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享受呢?享受是需要本钱的,但是本钱需要自己挣来。"阿离侧着头,虽然是笑着,眼里却是精光闪闪。 "海潮,我很喜欢你。"她款款的说:"有时候选择一件事很难,不必看别人眼光,自己觉得值得就可以了。" 我微一沉吟,明白过来,阿离看出我和江远暧昧,怕我吃亏,特来点醒,不由心中感激,现在肯说真话的人不多了,谁肯替人出主意啊,事情办好了是他洪福齐天,办不好倒要怨我们多事,真正吃力不讨好。 阿离本来可以不必担这干系的。 我微笑的说:"减肥很辛苦吧。" 阿离苦着脸说:"比谈恋爱辛苦,多余的肉恋栈不去,想要除去,比让它长出来花的工夫要大得多,悲痛啊。" "可它来的时候我们偏偏抵挡不住。" "是啊,冰淇淋,巧克力,为什么美好的东西带来的后果都这样的可怕。"阿离扼腕。 我趴在桌子上大笑起来。 第二天开会,大致构想已经完成,剩下的是细节补充,整日窝在会议室里,拉上窗帘,大家围着桌子殚精竭虑,昨天晚上睡饱了,今天精神奕奕。 窗外仍然有蝉声吵杂,一声声的分外欢快,不是短促的,而是拖长了声音,"喳~~~~~~"余音袅袅。 但是还是抽烟提神,累,江远鼓励说要拿出最好的方案,有人不自觉掏出烟来。 我戒烟已久,闻到熟悉香味不免有些蠢蠢欲动。 有人注意到我,问:"要烟吗?" 我拿了一支,放在手上良久,还是没有点燃。 这一吸可是前功尽废了,先前那样辛苦的戒烟,要除去一个已经上瘾的习惯,有如果抽骨剔髓,惨不可言,就这样放弃,我摇头。 不抽吧,这样辛苦到底为什么,也许明天就是世界末日地球爆炸,天灾人祸防不胜防,去见上帝那样的容易,行乐需及时呵。 那支烟在我手上翻来覆去的,还是没有抽,我轻轻把它放在桌子上,抬起头来,见江远定定的看着我。 他问:"为什么不抽?" "我已经戒烟了"以前就和你说过呢。 "那刚才为什么接过来?" 我扬起眉毛,原来他一直注意着我,我笑着说:"一时诱惑,无可抵挡,海潮把持不住。" 但最后还是苦海回头,不是不佩服自己的,戒烟是个痛苦的过程。 9 他沉默下来,真正漂亮的男人,眉宇间的郁郁平添他数分气质。 这样的男人,如果碰上一个不爱他的女人,见到他这忧郁的脸,铁石心肠也会化为春水一汪。 所以说做男人是比较划算的,因为女人心肠一般比较软,要骗她们,你只要有英俊的脸甜蜜的话语加忧郁的气质,所到之处,几乎无人可抵挡。 曾经看过一个片子,一个男人静静的抽烟,很慢的镜头,从他的侧脸慢慢的移动,黄昏,斜斜的阳光,一线,照在他脸上,然后镜头终于定格在那香烟上。 一点红光。 他的脸忧郁动人。 连楠都轻轻叹了口气,说:"漂亮的男人真正难得。" 是的,那个男人这样看起来,像是一幅油画,美。 江远也是如此吧。 我看着他,江远轻叹一口气,这样看来,他还不算太可恨,自然,他的外貌条件令他的印象分大为上升,如果是个长相普通无钱无势的人做出这种事,我在困饶之中早已报警求助,就是不叫警察,起码也叫人来警告他的。 可江远呢?我虽讨厌这种行为,不可否认的,仍然有虚荣心探出头来,他为我花了那么多心思。 男人也是有虚荣心的呢。 我微微一笑,听江远说道:"这样的话,过两天就可以动工了,辛苦各位了。" 他点燃的香烟,没有抽,搁在烟灰缸里,袅袅的青烟,飘一下,就没了。 散会后大家开始热闹起来,其他几个人说要去西湖,本来是想拉我们几个男士,我们骇笑大摇其手,陪她们还了得,逛着逛着就变成了买东西,叫我们出去,也不过是多几个拎东西的人罢了。 