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 眼影

第三章

两个人都是生活自由散漫主义者。没人主动洗衣服，没人做饭，没人打扫房间，却常为了饭橱里最后一包方便面发生激烈冲突。
铭骘想着真是受够了这混蛋，宿喧对着卫生间里的镜子练习着挤眉弄眼，卖弄风骚。
一根根不厌其烦地梳理着刘海，让头发柔顺地贴在脸颊，宿喧歪着头看看自己的形象，表演出一个妩媚的微笑。
神经病，在浴缸里涮拖把的铭骘狠狠骂到。宿喧回过头，突然抱住铭骘。
"铭骘哥哥......"
--你以为你是黄蓉MM啊！人妖！变态！铭骘没好气地推开宿喧，叼着烟卷继续涮着拖把。
"铭骘哥~~你说人家今天好看不好看啊~~~~"
学着台版韩剧里的女主角酸得要死的口吻，宿喧说。铭骘回头瞥他一眼--削瘦的的身材，雪白无血色的脸蛋，白色T恤，桔色外套，迷彩长裤，-- 一幅身心发育不良的小痞子形象！
"离我远点！烦着呢！"
哗啦哗啦用力涮完拖把，把它搭在水龙头上，铭骘转身就往外走，这时--
"哎！我说！"
对着恶意踩住了自己一只拖鞋的宿喧，铭骘吼着："拿开狗脚！--别给脸不要脸！找事我非揍你不可！"
"这么凶干什么嘛~~~"
抱住铭骘，宿喧把脸在他背上一阵撒娇似的乱蹭，铭骘只觉鸡皮疙瘩从脚底一直爬上了头皮。正待他要火山爆发之际，宿喧的手突然伸进铭骘只扣了一个纽扣的衬衫里，抚摸他结实的胸膛。
"铭骘哥，你的身材真好~~~我好喜欢你哦~~~"
"......"
"可铭骘哥为什么不喜欢我、讨厌我呢？我真的好难过......"
"......"
香烟从铭骘微微张开的嘴巴里掉下去，一阵惊讶，一阵愤怒，一阵恶心，铭骘一把揪住宿喧的领子把他提到面前，"混蛋！你再敢说......"
话堵在铭骘的喉咙里咯咯直响，汹涌澎湃的愤怒和要揍人的冲动无力地退潮，遗下一片狼狈的沙滩。
--泪水在宿喧那双认真的眼睛里晃动着，看到他悲伤的样子，铭骘的怒气已经象被撒了气的气球，迅速萎缩。在铭骘反应过来前，他的手已摸上宿喧的眼角，温柔地把那泪水抹掉。
意识到自己莫名的举动有多突兀，铭骘尴尬地吞了口口水，他正要硬着头皮解释，宿喧踮起脚尖，在他的嘴巴上用力地亲一口。
"I love you......This time this heart should be unmoved......"
宿喧说着绽开一个纯真的笑容，那露出的雪白牙齿让铭骘不觉困惑......于是，他象被魔法的丝绳牵引了一样，低下头，慢慢把嘴唇压在那有些怯懦、有些发抖的嘴唇上。
甜美的、犯罪的滋味......
在和宿喧接吻的时候，铭骘在心里反复咀嚼那四个字：迷惑，甜蜜，罪恶，以及焦躁......咦？--这是......几个字了？切~~~

拜托你不要哭了！铭骘在心里哀号着，就差给电视里的主人公跪下了。
在沙发上一粒一粒磕着香瓜子，宿喧正津津有味看着《蓝色生死恋》的影碟。当女主角在男主角背上停止了呼吸时，铭骘简直为配音配得象个小白脸的俊熙服气到吐血--大男人嘛，他狠狠地吸着烟想，哭一次也就罢了，哭一百次就成了人妖了，真是受不了啊！男的哭女的哭，老的哭小的哭，见了面哭离开也哭，哭得一塌糊涂、兵荒马乱，虾米玩意嘛~~无聊肥皂剧！
正这么愤恨地想着，宿喧突然回过头，他用忧郁的眼神看着铭骘，细声细气地说："下辈子......我要做一棵树，那样的话，我和铭骘哥就永远在一起不会分开了......"
电视剧最精彩最感人的台词从宿喧嘴里蹦出来，成了大放厥词。铭骘厌恶地皱起了眉头，"你做臭椿就好--我对你可没什么指望！"
"不管什么树......只要种在铭骘哥你的身边就好。"
"--多谢你的痴情和肉麻了，我基本上不感兴趣。"
打着哈欠，铭骘困了。好歹着是个周日，阳光灿烂，气候凉爽，是睡觉的大好时机，铭骘脑袋一着枕头，睡意立刻涌了上来。

