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1年,孙白宇终于跟展峻回了一次家乡。给自己和展峻的父母带回各种进口的,出口的,家乡人别说买,见都没见过的贵重礼品,整整拉了两卡车。在邻居的惊叹声中,他谦虚的笑意里掩不住浓浓的得意,因为,他终于混得人模狗样了。 对展峻来说,这天真是很倒霉的一天啊。 凌晨两点突击色情场所,在一家酒吧抓回来十几个MB和他们的"爹地",审查的时候个个都搔首弄姿秋波横飞,没一个配合不说,审到那个"爹地",他居然上下打量坐在正中,穿着警装的展峻,双眼放光:"好货色!我的专业眼光告诉我,这位哥哥要是愿意到我们店里来,我保证把你捧成超级红牌,薪水面议,待遇从优。" 展峻登时气得说不出话来。他两旁坐的是刚毕业不久分来的女警小飞跟小寻。小飞把脸撇到一脸偷笑,小寻比较厚道,忍笑训斥"爹地":"老实点!现在你们这些违法犯罪分子可真牛逼啊,敢跟警察叫板。想当年我爸做警察那时候,坏人见到穿制服的脚软得站都站不起来。" "爹地"一点害怕的脸色都没有,嬉皮笑脸道:"我看哥哥穿起制服那般英挺帅气,也是激动陶醉得站也站不起来呢。这制服诱惑可不是人人都扮得上来,唷唷,真象为哥哥量身定造的一样。哥哥要不要再考虑一下,做警察赚得了几个钱呢,你跟着我保证......" 他自我陶醉的说个没完,根本没看见展峻的脸色已经铁青得可怕。小飞和小寻两人立即拽住他:"展队,冷静!可不能公报私仇刑讯逼供啊!" 审到八点多,拿到一叠完全没用的供词。上面又传了话,叫取保候审。展峻冲到局长办公室争论,未果,气得摔门而出。 办公室里,女警小佳对几个一起分来的同事努努嘴:"看看,后台多硬,展队又吃鳖了。某人老是学不乖,真不知道拿他怎么办。" 小月一脸梦幻:"我就崇拜这样的展队!刚正不阿,不畏强权,帅死了!" 小飞一旁凉凉道:"粉丝都是没有道理滴。" 小佩忧心的说:"展队刚升了大队长没两天,又去和局长吵,看来又有小鞋穿了,唉。每次都那样,只想着办案,都不知道为自己的前途打算。" 小阳坚定道:"这不是展队的错!展队气质高洁,人品高尚,人间神诋啊。是那些陷害他的警队败类,贪官污吏太卑鄙,太龌龊了!" 众女警点头称是。 小寻端着茶杯,目光飘渺着望着远方,总结道:"无论他做什么,我们都要无条件支持他,因为他是展队,是我们的永远的偶像......" 众女警花轰一团...... 展峻怒火冲天,冲出分局大门。望着外边车水马龙的景象,一时间,他怔怔的,竟不知何去何从。在公安局马不停蹄昼夜不分地干了七年,似乎整个生命都融到里面,一旦脱离了这个模式他真的不知自己该干什么了。 "展峻!展峻!"停在马路对面的一辆进口高档小车里,跑出一个20多岁的年轻女孩,长得鲜艳妩媚,娇声对他叫喊。 "糟糕!是她!"展峻急中生智,看着远远驶来一辆小巴,招手跳上,小巴飞驰而去,女孩眼看是追不上了。 高档车女孩,应该称她为市长千金何冰冰小姐,使气地踢了一脚车轱辘,嘟着性感的嘴唇不满地轻喊:"得意什么啊,你能升上大队长不全靠的我吗,就不理人了,真是的。" 展峻象一个骤然失去温暖失去安全感的小宝宝,第一感觉就是去寻找可以依赖的人。他慢慢走到孙白宇的公司大厦楼下。 孙白宇早已今非昔比了。他的资产以百亿计算,预计年底公司还要上市。展峻没精打采地走进大厅,忙碌地员工们都停下手中的工作,殷情地微笑着向他问好。孙白宇的几个亲信正巧从电梯里出来,他们也看到展峻,热情地向他迎来。展峻皱了皱眉,装着没看到绕开了他们。 他一向不喜欢这些凶神恶刹的牛鬼蛇神,局子里他审的惯犯十个就九个都长成这样。