服侍女朋友说得过去,服侍她们做什么。 大家算盘都精得很。 结果那娘子军大发娇嗔,说我们怎么这么没有绅士风度,没奈何,推了个人出去,他尚是孤家寡人,我们悄悄的说:"你去吧,看准好时机挑了个算了,这洪常青可是有点奔头的。" 他愁眉苦脸的就义去,我溜回酒店房间。 扭开电视机随便看些新闻,冷气足,整个房间冰凉,杭州玩得烂熟,有什么地方好去的,新十景旧十景,反正就那些,叫我去玩,宁可去千岛湖。 不过杭州的景色也算漂亮了,秀丽,但不大气。 我昏昏欲睡,睡了一会觉得无事可做,爬起来喝茶,杭州龙井茶,酒店大方,泡的茶是上好的龙井,茶汤清澈碧绿,我喝了一口,找今天开会的材料,摊开来继续看。 工作还是要做的,任我对江容讲得多么清高,但我仍然渴望加薪,要怎么加薪?你问我?我还想知道呢?多干些活总是没有错的。 隔了很久我抬起头来,这计划确实不错,可行性强而且有创意,低头看了这样久,觉得脖子酸痛。 真的是老了,我叹息,全身肌肉骨骼不堪虐待,稍稍定格久,就如缺少润滑的机器,咯咯做响。 我痛苦的下了个决心,该去健身房了。 有人在外面敲门,哒哒三声,我跳起来开门,十有八九是江远,我有这个直觉。 拉开门来,酒店装修得漂亮,把手是银色的,大方得很,握上去冰凉,江远斜靠在门口,见我出来,微微一笑,那笑容出奇的干净。 "要不要出去走走呢?"他问,手搭在门上。 我笑着说:"去哪里呢?" 心情很平静,这样下来,总觉得江远不知不觉成为朋友似的,伸手不打笑脸人,他那样的客气。 所以我也不好意思摆出张冷脸来。 "我们去西湖吧,现在西湖的景色很漂亮呢?" "为什么每个人来杭州只会想到西湖?" 七月的西湖水波滟敛,我们租了艘小船,说好了一百大洋,我跳上去,船摇晃了一下,江远连忙拉住我。 "小心点。" 我拍了拍他"安心,我的技术好着呢。" 有风吹过,西湖其实是个很普通的海迹湖,原来不过是和钱塘江相通的一个浅海湾,结果日子长久见功力,那泥沙沉下去,隔断海湾,成了一个小湖泊。 然后很多文人墨客无聊多事,吟诗做词,莫名其妙的一个湖泊就红了起来。 我划船,西湖的水碧绿清透,江远笑吟吟的看着我。 "从西湖里跳下去不知会怎么样?"他突然间说道。 "如果你会游泳的话,不会死,不会的话,好歹要看看运气,一半一半的机会。" "为什么?" "因为西湖的水很浅。" "但是听说底下淤泥深深。" "不去搅动的话谁都不知道有什么淤泥的。" 平静而清澈的水,不过是表面看来罢了,如果开动十数台抽水机,很快就可以看到秀丽表面下的丑陋面目。 我和江远之间的关系正停留在这个阶段,表面风平浪静和平无比,私下里暗潮汹涌。 骨子里也没有美丽多少。任何激烈的感情到最后都会演化成赤裸裸的剧目。 为什么呢?存在主义大师加缪说过,爱,或可燃烧,或可久存,但两者不可并存。 红到极处便化灰,燃烧后只余下灰烬。 "再说,这样美景良辰,如果有人大喊救命,那也忒是杀风景。" "那我倒是想试试。"江远站起来,船摇晃了两下,然后他微微一笑,整个人向后倒去。 他和衣扑进水里,我伸手去抓,见他入水的姿势十分的美妙,知道他游泳技术不错,也就罢了,我站在船上看水花一圈圈,一圈圈的荡漾开来。 突然间觉得迷惑,这样做朋友也不是不好的,多多少少,江远不算惹人讨厌,但是人都是有底线的,不触碰到那条底线一切好说,如果碰到了呢? 