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成功。
灌第二坛酒之后，我让人解开了飞鹰身上的铁链，现在不需要这
些东西，他已经连动也不能了。我抱起他还在轻轻颤栗的身子，浓浓
的迷迭香扑面而来。根据上次的经验，我知道飞鹰虽然阖着眼，但是
没有昏过去。那么，为什么他还是不肯叫？我的骄傲的飞鹰，我要怎
么做才能征服你的心？还是我永远也做不到？不，既然你不肯把心给
我，我也不会放手！如果得不到，我要毁了它！如果没有心，你是不
是就能永远属于我了？
我带着飞鹰去了老虎岩，把飞鹰的双手手腕在背后反绑在一起，
另一端牢牢系在岩石上。离飞鹰身边不远的地方，我让人生了一堆火，
并且在他身上盖上薄被。飞鹰大量出汗后怕冷，我要留他在身边，即
使他没有心，至少要保证他的身体是完好的。我知道飞鹰怕水，今夜
将会有大潮，而我不会来。
在我要走的时候，飞鹰突然睁开了眼睛，声音暗哑但语气镇定如
常："踢鸟，你想把我逼疯，是吗？"
飞鹰猜到了我的想法，他一向聪明。想到飞鹰发亮的黑眼睛明天
就要失去神采，我忽然犹豫了，难道真的要毁了他吗？可是接着我看
到了跟随而来的银子，飞鹰就是利用它来骗我。于是我走了，带走了
所有的人，连银子一起带走了，海滩上只留下飞鹰。
那一天的傍晚，天乌蒙蒙的，雨云几乎就压在屋顶，一丝风也没
有，空气让人无法喘息的憋闷。我在屋里恶狠狠地想，明天一早，一
定可以看到飞鹰疯了。
那天晚上，我喝了很多酒，醉倒在地。我就是想喝醉，那样就可
以暂时忘记刻骨的心疼和悲哀。等我醒过来的时候，天还没有亮。窗
外风雨大作。我一时还没有完全醒过来，只是隐约觉得自己忽略了一
件很重要的事。
突然间，我跳了起来，跌跌撞撞地向海滩跑去。今夜不只有大潮，
还有夏季罕见的暴风雨。傍晚的天气，是暴风雨的前奏。我简直不敢
想象飞鹰会有多害怕。还不止如此。飞鹰绑在岩石上，暴风雨会造成
比平时高得多的巨浪，当巨浪袭来的时候，他无法躲开。后果，我简
直不能想象。我要永远失去他了。
海边已经巨浪滔天，那块岩石，那片悬崖早已淹没在水下，不知
去向。当我想冲进水中的时候，跟随而来的仆人抱住了我，任凭我拼
命挣扎也不肯放手。我明白他们是为我的安全，在这样的天气下海，
即使水性再好，也随时有被巨浪卷入海中的危险。
可是飞鹰呢？他怎么办？我怎么会一时怒火烧昏了头把他一个人
留下的？
第二天潮水消退的时候，岩石又露了出来。绳索断了，可是飞鹰
已经不在那儿了，岩石边光秃秃地什么也没有。我盯着绳子的断头，
昨夜的潮水泯灭了痕迹。我不知道绳子是怎么断的。昨夜可怕的暴风
雨有可能让极度害怕的飞鹰挣断绳索，但是也有可能绳索是在火中烧
断的。可是不论如何，我知道他死了，他一定是死了！他之前体力过
度消耗，即使提前逃脱也没有足够的力气攀上悬崖；而且他不通水性，
在巨浪中会立即淹没。
他走了，哪里都找不到他，大海把他带走了。我只能坐在海边一
遍遍地想念他，我发现自己爱他，深入骨髓的爱恋，可是我再也见不
到他了。
一个月后，当我在海边哭了无数次以后，终于记起我还是个皇帝，
还有堆积如山的国事等着清理。回到昌昌之后，我一直埋头工作，只
有不断忙碌才能让我不想他。可是午夜梦回的时候，我知道这一切都
是徒劳。我没法忘了他。
噩梦开始缠上了我，我夜夜被噩梦惊醒。梦里是飞鹰一个人在海
