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格梅尔入睡前,体贴地将我冰冷的双脚搂进怀中煨暖。 我很疲倦,却心神不宁,彻夜难眠。 落在床上的星光月光,在四壁和天花上欢爱的神祗,枕畔餍足酣眠的男子,向我揭示了成年人的情欲世界。可那是我畏惧的...... 天亮前,我终于沉入浅眠。我梦见亲人挂在伊提卡的大道上,浑身是血,睁大眼睛,痛苦地责备我:"你怎能自甘堕落?充当敌人的娼妓?" 我愧对亲人,难过得无法呼吸,惟有泪如雨下。我惊醒了,那境真切如斯,依然撕心裂肺。 第六章 我没有悔约,奈格梅尔也信守承诺。天还不亮,奈格梅尔就逼着我起床练剑。 我一夜未睡,头晕眼花,迷迷糊糊地接过剑,都不知自己在比划什么。奈格梅尔三两下就打掉我的剑。 "法尔松没有用心教你么?或者你没有用心学?"奈格梅尔收起剑,面带讥讽,"我没时间也没心情从头教起!我另外找人教你!" 我羞愧得说不出话来。 我心烦气燥,挥着一束树枝,泄愤地将园中花草打得七零八落。侍仆们有些担心,站在不远不近处监视着我。 冬日下午只有少许阳光,一个淡淡的影子落在我的前方。我回头一看,只见一个身形高大的军人站在我面前,伸手握住我手中的树枝,"这些花草那么美丽,为什么要破坏呢?" 我迅速丢开树枝,转身就走。我好怕见生人,内心的自卑和羞耻令我抬不起头,没脸见人。 那人快步跟上来,敏捷地捉住我的双手,看着荆棘划出的伤痕,和颜悦色地说:"让我帮你处理一下吧!" 这是继奈格梅尔之后,第一个捉住我的手的人。暴虐的记忆涌上心头。我感到恐惧,不由自主地浑身僵硬,继而颤抖。我用力甩开他,大声喊:"不用你管!我自己就会!" 我跑到喷泉边,洗净双手。刚抬头,又看见他。"你是谁?老跟着我想干什么?!" "伊泽兰,你可以叫我德西尔。现在我们相互认识了,日后就是朋友。"他微笑着,和煦如风,暖如春阳,带给我久违的亲切感。 我对他很有好感,但仍不想跟他说话,冷冷地说:"滚!滚得远远的!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那好!我这就滚了。"德西尔轻轻一跃起,以一连串的侧空翻和后空翻,"滚"出了花园。 "哈哈哈......"我忍不住大笑,随即止住--这哭坏的嗓音,真难听啊......我失神地蹲下来,用双手蒙上脸。 德西尔的声音又飘近了,"奈格梅尔公爵委托我教你剑术。" 我一跃而起,迅速拔下他的短剑,指向他的颈。 但德西尔反应很快,闪电般地扼住我的手腕,夺回他的剑。 "呵呵,我竟然忘了你的老师是法尔松......这一招真的很出色!"德西尔将佩剑还鞘,眼里溢满赞许和欣赏,"不过我还是有几招绝活可以教你......" 我揉着被扼得生痛的手腕,想起奈格梅尔将我压在身下,我连挣扎都不成,被欺负得那么惨......"我不学!没有力量,什么招式都是白搭!" 我一时伤心欲狂,失声痛哭。 德西尔慌了,丢下剑,俯身轻拍我的肩,"伊泽兰还小呢!只要每天多吃勤练,长大了就有力量了!小孩子不要太心急......" "小孩子?谁当我是小孩子?"我哽咽着,悲从中来。 德西尔弯下腰,抱起我。我伏在他肩上痛哭,感受到他深长的呼吸和内心的怜悯。 傍晚,奈格梅尔回来了,他留德西尔一起吃饭。我匆匆地吃几口,就说饱了,离开饭厅。我躲进书房,藏在书架后面。果然,奈格梅尔和德西尔吃完晚饭后就进入书房谈话。 "公爵大人,我看伊泽兰在凡森利尔很孤单,不如让他去我的家乡,和我的父母一起住--他们都很喜欢小孩子......"德西尔小心翼翼地问。 "德西尔,伊泽兰要求你带他走吗?"奈格梅尔明显不悦。 "没有......