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梅轩,你可以叫我轩姨。" "那个天天来折腾你的叔叔叫梅阁,是个大夫,另一个叫林雅罗,生物学者。" 男孩依旧低垂著眼睛,睫毛微闪,也不知是不是在听,"我们三个人从小就认识。"梅轩拿起一只床头几上的苹果放在手里转弄著继续道:"我是混血儿,自幼长在苗疆8岁随母亲住到梅阁家中,并认了他父亲作干爹,改姓为梅,说来梅阁应算我的二哥。林雅罗的家里也是华侨,与梅家是世交,雅罗少年老成,闷得只懂读书,可是梅阁偏偏同他交好。" "少时我长得很美,又会摆弄毒物,周围所有人都对我逢迎敬畏,只有梅阁,"她开始削苹果,神情悠然,"他从不拿我当回事,为了引他重视我便常常捉了毒虫吓唬他,非常过份,但他从没真的生过我气,只当我是个顽皮的妹妹。" "後来大家都长大了,有一天他忽然宣布要与林雅罗一块儿生活,长辈震怒,他们便双双离家自立门户,害我这些年一直两边跑试图让大家达成谅解。这次我又趁假期探访他们,被雅罗拉去蛇岛取样品,结果遇上你。想不想知道我是作什麽职业的?"她停下咬一口苹果。 少年正听得专心,见梅轩停下,便抬起眼睛,正好看见她把苹果往口里送,有些意外的神情纯真尽现,梅轩冲他扬一扬手中的苹果,眨眨眼:"很好吃噢,太平洋的玫瑰。" 男孩发觉被耍,飞红了脸,神情羞涩,梅轩大笑起身。 正准备离去,听见了他的声音:"我叫肖遥,遥远的遥。"低沈中已见少年的青涩。 梅轩依然笑意盈盈:"真不容易,我还以为你失语。" "我今年十五岁。" "十五岁整?" "到10月23日。" "你好,肖遥,很高兴认识你。生日快乐。"梅轩削了片苹果放他口中,"今天是你的生日。" 开篇 记得那时年少 6 梅阁与林雅罗在两日後消了气,早餐时向梅轩道歉。 梅轩啜著咖啡有些心不在焉:"你们两个早盼著能痛扁我,总算如愿。" "可惜你心肠如铁,根本刀枪不入。"梅阁言若有憾。 梅轩点头:"不错,我这副心肠早已百炼成钢。不提这个,我有话说,"被林雅罗的目光打断她跟著回过头去。 是肖遥,站在厨房门边,有些腼腆,但并不局促,一头乌黑长发丝般整齐柔顺,脸色依然苍白,但精神很好:"早上好!罗叔、阁叔、轩姨。" "早上好!来点牛奶麦片?味道还不错。"梅轩先回过神来,起身替他置上碗盘。 "谢谢。"肖遥点下头,在桌边坐好,他的吃相斯文恬静,梅阁看得颇觉养眼,忍不住问:"那麽长的头发,留了很久吧?" "是,差不多五年。"一字字语音轻淡,但梅轩并没错漏他发白的指节。 "梅阁、雅罗,我刚刚想说的是我要离开几天,去办点儿事。"她说著转向目注她的肖遥:"我一周内肯定回来。走前让罗叔帮你换个发型如何,他的手艺不错,要不要试试?" 林雅罗本有些抗拒,因为替他不舍得,但随著长发落地,镜中的少年黑眸闪亮,显得神情气爽,他知道梅轩又做对了。 如期归来时,梅轩在厨房碰上梅阁与林雅罗闲聊,便也坐下喝茶。 从厨房窗户看出去是一片开阔无遮的海景,蓝天白云,礁石林立,几株高直的椰子树,远处滩头有不少人在捡拾劳作。肖遥坐倚在一棵树下,透过疏落的树影享受阳光,宽身衣裤,赤著足。几天不见,他原本苍白病态的肌肤因吸足了日光晶莹光润,眸中黑暗已退,阳光下一派清净纯良。