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耳恭听!" "二个女人都说自己是孩子的母亲,拉扯不休最后一齐着去府衙见官,官让她二人一人抓住孩子的一只手用力扯,谁抢到了就是孩子的母亲,二人刚一用力,孩子就大声哭痛,一个母亲仍然紧紧抓住他不放,可另一个马上松开了手,那个抓着不放的女人认为自己赢得了胜利。大人聪明绝顶,应该不难猜出谁才是孩子真正的母亲?"了悟道。 离魂低垂着眼,不答。 "舍得舍得,不舍哪有得。"了悟道。 "因果因果,无因何来果。佛教不就讲求因果,宿命,轮回吗?"离魂接道,他心中在想:今生,生,为前生的因,死,也只是去来生今世的果。来来回回,分离离分,无怨无悔。 "大人,业障!业障!观有为无常,苦空无我性。诸苦业增长,皆贪爱为因。"了悟双掌合十念谒语,这孩子天资过人,只可惜执念太深,无法自拔。 恨根深种,贪嗔痴五毒俱全,想寂灭他肯佛不肯。离魂嘴角带着淡淡的笑,很通透,很无奈。不期然望到窗外,谁在放风筝,那只色彩鲜艳的凤凰在晴朗明净的天空中显得格外妖艳美丽。熟悉的声音,他能听到那声音中的笑意与快乐,他可以想像,风筝的另一端必定系着玉树临风、娇影如火。 放在棋案上的左左手握成拳,紧紧地,紧得仿佛要捏碎那人声那笑语,执棋的右手手指在发抖。 "大人?!"了悟惊诧于他身上突然散发出可怕的杀气,一个温文如玉又弱不禁风的美少年居然会散发出这么可怕的杀气。 紫罗兰色的双瞳像两把冰刀,又冷又尖,锋利得还没来得及伤人先伤了己。 他的爱,那么容易受伤。 事到如今,是不是就算他肯舍命,也不可能阻止殇阳娶毕晴的决心?殇阳活着一天,存在一天,都不会改变初衷。 "大人,老纳想请大人到怀华寺小住,讲经说法,煮茶对弈,何管人间繁华痴迷?"了悟道,他希望可以点化冥顽,浪子回头。 离魂沉默良久,同意。他再次看向蓝天,思绪起伏,不知那佛门圣地,西方净土,是否可以渡得了他的绝望。 君知否:红尘渐老,青丝颜雪,不问世上硝烟,落寞眉眼如我,青灯照古佛,沉寂庭前冬风去,心明镜,意难平,波尽逐波缘字去,天涯明月,证心如是。有心向佛,寂灭关难过,不是古往今来双瞳,不信宿命不信缘。 就在离魂往怀化寺静养时,殇阳被皇帝外派平乱,凯旋而归。从此每战必捷,战功卓越的他被皇帝封为"战神"。和离魂低调的韬光养晦比起来,无上荣誉的光环渐渐由离魂头上转移给殇阳。 冬天来了,离魂轻轻呵出一口白气,白玉一般莹洁的纤手上缠着一串质地极优的碧玉佛珠,晶莹的玉色映在他的皮肤上折成一种透明的淡青色。 山中岁月方几日,人间已是数月期。不去看,不去想,不去问,是不是就可以"息心"? 了悟一言不发地站在他身后,心中感叹:可惜了!天生奇才!在怀化寺的这段时间,离魂已经把藏经阁的经书全部看完熟记,多么聪颖的一个孩子,那种程度的资质,根本就是上天的格外恩赐,然而...... 他站在冰与火的两极,怀着被撕裂的决心,那种明知与渴望之间的徘徊就是两把利器,前者是石中剑,严峻、冷酷、锋利,边缘生出鲜艳铁锈,无论用它开山劈石或是割开柔软的丝帛,都要为它冰冷的锈斑刺透。后者是碧玉刀,温润、无瑕、精致,放在掌心怕融化的绝色,它没有锋,它收藏在每个人的梦魂里。只有他会亲眼目睹它们的对决,玉石俱焚的惨烈。火光相激,流着血的天堂。嗅着又甜又稠的腥气,一路走来,迷失了方向。离魂永远是离魂,他的执着是外界任何力量都无法改变的,能改变他的只有他自己。 "生死业缘,果报自受。