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秋天的树叶,象一只只黄色的小鸟,落在我窗前。它们不唱歌,只发出声声叹息...... 花园深处传出阵阵的快意大笑,我的王正在和他的新宠妃玩闹戏耍。 ......寂寞......永无止境的寂寞,象汹涌的潮水把我包围。我知道我的青春要伴随着这月香阁无尽的荒凉消隐黄昏...... 我出生在一个只有男人的国家里,外邦管我们叫男儿国。男儿国的男人有两种,一种是丈夫,一种是妻妾。国都辰京的神殿供有神奇的泉水,喝下它后就会在三天之内生下孩子。 我的名字叫错阳--我出生在夜初,从而错过了太阳,只见星辰。 我的父亲是当朝宰相,前朝功臣,却与现帝的关系很不融洽。为博取龙颜一悦,在我十六岁时,父亲狠心把我送进王宫,做了那风流帝王的第三十七个妃子。 进宫的第一个晚上,帝王危来月香阁看我。我象只待被宰割的羔羊无助的坐在床塌上,血红的纬帐直直的低垂,火莲花在青铜的烛台里跃动,没有月亮,也没有风。 "不过而而。"帝王危只瞥我半眼就摔袖离去。 空荡荡的大屋子顿时只剩下了我,屈辱和空虚涌上心头,泪,却忘记流了。 那天起,我就没再见过危,他的宠妃一个接一个的换,旧的爱情被新的爱情所代替。 ......月香阁的院子里很快长满茂密的萱草,中间零星的点缀着几棵野百合。白花初放,犹如暗夜里的明星。 一年后,我满十七岁。 一年内,父亲老了二十岁。他本来是战场上叱咤风云的传奇人物,如今却变成了白发苍苍的老人。 帝王危不断打击父亲的家族和势力,将父亲的官职一削再削,一贬再贬,将我的三个哥哥流放边塞。 已经破落不少的家里,父亲拉着回家省亲的我的手,老泪纵横:"错阳,你一定要帮帮你的三个哥哥,在边关做苦役他们会死的!" "错阳明白......"我淡淡的答着,心中却波涛汹涌,暗流潜伏。 一连两个月,我跪在帝王危的寝宫外,请求见他,他每每打发人把我赶走,不屑我的苦苦哀求。 这天,我收到家书,被报长兄已亡。 压抑了一年多的愤怒终于爆发,我披散着头发强闯进危的寝宫,正撞见他跟一个男人一起。 "昏君--!"我已经什么都顾不得了,怒发冲冠的指着那个衣冠不整的男人鼻子破口大骂:"想我父亲和哥哥为江山社稷付出多少血汗和忠心!--而你这衣冠禽兽,无耻之徒,却仗着自己的权势,恣意妄为!--亲小人,远忠臣!你是不会有好下场的--我咒你天诛地灭!!" 我大义凛然,神情激昂,内心却充满无法度量的痛苦--长兄如父,而这样温柔善良的哥哥竟撇我而去......老天他是瞎了眼吗? --我愤然离去,遗下危和满宫殿的人一脸愕然。 我不知道这一时的激愤会不会给我的父系家族和母系家族带来诛灭之灾,我明白危一直想要铲除父亲,即使我不这么做,他一样会也把我的整个家族逼入末路狂途。 当日,父亲就被赐毒酒,七窍流血的死在朝堂外。 我闻讯赶到时,父亲的尸体早已冰冷僵硬。 当一道闪电劈落人间照亮我木然的脸,我的一头长发竟瞬间变得雪白...... 跪在父亲身边,我痛哭失声,天地为此黯然失色,山河上下动颜,无边的大雨倾盆而落。 知恩不报非君子,有仇不报非人也!--如果我不能替父兄洗去这冤仇,和无情无义的禽兽又有什么区别! 第二天,我被打入冷宫,接着就听说二哥和三哥叛逃出境。 哥哥们,逃的越远越好啊......我默默祈祷着......如果要向这无道昏君讨还血债的话,就让我来吧! 在这个国家,作为男人妻妾的男人地位是相当低微的,他们可怜的婚姻幸福与否完全取决于丈夫们的兴趣和他们漂亮的脸蛋。是的,很不幸--男儿国作为妻妾的那些男人全部都是最漂亮的,在出生时神就在他们身体标下了印记--眉间一颗淡淡的红色吉祥痣。 