他微微仰著头,宽阔饱满的前额散落下几绺碎发搭在乌黑清爽的眉上,精巧挺直的鼻梁上有层细汗,一度倔强的嘴角下颌因著表情的放松现出敏感细致的线条。 作为男孩子他是太过清秀了。淡粉唇色婴儿般透明,骨感而柔和的颈项有一丝脆弱,甚至手足踝腕也是纤秀细洁的。因为欠缺些许俊朗与英气,整个人有种不识人间烟火的轻灵飘逸。 耳边传来梅阁的轻叹:"象不象一朵流落湖边的水仙?" 雅罗点头:"折坠啊,初生时不知曾得父母多少锺爱。" 梅轩听得忍不住哼了一声:"记得吗?一个自恋的男子因贪看自己水中的倒影溺水而亡,死後灵魂便化作了水仙。" "梅轩你总有办法扫兴。"梅阁不悦。 "扫兴?我只不过在想他的将来。"梅轩若有所思。 "你打算把他怎麽办?"梅阁马上紧张起来,"莫忘了,我和雅罗也有能力收养他。" "是吗?包括给他一个合法的身份?"梅轩好整以暇。 "那麽希望你能够尊重他自己的意愿。"林雅罗无奈地说。 "雅罗,你和梅阁对我有成见,我长得有那麽象暴君吗?" "象?根本就是。"又是异口同声,两人说完笑起来。 "真没风度。"梅轩摇摇头走向海滩。 肖遥直到梅轩来到近前才察觉,连忙站起来,叫声"轩姨。" 梅轩沈著脸不说话,只是细细端详面前的少年。暖烈的阳光的确驱散了他眼中的阴霾,但却没能在那里留下丝毫暖意,一双明澄纯澈的眼睛只有彻骨的冰寒。他静静地站著,并不回避梅轩探究的凝注。 半晌,梅轩开口:"肖遥,你试试可否不被我摔倒。"语毕伸足一勾。 摔到第六跤,肖遥再度跃起,紧闭的嘴唇又现倔强,眸中一片凛冽。慢慢地他可以多支撑些时候,高超的技击能力,让他很懂得随机应变,梅轩发觉他出手准确狠毒,不留余地,无论对人还是对己。 随著自己成功率的降低,梅轩的脸色渐渐缓和,直到肖遥无力站起,她方才住手,微笑道:"不错,只是体力太差。别赖在地上了,快起来!否则我又要挨骂。"梅阁已急急跑来,不满之情溢於言表。 随著身体的痊愈,肖遥将自己的生活安排得很充实。黎明即起,先是跑步晨练,然後洒扫庭除。他做的饭非常够水准,中餐为主,但是西餐的摆台礼仪、刀叉用度也很优雅到位,吃得梅阁雅罗开始想家,干脆点起菜来。每天余下的时间他用来晒太阳、读书报、看电视。他的自律与安静完全不象个少年。倒是三个大人返老还童一般,时时拌嘴斗气,每每被他撞见,也只在一边垂下眼睛偷偷地笑,看得人心会软软地牵动。 "这样的孩子谁会忍心伤害?真是伤天害理。"有次林雅罗旧话重提。 "奇是奇在他的睡眠很好,并无噩梦,"梅阁很疑惑,"我是说,那麽大的伤害,总该有痕迹留下,比如恐惧、愤怒这类情绪,我一直怕他闷在心里不懂得抒解会出问题,可是观察下来他看来是真的心平气和,不是压抑。心性如此坚忍真是罕见。" "他心平气和也许只是因为问题已经解决。"梅轩插口。 "什麽问题?" "不知道,比如说伤害他的人已经受到惩罚?" "还报仇雪恨呢,你真是武侠小说读多了。"梅阁不睬她。 "你确定他不需要心理辅导?"林雅罗问。 "至少目前没有这个需要,他虽然有些内向,但并没有强迫性症状,生活得也很积极。" 无痕无恨?梅轩想起肖遥眸中的寒冷。她没再参与他们的讨论,径自回房查收电子邮件。正做回复,隐约听到林雅罗在大叫,然後又安静下来,她懒得理继续埋头处理信件,等忙完了已是深夜,口渴出来找水,看见书房还亮著灯,想起刚才的扰攘便走了过去,"怎麽了?"