原来我一直都只是在追逐前世!"离魂有些恍惚地念着,地藏菩萨本愿经里的句子听起来却像无可奈何的叹息。众多经书中他唯爱地藏菩萨经,了悟倒觉得他不是专注与经中的超脱宏愿,他更在意是地狱苦,他在告诉所有人:十八层地狱,无间大苦亦不能阻挡他的决心! "业缘,业缘!"了悟叹道。第三十章 了断 睦王府。 殇阳很不爽地轰走了一大堆奉承送礼的人后,一个人坐在房间里对着窗子生闷气。 天冷了,窗上水气淌成修长手指,模模糊糊指向某个不知名的国度,仿佛刚出了天堂就堕落进地狱,才折了双翼就忘记会飞的过去。那纤细的模样很容易让他想到某人,一但心上柔软的地方被触动,体温便一点点散去,屋内红泥小火炉的余温尚在,氤氲,却再无法暖他逐渐失温的手,想念烧成的灰烬仍红,红得像一淌粘热腥甜的血,那是木炭的执念,逝者,哀默如泪,每一次燃烧,首先蒸干的水气是树妖的泪。茶味尤香,青瓷盖碗是离魂曾经最喜欢的茶具,质地又轻又薄色如绿玉,殇阳愣了一下,仿佛看到杯的边缘,有人轻抿,深深浅浅止于唇印,烙在午后流芳的时光,时间空间一切与他无关,此时此刻静止于虚空之舰,俯首观望天地间哀怨的眼。 在另一个地点空间,不知离魂是否也像他一样陷入思念。 软轿停在睦王府门前,小桑掀开轿帘,离魂慢慢地走出来。 "奇怪,府里的人去哪了?"小桑奇道。 王府内一片清冷,饭厅却格外热闹,老远都能听见欢声笑语。 离魂悄悄地走过去,在饭厅窗边驻足而立。 厅内,睦亲父母兄弟还有椿亲王一家人坐了一桌子,酒席间谈笑风生,其乐融融。 好个一家亲!离魂冷笑,这屋子已经没有他留下的必要,这个家已经没有他的位置了。爱人不属于自己,连父母也...... 莫名的悲凉。 "依我看,阳儿和晴晴的婚事得快点办,不能拖下去。"椿亲王道。 "上次出了那种事,总是不吉利的,现在冲冲喜也许离魂的身子会复原得快些。"睦王妃表示同意。 "等弟弟回来再办。"殇阳斩钉截铁。 "阳儿......"睦亲王才开口。 "他是我唯一的兄弟,难道做哥哥的希望弟弟参加他的婚礼这要求很过份么?" "我同意阳哥哥的话,等离魂哥哥静养回来再办也不迟。"毕晴道。 殇阳对她一笑,表示感激。 闻言,离魂突然转身,拂袖而去。 起风了,狂风卷积着雪花,今天的第一场雪,是这样的寒冷。 殇阳每隔一会儿就会看看窗外,不知道为什么他有种预感,好像就在刚才离魂回来了,在离他很近的地方,他真的回来了吗?为什么不进来,外面雨雪交加,狂风呼啸而过,屋子内火炉的热度不能温暖殇阳的眼,咆啸的寒冷亦无法冷却他等待的心。 其实,相见不如不见,不见只是相念,至少不会再彼此伤害。殇阳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如果一开始就是错,那么所有的后果就让他一个人来承担吧。 推开窗子,一道冷气马上趁虚而入,他打了一个寒噤,雨雪落在树叶上淌下成串的晶莹,他忍不住伸手去接,滴在掌心仿佛是离魂多年来埋在深心的泪,他把它凑到嘴边,果然,滋味苦涩亦同。有一滴不经易飘进他潮湿的眼底被他很快擦去,既然天地有情那么就唯他无情罢。 离魂傲立雪中,笑容比冰雪还冷。他心中反反复复问自己:殇阳,殇阳,我们之间需要的,难道说不是结果,而是一个了断? 第三十一章 被替代的梦 这是哪里?前世的奈何桥?今生的三生石?见证宿命与姻缘的白玉兰又开花了。这一刻,离魂却在怀疑,它的美丽贞洁真的宛如爱情么,爱情真的可以是不死的么? 四处弥漫着的死亡与不祥的气息层层压逼,挤兑得人喘不过气来。 