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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风的——心

时间:2008-11-14 02:32:38  作者:心

小镇虽然消费暗淡,可是香火倒是鼎盛。这镇子上一早就有四座庙:和尚庙、尼姑庵、岳王庙、土地府。这里的居民比较朴实,说什么就直白地表达出来了,不假修饰,四座庙宇就这么直挺挺地没遮没拦地暴露着名字,供人们膜拜。
我在和尚庙求过一支签玩,因为离宿舍工棚近,出了门,直走左拐再左拐,一点都不费事。那支签的行文也很奇怪,人家都是上下平等、字数均匀。它来个七拼八凑,上面写着拗口的诗文:曾经沧海难为水,风景旧曾谙。解签的老和尚直呼解签那么多年,却看不出卦相的好坏来,我本来就是玩的,当然不会在意。
工友们没我那么无聊,他们忙着给老婆孩子买礼物或者寄钱回家,有几个没结婚寂寞的,就拿零花钱买了"艳情秘史"之类的香艳杂志和美女画片,躲在宿舍的床上互相传阅,龇牙咧嘴笑得毫无心机。这类没营养的杂志上,偶尔也会登点儿有营养的信息,例如告诫人们:毒瘾是因为毒品破坏人中枢神经所以生理上几乎是不受控制的,而克制需要的意志力基本不是平常人所可能有的,而且破坏后影响会一直存在。
有几个年纪小的,好奇的热烈地讨论这个话题,一个说尝过粉后会热血沸腾快活似神仙,另一个说粉吃多了会变成"性无能",硬是要争出个所以然来。旁边有人劝着,说我们这儿谁都没吃过,这种事儿有什么可争的?
我听到了,颤抖了一下,披上外衣准备出去。
"这么晚了,小李子你去干吗?还不如看看美女照呢。"他们问我。
"天太热,我出去透透气。"说完了,转身猫腰出去了,因为门口比较低。
"都十一月底了,还热啊?那小子发什么神经?"后面还有嘀嘀咕咕的声音,我没有理会。

影影绰绰的月光下,路旁映出三两棵歪歪扭扭的香樟树来,裸露的身子看起来瘦巴巴可怜兮兮的;马路对过,老式工厂破碎的厂房玻璃上,洞开了一个个窟窿,临时糊上去的报纸一张张呼啦啦迎风招展。
拆了一半的房子,敲了一地的碎砖头。
工头总说要拆了要拆了,修它们干吗,有时候发生一两起工伤事故,然后工头就赔个几百块钱了事。上回还有人被掉下来的水泥板砸断了腿,也只是去卫生院草草处理。工头说,老板也没给下面多少钱,钞票全进了拆迁办的腰包。大家也就没了声音,工钱是少点,好在有拖没有欠。外面打工的都以为上海遍地黄金,来了之后才发现生活难过,靠劳力挣钱也要珍惜机会。
我从坑坑洼洼的地上捡起来--一只玩具熊,仔细一看,可能被哪个建筑工具压断了腿,可能是谁家小孩搬家的时候忘了带走的。此刻,大概在新搬的地方或者临时的住处,号啕大哭,跟妈妈要"维尼熊"呢。也或者是有了新的,才刻意抛弃。
我自小就对这种粘粘糊糊的玩具没啥好感,唯一产生过兴趣的就是少年时候疯玩的滑板和直排轮的溜冰鞋,那时候整晚在街上游荡的经历,也开始了和阿风的友谊。方纪是喜静胜于喜动的人,他空闲的时候最大的爱好还是玩那种成人的益智玩具,成天在手上把玩那种圈圈环环的,要不就是拼装一块块的孔明锁。
我想他的时候尽量地轻描淡写,就象是和阿风一样老的朋友。我们花了很长的时间互相适应,碰撞出灿烂的火花仅仅一瞬,后来分崩离析。
我们已经分手了,分手就是:偶尔会想起,但不会在一起。