我看他身体不怎么好,也许去南方调养会好些吧......" "我自有分寸,无需你挂虑!我信任你,但不喜欢你干预我的私事!" 隔着书架,我看见德西尔俊秀的脸上掠过一抹失望和黯然。 我喜欢德西尔...... ※※※z※※y※※z※※z※※※ 三天后,奈格梅尔说:"帕利亚王后健康状况不佳,我需要更多时间呆在尼普亚处理政务。我会住在王宫广场附近的玛洛克官邸,每隔两三天回来看你。每天上午,切安诺尔太医会派一个医生过来给你授课,下午,德西尔会过来辅导你练习......" 太好了!我差点喊出声!第一次觉得奈格梅尔也不是坏到透顶。 第七章 只要愿意苟且偷生,锦衣玉食毕竟胜于饥寒交迫、疲于奔命,颠沛流离。 既然自愿为此付出代价,我就逼着自己学会隐忍,将全副心思放在学业上,一天天地数着离开凡森利尔的日子。 奈格梅尔搬去玛洛克官邸后,凡森利尔只剩下少数仆役侍从,清静了许多。少了那些人在跟前晃来晃去,我轻松了许多。 我深居简出,终日呆在凡森利尔,时间久了不免感觉枯燥郁闷。不久,德西尔调去北防军团,前往双剑关。接着教授剑术的奇维塔是个阴郁无趣的人,除了最必要的解说,不肯跟我多说半句话。而王家医院的老先生们,也不怎么乐意教我,迫于奈格梅尔的权势,才不得不在尼普利亚和凡森利尔之间来回奔波。 我独自品尝孤寂的滋味。在读书和锻炼之余,我走遍了凡森利尔别墅的每一个角落,时常因发现一个新的空间、找到一件古旧物品而惊喜。 春天来临了,我又长了一岁--只是不会有人为我举办生日宴会......我怀念伊提卡的春天,可是,伊提卡永远失去了春天...... 我喜欢登上最高的阁楼,眺望远方,任思绪随风纷飞。不知从何时起,每逢奈格梅尔回来的傍晚,我会登上阁楼,眺望通往尼普利亚的大道,期待他的出现。我竟然下意识盼望他回来!也许,我太寂寞了......看见那辆马车出现,我的心跳得加快了。 我站在门前等着,看着马车进来,迎上去。奈格梅尔跳下车,他显得有些疲惫。和往常一样,他递给我一个篮子--他总记得给我带一些小小的礼物,有时是我喜欢的甜食,有时是一本书,有时是一些小玩意儿--然后说:"伊泽兰,生日快乐!" 一股暖流涌上我心头,他怎么会知道我的生日?继而一想,在有关贵族的档案中,应该能找到相关记录。 浴池已经灌满温泉水,热气腾腾。我帮奈格梅尔宽衣入浴,然后也跟着踏入池中,帮他梳洗长长的金发,擦拭他结实的背部。奈格梅尔的身体比雕像还要漂亮,我长大后也会有这般健美的体魄么? 奈格梅尔拥着我,时轻时重地爱抚我的身体,一双绿眸有些迷离。"学业进展如何?这几天学了些什么?老师用心教么?明早跟我比试,你能抵挡多久?" 可笑的是,他总在问相同的问题,对我的答复却心不在焉。匆匆吃过晚饭后,他就将我抱上床。 习惯真是件可怕的事情--不知不觉中,我已经习惯了和他肌肤相亲,肢体交缠。 他喜欢一边律动,一边温柔地安抚我,不停地说着爱我的话。他说着说着,总会不由自主地说回萨拉珊语--他说萨拉珊语真好听,如诗如歌......我听不太明白,只能从他迷恋的眼神,猜测他在赞美我。 在高潮的沉醉和晕眩中,我射出最初的精液。我失声痛哭,不知是出于快感,还是羞愧。 他却笑着,放荡而魅惑。"伊泽兰长大了......" 他好象很开心,更加纵欲无忌。 我心里乱极了。虽然明白这是迟早要经历的变化,但从不正常的性事中获得快感高潮,仍令我我惊悸、难堪、惴惴不安。更糟糕的是,我的羞耻感,正在失去...... 清晨,我赖床不起。奈格梅尔生气了,掀掉被子,粗暴地将我翻转过来,扬手就打,但他的手最终轻轻落下。他披上长袍,抱着我走出密室,穿过若干过道,走向浴室。 早起洒扫的仆人见状俯首致意。