肖遥正坐在电脑前敲打,雅罗陪在一旁,梅阁也没睡。 "病毒,硬盘被清空。" "有重要文件?" "那还用说,我这一年来所有的实验数据都在里面,还有一篇差不多要完成的报告,下个月巴黎那个会上要宣读的。我真该留个备份。"林雅罗一副後悔莫及的样子。 "好了,罗叔,C盘已经恢复,你看一下,等等,得用DOS进,好了。" 梅轩饶有兴味地看著肖遥娴熟地下载所需软件,有条不紊地修复数据,雅罗是有救了。 "他真厉害,是不是?我还以为雅罗死定了。"梅阁一早起来看见梅轩站在屋外雨廊下,远处海滩上肖遥正在晨跑。 "是,专业水平。你今天什麽安排,这麽早起?" "待会儿要出诊。你什麽时候走,假期要结束了吧?" "已经结束了,这两天就动身。" "他呢?" "今天谈。" "恭喜你又得一员战将。" "听听是谁中了武侠的毒。" "得了,你那点心思。" "言之过早,假以时日或许。" "梅轩你有无想过,他也许只想一生平安,做个普通人。" "我不会强求,如果他真能够坐视的话。" "坐视?" "一个人如果多拥有些能力,就注定会多负些责任。就好像你面对患者做不到见死不救一样。" "所以你这些年出生入死。" "言重了,梅阁,与所有正常人一样我不过是在尽本分。" "恐怕只有真正信仰上帝的人才能这样尽忠职守吧?" "上帝?梅阁你知道我是个泛神论者。" 梅阁笑,隔一会儿说道:"梅轩,我们也要离开此处了。" "早该如此,穷乡僻壤的,亏得你一住十年。下一站是哪里?" "南美。那里有个研究所给雅罗寄了聘书,我也一并找到工作。我已经同雅罗谈了,我们会先回趟家。" "啊,真正幸不辱命,干爹和林老爷子不知会多开心。"她冲梅阁璨然一笑,眉目间风情万种。 开篇 7 午後时分,梅阁出诊未归,雅罗仍在实验室忙碌,梅轩来到书房找肖遥。因昨晚睡得少,午饭後肖遥撑不住眼困,看著书便窝在沙发里睡著了,梅轩来时,他正嘟著嘴睡得象一只粉红色的小动物。没惊动他,梅轩悄悄坐在对面欣赏他难得一见的童真模样。 然而目光还是吵到他,睁开眼睛的瞬间他又变成那个礼貌冷静的少年。 梅轩叹口气:"抱歉吵醒你。喝点水?" 肖遥默默接过喝了,乖觉地静候下文。 "我们上次谈到我的职业, "我供职於GM,那是一间国际性环保组织,想必你听说过?"她见肖遥点头,继续道:"人们一般认为这个组织是个民间团体,其实它有著很深的官方背景,尤其是我主持的部门根本就是官办的。当然这一切都是不公开的。"随著话题的深入,她的目光渐渐深邃,"我打理的这个部门主要关注环境安全,比如一些无良商家污染环境,但却欺世盗名隐瞒恶行,我们会派人去做深入调查,直到拿到证据再配合种种手段将其制裁;又如一些不负责任的核流散,我们会直接插手阻止;另外,许多不知名的自然现象,你知道传说中的麦田圈?也属我们的工作范围,挺神秘的是不是? "只不过这世上诡异神秘的事情大多是人为的,不外乎为了各种目的装神弄鬼而已。我记得有一回我们得知南美雨林有一个区域的草木因感染不知名怪病大片死亡,调查下来是有恐怖组织在试验生化武器。还有前两天东面海域发生的地震,业已确认震中曾有过强力爆炸,火山爆发是否与此有关尚在调查中,消失岛屿及其附近海域是私产,岛主生平象个隐士,没什麽红尘记录,现已失踪,生死不明,我前几日出差便是为了此事,但并没得到更多相关讯息,尤其是岛上的情况。"