"谁?!在那儿干什么呢!"突然,一道手电筒的强光直射我站立的地方,我反射性地抬手遮挡光线。
"是小李子啊。"胡师傅提着手电筒,诧异地看我,"你在这儿干吗呢?年轻人晚上了也不晓得害怕......"他咕哝了一句。
"怎么了,胡师傅?"我注意到他的口气,好像有问题。
"......唉,以前屋主的孩子硬是不肯搬走,她爸妈抱他走的时候,他说忘了东西硬要回来拿,她爸妈拖都拖不住,是个玩具还不晓得什么的,结果跑回来的时候被汽车撞死了。你说倒霉不倒霉?所以到了晚上的时候总是阴魂不散的,你没看这片房子我们拆的特别慢吗?过了四点就不干活了,怕折寿啊。"胡师傅迷信思想还是蛮严重的。
我心里一振,举起玩具熊,"是这个吗?"
胡师傅瞪了我一眼,声音发抖出卖了他的害怕,"快扔掉,回宿舍睡觉!"
"是。"我听话地往地下一扔,冲他嘿嘿一笑,往宿舍方向跑回去。是方纪的话,大概会用唯物主义思想来解释一番吧。在冷风里吸吸鼻子,我突然不可克制地想他,就好像知道自己马上就要见到他那样的充满预感的心情。
以前看过一部电影,叫《夜奔》。胶片转到一半,那故事的主角就开始永远地失之交臂,至死也没再见上一面:那个大雪的夜晚/当我一个背转身/我和林冲既是生离,也是死别了/这些年我的梦/始终是在那条雪夜的道路上/无止尽的奔跑/或者梦见自己赶赴医院/见他最后一面/握住他的手/对他说出我的爱。
我忽然意识到方纪已经变成我心上的一道阴影,像癌症一样快速扩散。当我亲手把他放逐出我的手心,我的心里是悲伤的;当他在我看不到的地方徘徊等候,我是渴望而不可触及他的;当在我在管教长的身下无声地呼唤他名字的时候,我知道自己心情是真实的;当我拨通电话,而他终于没有接到,我表面松了一口气的心情是虚假的。
我为什么这么这么矛盾?我的肺早已全黑(被烟熏的),我的良心干吗不全给狗吃了?