边，在滔天的巨浪中绝望地哭喊。我一定得找个人谈谈，不然我会疯
掉。我让人去找水牛来陪我聊天，可是他竟然抗命不来。生气之下，
我让人把他绑来。那一阵我脾气大得出奇，可是见面他头一句话就让
我泄了气。
水牛："你这个混蛋，你发过誓要好好待飞鹰的，可是你杀了他。"
我无奈地叹气，水牛一句话就说中了我的心病。我把海边发生的
事情告诉了水牛："对，我是混蛋。当时我是气昏了。"
水牛不相信地看着我："你居然怀疑飞鹰是间谍？你不止是个混
蛋，还是天字第一号的笨蛋。飞鹰牺牲了自己的性命，希望能化解两
个帝国的冤仇。他连自己的命都不在乎了，还会做间谍？你有没有脑
子呀？"
"你说什么？"我的脑子混乱起来，难道，我真的冤枉了他？
"你可真笨。你有没有想过当初飞鹰为什么会同意交换？不只是
为了救众多玛雅人，还因为，他觉得欠你的。他希望两国的冤冤相报
到此为止。你杀了他抵命，应该觉得够了。而玛雅人不知道飞鹰的真
实死因，就不会来报仇。这么多年的战争，已经够了，这就是飞鹰的
想法，也是众多百姓的想法。"
"可是，那些羊皮，难道上面写的不是情报？"我还是不相信？
"你又不认识玛雅文字，凭什么认为飞鹰写的就是情报？再说，
如果真的是情报，飞鹰一定会把它藏在隐秘的地方，怎么会让你轻
易发现？你以后一定是笨死的。"
对，我的确不识字，可是我身边还有一个人会。我马上让人把草
原狼找来。
草原狼翻看那卷羊皮，从头到尾，看了很久，叹了口气："我是
很想报复飞鹰的，不过现在真是佩服他。"
我快急死了："上面到底写的什么？"
"是神庙的详细建筑计划。"
"你说什么？"我心想这都哪儿跟哪儿呀，这跟我最初的预计差
了十万八千里呀。
"是祭祀海神的神庙。飞鹰有可能是在海边见识了大海的威力，
而且又没有别的事可做消遣，于是设计了这个海神神庙。真是精巧绝
伦的设计！从里到外，从顶到底，所有细节都考虑过。飞鹰，是个天
才！"
"那么，飞鹰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 爱在执行中如同罪（十一）
水牛冷笑："因为你不可能相信他，他说了又有什么用？比起飞
鹰，你这个皇帝差得太远，莫奇帝国的历代皇帝都差得远。你们中有
谁是真心为百姓着想的？有谁哪怕有一天想过结束这场旷日持久的冤
仇？一个也没有。个个都只关心自己的恩怨，天天除了玩乐报仇，还
想过别的吗？"
水牛的话一针见血，训得我抬不起头来。草原狼看了看我，出言
替我解围："飞鹰还不是一样为了报仇，杀了野猪皮？"
水牛："但是飞鹰第一个醒悟过来。他当时做错了，他愿意承担
后果，哪怕牺牲性命也在所不惜。换了你是他，你做得到吗？踢鸟，
你也做不到。你不配做皇帝，红狐也不配。不要以为你做的事不会有
人知道，你们之间如果没有协议，你是不可能回来，得到报仇机会的。"
我大吃一惊："你怎么会知道？"我从来没有对人提起过这件事，
连草原狼也不知道。
水牛："猜的。我从你脱困的经历，猜到你和红狐应该是结成同
盟。你为了得到自由，而他是为了那个飞鹰手里的权炳，对不对？"
我叹气："一点不错。飞鹰对红狐非常疼爱，他绝对想不到亲弟
弟会有这种企图。"
水牛："他不知道更好，免得伤心。而你，在报复飞鹰的时候，
变相帮助红狐登上了帝位。可见好人是做不得的，天妒英才呀！"
草原狼："我想飞鹰可能知道。我们抓住他的时候，他提出一个
条件......"