半长的头发发梢乱乱地向外翘着，宿喧抓着铭骘一个劲地问："铭骘哥，我这个发型象不象花泽类，好看不好看啊？"
"花泽类？"看着从街头买回来的杂志铭骘意外地问。
"《流星花园》里的那个花泽类啊，你不觉得我的眼神也很冷漠、忧郁吗？"
托着下巴，宿喧摆出一个几乎酸掉铭骘大牙的pose，铭骘象赶苍蝇一样轰着他："神经分裂！--离我三尺以外！"
宿喧初中没上下来就辍了学，在美容美发店里打工。他整天把他那个变态的老板挂在嘴边，说什么我们老板四十多的男人了，皮肤还保养得特别水灵，我们老板最喜欢照镜子之类的......铭骘本来要讽刺宿喧你是不是被他开苞的，又想想说了这句话的恶劣后果就干脆作罢！
"哪天我给你也理理发好了！"
"用不着！"
"好心没好报！"
从包里拿出一面精致的小镜子，宿喧歪着头看了一会儿，又拿出了眉毛夹子，仔细地拔掉几根长出来的杂乱眉毛。
"kao！你还拔眉毛啊！"
铭骘咋着舌，活象见到了超级大怪物。
"眉毛才两天没拔就走形了，不拔不行啊！"
细声细气地说话，宿喧的指尖顺着眉形抿着，"我修眉的技术很不错呢！好多客人都找我。以前在广州学美容美发，除了我其余的全是女孩。练习修眉时，她们非要给我修不可，我没办法只好答应--结果她们给我修了个柳叶眉......"
听到这儿，本来一肚子没好气的铭骘"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宿喧继续说："一个大男生顶着两条又细又弯的柳叶眉很别扭，我平时还要出去打水打饭，没办法我就戴了顶帽子，把帽檐压得特别低，老怕别人看见笑话我。"
铭骘在椅子上笑得前仰后合，直肚子疼，宿喧也有点不好意思，他害羞地咬着嘴唇，别扭了半天开口说："我们学美容美发的男人都有些女性化，我知道你看不惯......"说到这儿，宿喧沉默下来，最后他又支吾着说："可我喜欢你，是真的......"

第四章

我喜欢你，是真的......从第一面起就好喜欢你。

鬼话！铭骘在床上打了个翻身，夜从深处传来细微的嘈杂声，有把锯在心里来回地拉，咯吱咯吱地直响。睡不着啊~~~瞪着眼睛，铭骘盯着窗外看，一盏路灯的光晕打在半遮半掩的窗帘上。
宿喧突然把胳膊搭在铭骘腰上，铭骘皱着眉头甩开他的胳膊，又用力把他推个翻身。宿喧不高兴地哼哼着，抓了几把枕头，又沉沉睡去。
讨厌的家伙！铭骘攥起拳头在宿喧背后比划，宿喧突然开口说："你为什么打我啊......"
--啊？！探过脑袋看看，那家伙闭着眼在说梦话。
我kao！今晚是要上演武打片吗？！抓起自己的被单和枕头铭骘就要另找地方，宿喧突然张牙舞爪地大叫起来："--为什么打我啊你！你打得我好痛！可恶！！"
接着，来不及逃开的铭骘就吃了他好几记拳头，疼得嘴巴都歪了。
"妈的--瓷着鼻子上脸啊你！"铭骘回踢了宿喧狠狠的一脚，宿喧哼哼着哭起来："疼死了......呜呜呜~~你干吗打我打得这么疼！......"
听着宿喧愤恨地控诉，铭骘头"嗡"地大了一圈，混蛋东西！你做梦揍了我还反过来冤枉我！
"kao！"跳下床，丢了宿喧一人，铭骘跑到沙发上睡。
宿喧大吵大闹了好一会儿，终于停止了说梦话，没动静了......