初冬的阳光虽然不强烈,可还是很容易把人晒个满身。板车里的红砖装得满满的,走过窄窄的高低不平的弄堂,几百米开外的工地正急需这些原材料。我们正在简单地修葺有着美丽弧线的古典外墙,这片方圆的规划之内就是未来的城隍庙。
我停下来凝视早晨的太阳。我久久地仰望天空,即使被苍白的阳光烫伤眼睛,也不在乎。
"小李子,你快点!可别趁机偷懒啊!"后面的人跟了上来,催促我前进。
我笑笑,赶紧加快脚步,行军鞋要比以前的皮鞋得用多了。
外墙搭建得挺快,正门的入口被造成牌坊的形状,因为现在的市政工程都要求搭外墙加强安全并且体现工程的特点,对外的粉墙上还很客气很文邹邹写了句:施工期间影响休息,请附近居民谅解。
傍晚因为下雨,我们提前收了工。我灰扑扑的工作衣上沾满了水泥,因为大家都是这么去买盒饭的,我也不怎么在意,没象以前考虑那么多的生活"品质"问题。
雨暂时停下来,但我仍在寒冷昏暗的雨天里瑟瑟发抖,因泥水而变得厚重的工作衣,其实没多少保暖作用。工地牌坊门口有人推了三轮车卖四块钱一份的盒饭,生意挺好。我挤进去,好容易抢出一份来,在旁边地上一搁,席地而坐,低头就着冷风吃很快会变冷的饭菜。
所以,本质上我没有想过我们的再次碰面会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他穿着粗毛线织的毛衣,忧郁的蓝色,下面是洗得泛白的牛仔裤,手里抱着一把黑色的折叠伞,还在滴水;另一只手里拿着档案袋,惊讶眼神里的单纯反射一如从前。
而我,形容散乱,工作服已经脏到看不出原来的颜色,地上是一盒潦倒简陋的饭菜,嘴巴里正在狼狈地没滋没味地咀嚼。我尴尬地停下咀嚼的动作。
我们的处境天差地别了。
旁边人声喧哗,映火了天空,没人注意到我们。
......方纪......
我的手一抖,筷子掉了,饭盒被我碰翻。
我快速地爬起来--很没种地--跑了。
"李泉!"他在后面大声地叫着,像是千万人在空旷的古长城上发泄苦恼跟郁闷一般,吼声朗朗,有无数个回音包围了我。
我无视那种沉重感,命令自己往前跑:快呀,李泉,快跑!好歹我也比他早混这里,不说地头蛇吧,小弄堂还知道几条,我自然而然拼命往弄堂里跑。
没想到三拐两拐,一头栽进一条小弄堂喘着气转出来的时候,忽然发现前面赫然站的人--是方纪。
我狼狈地停下来,擦掉头上的冷汗,以及平复剧烈运动后的消化不良,瞪着眼睛看着他。
他对我露出牙齿,依然是以前那种令人心动的腼腆微笑:"我看到你跑进这条弄堂,就到出口这里来等你了。"不愧是未来的律师,倒满懂得以智谋取胜的,可他怎么会熟悉这里的地形?
"为什么要跑?"这才是他真正想问我的吧。
"你为什么在这里?"我放松了表情,应该由他问我的话,我先问了出来。
反正已经被抓包了,我干脆靠近他。小巷里的光线是那样昏暗,我不喜欢连他的表情都看不清楚。
他的声音有些发抖,我相信也是因为寒冷。他说:"我实习,这里有个关于房产的民事纠纷,老师让我们到这里调查取证。这样的小弄堂我们已经钻了好几天了。"长久以来的习惯,只要是我的要求,他总是乖乖回答。
"......好久不见,最近过得好吗?"
"噢......噢不错,很好啊,我也是过来体验生活的。"
我们这才想起来互相问好。他的声音有一种病态的亢奋,眼神有一点昏黄色的迷蒙,但是比过去的从容,那是时间的必然洗练。而我这边,只有假意的客套。
"呃......"
"嗯......"忽然地,都没有话说。
沉默中,雨渐渐淅淅沥沥。
"小纪,小纪,你在哪里?"不远的地方,一个女孩子清亮的嗓音突兀地响起来,吓了我们一大跳。方纪怔了怔,赶紧跳起来,甩开一头蘸着水的发丝,我看到一个漂亮的弧度泛起又落下。
他跑到弄堂口高声喊着:"霜霜,你先回去集合吧,我过一会儿就到。"又跑出去,小声跟那女孩子交待了什么,我听不到,只听到女孩子清脆的笑声。
我心里酸溜溜的,方纪什么时候学会了逗女孩子开心?我想象那个女孩的容貌,应该是清新爽快的,充满了阳光的朝气,与我截然不同。
终于有人叫他"小纪",终于有人可以名正言顺给他一个亲昵的称呼,不是我这个不肯妥协迁就他的人。
所以说这个世界充满了变数,不是人为可以掌控。
他回来的时候,手里只剩了雨伞,他却没有撑。看我的表情不再那么平静,仿佛轻浅的痕迹放在此时就会变得轻浮。
我尽量让自己显得开心一点,"女朋友吗?"
他好长好长时间没有说话,黑黑的眼睛里凝聚了一点湿意,在夜幕下透亮透亮,里面有重重的歉疚。其实他不必如此,真的。
他丢下手里的东西,用包围的姿势向我扑来,"你问啊你问啊,你不能不说话,你开始问啊!"他的声音模糊了。
我笑了,这是他过去从没对我有过的强势的撒娇。于是我顺从地问他,"你说吧。"
我知道这不是完美结局的开始,只是一段糟糕过往的结束。
雨开始随杂乱的风向漂泊不定,风眼是处于无风的状态,可秋雨只有滴滴地愁、愁煞人。
方纪抬起脸,张开嘴巴,却什么都没说出来。他只好,慢慢地、慢慢地,抱住了我的肩膀,把头埋在我的胸口,而后整个身子缓缓地滑了下去,紧紧搂住了我的腰,形成一种半跪的暧昧姿势:"对不起,李泉,对不起......"喃喃的咒语由他念来,我希望在我身上奏效。
我感觉胸口一点点被打湿,他的脸一定弄脏了。我没有挣扎,脸上的表情也没有丝毫变化,像一块风化的石头,伫立在桥头堡上。
"不,没有,你从来没有对不起我。"是我的错,从来都是我决定一切。
任何上诉都是有期限的,我错过了时效,就错过了机会,没可能重来。是我迟疑了,所以没法不顾一切地抢回来。
我习惯了流浪,没有归属。我随时随地可以收起行囊,背起包裹,离开一个地方,抛弃一些东西。他不行。
我拍着他的背,放纵他恣意的哭声。
GAME·OVER!!
这一次游戏真的结束了,没有误会,无关自尊,我们两人心平气和地说再见--也许不会再见--也许以后在大街上碰到也能够像老朋友一样打声招呼问声好。
太阳照常升起,然而我们没有明天。
很好,非常好。