我把浆扔在船上,坐着看水面,不必担心江远,他敢下水,自然有万全把握,江远这人,行事向来谨慎。 良久,他从水里冒出头来。 我扬声问:"如何?" "你也下来吧"他不回答,暗地里把船一推,我站立不稳,扑通一声摔了下去。 水冰凉冰凉,我呛了一口,听他笑着说:"什么感觉,要自己试过,才知道呢。" "你不怕淹死我啊。"好容易找到平衡感,我怒目。 "你的技术好得很,海潮,名中带水,怎么会淹死。" 他大笑。 我不敢相信,骂他:"你草菅人命。" 10 我不敢相信,骂他:"你草菅人命。" 他在水里放肆的笑。 好半天我才湿淋淋的从水里爬上来,我问他:"你到底做什么?" 江远说:"海潮海潮,记得小时候,我有次掉进水里,你不会游泳,也跳下来救我吗?" 依稀有这件事,我按着太阳穴,两侧太阳突突的跳个不停,我怕我控制不住自己。 "这何你推我下水有何相干?" 他甩甩头发,已经上了船,薄薄的西装浸了水,贴在身上,他惋惜的看着我说:"海潮海潮,越看你越觉得你是聪明面孔苯肚肠。" "不劳您费心。"终于我耐心全无,一脚伸出去,用力一踢"你还是给我凉快凉快去吧。" 也不知道晚上他怎么回酒店,反正我是先溜进了房间,大队人马去逛街,买了很多东西回来。 阿离挑了块丝绸料子,月白色,拎在手上轻若无物,边角出刺着朵兰花,飘逸至极,她说:"这样美丽的布料,让人舍不得裁剪呢。" 还有人买了团扇,竹子的架,上面也蒙着丝绸,用的是双面绣,刺出紫色的小花。 阿离问我:"漂亮吧?" 那扇子精致无比,我说:"团扇,团扇,美人并来遮面。玉颜憔悴三年,敢问离家妹子,为谁憔悴为谁忙。" "为的是我那朝九晚五鸡肋工。"阿离偷偷抱怨。 "我以为你是春天来了?" "春天?算了吧,春天不会令我的心有一丝的颤抖。"她似真似假的告诉我"春天算什么,去了来来了去。年年岁岁花相似。" "可惜那岁岁年年人不同呵。" 晚上江远回来的时候遭到众人打趣,他换了件衣服,匆忙买来,逃不过众人火眼金睛,拉了大队人马去吃饭,有人问道:"江总去哪偷香窃玉呢?" 还有人说:"哪里哪里,江总这姿色,还用得着偷,窃吗?应该问说,是不是被哪个江南美女看上了,绑架了去。" 我在一旁窃笑不己,晚饭后他们说要出去跳舞,余下的三天没有空挡,今天晚上他们决定出去放松。 要干活之前先好好玩一场,免得像绷紧的弦,忙中易出错。 我没有去,听他们大队人马闹嚷嚷的走人,回到自己房间。 晚上的茶换了一种,是四明十二雷,我捧着杯子喝了一口,冷气很足,突然间不知道要做什么? 资料不想再看,容易紧张,我拿起电话拨给楠。 她那边问:"工作如何?" 我说:"生张熟魏罢了。"见人就得笑,企划做出还得推销,这案子多的是人抢,真不知道是卖企划还是卖笑。 楠兹的一声笑:"那也要是怡红院的头牌才拿得到啊?" "我相信江远资质不凡。" 我懒洋洋的拿着电话"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想你呵。" "前狼后虎,你先想法子保全自己再说。"她在电话那边娇笑"海潮海潮,小心行事。" 她语意双关。 我微微一笑,呵,不会到那种情况的,江远是聪明的对手,懂得张弛之道,如不是这样,我也不会和他周旋这样的久,林海潮耐性无多。 他把一切控制在刚好的情况中,不会超出事情的界限,我由衷佩服这种手段。 江远是个难得的人才,有这样的对手,说实话,我面上光华灿灿。 打了个呵欠,居然想睡,身不由己的合上眼睛。 