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旸把桌面上的一张CD拿起来，放进上衣口袋。
"林祈他妈。"
"林祈？"宋沿赏赐过林祈几券，却并不知道他的名字。
"就是，上次在病房..."
"想起来了，那小子。他妈找你？干什么？"
"没什么。"夏旸指着挂在衣架上的外套，"不早了，该回去了。"
宋沿刚站起来，就有服务生来敲门，说是有客人要拒付。
"等我一下，就来。"宋沿大步往门外走，嘴里还在唠叨，"妈的，这霸王做到老子头上了！"林祈和同事共4人围着前台，叽叽喳喳的像在开辩论会。
"怎么回事？"宋沿的先声夺人在遇上林祈的眼光后刹了车。
服务生忙不迭的解释，生怕自己的说辞不够说服力似的，还配上了不少肢体语言。
"这么说，他们说我们多算了一个小时，所以不肯付？"宋沿拿过记录着时间的票据。
"不是我们说，而是的确如此，明明是你们的人写错时间。"同事A争锋相对。
"宋沿。"夏旸的声音从身后的台阶上传来。
"等。"宋沿把票据往服务生手里塞，边后退边吩咐他们："按他们说的算，打个8折。"
看服务生不敢相信的愣着，宋沿不耐烦了，"听不懂？"
"噢，知道了。"瞟了眼面露得意地一行人，服务生噘着嘴抱怨，"要不是老板今天生日好脾气..."
服务生的声音再小，林祈也听得清清楚楚。再回头看向那里，宋沿正小心翼翼的抱起夏旸。
和林祈的眼光只对上一眼，夏旸就再也没有去看过他，因为林祈眼里的一些东西让夏旸看得太过心痛。
经过呆立的人身旁，夏旸手上加了把劲，宋沿当然是寸步不离的贴着。
"我去把车子开过来。"
夏旸拉住要走的宋沿："我和你一起过去。"
大门口，夏旸和宋沿朝同一个方向回望。 "夏旸。"林祈追到停车场。
"宋沿.."
夏旸刚叫出一个名字，就被宋沿打断："得，我消失。要不，到车上去？"
夏旸笑着摇头。
"好了叫我。"宋沿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披在夏旸身上，然后大摇大摆的走了。
空气渐渐变得沉重起来，林祈人并没有靠近过来，眼睛却直直的盯着。
"为什么骗我？"
"对不起。"
"我想知道为什么？"
"林祈，"夏旸的手伸进自己的上衣口袋，然后低下头，"我们，别再见面了。"说完重重的吐了一口气。
"为了那个大头？"
"不是。"
"那是为什么？别告诉我因为那个轮椅。夏旸 我，要，听实话，。"林祈的声音在传到夏旸耳里，是像被风吹断的似的断断续续。
"当然不是。是因为，所有的早在4年前就结束了。"口袋里的CD几乎要嵌进夏旸的手心。
"我不管！结束了又怎样？这世上还有起死回生呢。"
"起死回生？那些都是骗人的。"
"那你告诉我，那2天的算什么？"林祈终于走上前来，蹲下身来，"就算珍珠只有37颗，就算那些个轮胎害你生病，可是很开心，是不是？"
"那些，你就把它当作回光返照吧。"
林祈好像听了一冷笑话，好久才有笑意爬上嘴角。 18
"哥，去哪了，这么晚。"夏瑢一开门就追问。
"去唱歌了。"夏旸笑呵呵的回答。
宋沿插了进来："我说，还是先去休息吧。"
夏旸这一声"呵呵"是林祈离去后到现在唯一发出的声音，宋沿可以粗条，但不是傻子，他知道夏旸的这一笑有多勉强。
带上房门出来，夏瑢去给宋沿倒了杯茶。
"怎么想起来去你那唱歌的？"
抹掉粘在唇边的茶叶，宋沿向睡房门望了眼："唱什么歌啊，他哪有哪个兴致。"
"那干什么去了？"
"那个老太婆，就是，就是，林什么的他妈找你哥。"
"林祈他妈找我哥？什么事？"
宋沿夸张的耸肩，摊手，摇头："还真他妈的巧了，老的刚走，小的又来。"
"林祈？"
"遇到那小子就没好事！刚才你哥的样子别说多吓人了，要是再让老子逮着，不给他点颜色看看就不姓宋！"
夏瑢看西洋镜似的凑近宋沿："你给他看颜色，就不怕我哥给你看颜色？"
宋沿被灭了的斗志瞬间化成英雄无用武之地的不甘，差点憋伤了心肝肺。1分钟后终于忍不住在客厅里暴走："这打不得骂不得的，这，这...."