他不懂孙白宇一个正经的生意人身边围的老是这种人。孙白宇和他解释都是以前一起打天下的兄弟,年纪大了又没谋生的本事,在他身边充作保镖混碗饭吃罢了,人可不能忘本呢。展峻接受了这个解释。在某些方面他是一个很单纯的人,他在破案方面很有天份,而在人际交往的手段上比孙白宇差太多。若不是这样他在分局这么多年也不会老在背后挨冷枪了。 展峻乘电梯直达顶楼孙白宇的写字间。如往常一样不等人通报就闯进去,却看到令他目瞪口呆,面红耳赤的一幕。 孙白宇和他的秘书安芩双双躺在沙发床上,衣衫不整,动作儿童不宜。见到展峻,安芩还没怎么害羞,孙白宇却惊慌地把她推开,力道之猛竟令她摔到地上。展峻呆了一分钟,退出门,说了句对不起,就把门关上了,平静的面容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五分钟后,门又开了。安芩低着头快步离开,接着孙白宇也出现了。他脸色干净,西装笔挺,整洁得象什么都没发生过。见展峻坐在走廊的窗台上抽烟看风景,他心中闪过一丝懊恼。走过去,从那白皙修长的指间抽出香烟,熄灭,丢弃。 "有咽炎就别抽这玩意儿。当年我戒掉也是为你。"他挑起眉,"有烦心事吗,昭?工作上的吧,不然工作狂的你不会这时候来找我。说说吧。" "烦透了。"展峻长叹一声,头无力地靠着窗户:"这就是我一直以来的理想和追求吗?我越来越觉得自己不过是一个庸庸碌碌,为五斗米折腰的小公务员。而且还特滑稽,别人都当我是傻子,我还自以为是个人物,呵呵,真的忒傻。不过是想真正做点事情,怎么就那么难呢?" "做的不开心就别做了。哥给你本钱,喜欢做点什么就做什么吧。要紧是自己开心。"孙白宇道。 "哥,你怎么突然变口风了。"展峻警觉地说,"以前不老唠叨着叫我来帮你忙吗,怎么现在又叫我自立门户。不是烦我了吧,呵呵。" "胡说八道。"孙白宇的脸上有点不自然,"这些年来我突然觉得很累,心累。赚再多钱也不能让我开心,反倒是个累赘。我也想通了,这人活一世,赤条条来去无牵挂,就该活得潇洒,活得自在。想想这三十年我算白活了。" 展峻忍俊不禁:"你那是什么歪道理。你看外面的芸芸众生为了想发财都走火入魔了,你这个大老板还在这学起道家逍遥了,装模做样。" 孙白宇笑笑,换了话题:"昭昭,你那一室一厅的房子离城区远不方便,我给你重新买了一套小跃层,正装着。再给你配辆车,跑哪也方便。看你办案子这么风里来雨里去的,哥心里难过。" "哥,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一定不能接受。你是知道我的......"展峻背过身子,不留痕迹地凄然一笑,"哥,你在疏远我。你为什么要疏远我?你......你是想成家了吗?" 孙白宇身体一僵,没说话。 "是......是安小姐吧。"展峻微微一笑,那笑容耀眼得让人不敢正视,眼中却没有笑意。 "当然不是!她不过是......你不知道我压力有多大!我需要发泄你明白吗?"孙白宇突然暴怒起来,须夷,他无奈地垂下头,"昭昭,我心里有人,但我不能和他说,他也不能和我说。我和他,一辈子也只能这样了......" 不知哪来的一阵猛烈的狂风,吹起窗帘带倒了台上的盆景,洁白晶莹的瓷盆清脆的碎成一片一片。 "高楼就是这样。风大。"孙白宇说。 金局长以工作调动为由,将展峻干的好好的刑警大队长换成巡警大队长。工作内容就是每天开着巡逻车象个傻子似的闲逛,手下的兵也不是正规部队,大多都是丘八一般的治安协勤。 摆明展峻又被整了一道。