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是那帮人的怒吼声，眼前是越来越不清晰的景物。我的血还在流，烧疼了我的眼，湿了我的心......
后面的脚步声渐渐清晰起来。邵安吓得几乎不能再跑。
不能停下来，我对自己说！
旁边就是公路，如果能够从这里跳下去，我和邵安就能得救。
"不要，我不要从这里跳下去。"邵安看出了我的想法，他一个劲地后退，死都不肯照我的意思去做。
"看你们还能往那跑。"头头挥着棍子一点一点地接近我们，他的笑脸让我看到了跟更多的血色......我们根本没有选择。
意念转变，只在刹那间我就抓住了邵安的手，跳了下去......
右脚跟传来断裂的声音，我再也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 二十分钟后，我和邵安都得救了。在白得骇人的救护车里，透明的药水顺着长长的管子流进我的身体。
我麻木地感觉不到痛。发生了什么呢？究竟发生了什么呢？
邵安坐在我身边，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不停地掉落。我慢慢地抬起手，替他擦去那无边的心痛。
"不要哭，不要哭......我们已经得救了......"
其实那不是我想说的，我想说的是：桐，不要为我再流一滴眼泪了。我的生命承受不起那么多的悲伤......我要你幸福，所以......我再也不会怪你离开我......再也不......
"有希......"邵安哽咽着，目光放得很低，"我们以后......还是不要来往了吧......"
脑袋里飞过凌乱的片段，我望着他，许久才无机质地笑了起来。
"好吧。如果那是你希望的......"
第二十二章
寒假的最后一天，我去理发店剪掉了好不容易留长的发。当漆黑的发丝一缕一缕地飘落时，我忽然间又有了想哭的冲动。
最近变得很爱哭，虽然真正流下眼泪的次数并不多，但伤心却一直持续着。倘若是从前的我，一定不会这么懦弱......但我若真的变回从前，那么我不会还安然地活在世上。从前的颜有希太骄傲了......犹如水晶，美丽却不坚韧......
在店门口意外地外遇上了邵安。他仍旧是一身的白色，干净而又纯洁。
我们彼此都很惊讶，这样的相遇太过突然了些。我冲他笑了笑，他则回了我一个很不自然的微笑。
邵安长高了些，身体也比从前结实了。虽然有时还是会腼腆地说不出话来，可多少已学会了和人相处。那次打架事件以后，我与他都成熟了许多。
我们在公园里坐了很长时间，阳光照在我们身上，暖暖的。我说了些有的没的话，聊了些近况，也问了他的近况。他很安静地回答，惜字如金。不知寡言是最初的习惯，还是只是对我如此。
邵安告诉我他还在打篮球，不过不再依赖于任何人的帮助，而是凭借自身的努力一点一点地向上攀爬。他说即使从笨蛋变成天才的希望是万分之一，他也会努力去争取成为那一万个人中唯一的"幸运儿"。
天才这个词再次从我的脑海里滑过。我开始回想过去的日子，惊讶的发现回忆不再令我的心痛到无法呼吸。那种淡然不是因为时间而变得浅薄，我明白是我变得坚强了。
这或许就是成长吧。人都要学会是适应失去的痛苦，这一生能得到的东西始终不会比失去的多。
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做人还是应该像邵安那样脚踏实地，过去的我得到太多，所以才会不懂得珍惜。当人学会珍惜的时候，失去的东西才会变得越来越少...... 在路口分手时，邵安才舒出了一口气，朝我露出了相遇以来最轻松的一个笑容。他说："有希，你成熟了很多哦。从你的眼睛里我看到了很多--亲情、友情，还有爱情。我不知道是什么改变了你，但是我想说我很喜欢你现在这个样子。感觉上像是初春的阳光，能容纳很多很多的东西......"
我只是淡淡地扬了下唇。所谓成熟是要付出代价的，而我付出的远比一般人多的多。我曾经那么深刻地伤害过眼前的少年......这是我一辈子的愧疚......
邵安似乎看出了我所想的，走上前学着我从前的样子拍了拍我的肩，以做安慰。
"抱歉，邵安。我过去太自以为是了。"
"说什么呢？应该是我说抱歉才对，那个时候我竟然离开了你，留你一个人去面对所有的问题......对不起，很对不起......"
我心里酸酸地，从没有想过有一天我还可以得到他的原谅。
邵安看着我，羞赧地笑了起来。然后我们的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在冬季的最后一天里，树上飘下了最后一片枯叶......