"喂，脚步轻点，楼下的可不好对付。"
夏瑢严肃的语气让宋沿一下子摸不着头绪，倒是真的安静了下来。他们俩个到底是个什么破事，宋沿搞不清，唯一知道的是其实俩个人谁都放不下谁。宋沿为这样的夏旸让人心疼，也头一次觉得有点酸。
房里有声音传出，还没等夏瑢说什么，宋沿已经跨了进去。
被子随着底下的身影在起伏，一双露在外面的手紧紧的抓着被套。
"夏旸，夏旸。"
"哥，哥。"
夏旸没有回答。
"哥，是不是不舒服？"夏瑢想去拉开被子，被宋沿抢了先。
"怎么办？怎，怎么办？"夏旸不正常的脸色和还留在喉咙口的抽泣声，让宋沿想起在路上偶然"捡"到的那次，慌乱得乱抓头。
"抱着他，我来。"夏瑢毕竟看得多了，冷静的吩咐。
等确定夏旸入睡了，两人悄悄的退了出来。
"每次，都，这样？"宋沿小心的探问。
"要说生病的话，都差不多，可是，很少看到哥会忍不住痛哭出声的。"
宋沿难得的陷入沉思。
3天后，夏旸跟翁天培提出辞职。
"为什么？"翁天培不解。
"近来请假太多...."
"是不是听到谁在胡说了？告诉我，那个家伙？！"
"天培，不是谁在说，是我想不干了，这样天天赶来赶去的，也很累。宋沿说，他知道进书的渠道，我想弄个网上书店，也不用出门。"
"可是，夏旸，能不能再考虑一下？"
"天培，这是我真心的想法。"夏旸当然不会说其实是真的有人在背后说三道四。
夏旸辞职后最开心的要数宋沿，忙前忙后的给联络进书，一个月后，网站也作成了。第一单生意当然是宋沿的卡拉ok，说是给等候的客人提供个文化点的地方。
"谢谢。"夏旸在一次饭后突然对宋沿说。
"怎么谢？亲一个？"宋沿无赖的凑上自己的半边脸，见夏旸被作弄到，随即又夸张的哈哈起来。 19
林祈走进酒吧，andy的酒吧对面的那家。
小路兔子般的带着欢喜跳过来，扯起林祈的衣袖："走，去那边。"
"兔子是红眼睛，你脸红什么？"林祈拿小路打趣。
"切。谁脸红了。"小路重新从位子上弹起，"啤酒？我去拿。"转身离去的时候差点给椅子腿绊倒，自然引来林祈的坏笑。
拿了啤酒回头，见到阎王没来得及缩起来，就给阿昌堵个结实。
"小子，好久不见，看起来过的很滋润呀，说说，最近又进帐多少？"宋沿也贴了上去，小路现在就是夹心饼干最好味的那层。
"我，我们好像不认识。"心里很慌，嘴上还是不肯服软。
"给我装糊涂？！那好，今天我们就认识认识。"宋沿伸手把小路后脑头发一把抓。
"救，救.."
"救个屁！忘了老子说过什么？见一次抽一次！"宋沿的另一只手举了起来，在空中转动了几下手腕。。
"象老大。"小路僵硬的扬着脖子冲门口叫。
宋沿，阿昌也跟着回头看。上次大象的人砸了andy的酒吧后，宋沿找过大象，切磋之后算是定下了和平条约。现在自己在人家的地方，不给面子会让人觉得上次的事没完没了。就这么一走神的功夫，小路溜了出来。
"好小子！"游鼠似的穿过桌椅的小路让阿昌逮了个空。
"他们，坏人，要打我。"
冲躲在林祈背后的小路，阿昌火冒三丈："妈的，装可怜？今天非抽烂你！"
"宋沿，这里也归你管？"林祈淡淡的瞟向宋沿。
"林祈，你们？"宋沿停了下，"好，今儿算是走错了场子，就让这小子便宜一次。不过，我告诉你，小心给这小子骗得精光！"
自己还有什么好骗的？林祈把身后的小路拉上前，用胳膊夹着小路的脖子："我乐意。"
有了靠山的小路挣脱开来，直了直腰，然后撒娇的在林祈脸上亲了一口："还是祈最好。"
这一出看的阿昌满脸狰狞，眼看就要拔拳头。小路这次没再躲，理直气壮："就算骗你的，不都讨回去了吗？"
"那来那么多废话！"
"阿昌，我们走。"宋沿制止了阿昌。
"老大，真想把这小子拉出来抽，瞧他那德行，我呸！"大街上，阿昌唠叨着，他知道在宋沿看来，钱固然重要，可是一世英名让那小子给败了，决不是光抽一顿就能出气的。
"要不是那个姓林的。"阿昌说得也是宋沿想的，可是真地动手起来，保不定会把林祈也搅合进来，自己是巴不得顺便也教训教训姓林的，可一想到夏旸，宋沿只有忍了。
"那不正好，一起解决了。"
"解决你个头！你是不是想把我也解决掉好当老大？！磨蹭个屁，上车！"
要不要告诉夏旸林祈和小路的事，宋沿烦了好几个晚上终于决定全盘托出。说不定，这样一来，夏旸就能死心了。
"那么说，小路是个骗子？"宋沿没看到面对电脑的夏旸把手捂上了胸口。
"要不当初也不会追着你妹要债了。"
"噢。"夏旸手里的鼠标被不规则的click了几下，突然跳出的歌声把2人都吓了一跳。
"宋沿，我想喝口水。"