清凉的晨风吹过,我的皮肤立即起了鸡皮,原来我一丝不挂,但我竟然若无其事! "伊泽兰,你知道吗?在尼普利亚,我常常想着你,期盼着和你相聚。知道有人在家等我的感觉非常美妙......" 家?在我家破人亡之后,这里算是最像家的地方吧......我靠在他怀中,禁不住落泪。想着我和他之间的种种,竟然理不清对他的感情。 跟法尔松相比,奈格梅尔实在算不上好人,我应该憎恨他、讨厌他才对。 我忘不了他带给我的伤痛、恐惧和屈辱,忘不了他玷污了我的清白和尊严;可我也忘不了在噩梦不断的夜晚,他紧紧地抱着我,温柔地安慰我--他对我的关心呵护也是真的--在这冰冷残酷的世界,孤苦无依如我,对此无法不刻骨铭心。 我对他的感情,复杂而微妙--怨恨和畏惧、尊敬和崇拜,依恋和仰慕交织在一起,难分难解。 第八章 有时,奈格梅尔会带我到格利昂宫堡附近的森林打猎、野炊、露营。 奈格梅尔穿着简单的旅行装,走在我前面。我神思恍惚,仿佛又看见法尔松...... 在山林中的日子,单纯而惬意,宛如昔日重来。 雨后的森林清新而湿润。我好不容易生起火,煮了一锅野菜和野兔汤。奈格梅尔回来时,又带了一只受伤的小鹿--近两年来,奈格梅尔打猎时,总是将猎物伤得很重,却避开要害部位,令它们不致于很快就死--我于心不忍,设法救治它们。 奈格梅尔是故意的,为了让我有机会实习医术--他从不明说,我心里清楚,对倍受折磨的猎物深感愧疚。其实,我的遭遇和它们又有什么不同?先是伤害,后是施救,他对我的痛苦,可曾放在心上?他是那么冷酷的人...... 小鹿受伤痛楚的眼神触动我的创伤。我难过得想哭。我打开背囊,取出医疗器具,在火上烧过后,小心地拔出箭头,缝上伤口,敷上药膏,包扎起来。小鹿哀嚎着,渐渐静下来。最后我扯些青草给它吃。 等我忙完,奈格梅尔已将锅里的肉吃掉大半。我闷头吃掉所剩无几的骨头和野菜。 夜幕降临,雾气凝成的水珠从树叶上滴落,如雨,如泪。 我们在生过火的地方搭起帐篷,然而地面不够干燥。奈格梅尔脱下斗篷,将我卷在其中。我觉得自己宛如毛毛虫卷在一片叶子里,不禁想笑。 奈格梅尔将我搂在怀中,轻吻一下,"笑什么呢?"他的怀抱温暖而坚实。这样的他,竟然有点像法尔松......雾汽蒙上我的眼睛,恍惚中期盼这一刻是永恒。 清晨的阳光透过帐篷。 我睁开眼,看着奈格梅尔。他睡着时,凌厉、冷漠、傲慢的表情无影无踪,呈现优雅迷人的风韵、绽放到极致的华美......我长久地注视着他,几乎移不开眼睛。 不由自主地,我凑近那微微张启的薄唇,感受到他的呼吸,难以遏止的渴望在肌肤下蔓延,在体内四处乱窜。 奈格梅尔醒了,伸手捧起我的脸,"你又不听话了!我再重复一遍--不许偷吻我!不许偷看我!......" 我沮丧地垂下头。他总是那样反复无常,我实在弄不清楚他对我究竟怀着怎样的情感!他究竟是喜欢我,还是讨厌我?只有一点是肯定的,他喜欢控制我,却不喜欢我主动...... 可这两年来,我变了许多......时常不由自主地想着床第之事,盼着下次欢会。奈格梅尔是很规律很节制的人,我想要更多,却羞于启齿。 "你已经满十五岁了吧?明年春天就十六岁了......时间过得真快呢......"奈格梅尔深深地看着我,好象看穿我的心思。他将手伸伸到我双腿间,隔着衣服轻轻抚弄,不无戏谑地说笑,"它都那么大了......" 他解开我的衣服,扯下他的裤子,将我双腿架在他肩上,俯身压下,深深地探入我的身体。他的绿眼睛浸染着情欲的水汽,美得惊心动魄......我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心都融化了。 