春天来了，冰雪会融化吧！ ******************************************************************************* 再回到学校的时候，很多事情都发生了变化。
期末考的成绩出来后，我被"严厉鬼"拎到办公室狠"批"了一顿，原因是我有过半的学科挂了红灯。
我理亏地低着头乖乖地听训，不过也就是这样我才发现原来"严厉鬼"的口才是那么得好。古今中外的名人被他一一列举，天上人间无所不谈，他甚至还从儒家经典数到佛家戒条，为的只是要证明我的弃学行为已经到了人神共愤的地步。
我想我终于知道唐僧是怎么逼人上吊的了。最后，为了耳根清净，多活几年，我只得举起小白旗投降，很诚心地表示会辞去班长职务，并认真写一份检讨书检讨自己。"严厉鬼"这才放我离开那个我发誓这辈子再也不要踏入的地方。 柯洋知道整件事情以后，笑着问我是不是真的在恋爱？为什么看起来好象失恋一样落寂？我说："你怎么知道？什么时候变‘活'神仙了？"
柯洋没有反应过来，傻傻地说："我当然是了，难道你没看出来？"
"没有。"我眯着眼，笑得前翻后仰。他终于明白了我的话中话，气愤地扑过来把我压到他的床上。
我叫："你强奸啊？"他说："是又怎么样？"
我笑到胃痛，道："早就知道你在暗恋我了，我的魅力果然无人可挡。"结果可想而知，我又遭到了一顿玩笑似的毒打。 整场嬉闹中，莫其雨一直安静地站在一边看着我，直到我们停下，他才淡然地对我说："你变了。"
是的，我变了，变得很爱说话，很爱笑，整天和大家混在一起瞎胡闹。我积极地参加每一项集体活动，努力去记住这半年来我总也记不住的同学名字。我很热情地对每个人，结识很多很多的朋友。我从不让自己落单，一闲下来就拼命地学习，拼命地看书。我把时间安排得满满的，不让自己有多余精力去胡思乱想。 桐时常会从某个角度静静地看着我，我一次也不给自己和他对视的机会。我只是奋力地笑着，像是要把身体里所有的快乐都释放出来似的。可是无论我笑得多大声，当我仰望天空的时候，我总是无法看到阳光。天很昏暗，而且是越来越昏暗。乌云永远褪不去似的压在我的头顶。我忽然间觉得生命很长，活着很累。每每独自一人的时候，我都会傻瓜似的呆望着前方。我会想，人究竟为什么要活着呢？ 雨然也变了，变得很忧郁，很容易不安。她常常会问我同一个问题："有希，你爱我吗？"
"是的，我爱你。"我一定会这样回答她，不多说一个字，也不少说一个字。就像一台被设定了程序的机器，只会照着模式做事。
雨然不介意，她只要听到我说爱她就会很幸福。 我们见面的次数越来越频繁，可是没有一次是我约她的。我总是忘了她寝室的电话号码，尽管那号码的数字不会多过桐的手机号码的。
我们最常去的地方是两所学校之间的一个小公园，那里的樱花在这个季节里开得很美。当樱花飘落在雨然的身边时，我就会想起那首《花瓣雨》：
那一场花瓣雨
在春天的风里洒落
......
邂逅你温暖的眼神
漫长的等待就此停顿在这一瞬 回望
......
因为爱 所以选择寂寞
因为不舍 所以我饯你远行
云淡风轻地挥手 我对你说 挥别曾经共有的回忆
以及将被遗忘的温存 微笑着离别 优雅的转身
我的泪呵 飞落成春天的 最后一场花瓣雨
......
是不是每一季春天 花的容颜都注定在雨里凋谢
是不是每一个童话 都只是孩子单纯的梦
是不是每一世里都注定 只有一刹那的相逢
是不是每一次相逢里 你的笑容都将在我的记忆里 盛开一世
...... 我第一次在樱花树下吻了雨然，她羞红了脸。我捧着她的脸，脑海里却不期然地滑过另一个人的面孔。他冲我微笑，在跳跃中汗水淋漓，然后他对我说："有希，还有我，还有我在这里......"
想大叫，想在风中拼命地奔跑......想把那深埋在心底的思念连根拔除，可是我的心始终会痛。我总是下意识地按住胸口，不让那疯狂的念头毁掉我的爱，我的情......
我会在沙丁鱼的车厢里偷偷的流泪，我会呆呆地站在水晶店门口黯然地哭泣，我会在吃进每一粒干硬的米饭时让泪珠永无休止地滴落......可是我却不会在我最思念的人面前露出半点悲伤的神情。
心很累。我背叛了自己活在这个世界上，身体仿佛成了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虚无地行走在我与他共同携手走过的土地上。
很想他，想他温柔的眼神，想他系着那条孩子气的围裙忙碌在厨房里。即使在梦中，我也能闻得到他身体的清香。往昔已逝，如今躺在他怀里与他一起看着晚间剧场的人应当是那个可人的女子吧！
那么爱他，那么深刻地思念他。在每一个漫长的夜晚里，我都会捧着一颗碎掉的心看着窗外的天空。
有人说，思念一个人的滋味，就像是喝了一杯冰冷的水，然后用很长很长的时间一颗一颗流成热泪......