我也想了起来："对，飞鹰说红狐不会有和我开仗的兴趣。"
水牛："这么说，飞鹰是知道的。既然我可以猜到，他也有可能
猜到。真他妈的，你和红狐算什么玩意儿，日他妈好运，飞鹰牺牲了
自己希望能给两国带来和平，居然成全了你们俩的愿望。"
我看着水牛，愤愤不平："你早就知道，为什么不告诉我？"
水牛："我上次看你赌咒发誓地会待飞鹰好，本来还希望你们有
机会的。踢鸟，你疯狂地爱上了飞鹰，周围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到，只
有你自己没看出来。我终究是莫奇人，我有私心，我希望你好好努力，
得到飞鹰的心，这样你才会觉得幸福。不过，可惜呀，你是个超级笨
蛋，在飞鹰最脆弱的时候，你居然不安慰他，而是逼死他。"
我说不出话，想到明知飞鹰怕水而逼迫他，还有其它对飞鹰做过
的......对，水牛没说错，我是个大混蛋。可是还有和我一样混蛋的
人呢，就是红狐，我要去找他！
不久，我出发去了玛雅帝国。在萧瑟的秋风里，落叶无声。浩渺
的蓝天，悠远的白云，细碎的落叶在脚下飘动，那是一种悲壮、无言
的辉煌。曾经鲜活的翠绿枯萎了，爱与悲哀，美丽与死，就象飞鹰的
心一样，难以忘怀又不可捉摸。
我和玛雅帝国递结永久的和平条约，和平终于降临了。既然这是
飞鹰的愿望，我愿意帮他实现，虽然他没能活到这一天。另外，我也
想找一个机会，单独见见红狐，看看他有没有对窃取帝位有丝毫愧疚？
可是正式的签约仪式繁复冗长，一直没有和红狐单独相处的机会。
我想不到的是，红狐在签约的第二天，就约我私下见面，而地点竟然
就是飞鹰的陵墓。
飞鹰在玛雅帝国的公开说法中是染病身亡，于是象历代玛雅皇帝
一样建了庞大的陵墓。而红狐居然约我在墓室，是巧合还是故意？
见面的时候，我发现红狐并不是一个人，他身边还有一个艳丽少
妇。我愣了一下才认出原来是燕子。我扫了一眼燕子微微隆起的腹部，
心说红狐真是有福气。
红狐先开口："我约你在这里会面，是因为我想跟你说一些有关
大哥的事情。燕子现在是我妻子，是我最亲近的人。她一定要来听听
今天的谈话，我想你不会反对。"
我点点头："红狐，你终于当上皇帝了，开心吧？"
出乎我的意料之外，红狐竟然说："一点也不。当皇帝既劳累又
责任重大。如果不是大哥突然去世，又没有其他的王位继承人，我绝
对不会做的！"
我张口结舌，心说竟然有这么推得一干二净的人？是了，他是怕
燕子知道他那点儿龌龊心思。可是我不怕，正好拆穿了他，给飞鹰讨
回一个公道。于是我冷笑："真让人感动的手足情深呀！燕子知不知
道我跟你之间的攻守同盟？知不知道你是多么盼望飞鹰倒霉呀？"
红狐愣了一下，红了脸。燕子接口说："那不是红狐的意思，如
果他是那样的人，我正眼也不会瞧他。那是飞鹰陛下同意他这么说的。"
"你说什么？怎么回事儿？"为什么所有的事情都不对劲儿，飞
鹰还有什么秘密我不知道？
红狐拉起燕子的手："我来说吧。大哥在祭台上杀了你父亲以后，
你晕过去了。大哥当时就后悔了。他说不该那样对你，不但吓坏了你，
而且那是上一代的恩怨，不应该报复在你身上；不但与你无关，也不
应该把海星牵扯进来，她也是无辜的。父亲去世之后，六年中大哥矢
志复仇，才会有那样疯狂的举动；可是真的报了仇，反而觉得空虚。
我想大哥本性善良，他只是让仇恨冲昏了头。可是大错已经铸成，无