一杯水下去，夏旸才重新用不再抖动的手握住鼠标，关掉了那些无意间开启的窗口。
夏旸缓缓转过轮椅，面对着像做了错事的孩子一样靠墙低头沉默的宋沿："你说那个小路是不是真心对林祈？"
宋沿愣愣的看着夏旸，无从回答。 20
借着一个大型的玩具展览会，乐之趣公司的机器人娃娃正式登场。广告的作用下，会展的第一天展台前就大头小头重叠得像座山。
林祈挤出人群，边整理着被挤走样的上衣边对着电话喊："现在好了，你说。"
"我回来了，你什么时候回来啊。"小路发嗲的声音。
"你回来就回来吧，我还忙着呢。"小路前几天说要离开几天，就真的消失了一个礼拜，林祈也懒得去问什么事。
"你怎么一点都不关心人家。"
"说了我在忙呢，你以为人人都和你一样闲？"林祈开始不耐烦。
"好好，我不说了。"口气像个受气的小媳妇，"那我在家里等你，早点阿。"
对着最后附送的一个啵，林祈笑着骂了个"切"。
都挤出来了，就顺便去抽根烟吧。找了一个没人的角落，刚掏出烟，一个声音传了过来："这里禁烟。"
林祈一手香烟一手打手机的，朝声音的方向看去："去你的，死Peter！ 怎么来了？"
"怎么说我也有出过一份力，总该来关心一下嘛。看来反响不错？"
"嗯，差点没把我闷死在那里。给。"
Peter接过香烟，林祈递上打火机。
"喂，看什么呢，对准点。"
Peter来了，他会不会也来？林祈不由自主地往进口处望。
"瞧什么呢？"
"没，什么。哦，对了，就你一个来？"
"对。还有谁来？"
"那个，上次讨论的时候不是还有一个吗？"林祈试探着，其实自己也搞不清楚到底是希望看到他还是不希望。停车场以来2个多月了，不知道他还好吗？
"你说夏旸啊，早不干了。"
"不干了？"
"辞职了。不知道为什么。"
还想再问点什么，组长的一通电话把开小差的林祈抓了回去。
晚上，林祈回到家，看见一桌子的饭菜。
"怎么不吃，我准备得累死了。"小路剥了一只茄汁虾递过去。
林祈也不说谢，一口把虾塞进嘴里。这么一桌子的菜，林祈知道一定不是小路做的，不过也没必要去戳穿。
"好吃？"
"嗯。"含糊的回答。
辞职，为什么辞职？自从上午听Peter这么一说，整天就被辞职2个字困着走不出来，到底是为什么？因为身体不好，还是说要离开？林祈的心抽了一下，难道说你又要逃开吗？即使现在也如同生活在两个世界里，可至少还能感觉到他就在不远处。
"有事。"2个字让小路掉进了雾里。
不能让他走，不能！也不去想夏旸是否有可能早就离开了，林祈一路狂奔，忘了世界上还有一种东西要汽车。
晚饭后，夏旸在房里锻炼。
"谁啊。"急切的敲门声把在厨房收拾的小保姆引了出来。
好奇的挪到房门口想看个究竟的夏旸，怎么也想不到来人是林祈。
"夏，旸。"来人苦于供氧不足的表情里有一丝欣慰。
想躲开，夏旸慌忙中要转身，拐杖被自己的脚绊住，失去平衡。
"啊！"
林祈接住差不多已经和地面成70度角的人。
"要紧吗？要紧吗？"林祈把那个人牢牢的扣在怀里。
熟悉的气味，夏旸贪婪的吸着。
"帮我把扣子解开。"
林祈想按夏旸说的去做，可手臂稍微一松开，怀里的人又开始下滑，赶紧横抱起来："躺下再说。"
夏旸坐在沙发上，对面的人站着，谁也没去看谁。
"小保姆走了，你要喝水只能自己去倒。"憋了半天，还是夏旸先开口。
"为什么不干了？"
夏旸不知道林祈突入其来的话指的是什么。
"是不是又想逃？是不是？"夏旸的沉默让林祈难受，渐渐的，出口的话不是在说，而是变成了吼。 21
"不是。"夏旸平淡的说，"我还能逃哪里去？"
这话不错，何况夏瑢也还在这里上学。意识到自己可能想太多了，林祈深呼吸了一下，慢慢走近。
"是因为太累？"
夏旸望向对面的人，点头。
"每天要麻烦天培来接也不是办法，宋沿有这方面的渠道，弄这么个书店也不难。"
林祈讨厌听到宋沿的名字，没好气地接口："那个流氓，就知道不安好心。"
夏旸没作声。
林祈走近了一步，双手按住夏旸的肩："喜欢那个流氓？"
迎上林祈笔直的目光，夏旸坚定的回答："不。可是..."
"那还可是什么？！夏旸，忘了从前，我们再来过，好不好？"
何尝不想说一声"好"，可是不行！用尽所有的力气把几乎脱口的"好"字吞回去，夏旸轻轻的推开林祈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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