而我是没有那颗痣的。 我的眼底有颗小小的蓝痣,算命的说那是泪痣,还确定我有妾相,所以就一直被父亲当作要出阁的儿子养着。 冷宫,空阔破旧的屋子里,我坐在唯一的装饰物--镜子面前,细细打量自己的容貌。 我自是比不过那荒淫无度的帝王危的新宠丽妃貌美,也比不过容妃和洛妃款款含情。可我有着最锋利的武器,那就是无毒不丈夫的狠心--我会让这个昏君付出代价的,我会让他知道天理是人可以掌握的! 对着镜子,我露出怨毒的冷笑,十年磨一剑,不论怎样艰辛--只要我活着就要驱赶他下地狱! 首先要做的就是要这个昏君看上我--这并不难,我知道怎样勾引一个男人,虽然这条鱼现在并不喜欢我这个饵。 第二章 "我这污秽不堪的的灵魂啊!--被众神诅咒的命运!......为什么要渴望背后生出洁白的翅膀,头顶发出圣洁的光环?!我这可耻、卑鄙、堕落的躯体啊--真应该永远的打入地狱!--被铁鞭抽打,被刀具切割,被烈火烧烤,被沸油煎煮!!" "剥掉我的头皮!扼住我的咽喉!剜去我的双眼!割下我的口鼻!切断我的舌头!斩削我的手足!打烂我的头颅!剖开我的胸腹!拉出我的内脏!刺穿我的跳跃的心!血淋淋的撕裂我!将我的肉和骨头剁成酱末!" "--就这样--让我无法呼吸!无法看见--无法听到--无法嗅觉--无法触摸!!" "--就这样--就这样--让我无法思考!无法感觉!! "让我再无法靠近你!想着你!--再无法呼唤你,拥抱你!--再无法无法......爱......你" "让神唾弃我吧!--只要能彻底的忘记,命运中不再与你相遇!!--把灵魂出卖给魔鬼--也在所不惜!!" ......黑暗的空气里,狂舞着白色的闪电。 钉在十字架上的男人痛苦的张大了嘴巴,剧烈震颤的身体令刑架也抖动着。 恶臭刺鼻的黏液流满全身,钉在体内的钢钉一遇到那黑糊糊的液体,便立刻腐化。衣服象烧过的灰烬,一片片脱落,露出的白皙皮肤一个接一个的浮现出恐怖的咒符。头发一点点褪去黑色,变得灰白。眼睛不停的流下污秽的血,瞳仁渐浅为淡紫色。额头裂开,张开一只血红的眼睛,发出魔幻的、邪恶的光芒。 "我这粘满爱人鲜血的手啊!已经没有权利--不能再碰触你!不能再--不能再碰触你了......我最最心爱的--魔鬼的新娘!!" 夜里,传来清晰的打更声...... 噩梦醒来,我浑身冷汗......黑暗、疯狂的感情仍真切的在心脏里跃动,魔性的语言象鞭子抽打在灵魂深处。 我挣扎着从床上起来,灌了一口冰凉的茶水,颓然在桌旁坐下。 荒凉孤寂无比的冷宫象被种下可怕的咒语--我夜夜做噩梦,梦里都是一个被钉在十字架上的男人。 ......无数忍受着长年孤独的妃子们在这里幽叹,诅咒命运,他们流泪......流泪......流着无穷无尽悲哀的泪水,满腔悲愤。 几百年了,在这里--在这个冷落的让人发狂的冷宫,多少怨妃象早谢的花夭折,多少怨妃老死床上,又有多少怨妃在夜里用三尺白绫结束那恐怖的孤独...... 太多妃子的怨恨聚集在这屋子了......即使在熄灭灯烛的黑夜,我仍感觉的到,无数双怨恨的眼睛在默默注视我,他们在低吟着、呐喊着:"还我青春!还我自由!我再不要待在这里了......" --而满天星辰,不见太阳......我真的会错过太阳吗? 将雪白的长发一剪刀剪断,我把脂粉一点点涂在脸上,眼底的泪痣在哀伤的对我微笑,我把它盖住了。 嘴唇如血般鲜红,眉毛画的又细又弯,一身素白的衣衫衬着雪白的脸,我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媚的好象妖精一样! "告诉陛下,我想见他。" 