这种没头没脑又无迹可寻的事发生的太频繁,连他自己也麻木了,见惯不惊了。可值得一提的是,关于这次展峻的升迁和调动问题,都与何冰冰有着密切的关系,所谓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啊,展峻怎么偏偏把这个暴躁任性的刁蛮千金给得罪了呢? 说起何冰冰对展峻的纠缠,那又得扯很远了。为了节省时间笔墨,只简单的叙述一下他们的相遇过程。 一名银行劫匪在慌不择路的逃窜中好巧不巧的看中了何大小姐的座驾,顺带也挟持了美丽的车主。而高傲刁蛮的何大小姐在这时候都端着架子,对劫匪呵斥着我是市长千金,敢动我你一家都死定了云云。谁想不仅没起预期效果,反而刺激了劫匪,劫匪歇斯底里的喊叫,说我们铤而走险是因为没有饭吃没有活路,因为国家的钱都被你们这些贪官污吏给偷走了,你们这些有钱有权的人比我们该死百倍,反正我活不了,杀一个贪官的女儿垫背我也赚了。举刀欲砍,枪响了,劫匪捂着手在地上打滚。何冰冰惊魂未定地往外一看,外面一堆的警察中,一个身材高挑,容貌俊美,气质儒雅的年轻警官握着手枪,缓缓地逼近劫匪。看他已无法反抗,年轻警官点点头,几个大腹便便的警察冲上去把劫匪拷了。反倒把开枪的年轻警官挤到后边。后面上来的几个一看就是民脂民膏吃多了,平时没怎么锻炼,官阶跟肥胖度成正比的那种,出身高干家庭的何冰冰一眼就看懂了,他们是在抢功。 懒得看这起子龌龊鬼,何冰冰把目光转回了青年警官。他长得好帅气啊,剑眉星目,炯炯有神,挺鼻润唇,脸庞坚毅,尤其是穿上这身深蓝警服,英气逼人,简直叫人移不开眼。何冰冰着迷地看着,不知不觉便神魂颠倒了。 这就是何冰冰与展峻的相识经过,至此以后,何冰冰就跟蜜蜂一样(众:为虾米素蜜蜂8素苍蝇捏?异:哈!那不素骂偶绵家豆腐素便便吗?找屎啊!圈起来,点火,踩!)整天跑分局找"救命恩人"展峻,白痴都看得出她的"无以为报,以身相许"潜台词,所以局里的领导为了讨好何冰冰和她老爹也拼命撮合他们,还为讨何大小姐开心给展峻升了职。最开始展峻顾全女孩子的颜面,总是婉转的拒绝,巧妙的躲避。谁晓得何冰冰娇生惯养得久了,根本看不懂眉高眼低,把人家的涵养当成也对她有意思,更象牛皮糖一样的巴上来,吓得展峻也顾不得什么礼貌教养,从此看到她就跑,把何冰冰弄得郁闷不已。某副局长斗胆提了建议,由他们先轻轻打击一下展峻,晓得颜色,磨磨他的锐气,然后何冰冰再出面帮他,趁机将他收入囊中。 没有人想到,展峻对他们的"颜色"一点反映都没有,脸色如常平静,收到调令,二话不说便出去开巡逻车了,更勿论找何冰冰求助。他们真的太不了解展峻了,就算是把他撤职,开除,甚至身陷囹圄,他又何尝会皱一皱眉头,更无论卑躬屈膝的求人呢。 孙白宇看出展峻的怏怏。他心里有些痛,想找个方法哄展峻开心。他想了很久,始终想不出来。展峻太内敛了,无论是否合他心意,都只会柔柔淡淡,略带羞涩的展颜轻笑。这样的他,让人心疼。 孙白宇问马仔阿东:"如果一个很重要的人不开心,你怎么哄她?" 阿东想也不想地说:"老大,这要分情况的啦。如果是臭男人,我管他个鬼呢,不开心就去跳河好了。如果是马子,把她带到商场里血拼,珠宝首饰,化妆品时装,想买什么买什么。神仙姐姐都会动心的啦。" 问题就在于......他不是女人呢。孙白宇无声叹息。 安芩抱着一叠文件无声无息地走进来。她幽幽地望着孙白宇,轻声说:"不开心的人,大多都有被世界遗弃的孤独感,内心充满空虚感,需要一种亲密的感情填满,希望被拥抱。你可以送一只宠物给那个‘对你很重要'的人。" 孙白宇拍案叫绝,披上外套就要去宠物店,根本没有注意到安芩泫然凄清的俏脸。 