雨势渐渐惊人!我们就站在雨幕下任凭风吹雨打,蓬头垢面,夜色重重。
他在雨停的时候离去,他的运气总是这样不好,虐待了自己。
一直到他背影消失的那一刻,我都重复着轻抚他背脊的动作。我知道,他是真的感到悲伤。
我无言地往前方灯火通明的宿舍走去,周围人愉快的笑闹声与我无关。如果我天生可以随着民工潮挺进大上海,去捡那遍地的"黄金",晚上梦见漂亮的MM,或许我不会那么不快乐。
是结束也是开始。
在我的生命中,有无数个张三、李四的名字闪过,可是一个、两个、三个,却全部都是过客,没有一个存留下来。
我开始仰天长笑,树上的积水从我的眼眶流下来一直滑到脖子里。
工友们买的地摊杂志上还有几句有营养的信息:这些吸毒的人总能折腾出各种花样,由于一般人对他们的畏惧厌恶,他们平常只和毒贩子和吸毒的朋友来往,他们的生活也只剩下和各种毒品的交流。
我从鼻子里轻轻地发出哼笑,狠狠踹了踹路边停着的一辆香槟般珠圆玉润的"宝马",也不管是否给人看见抓去赔钱。"宝马"肯定不值钱了,不然现在大街上怎么会到处都是BMW一块蓝一块白的"平面地球"标志?
有钱人越来越有钱,穷人越来越穷,两极分化。
我出离愤怒,出离悲哀,又能如何?
笑声渐渐无声无息,我落下了眼泪。
我没有告诉方纪能从戒毒所里出来的,一百个人里只有十个,十个人里只有五个能够真正不复吸,而另外五个--会死。

我们正在消亡,生活却仍将继续。

 

【全文完】

 


【混乱的后记】

我知道很多人都不会满意这个结局。
写到这里结束的原因,无非是不想看某人死或者全好,大喜大悲不利于身体健康又大抵无趣,且对他身边的两个人一时也难做取舍,不如就此罢手。
写这篇时采取的笔调大多是压抑的冷淡的自嘲的,但其实我的热情已在本篇用尽。我不懂爱情,也不会描写爱情,本篇只写了一个不断相聚又不断分开的故事,这是不是爱情我不清楚。我们已经消亡,生活仍在继续。人生无不散之筵席,你能保证今日之聚首会是永恒?
这个故事就是你们看到的它本身,你觉得它是什么它就是什么^^写它的时候,我几乎不考虑读者感受,恣意妄为,随心所欲的过程当然是畅快无比的。呵呵,这么写法当真痛快!
大家可以质疑我的技巧怀疑我的文笔,但是请不要对人物的命运心怀希望,因为结局早已由现实注定,呵呵。可能在我有兴趣的时候会来个置之死地(不会而后生^^)的番外,或者大家更想要想象的空间?
这是李泉的小说。有些地方的情节走向不甚合理,因为我有时是个对自己没信心的人,所以李泉也是^^其实,这里面的人物或多或少都有我的影子。方纪在我心中一直是个面目模糊的少年,虽然有时候他是我的一个侧面,可是我不知道他是谁,他是我心中的一点阳光,偶尔也温暖着我。李泉身上很多我的影子,至少他的悲观主义和无用的愤世疾俗很像我。任景程的原型是《医家兄弟》里的东健哥,笑,刚开始的时候因为我朋友说像,到后来我就下意识地往那边靠了。
有没有发现?其实方纪、李泉、任景程,是由少年、青年走向一个成年男子的过程。我一直就写不好"男人",回首看来,写的也不过就是"少年"罢了,或许我还没有长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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