对一个照顾我饮食的宫人下了命令,他轻蔑的撇撇嘴,不置可否。 投去一个冰冷的眼神,我再次下命令:"告诉那个狗皇帝--我要见他!"然后头也不回的走进里屋。 辱骂帝王--死罪难逃!这下即使我不找他,他也会找上我的! 危怒气冲冲的来了,在看到我第一眼时却怔住了。 "你是要勾引我吗?"他冷冷的问。 我挑起一边嘴角微微一笑:"不敢。" 他嘲讽的哼了一声:"没想到以家风严谨闻名的宰相府竟出了这么个人不人妖不妖的儿子。" "是吗?"我淡淡的说着走近他。 雪白的衣服,雪白的头发,雪白的脸,漆黑的眉目,我浓艳的嘴唇勾起一抹媚笑,"陛下是骂我象妖精吗?" ......心里流淌着,沸腾着浓烈剧毒的汁液,我恨不得立即冲上抓住他咬死他。可我没有...... 浅浅的笑着,露出一点贝齿。摇曳如莲花般轻盈妖娆的足步,走到感觉到他呼吸的地方停下。 "陛下觉得我美吗?"我的声音鼓惑着,手指爬上了他的脸庞抚摸着他--尽管我是那么的想一把抓死他。 望进那双漆黑的眼睛,那里是我仇恨的无底深渊啊,永无归返的地狱......我要爱上他,再血淋淋的撕开他。而他也要爱上我--爱上一把复仇的刀,然后受尽侮辱和疼痛...... 踮起足尖我在他嘴唇上撷取一吻--甜蜜的,罪恶的,剧毒的一吻。我的嘴唇滑过他的嘴角,落在他的下巴,象只迷途的飞鸟...... "陛下......"我呼唤着他,并冷静的看到他的眼里冒出火焰来...... 很可惜--那不是情欲的火焰,而是愤怒的火焰--他一把推开我的身体,抹去我在他脸上和嘴唇上的所有感觉。 "勾引我?就凭你这俗不可耐的姿色和下三滥的调情技术?" 他鄙夷的看我,我一动不动的看他,仍是笑...... 风,吹过了过堂,吹起衣衫的一角,我的睫毛在他的视线里忽闪一下,从眼睛里漏出冷笑。 --就是这个高高在上的男人,因功高盖主杀了我父亲,放逐了我的三个哥哥,害死了我的长兄!现在,我的母亲在为失去丈夫和儿子恸哭,父亲所有的部下和亲戚做鸟兽散。 "要么杀了我要么放我出去!"我对危说着,表情象坠进冰窖立刻冷下来。 "你就烂在这里吧!"他嘲笑着头也不回的向外走,只遗下我孤独的影子在地上长长的拖着。 ......阳光明晃晃的散落在屋里--这阴森森的屋子每一块砖都有一个幽灵,那种古怪的气息象蛇一样四处游走。 看来,我只有杀人才能逃出这里了。 第三章 深夜,我一把火将冷宫烧了。 ......熊熊的火焰疯狂的舔噬天空,火星在通红的夜里狂舞,"噼噼啪啪"的燃烧声响彻着整个皇宫......无数怨魂幽灵号哭着四下逃散...... 杀光屋子周围所有的宫人,换上他们的衣服,我趁着混乱和恐慌逃出冷宫。 火势汹汹,乘着南风向危的寝宫扑去,皇宫上下人影晃动,大呼小叫,象锅乱粥。在皇宫门口潜伏着,却久久不见士兵离去,我便不由想放弃了--皇宫的宫墙高耸三丈,我根本就是插翅难飞!明天危会肃清宫内,捉拿放火的罪魁祸首,到时我该怎么办?我咬紧嘴唇,绝望的看着天空:难道是老天非要绝我吗?--不,不行,我绝不能被抓也不能不明不白死在这个肮脏的皇宫,我一定要逃出去...... "报--!"一个士兵赶到宫门,大声报到:"将军,冷宫起火,内有十四具尸体,疑是有人故意作乱,以不利与陛下。陛下命将军派御林军将皇宫团团围住,不许任何人出入。" "得令。"守宫的将军答着,快步走出宫门,不久就听着外面喧嚣起来--兵盔铁甲声、刀枪弓箭声,快速而整齐的跑步声,以及大声命令包围皇宫的声音。 糟糕!我暗叫不好,轻巧的一转身,从假山后面溜进月亮门。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现在我唯一可藏身的只有危的寝宫了,如果我运气好没被抓住,以后有的是机会逃出去。 