得让他失去全身力气,连思考都变得多余,只剩一片空白的蜂鸣在耳畔响起。 从栏杆上站起,看着自己滴血的手,秋水任性而倔强地嚷嚷道:"明明从来没说过,明明他和你之间都没有过......为什么你会喜欢他?你和他只是主仆关系,根本不可能会有真正的喜欢。而且,青衫,楚湘文也根本不喜欢你,你知不知道?" "知道,但是秋水,真正的喜欢是不需要放在嘴巴上说的,也不是用身体做交换的,而是在他幸福的时候祝福他,在他绝望无助的时候帮助他,在他背叛的时候包容他。你做到了吗?" 不再说话,秋水低着头仿佛犯了错的孩子,看着血顺着指尖滴到地上,一滴滴默数着。 "所以说,你和公子之间,并不存在真正的喜欢,只是交易。"青衫走上前拿出锦帕,抬起秋水的手为他擦去血,"现在交易结束了,我们也该回到原位了。" 沉思许久后点点头,不予否认,"是该了结了。"秋水莫名地冲青衫露出一个灿烂到近乎天真的笑,转过身大步走向楚湘文的房间推开房门。 门打开的瞬间,被绑在椅子上的楚湘文下意识地回过头看了一眼,目光穿越向他走来的青衫,直射向门口面笑颜如花的秋水。心中蓦然一颤,连同所有思绪也随之被夺去。如果......能一辈子看到秋水这样的笑,即便是这样的束缚也甘之如饴,但楚湘文非常清楚,这样的笑容永远都只是昙花一现,秋水无法再回到五年前的纯真。 一边玩弄手腕上的银线,一边时不时地扫视正在为楚湘文松绑的青衫,秋水敛起了笑容。突然手中一滑,在自己惊讶的目光中银线如一条有了生命的蛇,划起一道圆弧,仿佛找准了目标,直取青衫后颈。银线在青衫颈部绕了两圈后停下,秋水努了努嘴,露出一个恶作剧的表情。慢慢放松握着银线的手,一步步走过去。 "我让你了结,可没允许你把人带走。"面对震惊到说不出话,只能全身僵硬发呆的青衫,秋水轻轻地解释。 "够了,秋水!你到底想胡闹到什么时候?"一直没有出声的楚湘文忽然间大声吼起来,毫不掩饰对青衫的关心,以及对秋水的叱责,"究竟要杀多少人你才肯罢休!如果你想杀青衫,就先把我杀了,否则你不许动他一根汗毛!" 站到青衫身边重新将松开的绳子系紧,秋水慢慢绕着桌子踱步,停在楚湘文对面,像是孩子般地弯下身,双手托腮,用好奇的眼光盯着他,调皮地问道:"如果我动了他,你会怎么办?" "我杀了你!"紧紧皱着眉,语气中充满无力的挣扎,楚湘文几乎不愿正视秋水玩味的目光。 "真的?"颇有些惊讶,秋水站直身子讥讽道:"可惜你连动都动不了,怎么杀我?怕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如果我要杀你,当然有办法,但是......我永远不希望看到这一天的到来。" 秋水歪着脖子看楚湘文,挑了挑眉问道:"什么办法?是联合外面谢川的同党呢,还是等着毒药发作?反正你已经全部计划好了,无论我做什么选择都免不了一死,不如先找个垫背的为我开路。不过,如果你真想救青衫,不如跟着我到街上人最多的地方,说一千遍你爱我,怎么样?" 原来你什么都知道了,却还装得那么无辜。又一次恶作剧把人当成猴耍,这样的把戏还没玩够吗?楚湘文从心里对秋水说的话感到好笑,几乎忍不住要笑出声来,最终却还是忍住了,只是冷冷地斜瞟了他一眼,轻声道:"这种话就算说出来,你要听吗?既然到了这种地步,也没什么可以再选择了,只要你放了青衫,解药我给你,谢川那边我想办法......" "不用了,"开心地大笑出声,笑得连心都开始颤抖痉挛起来,秋水边笑边回答:"楚湘文,我说过不会再低声下气地求人,要我死可以,但你们所有人都是我的陪葬!" 笑声与说话声同时沉寂,手中突然用力,在楚湘文刚意识到突变,急匆匆回头大叫"青衫快逃!"的时候,身后已冲起一片血柱。 