孙白宇不愧是孙白宇,人家送宠物一般都送小狗啊,小猫啊,小乌龟啊,他居然牵回一只半岁大的苏格兰粗毛牧羊犬。 那只愣头愣脑的苏格兰牧羊犬被西装革履的孙白宇牵到展峻面前.孙白宇怎么也不象遛狗的人吧,怎么看怎么不协调,一人一狗编织成一道诡异的风景线.展峻实在忍不住,把脸撇到一边偷笑,笑得唇角勾起一道优美的幅度,脸颊上浮起桃花般的红晕. 已经狼狈不堪的孙白宇恼怒的喊:"笑什么笑,还不是为了你。你不喜欢,我就把这笨狗扔出去好了。" "谁说我不喜欢了。"展峻白了他一眼,蹲下身,轻轻抚摩狗狗蓬松的长毛。狗狗看了展峻一眼,一点不怕生地窝进他怀里撒娇。展峻轻轻把狗狗抱进怀里,微笑着万分怜惜地揉捏它,狗狗舒服地发出呜呜的叫声。 孙白宇有些吃醋:"这笨狗,还以貌取人。" 一人一狗都不鸟他,自己玩得不亦乐乎,他只好摸摸鼻子走开。走到门边,不放心的转头,望见久违的笑靥又挂上展峻的俊颜,他会心一笑。 孙白宇一路沉思的回到公司。心腹阿强在办公室里等他,一脸凝重。 "老大,事情有点不好。"阿强皱着眉头,轻道:"海关张科长已经被双规了。看来他们准备下重手了。我们在检察院的人偷着给我打电话,说事情紧急,这次他们掌握的东西不少。" 孙白宇面无表情地走到窗边,居高临下地望着这个城市。 良久,阿强终于忍不住打破令人窒息的沉默:"老大,我们该怎么办?他们很快就会追查到钱局长头上了!" 孙白宇随手拾起桌上的打火机,一下一下地打燃,熄灭:"检察院掌握的是钱局长的问题,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阿强急道:"可这个市的人都知道,我们和钱局长的关系......" "他们没证据嘛。没证据奈我如何?"孙白宇慢条斯理地说,"老钱这些年也拿了我不少,该是报答我的时候了。" 阿强松了口气:"那钱局长出了问题,以后我们就没那么方便了。" "老钱早不中用了。阿强,干大事的人要高瞻远瞩,走一步看三步,不要在一根绳子上吊死啊。"孙白宇平静地说。 "原来老大早搭上其他路子了。"阿强喜道:"老大就是老大,我说嘛,就凭一个小小的贸易局长能有多大能耐,我们这些年把生意做得四通八达,看来还是靠的那位贵人。" "不过,我和他的关系,不到万不得已是不能暴露的。"孙白宇叹道:"生意做得再大,我们也是在走钢丝。吩咐下面的兄弟,一切小心。" "是。" 半年多来,展峻一直干着朝九晚五的工作,开着巡逻车从上班捱到下班。孙白宇无端端忙起来,到公司找他也见不到他的身影。高度紧绷的神经突然松懈下来,展峻感到非常不习惯,不知该怎么打发这么多的空闲,心中的苦闷无人诉说,只有把全部的心思寄托在牧羊犬小白的身上。 展峻半靠在沙发上,把小白也抱上来,不消停地一会儿捏捏它的脸,一会儿拉拉它的耳朵,最后爱怜地把它抱在怀里。 "呆小白,臭小白。"展峻对着它的小耳朵轻骂道,"你就玩失踪吧,你以为你很重要吗,你最好不要出现在我面前,不然把你一脚踢出去!" 牧羊犬小白对它和那人一个名字感到很不高兴,对自己做了那个人的替罪狗更不满意,可惜它没有发言权啊,只有不满的呜呜叫。展峻忍俊不禁,在它腋下又揉又捏,一人一狗厮闹起来。 正玩得不亦乐乎,展峻听到门外有细微的响声。他警觉地眼神一敛,放下小白,凑上猫眼往外一探,心顿时猛烈地跳动起来,竟然是半年没见的孙白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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