早晨，铭骘晕晕乎乎地从沙发上起来，一付严重睡眠不足的样子，外加腰酸腿疼背抽筋。一抬头，他看到宿喧腿上搭着被单，正疑惑地看自己。
"铭骘哥，你......怎么睡到沙发上了？"哑着嗓子宿喧迷迷糊糊地问。
看他那付"天真无知"的样子，铭骘气就不打一处来，"我愿意我高兴你管得着吗！"说着他一脚把地上的空奶盒踢得贼远，吓了宿喧一大跳。
乖乖地没说话，宿喧迅速下床，穿好衣服，叠了被子，然后到卫生间里洗脸刷牙。
点支烟搁在嘴里，铭骘靠在沙发背上开始醒觉，隔上一两分钟他就睁开眼看看墙上的石英钟--还有半小时就要出门上班了，可是一动也不想动。
厨房里，抽油烟机呼呼地转了起来，炸东西的声音吱啦吱啦地响......铭骘非常不情愿地从沙发上起来，走到卫生间里。
收拾好自己，铭骘精神好多了，他阴沉着脸走出卫生间，宿喧正把煎鸡蛋端上来，餐桌上摆了两双筷子。
"我做了你的份......一起，一起吃吧！"有点紧张，宿喧说话结巴起来。
铭骘白他一眼，不客气地坐下，拿起筷子敲敲盘沿，"酱油！"
"嗄？"
"笨蛋！我说酱油！--你没倒酱油！"
"哦！"
回厨房拿了瓶子，宿喧往盘里点了几滴酱油，铭骘也不理他，夹起一块就往嘴里放。

不一会儿，两人吃完了饭，宿喧乖乖地又把碗筷收起来洗了。心里纳闷着小混蛋今天怎么这么乖，铭骘换了皮鞋要走，这时宿喧慌慌张张地走过来，却又站在他身后不说话。
kao！日本妇女式的送门服务啊！--真、够、温、柔！
回过头，宿喧递过支口香糖来，"绿箭的。"他说，然后很小心地看了铭骘一眼。
"恩......"
闷声闷气应着，铭骘突然提住宿喧衣领把他拉到门口。
"--干吗？！" 以为又要揍自己，宿喧大叫着扭动身子挣扎。
"一起走！。"铭骘说，一边踢踢鞋柜边宿喧的鞋子，没好气地说："快点换！别磨磨叽叽得象个老娘们！"

在往车站的路上走着，铭骘习惯性地点着烟，享受地吸着。
斜背着一只黑书包，宿喧在前面走。看着他在朝阳里透明起来的金色发梢，铭骘的心情越来越恶劣......--追求另类、前卫和叛逆的小鬼！自己酒后犯错被奖励的一只拖油瓶！总傻乎乎的样子，有时胆子小得象兔子，心里却乱七八糟的不知在打什么鬼主意！
黑皮筋绑在脑后，束起了一撮花搭搭的麻雀尾巴，宿喧走路时两条大腿并得很紧，而膝盖以下--小腿却往外撇得厉害！--这么走路的样子，一扭一扭，扭得实在肉麻恶心，铭骘左右看一下，注意到许多人都用怪异眼神看宿喧--大概以为是玻璃人妖上街游行了吧，心里诅咒着，铭骘把脚步放得更慢，将两人的距离拉开。
走到车站时，宿喧回头看一眼，却发现铭骘落在后面十几米的地方，他的眼神触动了一下，象受了什么侮辱似的迅速把头扭回去。
"车辆进站，请注意安全。方向甸柳庄......"101电车拖着长辫子在车站停下，宿喧头也不回地上了车。
犹豫一下，铭骘暴怒地暗骂kao这个混蛋小子竟然摔脸子给我看！然后快跑几步，在车门关上前挤上电车。