丢开沾满血迹的银线,秋水冷漠地站到窗前,看着楚湘文一边嘶声嚎叫,一边疯狂扭动身子想要挣脱束缚,然而最终只能连人带椅子一同摔到地上,摔在青衫身边。用头一遍遍撞他,却换不来丝毫反应。停止无用的动作,楚湘文抬起头注视秋水,眸子中迸射出愤怒的凶光。 "滚!滚出去--!"一面怒吼,楚湘文一面不停蠕动身体移向秋水。 紧紧咬着唇,秋水低下头如同忏悔似地默不做声,许久之后,才翕开一条唇缝轻轻吐出三个字:"对不起。" "我不要听!你给我滚!"楚湘文怒目圆睁,除了仇恨别无其他。 "我会的。"上前扶起楚湘文,秋水深深凝视那双眼眸,不甘心却又不得已地放开手。 离开,关上身后的门,秋水在门缝闭合的瞬间,仿佛看到了唯一的牵绊也被自己亲手斩断。 第 44 章 月影浮动,秋水独自站在后花园,周围没有了守卫与下人,偌大的凌霄山庄显得无比空寂。半个时辰前,还召集所有人聚集外堂,现在却只剩自己一人。 连酒也没有,只有风迎面吹来,迫使自己清醒地面对自己做出的决定。遣散众人离开并不是因为没有胜算,甚至连秋水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做那样的决定。人至将死,其言也善,或许是真的吧。人去楼空的世界,静得让秋水害怕。 走吧,全都走,一个也不要留下。 肖逸和谢川走了,楚湘文也不该再留下。 本来就是相互利用的交易对象罢了,凭什么这般留恋,还要死死抓住不放。有些事,谁 都心知肚明,就自己不懂。 只是这么想着,心就已经痛得无法呼吸,像有巨石压着。风透过衣衫拂过胸口,又冷又闷,秋水捂着嘴咳了好几声,一放手,便看到满手血腥顺着指缝往下流。 果然到时候了。秋水微微牵动嘴角笑了两声,还未笑罢,一股甜腥突然涌上喉头,喷出一大口血,整个人也随之倒了下去。 寒冷迫使秋水清醒过来,依旧躺在那个地方,已经没有人会再在身边时时守候,温柔地把自己送回去。一直都以为让自己伤心的是别人,现在才明白,这颗支离破碎的心用自己的手也可以撕裂。背脊上已经麻木很久的伤口又一次隐隐作痛,痛得直不起身,只能在蜷地上颤抖。似乎又看见许久以前的那个梦了,一片冰天雪地中,被人用剑刺穿身体,将心剜出切割成无数碎片。抬起头,那个眼神冰冷,挂着残忍笑容俯视自己的人,正是自己。 原来,不是别人,是我自己把心割裂了。 慢慢从地上爬起,秋水早已步伐凌乱,用了很长时间才让身子保持住平衡,东倒西歪地穿过漆黑死寂的凌霄山庄。回到房中仔细梳理凌乱的发丝,毒性的发作使头上生出丝丝白发,只消一眼便已看到,刹那间年华老去。换上一身崭新雪白的衣衫,犹如第一次以长天阁主的身份回到凌霄山庄一样,即使落败了、真的一无所有了,也绝不能失去仅有的骄傲。 提着灯慢慢闲逛在坟场般的山庄中,不知不觉间又来到了楚湘文的房前,心中断裂的那根弦始终还是系在他身上。是啊,该让他走了,只是被他刺进心中的那把刀还未拔出,自己又要硬生生地加上一刀。真可笑,还一直憧憬着能和他厮守终生,一如当年曾憧憬过肖逸与谢川的真爱。然而终其一生,不管如何拼命地寻求,到最后还是......一无所有,什么也得不到。 房里烛火依旧亮着,整个山庄中唯一的温暖,却比冰还冷。深吸一口气,推开门的瞬间,心一下子就破裂了,那只高举利刃的无形手终于砍下,狠狠地扎入心底,看不见伤痕,却深得足以将一生葬送。秋水什么话都没说,默默上前为楚湘文松绑。手抖得厉害,连个结都松不开,费了许多时间,才将绳索从楚湘文身上拿走。 "你走吧。"秋水低着头,始终不敢看他一眼。 "秋水,我......"楚湘文翕动双唇想说些什么,一时之间却又说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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