苍白的颊,紫罗兰光泽的眸子,那两轮紫色的月亮连杀气都美丽。 是谁,是谁的气息,如此熟悉? 那张令他又爱又恨的俊脸出现在他的视野里--殇阳。他默默地念着,冥冥中,可有一丝灵犀。 殇阳的脸始终没有转向他,冷漠得像个陌生人。 离魂漠然地地张开了弓,那箭,是纯金。一击,必死的气势。 箭离弦,恨满怀,梦魂惊,不相爱,宁勿死。 离魂从恶梦中惊醒,冷汗湿透了背脊。多么疯狂的梦境,多么可怕的念头。杀了殇阳!杀了殇阳!他的拳头紧紧握起来。 披衣而起,对着窗外洁白的雪花,他对自己动了这么黑暗的念头而汗颜。 睦亲王府。 殇阳从梦魇中惊醒,他赤脚在房间里找到一瓶烈酒,仰头灌下去,火辣辣的感觉挤走内心的惊怵。 刚刚有神魂追寻着缘起缘灭到了三生崖。 他对他说:"太痛了,下辈子不要再见了。" 他回答他"就算还会痛,就算还要拿我的血换你的爱,我也不后悔,我从来都没有后悔爱与死,所以到了下辈子无论你上九天下黄泉我都会寻到你。" "你活着的时候如果总能像死后一样坦白就好了!" 离魂那纤瘦的身子被长剑当胸穿过,激荡的热血呵将白玉兰雪玉的花瓣染成殷红,一滴滴淌下来,那不是血,是离魂流淌了千年万年不肯泯灭的泪。 然而,那一刻,他清楚地看到,离魂的笑容是那样的美丽炫目。 恶梦曲终,幸好只是一个梦! 如果,如果离魂真的死在他剑下,就再也不会痛苦,就永远永远解脱了。 什么东西从他额上滚滚下落,用手一摸,是汗水。 他的神情显出从未有过的冷凝,他已经决定了,明天就去接离魂回来。 次日。 "听说殇阳主子来怀化寺接主子回府了。"小桑告诉离魂。 "知道了,收拾东西,向方丈辞行。" "有殇阳主子护送再好不过,谁都知道从怀化寺回京的路上不太平。"小桑乐颠颠地收拾东西,天天在寺里青菜豆腐,他已经快疯了。 "嗯,是被殇阳击败的凤楼王余孽。"离魂的声音和目光都沉沉的,最近,他很容易就陷入沉思。 返京途经白马坡。 殇阳皱着眉察看四周环境,"此处地势险要,是个设伏兵的佳地,所以我们得快些离开此地。"他坐进马车。 离魂在颠跛中沉睡,宽敞的空间只有殇阳炽热的目光。 不期然,殇阳脑中闪过梦境里,离魂那美丽超脱的微笑。手指像被魔法咒语点燃,慢慢伸向离魂如天鹅优雅的颈项。 "在我死之前,可以给我一个吻吗?"离魂突然开口说话。 殇阳一震。 离魂慢慢坐起来,不待殇阳同意,捧起殇阳的脸寻找他的唇。唇与唇的相遇,仿佛已经等待了几千年。 殇阳将离魂搂进怀里,热烈探索着离魂柔软的丁香舌。 愿当流星,昙花,灿烂过即死。 "主子,不好了,前方有埋伏。"随从的声音传来。 硬生生分开二人。 殇阳与离魂出去察看敌情,"是他,凤楼王!" "起码有一千人,我们这几十个不是他们的对手。"离魂摇摇头。"带着我,你是没办法突围的,你自己走吧,不要管我。" "你们,保护好离魂,别管我,我去引开他们,你们马上带离魂离开!"殇阳狠狠地下了命令。 前一分钟还企图杀死对方的两个人,面对困境,却都毫不犹豫地将生的希望让给另个,别说别人无法理解,就连他们自己也不能明白。 第三十二章 不改初衷 看着陷入重围的殇阳,离魂表现得冷静得近乎于冷漠。他到最近的城里调了救兵去营救殇阳,体无完肤,浑身血迹斑斑的殇阳被抬进城中请来最好的大夫救治。 离魂坐在殇阳床边,纤长的手指抚摸着殇阳满是伤痕的俊脸,微笑"我发誓,你以后就只属于我一个人!" 睦亲王府。 "我们家最近这是怎么了,这些孩子就不能让我们少担心一会儿吗?"王妃含着泪。 "你们出去吧,我在这里照顾他就好了。"离魂用湿布轻轻擦着殇阳的额角。 "我留下来帮你。"毕晴主动要求。 等其他人都出去了。 "其实你也不必留下。"离魂淡淡地道。 毕晴一征,随即道"我并不是你想像中的那么无知,你跟阳哥哥之间一直......"她本想说相互喜欢,可又寻思他二人同为男子,用这个字眼似乎太惊世骇俗。 "不好意思说?我那帮你说,是感情,是喜欢,是爱!"离魂顿了一顿"也许是错的,可是为了这个错我们已经沉沦了数个轮回。即使是错也不能停止。" "但你的爱那么自私,你只是想得到他。"毕晴责备道。 "爱本来就很自私,就是完全的占有与得到。"离魂冷冷地嗤之以鼻。 "你只是一厢情愿"毕晴打断他"你只想着满足自己的私欲。你从来没有设身处地替殇阳着想过。" 殇阳在昏迷中呼唤着离魂的名字,"离魂,你由我来保护!"虽然他的声音断续而破碎,这句话却清晰可闻。 毕晴怔住了,离魂并没有像她想像那样显出胜利得意之色,反而露出一种她从未感受过的悲伤,比生离死别还要刻骨的悲伤。 "现在你明白了吗,这个世界上的爱情只有方式不同没有对错之分。"离魂不想再跟她谈论更深,除非易地而处否则不会有人能了解他无法被救赎的悲哀。 "主子,该给殇阳世子喂药了。"侍婢端来药碗。 很奇异的颜色,红得像血,气味像某种香草。 "这是什么?" "波斯进贡的療伤圣药,加在他每天喝的药里,对伤愈有奇效。"离魂连看都不看她。 独自对着殇阳时,离魂喃喃道"从今以后,你是我,而我是你,我们俩永永远远都不分开,如果谁要硬拆开我们,就必须杀死另外一个!" 昏迷中的殇阳好像听到了离魂的自语,额头上滚下大粒的汗珠。 奇怪的是,在众人小心翼翼地照顾下,殇阳始终没有苏醒过来,他身上的伤已经全愈,可就是不见他清醒。 大半年时间过去了,大家都对他的康复丧失了信心。就连睦亲王与王妃也觉得他这一辈子就要像具行尸走肉一般,虽然伤心但总比失去性命要好。 只有离魂,至始至终都当殇阳是正常人,每天坚持给他喂那种带香气的药水,与他说话聊天。令睦亲王与王妃都为他的"兄弟情深"所深深感动。 毕晴也照例时常来看殇阳,直到...... "阳哥哥的药怎么还没送来,催了几次也不见人。"毕晴不满地抱怨,"算了,我自己去厨房拿。" 不是吃饭时间,厨房里静悄悄的,离魂从怀里取出一个小纸包,纸张擦动发出悉悉苏苏的声音,他小心地将纸包里的红色药末倒进还冒着热气的药碗里,药水马上由深黑变成殷红。 他在干什么?毕晴躲在窗外,用手捂住嘴,不让自己发出声音,一颗心砰砰乱跳。 那是什么药?绝对不是疗伤药那么简单?他想害死殇阳? 第三十三章 离魂的选择 无间小筑。 这里确实是一个静养的好地方。 春暖花开时节,空气暖香温存。入夜后,柔风吹抚,花朵低唱,翠柳和歌。 毕晴觉得自己在干一件很不光彩的事--三更半夜潜进无间小筑。但是她觉得自己有必要弄清楚那种红色的粉末到底是何物。 她看到离魂把药给殇阳喂下后,很慎重把药放在书房的一个小暗格里,然后又折回卧室。她趁他离开,翻出药瓶纳入怀中。 "请问,这究竟是种什么药?"毕晴专程去了一趟太医苑向太医请教。 老太医闻了闻药粉,又用指甲挑了一丁点儿放在舌头上,皱起眉头。 毕晴的心随之一紧"是剧毒?" "不,不是毒,这不是中原的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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