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进新劈的松木,升腾的火焰驱走深夜的寒意。拉开窗帘,天空是越来越深的暗蓝色,浅色的云轻纱般将月亮遮掩得朦胧迷离。山毛榉林的深处,间或有夜鸟的轻啼划破夜色。远处的灯火依然明亮。喧闹声似乎远了些,时断时续地飘来隐约的声音。 额头靠上窗户,玻璃的凉意侵入肌肤。 还没有回来吗?或者,你,还会回来吗?............ 身后的门被轻轻推开。 转过身,熟悉而陌生的身影静静地笼罩在烛光下。澄净的碧蓝双眸中有着微微的疲倦。黄金的长睫在象牙色的脸颊上投下淡淡的阴影,仿佛哭泣过的痕迹。 "安德烈?"你微笑着,周围的一切因此而明亮起来。"还没睡吗?" "............" "抱歉,回来晚了。因为出了一点事。" "............" "......安德烈?............" 恍然间,泪流满面。 米兰,米兰 (一)重逢在街道两边
重逢时,我们站在街道两边。 冬日的阳光穿过云层,在地上留下金色的影子。刚下过雪,路边偶尔可见未融的残雪,混入了过往的尘埃,不复新雪时纯洁的颜色。 透过来往的车辆,我看见他站在另一边,穿着米黄的大衣,有些怕冷似的,跺了跺脚。 我张了张嘴,却没发出任何声音。于是在人群穿梭的模糊背景中,他回过头来,眼睛亮亮的,对我微笑着。 嗨,保罗。
天气真好。高空中的云是淡淡的珍珠白,云与云之间看得见明净的蓝天。 他钻进我的车里,昨天刚洗的车,采光极佳。暖暖的阳光流水般倾斜满车。他有些好奇的翻检着我车上的CD,像个寻找万圣节彩蛋的孩子。 最后他叹了一口气。 保罗,几年没见,你的品味下降了。 我说你确定你是在说我而不是比利? 他笑得弯下腰去,把头抵在驾驶台上,喘不过气来似的叫着他绝对会向比利告密。 我用力的揉着他的头发,跟着他笑得毫无形象,连威胁的口气听起来都没了气势。 马尔科你小心我半夜给你家打骚扰电话。 他大笑着转过头来,脸颊靠在皮质的台面上,眼睛亮得像猫。 握在指间的头发,软软的,金褐的颜色,有着太阳的味道。 去哪儿? 随便吧。 白了他一眼,我发动汽车。 他最终还是选了一张CD,硬派的摇滚,冰冷的鼓点夹杂着歌手神经质的嘶吼,暴风骤雨般肆虐着我的耳朵。 马尔科! 什么? 太激烈的音乐让我们几乎听不清彼此的声音,我不得不扯开嗓子大吼。 你的品味才是烂透了! 他笑,得意的,促狭的,如同满意于恶作剧成功的小鬼。 去你的!! 载着一车让人发疯的噪音招摇过市,我真庆幸出门时戴上了墨镜。 上一次这么疯狂是多久以前了?反正那个时候还没有娅娜,也没有我亲爱的克里斯。 逃似的远离市区,等我意识过来,远远的已经可以看见米兰内洛的影子。 也算是职业习惯吧。我正想笑,却看见他的脸色变得苍白。 马尔科? ......停...... 什么? 停车!保罗!!停车!!! 几乎是狼狈的冲出车门,他的脚步踉跄而凌乱。 马尔科! 我慌乱地追上去,却看见他脚下一滑,几乎栽倒在地。 我在他摔倒之前抱住了他。 风很冷他的身体很热。可他紧抓住我的双手却像冰一样没有温度。 马尔科,对不起,对不起,我忘了............ 抱着他跪在泥泞的地上,他的呼吸急促而混乱。他的头藏在我怀里,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他只是用力地拥抱着我,就像每一次进球之后。 ...... 眼睛有如火烧一样疼,我想是吹了冷风的缘故。 他伸出手在我脸上摩挲着,拿开时我看见他手上有湿润的水光。 保罗,不要哭,你是队长。 ...... 我明天会去看德比。 ...... 然后去你家吃娅娜做的菜。 ...... 还有要和比利他们去喝酒。 ...... 保罗,我...... 我很想你............ 于是我抱紧了他,米兰的阳光盈满我的双眼。一片金色中我看见蔚蓝的天,水晶一样澄澈透明,看不见飞鸟的踪迹。 米兰,米兰