法挽回。他担心你受了这个沉重打击之后会自杀，于是我想到了这个
办法。后面的你都知道了，我让你鼓起了报仇的勇气。因为一个人如
果有明确的目标就不会想自杀了。我只是想帮大哥一个忙，我说的那
些关于大哥的想法都是编来骗你的。我们兄弟从小感情就很好，而且
大哥因为我有残疾，几乎对我百依百顺，我要什么他都肯给我，可是
帝位，我连想都没想过。"
我忽然想笑，这一切那么荒唐，为什么会让我遇上？"那么你帮
我得到自由，也是飞鹰要这样做的，是吗？"
红狐看着我惨笑的脸，目光中有怜悯："是，大哥说想让你走正
常的途径得到自由，他不想再伤你的自尊心。你只学过一天藤球，可
是一路过关斩将，一直打进最后一场。一路上你遇到的对手，几乎都
是训练了几年藤球的老手。如此顺利，就算你当时没看出来，事后难
道没有怀疑过？实际上，最后一场比赛，如果你不采用那样极端的手
段，最后也会赢，因为大哥事前已经安排好了。后来大哥对我说，他
放了你可能是个错误，因为从你的表现来看似乎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恐怕以后两国多事，那样盼望已久的和平就更加遥遥无期了。不过大
哥觉得莫奇帝国几年内都无力再战，所以他的决定似乎也并不如何冒
险。"
我喃喃："飞鹰真聪明。"
燕子："可是飞鹰陛下，啊，对不起，我也该叫大哥的，可是以
前叫惯了，总是改不过口来。飞鹰陛下这一次还是看错了。你没有举
倾国之力来报仇，还在我们最需要的时候送来救命的梭子蟹，现在更
订下和平条约。你是个了不起的胸襟广阔的人。和平是飞鹰陛下的遗
愿，现在总算实现了。我和红狐都很佩服你呢。"
我哭笑不得："佩服？我有什么可佩服的？胸襟广阔的人不是我，
是飞鹰。你们听我说，不要打断我好吗？"
接着我将一切和盘托出，因为有燕子在场，我略过了细节。
红狐沉默良久，终于带着哭腔开口："原来如此。这么说来，大
哥还是死了，而我居然也是帮凶之一是吗？"
燕子已经忍不住开始哭了："红狐，你知道吗？那一天你跟踢鸟
说话的时候，我看到飞鹰陛下在门外。他一定是听到你说想要帝位才
会这样做的。"
红狐："真可笑，我想帮大哥却害了他，而你说爱他却逼死了他！
你为什么告诉我们？如果你不说，没有人会知道的，那就可以永远掩
盖真相了。没人会知道你的过去，你可以到死都享受百姓的爱戴，后
世也会永远记住是你带来了和平。为什么你还要说出来呢？"
我侧过头去，痴痴地看着飞鹰的塑像，英俊潇洒的神态一如从前，
那个初见就在我心里挥之不去的美丽少年："我已经想过了。把莫奇
帝国合并入玛雅帝国，这样和平才会真正永远。水牛说得对，我不配
做皇帝，我对不起飞鹰，我只是他妈的运气好。"两行泪从我脸上淌
了下来，"我以为爱他，可是一直残酷地折磨他。我以为把他放在身
边，宠爱他，哄他，逗他，这就是爱，可是我错了。我从来没考虑过
他的想法，只是一相情愿地用自己的方法来爱，却不知道爱不能用压
迫的手段来得到。现在我懂了，可是太迟了。我爱他，可是他没有爱
过我。他的心里有太多的责任，太多的爱，他的爱包容了很多人，可
是不是我想要的那一种。他欠了我的，已经还清了。我欠了他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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