她说著看进肖遥的眼眸,肖遥并无异状,只是瞳孔骤然收缩。 "当然,我们的工作常有凶险,清算大商家会遭到激烈反击,遭遇罪犯会有血淋淋的厮杀,如果触犯到某些国家的眼前利益则需要斗智斗勇。 "官方的背景在很多情形下可以帮助我们获得各方面的配合,例如警方;但也有很多情况下我们得以私人身份行事,往往孤军奋战,生死自担;更有时,为了顾全大局平衡利益我们还须委曲求全,甚至放弃所得,荣辱不计。"不知想起什麽,梅轩神情有些复杂,"所以知识、智慧、生存能力仅仅是我们这组人员的基本素质,除此以外他们还需要恪守忠诚与牺牲。这真的不容易,你或者不理解,慷慨赴死易,从容就义难,而这一切不过是为了环保。真夸张是不是?" 她停下喝水,神情间的激越慢慢平复,再开口时已转了话题:"肖遥,说说你的打算。" 肖遥的思绪未及转换,一时没反应过来,看向梅轩的神情有些疑虑与戒备。 "我的假期已经结束,走前想听听你的打算,如果合理我可以帮你,但前提是你得先替我做一件事。"梅轩开门见山。 "回中国大陆,念书上大学。"回过神来,肖遥的回答清晰干脆。 尽管梅轩事先做过很多猜测,听到这个回答仍是呆了一呆:"我的理解是,你想以一个叫肖遥的普通人身份在中国内地念书升学,就好像你从来没离开过,有著完整的档案历史?"她字斟句酌。 肖遥点点头,眸光暗了暗:"我知道这很难,可是..." "可是万幸此事尚在我的能力范围内,只不过你不能对出生太过挑剔。" 肖遥面上并没什麽神色,只是语气有些不稳:"您刚说要我做一件事?" "不是一件,是三件。完成你的要求十分困难,我不习惯吃亏。"梅轩不动声色地笑。 肖遥原想说什麽,但看见那笑便放弃了,有些被动地回答:"我同意。" 还以为他要讨价还价,谁知竟这般好相与,梅轩发觉她看不透肖遥的心思。 "你懂得日文吗?" "能读懂报纸,会写简单的文章,说就差一些。" "无妨,我们还有些时间,有基础就好。现在我说说要你做的第一件事。 "这事起因在大蒜。这种东西虽不值什麽钱,但市场很大,工业化生产的话,利润还是可观的,只是蒜头很易发芽不耐久存,现在世界上一般采用辐照方法来延缓其发芽期,同时对类似问题学界也一直在研究,试图以生物方法解决。三年前日本有一个学者曾发表过一篇文章,谈到他已经初步研制出一种生物制剂可以大大降低根茎类蔬菜的发芽率,而且还能令果实更加饱满规则。这以後便一直有一家做蔬菜生意的公司资助他研究,做田间试验,不过很遗憾最终的结果并不好,这位学者发现施用制剂生长成熟的果实内含有一种对人畜有害的成分,出於职业道德他打算承认研究失败,然而一直资助他科研的公司不同意,几经交涉他发现这间公司背景极其复杂,大部分股份属於日本黑道上有名的山口家族。本来这个家族有意转行开始经营一些合法的买卖,一来可以洗钱,二来也为子孙留些後路,可惜黑道终是黑道,他们习惯以自己的方式思考解决问题,因而认定这位学者的行为是背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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