帐篷外面有风过森林的轻响,鸟儿早起的欢唱,不远处侍从们喝斥牵马的声音;帐篷里,则是激动的喘息,动情的呻吟,身体相撞的声响。席天幕地,毫无羞耻,仿佛亘古以来,合该如此。 "我爱你......"我听见自己说。 他听见了么?我不知道。可我的心彻底沦陷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第九章 凡森利尔别墅拥有大量藏书,内容无所不包。以前我只看医书、剑谱和游记,现在我喜欢神话、传奇和诗集。我对其中的爱情描写很着迷,反复阅读不倦。 原来那间密室中的浮雕画是有故事和寓意的。费兰神话中的阿兰西斯女神,尼普兰神话中的太阳神,象征着彼拉迪亚女王和费兰大公佩利克的联姻。 我和奈格梅尔之间,怎么看都不像正常的恋爱......相同的性别、二十年的差距、迥异的个性、无法契和的思想、不能沟通的感情...... 神话中,太阳神和爱情女神在云海中交欢时,天就下雨。到夜里,女神就生下一颗星星。我和奈格梅尔,什么也生不出吧?这样的关系,最后会如何结束?我在他心中,又有多少份量呢?我不能多想,一想头就痛,心就乱。 我的胃口变得很好,吃得很多仍觉饥饿,新衣穿不久就穿不下了......我的身体开始疯长,情欲冲动更加频繁和强烈。这些变化令我又喜又忧。 奈格梅尔回来得少了,每周至多回来一次。有时,我一连十天都见不到他的面。我不敢问原因。我心里郁闷,各种情绪涨得满满的,不知如何抒解。 我开始写诗,当然都是情诗。可我文笔拙劣,诗情有限,无法尽诉心情。我也写幻想中的情事,自己看了都脸红,刚写完就偷偷撕掉,埋进花园的泥土中。 每天清晨,我都去花园挑选最美丽的玫瑰花,装饰书房、卧室、浴室......期望他回来时,感到赏心悦目。每天傍晚,我站在高高的楼顶上,朝尼普利亚翘首眺望,期待那辆马车出现。他出现时,我心花怒放,觉得天地都变得明亮,充满柔情和芬芳。 可是,我经常失望而归,彻夜难眠,独自在黑暗中哭泣。奈格梅尔厌倦我了?应该不是。他在我身边时,还是那么喜欢长久地吻我,只是他的眼神和以前有点不同--少了痴迷,多了深沉的忧伤、彷徨和无奈。为什么? 我尝试着主动一点。我羞怯地吻奈格梅尔,悄悄地抚弄他的敏感部位。他看着我,眼里含着宠溺和怜悯,然后抱紧我,慢慢地进入我的身体。 他从不拒绝我的渴求,但也不再主动。他的欲望消退了,为什么?难道工作压力影响了他的健康?也许......否则如何解释这种疏远呢? 夜深了,我困倦得要死,却舍不得闭上眼睛,只想再多看他一眼,再看一眼......我很爱他啊! 我怎么了?竟然爱上这样一个人?奈格梅尔不是执行君主的意志,杀光我的亲人,毁掉我的家么? 清醒时刻意抹掉的记忆,在意志涣散时,偷偷地重拾碎片,拼出混乱而真实的梦境。河中飘着尸体无数,河水染上淡淡的绯红;浓烟和大火吞没了伊格纳堡,灰尘扬起之处,仅剩熏黑断墙颓垣;亲人的遗体,悬挂在路上风干枯萎...... 我知道我在睡觉,陷入真实的噩梦。我拼命奔跑,在无际的旷野不停地奔跑,一次次地疾速冲刺,企图冲破梦境的疆域,累得要死,绝望得几欲放弃。 醒来时,天已大亮。奈格梅尔已经不在身畔。我一跃而起,匆匆穿上衣服,奔向马棚,纵马奔向森林。我滚落在法尔松墓前,泣不成声。我该怎么跟他说呢? 我敬爱的老师,知道我变成这个样子,会怎么看待我呢? 法尔松说,人的一生,是不断地失去什么的过程,又是不断地获取什么的过程;他叫我不要只想着失去的;他说未来有着近乎无限的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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