(三)分别在飞雪的冬日
他走的时候,米兰下了一场雪。 雪花绵绵洒洒铺得一天一地,圣西罗的草地上,看不见一丝绿色。 天气很冷,可是米兰城内却非常热闹。毕竟要离开的人,是他。 不知是谁想起要采访我,于是记者们蜂拥而至,等着我这个同城死敌的回答。 我说他是个很伟大的球员,我说他是个让我头疼的前锋。 幸好我以后不必再为他头疼了,这是真心话。 然后所有的人都笑了起来,我也一样。 说真的我不知道这世界上有哪个后卫会喜欢他那样的前锋。 就像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离开这个城市、这个国家。
回到家时天已经黑了。 白雪在窗棂上堆成厚厚一层,黑夜中小小的白色碎片在街灯的光束里优雅旋转。 壁炉里燃着干脆的松木,厨房飘出烤肉的香气。很暖,很浓郁,家的味道。于是我开始幻想淋着酱汁的金黄色烤肉,还有粉红的草莓香槟。 直到一阵门铃声打断了我的美梦。 开门的时候我吓了一跳。 不仅仅是因为本该在飞机上的人现在却站在我面前,还有我从没见过他如此狼狈的模样。 笨蛋,下雪的时候飞机停飞啊。 他顶着被雪浸湿的金发,对我无可奈何的苦笑。 忽然间有大笑的冲动。这真是那个男人,那个总是让我无计可施的男人? 他湛蓝的眼睛不满地瞪着我,你准备陪我在门口站多久? 我慌忙侧身让他进去, 在这座城市里,已经没有了他可以回去的地方。 那天我们好像谈了很多,却总是记不清到底说了些什么。只知道那个晚上我们说的话大概比三年内的总和还要多,只记得每一个笑声里都浸透了烤肉与松木的芬芳。 那天晚上我做了个很长的梦,醒来却说不出一点点梦中的景象。梦里一直听见窗外雪花纷纷扬扬,就像天使飞舞的声音。 第二天醒来时,他已经走了。 拉开窗帘,看得见碧蓝如洗的晴空。远远传来飞机的轰鸣,在纯蓝的长空中划出一道浅浅的波痕,倏忽消逝无踪。 米兰,米兰 (四)思念,在初秋的午后 初秋的时候,连空气中都带着草木的淡香。 窗外流进弗朗门戈舞明快的节奏,黑发黑眼的年轻舞者,旁若无人的舞着,指尖流淌出艳丽的色泽。裙裾飞扬间盛开若火红的玫瑰。 于是想起那一年威尼斯夜晚的狂欢。
绵延不绝的灯火亮了起来,水波摇曳中灯光碎了,金的赤的便染尽满城河水。 耳边响着喧嚣的音乐,眼中看着飞旋的人群。戴上面具,我不再是我,你也不再是你。 旋转,旋转。 掌心交叠间是支离破碎的玫瑰,揉碎了,浸入皮肤,芬芳四溢。 旋转,旋转。 月亮升起来了。月亮落下来了。 旋转,旋转。 大笑着仰望天空,看见满天星子纷纷坠落。 那一年,年少轻狂肆无忌惮,笑得开朗哭得酣畅。 那一年,爱了一个人,做了一些事,相信了一些温柔缠绻。 那一年,就那样凝固在记忆中,如同停摆的时钟。 漫步在马德里街头,轻柔干爽的风拂过,不带一丝烟尘。 坐进街边的红茶店,点一壶苏兰红茶,甘醇中有着柠檬青涩的芬芳。 昨天接到了他的电话,有些疲倦有些低沉有些无奈。 他说米兰的天气凉了米兰的草地有些黄了米兰的大家还是热热闹闹爱开玩笑。 他说舍瓦伤了幸好还有PIPPO鲁伊状态不错里瓦尔多还需要继续磨合。 他说现在队里老队员不多了所以他要尽快培养出接班人。 他说,你现在好吗? 透过玻璃窗看着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杯中的红茶轻轻旋转,泛起细碎的白色泡沫。 是的,我很好。 除了思念,一切平安。 寸心灰 那年院中桐花开得飘飘洒洒。