模模糊糊听到有人敲门,然后门被推开,我猛的惊醒。 第一个反应是有贼,这世道,好人看起来像贼,贼则嚣张如强盗,迷糊间我摸索,有什么可以做武器的,结果抬头见到熟悉人影,不由松了口气。 "进来也不说一声。" 江远气恼的说:"要睡觉也不关好门?" 我向他看去,一霎那间他双眼流露关切之色,那关心神色真真切切,我有点感动。 "怎么回来了?" 不是说要去跳舞的,江远也跟了过去,怎么突然间就回来了,好象还是一个人。 "没什么意思。"他松开领带,闲适的坐在沙发上"我在那里,他们玩的也不尽兴,不如回来。" 我瞪着他研究,江远一举一动皆有深意,不要怪我大惊小怪,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只见他穿白色麻纱西装,现在已经团得皱皱,他脱下西装,里面是浅色衬衫,扣子松开两个,下巴上冒出一层青色阴影。 我问:"美人真个销魂吧,江总好福气啊。" 白色衬衫上一个橘红色的唇印,不很清晰,淡淡的,仿佛还能嗅到那香气。 江远一楞,明白过来,微笑说道:"你是嫉妒了吗?" "非亲非故,我有何资格嫉妒。" 我撇得干净,他是他,我是我,他万花丛中过,又与我何干?再说人怎么做是他的自由,亲如亲人之辈劝说都未必肯听,我们这些外人,又怎么有说话的余地。 何苦拿着自己的脸给别人去踩,任何时候都要懂得进退,还有,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面子是自己给自己的,人必自辱而后人辱之。 江远似笑非笑,怔怔看了我半天,然后说:"海潮,愿意和我走吗?" 我一时间不敢相信他的话,又问:"你说什么?" 他清楚的说道:"海潮,你愿意和我走吗?" 如一盆冷水兜头泼下来,一瞬间我无比清醒。 震荡至极,我哗的一下站起来,不知道要说什么,只得颓然坐下。 好象也是预料中的事,我总等着江远对我揭牌,隐约总觉得会有这结局,他这样清楚明白说来,我却仍受震动。 如果是个女人的话,这样的提议算是恭维吧,虽然不是求婚,但是江远为人身份,总也会照顾她一生一世的,江远是个上等的人物,如果依了他提议,日子想必过得也不差。 只是他这番话是对我而说。 一层窗户纸赤裸裸的揭开,我的心亮如明镜。 还能怎么样?他会和我在一起,也只是在一起而已,不会有任何不同的地方,比如说,结婚。 同性恋是可以结婚的,法国,在某些国家我们可以站在阳光下,可以对着上帝宣誓,但事实上,他还是要将我掩盖在黑暗中。 突然之间悲哀悄悄的漫了上来,我疲倦的闭上眼,为什么我们不能光明正大的站出来呢? 只能像不见天日的动物,躲在阴暗的地方,想走出来也行,你要有心理准备,那并不是愉快的经验,我相信。 我问他:"你能给我什么?你想给我什么?你要我付出什么?" 他轻轻的说:"我能给你的,是时间,金钱,以及我这个人。" 诱惑一样的耳语,我说过,江远是个有魅力的人,他甚至能勾起我的欲望。 我低下眼不出声,他给我勾勒出一个生活的远景,我可以随心所欲,也许他会带我去格陵兰岛看极光,在太平洋某座小岛上钓鱼,我可以把香槟当成开水喝。 江远有那样高明的手段,他有着极其英俊的外表,还有,他的气质也好。和他在一起想必是愉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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