将藏在衣服里的血迹斑斑的长刀丢进水井,穿过几道宫门,翻墙来到危的寝宫外面--没想到我竟又来迟一步,寝宫已被士兵团团围住。 这下如何是好?我想着看向北面--丽妃和容妃的宫殿也着了火,哭喊声远远近近不绝于耳。 "丽妃娘娘小心!"突然一阵磕碰声,几个宫人喊到。 是丽妃逃到危这里了吗?我在心里冷笑一声--看来我托他的福可以起死回生了! 我一个箭步从阴暗处冲出,将软倒在地上爬不起的丽妃一把抓起。 "娘娘快些起来--听说宫里来了刺客,不快些就有危险了!"我急切的说着,惹得丽妃花容大变,泪水涟涟,身体抖得更厉害了。 没用的东西!我暗自嘲笑着,架起他虚软的身体往寝宫门口冲,跟随的宫人们就在后面赶。 把守寝宫的士兵一见是丽妃立刻放行,我在心里不由长嘘一口气。 "陛下--!"还没见到危,丽妃就凄凄切切的大叫起来,脚也有了力气,推开我就往里面冲。 "爱妃!"危见到丽妃,铁青的脸便缓和了一点。 "陛下,臣妾都快吓死了!"这么说着,丽妃便放声大哭。 危安慰了丽妃好一阵,让人带他安顿休息。我没有跟去,而是在危的屋外潜伏着。 "怎么回事?"我听到危怒声喝问。 "冷宫起火,月妃娘娘生死未卜。" "尸体里有没有他?" "尸体都烧得面目全非,辨不出了。" "传刑部尚书陈瑞,我要见他!" "遵命!" 看到总管匆匆忙忙走出,我立刻跟上去。他心急火燎,竟丝毫没注意到我的存在。 转出寝宫,来到僻静处。我突然用解下的衣带勒住他的脖子,把他拖进阴暗的地方活活勒死。然后取出他身上的出宫金牌,大步朝宫外的方向走。 "出宫牌!"我不慌不忙向把守皇宫的将军出示金牌,他没犹豫一下就让我出去。 出宫不久,我立刻改变行装,买了马匹,逃出京都辰京。 连着几日,我如掠水惊鸿般,一路直奔边塞。 二哥和三哥一起叛逃出境,从此不知生死,他们还活着吗?他们还好吗?我的同胞手足,骨肉相连的兄弟...... 在辰玉关,我看到对两位哥哥的通缉令,他们被冠以叛臣贼子的罪名。那一刻,我的心流出血来,想我竭丹家族几代以来精忠报国,从不敢懈怠--现在却沦落到这般田地! --天地是如此之大!人如蝼蚁般众多!却果真没有我们兄弟可以立足的地方吗? --父亲......我的父亲,七窍流血死去的父亲,他要怎样才能瞑目! --不!我不能这么落败而逃,我要给父兄讨回公道!我要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想到这点,我放弃在境外和兄弟会聚的企图,回转马头,重返辰京。 回到辰京,我改了姓名。千矢--万千的箭矢,我的新名字叫千矢。 我在刑部尚书陈瑞的府里做了官职很小的杂役--就是这样子--越危险的地方越是安全,我想陈瑞调查冷宫起火、谋害宫人的事绝不会查到自己家来。 "你这容貌和传说中的月妃很是酷似啊!"陈瑞第一眼看我时就发出疑问。 "大人见过这位月妃娘娘?" "这个......倒没有。"陈瑞自己先放弃了疑问,招呼我去做事。 他果然认为:如果我是月妃就绝没胆量来这里。我冷冷一笑,没想到陈瑞这个老狐狸还是被我骗了。 转眼间,半年过去了。 冷宫起火的事不了了之。而月妃,传说中哭白了头发并有着一颗泪痣的月妃,被帝王危确定已经烧死,他把十四具分不出谁是谁的尸体一起埋在荒郊野外,冠其名曰:月妃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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