妈妈说明儿是我的大日子,房里早早换了双喜的纱帐,大红的被面。桌上一对龙凤烛,活生生似要飞落凡间。 院中的姐妹流水价涌来道喜。可那一双双盯着我的眼,有妒的,有恨的,有羡的,有怜的。 清清一笑,教玉叶挡了这一干纷繁喧扰。 其实何必。我比她们多的,也不过这十来年青春美貌。 豆蔻朱砂,烟纱琉佩,青黛碧镙。 菱花镜中只见乌丝云鬓,玉颜红唇,端的是勾栏院中的统领,群芳国里的状元。 妈妈挽着我满头青丝,絮絮叨叨教我今日应对之道。 低了眉眼,轻咬朱唇。 这些话儿,又何止听了千遍万遍。 学诗学舞,学痴学嗔,学哭学笑,学媚学娇。 18年养育之恩,18年教诲之情。除了此身,再无以为报。 纵然是心已定,意已坚,仍掩不住眸中愁思一缕,萦绕不去。 从此后,再不可想那鸳鸯蝴蝶双飞梦。 从此后,江湖飘零身若浮萍不能由己。 从此后,便做了那窗外桐花雨打风吹去。 ******************************************** 戴国冰玉,才国金饰,纪国绢衣。 光华耀眼的宝物流水价端上来。隔着素色纱幔,灼得我双目疼痛。 轻纱外影影幢幢是数不尽的影子。看不清相貌,听不见声音。只有一双双欲念贪嗔的眼,硬生生穿透薄纱而来。 罢了罢了,横竖闭了眼就是,何苦做这矜持,徒让人笑话。 忽听玉叶讶然低呼。睁了眼,却也不禁怔忡。 白玉为盘,玛瑙为座,羊脂白的底上,赫然一对并蒂桐花。 垂铃般的小小紫花,娇弱得难敌风雨。 惶然举目,却见一双黑亮亮的眼,深得教我心慌。那眼便看着我,带着笑,带着傲,顾盼间便是天上金甲神人降了人间。 教玉叶掀起纱幔,凝脂的手拾起花。 拈花,微笑。 ************************************************** 我的男人很强,我知道。我亲见他剑不离鞘便收拾一干宵小,我亲见他谈吐锋机舌战群儒胆气干豪。 我的男人很温柔,我知道。窗前画眉月下吹箫,漫天花雨中拥了我身子爱语如潮。 春来樱落如雪,夏近青莲绿叶,秋深枫赤若染,冬残白雪红梅。 花开花落,云罗风轻。 我的男人时常离了我云游四方。我不拦他,我不留他。 收拾好锦衣玉被,拂净了绿窗浮尘。点一炉蓬山麝香,绣一对鸳鸯戏水。 我要他回来时,便有个夜夜盼归的小楼明月,便有朵软语温言的解语花仙。 每逢此时他便拥我入怀,淡然微笑。 可他眼中偏有一抹歉然伤怀,心尖便针扎般刺痛起来。 这个男人,我已爱至无法自拔。 读不懂他眼中伤痛,看不明他笑中寂寞。 我只愿他长笑无忧,我只盼他豪气云天。 我那天神般的男人,他若笑,我便欢喜。他若忧,我便拭不去满怀愁绪。 ********************************************* 那日,那个孩子终于来了。 金发华美如缎,碧眸锐利如电。身后,是一州之侯,诚惶诚恐。 他单膝跪下,对我的男人。 王,巧国天道已失。请回宫商议处治。 王?王! 晴天的霹雳震得我不能动弹。一片混乱中只听州侯唤着那个孩子,台辅。 台辅,麒麟,圣兽。 延王,雁王,贤王。 我终笑了起来。如此失态,如此放肆,直至双目水气氤然。 朦胧中我见他别过头去,眼中一瞥歉意,熟悉至心痛。 我的男人,是雁之王,治世五百年之圣王。 双膝跪落尘埃,污了罗裙,脏了绣锦。 额平至地,俯首,跪拜。 "民女兰芷,叩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 王说要带我入宫,登入仙籍。 无病无灾,无老无灭,与天寿齐。 我叩首,谢了恩,又拒了这众人艳羡的天恩。 求了一间青砖小院,乌瓦白墙,纺车织机。 院中种满青青梧桐,碧叶连天。 春来依旧漫天花雨,只是再也不会有人, 送我一对并蒂桐花。 片断