7点钟正是坐车上班上学的人最多的时间段，电车里象沙丁鱼罐头一样挤，背着特大特沉特硬书包的初中生从前门使劲往后门挤，被书包撞得龇牙咧嘴的人们开始抱怨现在的孩子多么没礼貌没公德心。
在十字路口，遭遇红灯的电车紧急刹车--象被铡倒的茅草，车上的人一齐向前倒去，停顿一下又马上乒乒乓乓撞回来。这期间，有人撞了人，有人踩了人，有人不干不净在骂司机的技术差。
借光借光，个子高大的铭骘低声说着往后挤。包被乘客身体紧紧夹住，他皱着眉头，硬生生地拽几下，才把自己的东西夺似的抢出来！
抓着头顶的不锈钢把手，宿喧站在电车中段。铭骘在他旁边停了下来，正要说你怎么不等我，却看见他脸上有不快的焦躁情绪。
--那是！？......在摇摇晃晃的车厢里，道貌岸然的上班族男人正紧贴在宿喧的背后，用下身蹭着宿喧屁股。
妈的！铭骘恶狠狠地盯着那男人，一发觉有人注意上自己，男人立刻老实了。不一会儿，他被铭骘如狼似虎的凶狠眼光看得发抖，就急忙挤到后门，准备下车。
流氓！变态！--飞过两记杀人刀的眼神，男人象耗子缩起了脖子！
记住别让我再碰到你！碰到我让你满地打滚满地找牙，满街叫姥姥！心里骂着，宿喧的身体突然向铭骘挨过来，铭骘想骂他你怎么这么没用，却看见他低着头一副泫然泪下的委屈模样。
不就是被摸了几下屁股嘛！和个慰安妇似的哭丧着脸！真是！
无力地想着，铭骘看着车窗外倒退的街景，脸色渐渐难看起来--靠在怀里的宿喧在他大腿上用力拧着！
嗨嗨嗨，不要把我当成那混蛋泄愤！恶狠狠看着宿喧，宿喧松开手，又很温柔地抚摸被拧过的地方--混蛋东西！气死了！早知道就让那变态继续骚扰你好了！他变态你也变态！你活该被他变态地骚扰！！

比宿喧早几站下车，铭骘在站牌旁等着倒31路车，他的手机突然响了。
"喂？"
一边看路口有没有公交车过来，一边想着明天要把停放在地下室的摩托车骑出来--等车真是急死人不要钱，铭骘皱起眉头打电话。
"嗨......我在你后面。"
马上铭骘就看到站在身后的宿喧，他合上手机盖，没好气地问："你干吗？"
"......我难过，我生气不是因为那个色狼......"宿喧说。
"啊哈~~~~"
--什么鬼意思，早知道你不难过你不生气，我才管你鸟事！
"我是因为你看不起我才......"
"嗄？"
想到上车前的那幕，铭骘终于释然，他哼一声，看看手表，还有30分钟，等跟这个白痴把话说清楚，就非得打车过去不可了。
"没空没空！回去再说！"
公交车从十字路口露出倩影，等车的人开始摩拳擦掌，准备一决雌雄。铭骘抬脚就走，宿喧抓住了他的袖子，然后又慢慢松开，"那就回去说吧......"

第五章

6点半准时到家，铭骘打开电脑上网收发EMALL。有个朋友发过了一个FLASH动画的网址，铭骘用鼠标点开它，一片闪烁着银光的大海出现在屏幕上。
"......Oh my pretty pretty boy I love you ，like I never ever loved no one before you......"听着《pretty boy》的flash动画歌曲，铭骘咬着烟卷发呆......小混蛋还没回来。
--每天宿喧都会在晚7点钟推门进来，然后打招呼说我回来了，再然后跑到厨房翻东西吃，可现在......都8点半了！
Pretty，Pretty，铭骘咀嚼着这个单词。
今天才和同事说起歌名里的pretty，同事说pretty是漂亮、美丽的意思，但要比beautiful程度高得许多--那么pretty boy就一定是绝世美男子了！
小混蛋应该称得上pretty boy吧！百无聊赖地想着，铭骘摸出烟盒，点着第二根烟。
"Oh my pretty pretty boy I need you，Oh my pretty pretty boy I do......"清亮的女声重复着pretty pretty boy这个词组，铭骘听得入神起来。
一回想起站牌前宿喧失魂落魄的样子，就象有根针狠狠扎在心上，铭骘疼得差点跳起来！--小东西不会想不开去跳护城河了吧！？--这几年济南天旱，跳下去淹不死只能摔死！！
刚想到这，就听门外哗啦哗啦钥匙作响，然后宿喧推门进来，说声好累他就到里屋睡下了。
喂喂喂，不是有话跟我说吗！铭骘不满地跟进屋里，宿喧却睡得象头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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