我流了很多的眼泪，可是却始终无法体会冰冷的滋味。
我想我是真的很爱很爱桐吧！
第二十三章
雨然的情绪愈发地不稳定起来，她有时一天会问我很多次是否爱她。我说："是的，我爱你。"她听了以后总会神经质地笑笑，接着就用力地抱住我，一个劲地喃喃着："不要离开我。"
我有很深的罪恶感。至今为止我究竟骗过她多少次，连我自己都数不清了。谎言这东西就像犯罪一样，起初只是轻微的偷窃，后来为了掩饰罪行，会一点一点地加深自己的罪孽，直到闯了大祸，杀了人，再难以回头的时候才会明白自己有多愚蠢。我就是这个样子，害怕伤了雨然的心，就一再地编出谎话来敷衍她，却不知道到头来，我是用一把更锋利的刀子刺穿了她的心。 雨然十六岁那天，我送了她很多礼物。有她一直想要的张雨生的CD，有她曾经缠着我要我陪她看的《薰衣草》的电影票......
我们在电影院坐了一整个下午，她软软地依偎在我怀里，吃着甜甜的爆米花。她说："有希，我对你的爱就像这爆米花的味道一样，很浓很浓......"
我没有说话，只是茫然地搂了下她的肩。 当电影结束的时候，雨然再也控制不住地哭了起来。我用纸巾轻轻擦去她的泪，而她却忽然抓住我的手，仰着一张娇美的小脸，楚楚可怜地看着我。
"有希，你会像晴川陪着梁以薰那样一直陪在我身边的，对吗？"
我望着她，心猛然撕扯了一下。许久，我叹了口气，说："雨然，我们分手吧！"
她没有闹没有再落下更多的眼泪，安静得出乎我的意料。人常说，女人的直觉是很准的，我想雨然也许早就已经明白我的心不在她的身上。
"是因为都桐吗？"果然，她是知道我的感情的。
我没有否认，点了点头。
她突然傻傻地笑了起来，神情让人心碎。
"为什么？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她站在风中，扯着嗓子让泪水又一次地奔流。
"你没有错，我也没有错，谁都没有错。错的是你爱上的人不该是我。"我木然地笑了。我错了吗？不，我从不觉得爱上同性是种过错。我没有病，也并非异类，我和所有人一样都有选择所爱的权利，只是我爱上的人是同样有着男儿身的桐罢了。
雨然痴痴地望着我："有希，你知道吗？我真的好爱你！"
我说："我知道，可是对不起雨然，颜有希这辈子只爱男人。如果有来生，我愿意试着爱上你。"
她捂着脸嘤嘤地哭了起来。我走过去轻抚着她的脑袋，心里说不出的难受。我还是伤害了雨然。
我在心里无数次地骂着自己："颜有希，你是个大混蛋！" 雨然扑到我身上捶打着我的胸膛。我闭着眼，默默地承受着她的悲伤。如果打我可以让她好受些，那我挨多少拳都没有关系。
然而雨然毕竟还是爱我的，她舍不得使力，几下之后就倒在我怀中，泣不成声。她是个善良的女孩，对我从不曾有过过分的要求。我颜有希何德何能能得到她的爱？
我无声地叹息着，低头吻着她的青丝。雨然抬起头，我吻上了她的额头，像是父亲对待女儿那样小心翼翼。她彻底地绝望了，从我的眼睛里她看不到爱意，看不到眷恋。
于是她哽咽着问我："我可以最后吻你一次吗？"
我愣了一下，心头一软，俯下身吻住那片嫣红。雨然合上眼，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滑落，滴在我的手上，滚烫滚烫......
许久，我才松开了她。那是最后的一吻，对我，对雨然都是个了结。
莫名地，我浑身一颤，忽然间感觉有一道冷冷的目光射向我。转过头，我看到了最不想看到的人。
桐站在离我们几步之遥的地方，身边是一脸尴尬的晓惠。
"对不起，对不起，我们什么都没有看见。"晓惠说着就拉桐往回走。我看着桐，他没有看我，高大的身躯在清冷的月光下无情地转了过去。
"等等，不是这样的......"雨然慌忙地想要拦下他们，却被我伸手制止。我就这样看着桐一点一点地走远，仿佛退出了我的生命。
当他的身影消失在我的视线里时，我再也支撑不住瘫软在地。没有眼泪，只有那不住颤抖的身体。
好冷，身体好冷......
"有希......"雨然担忧地蹲下身。我摆摆手，抛个她一个没有感情的微笑。
"真的......不要我和他解释清楚吗？"
"不要了......这样......最好不过了......"
我闭上眼，又一次听到了碎裂的声音--那是我的心。
第二十四章
和雨然分手已有好几个月了，我与她并没有就此断绝了来往，相反，我们总是粘在一起，一同复习功课，一同吃晚餐。大多数时候是她主动来找我的，她说无法得到我，能陪在我身边也是种幸福。
我知道她仍然爱着我，可是我却无法回应她的感情，这是我一生的愧疚。 对柯洋和莫其雨他们，我没有说分手的事。我是刻意隐瞒的，我希望桐可以一直误会下去。雨然问我，为什么要这样不断地伤害自己，伤害所爱的人。
我苦笑："因为桐和我不一样。颜有希不会爱上女人，可是都桐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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