春天来临的时候,位于东京都中野区的共和学院内,四处可看到樱花粉红的身姿。 已过世的前任理事长竜堂司对樱花有着相当程度的喜爱。然而这却与二战后在日本盛行一时的所谓樱花代表大和魂一说并无关联。 "盛开以及凋零,只是植物本身的自然规律而已。不懂得欣赏花朵纯粹的美丽而强行将之加诸这样或那样的寓意,是人类自己的私心,与樱花一点关系都没有。" 因为这样的观念,共和学院内还种植了数量及品种都堪称繁多的梧桐、榉、银杏、松、柏、杉等树种,随着季节变换而展现出不同的风姿。 不管怎样,时值春暖花开的三月,在共和学院的土地上盛开的,是不输上野樱花的八重樱美丽的花朵。
春天的风,带着温暖微醺的触感,卷起飘落的花瓣,形成一片粉红色的云霞。如果为竜堂家年轻的家长,铅字中毒者竜堂始所见,一定会情不自禁吟咏出诸如"春日赏花事,荣华能几时"之类的诗句吧。但当欣赏这幅美景的是将"自由奔放"之家风发挥至极限的竜堂家老三的话,则又是另一番光景。 "樱饼,樱汤,樱渍,浅草桥的樱馅栗子年糕......"站在樱树下,食量可比霸王龙,敏捷不输迅猛龙的少年发出了相当生活化的感叹。同时,他那不久前才用两人份猪扒定食和一大碗拉面填饱的肚子,也应景一样发出咕咕的抗议声。 "果然人是不能做不习惯的事的。那么,剩下的感动就交给始哥或者续哥吧。" 竜堂终拍了拍肚子,丝毫没有让敬爱的胃君受到半点委曲的意思。西海白龙王陛下开始向学院的便利商社加速移动中。 "呀啊--!!" 打破春日宁静的惨叫声针一样刺激着终的耳膜与神经。以"打架专家、会走路的暴力"而自豪的少年显然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以快乐打架的机会。总之,在下一秒钟,终已经以变线跑的姿态冲向了似乎是事件发生地的小操场。 处于事件中心的是一名大约14、5岁的女孩,有着女儿节人偶般乖巧的五官、略带褐色的头发与白瓷一样白皙的肌肤。不管从哪个方面来看,都是个不折不扣的美少女。 包围住少女的是一群无论怎样看都和春日樱花胜景毫不搭调的高年级女生。姑且不论特意长至脚踝的水手裙,染成五颜六色的头发,手指间仍在燃烧的香烟。仅从那毫无女性优雅美感的粗鲁用词和刻意露出凶光的眼睛,就足以证明她们不良少女的身份。 "啊,这可真是让人感动!"以彼得潘的跳跃轻快而悄无声息地落在附近的樱花树顶上,终咋着舌发表了这样极易让人误会的感想。事实上,由于祖父一直以来倡导的自由而开明的校风,终从踏入学院的第一天起就和令人窒息的校规、歇斯底里的体罚教师、像军队低级军官一样残酷成性的高年级学生无缘。然而自从祖父过世,由姑丈鸟羽靖一郎坐上理事长宝座后,学院的风气开始江河日下。种种诸如规定水手裙的长度、袜子边缘必须折三叠之类莫名其妙的校规一一出台。与此相对应的,以抽烟或故意违反校规来发泄苦闷的学生人数也与日俱增。但就算这样,在学院内部看到如同深夜节目上出现的暴走族少女,对竜堂家的三少爷而言,依然是一件相当稀奇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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