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失了一半魂魄,灵力也无以为续,手臂自是无法续回,而且......,救了回来也是要被推上斩龙台,以赎其罪,可是难道真的要眼睁睁的看著她身首分离吗。 呜炝冷著脸径自沈默,想了想,还是说道,"这件事情......" 行青君打断他道,"呜炝君,这样的局面,你能完全说不是你所想见的麽。" 呜炝脸色一变,冷眼看他,行青君却是淡然如水,轻轻一跃,尔後将已经失去意识的缘水镜揽至一旁,"最後给君一句话,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早先是大家都在装聋作哑,到了今天,怕是没有办法再做下去了。" 两道身影渐渐消失,夜色微风,宁静如斯,一轮明月,照出满目疮痍。 呜呛叹气,"若是其他随便哪一个,都应该不至如此决绝......" 行青君的个性外柔内刚,骨子里面更是极端,呜炝应是知道鬼阵出了事,行青君必定会赶到,而到了那个地步就没有回头的机会,所以他才会先行一步进到鬼阵,想要解决这件事情,只是没有想到其中会出诸多意料之外,到底还是走了这一步上。 而且行青君临走之时所说的那名话,到底是什麽意思? 我拉了拉他,没想到他没有丝毫反应,只是看著昏迷不醒的和尚,冰冷的眼神可以将其生生的剜下一层皮来,手中的剑黄芒爆涨,真的是动了杀意。 为什麽? "如今缘水镜是活不了了,他自然不能独活於世。"他的声音毫无抑扬顿挫,若是单听声音,便是平静的不能再过平静,可是每个字都是冰,刺在心上。 怎麽能够这样...... 呜炝微微一笑,"你应当知道缘水镜是如何爱他,既然如此,她不在了,他就应当过去陪她。" 不行! "为什麽不行?" 我拦在他的前面,明月从云後探出头来,这才发现他由肩头开始直至胸前都是鲜血,伤痕极似兽爪抓伤,刚刚夜色极黑,等到有月色之时他又只留给我背影,是以现在才发现,月色之下他的脸色竟是苍白的如大雪扫过。 只是他却仍旧挑眉冷笑,"那你来告诉我,为什麽不行。" 你不能用这种方式来成全她! 呜炝只是笑著,笑的咳起来,血水就是他的唇角溢出,然後被他马上拭去,"这种话由你来说,真是讽刺。"我想要靠近他,但却被他的眼神钉在那里,动弹不得,他也不说话,就这样僵在那里。 可是,缘水镜这麽辛苦,付出如此代价才保了和尚一条命,岂能就这样前功尽弃。 他冷笑著,凝神看著和尚,手抬起虚空一划,便将剑收了回去。 我舒了口气,只见他伸手过来抓住我,腾空而起,"回去吧。" 是回静海府吗? 他不答,大概是用了什麽法术,不过几刻,便已经看到静海,青蓝涌动,波光粼粼,终於又回来这里,静海水族看到呜炝身影,肃然让路,眼中露出的几丝喜悦马上便被他身上的血色冲的毫无踪影,进而满是惶惑。 庭晚姐姐得知消息正好赶到门口,也是讶然,不知该如何应对,待到呜炝冷眼扫来时才猛然回神,"君这是......。" "没什麽。"他将我丢下,便径直离开,庭晚姐姐跟在身後,朝我使了个眼色,只是我却不解其意,直对呜炝道,不管如何,缘水镜只是盼著那人好的。 他的脚步一顿,尔後转过身来,笑道,"还记得鬼阵阴气外泄有何害处麽?" 怎麽突然提到这个不搭的话题上来。 我想了想,好像和尚说过,只是我记不大全,什麽三十年之内那里会了无人烟,毒瘴众生......,寸草不生......,飞鸟过皆会死...... 脑中好像被雷轰中,飞鸟过皆会死,那和尚凡骨肉胎留在那里还有活路吗...... "想明白了?"他微眯著眼,寒气四溢,"若真要是动手,不过是污了一双手罢了。" 可是他一直在那里,不也还是好好吗! 我看著眼前的人,明明还是那一抹淡黄如斯,为何我会觉得那般的模糊。 如此遥不可及。 "担心他不如担心你自己吧!"呜炝转身对庭晚说道:"把他给我关起来,任何人不准见他。" "是。"庭晚姐姐只得低头应道,只到他的身影走远才抬起头来。 我却只能看他离去,竟是发现自己毫无反应,这到底是怎麽了,有没有人可以告诉我,为什麽不过一日之间,便可以如此天壤之别云泥之分,好像是一切都回於起点。 "你到底做错了什麽吗?"庭晚姐姐面露忧色,将我牵住往一处极偏的地方走去,待我反应过来之时,却是发现无论如何都无法从那双柔白的指中脱开,只能被她拖著走了一路。 我有做错什麽吗? 我帮那人说话有错吗? 人命,岂是翻手之间便可以轻易消逝的? 庭晚姐姐微微叹气,待到走进一处看似久无人烟的房屋之时,她推开门将我拉了进去,"若是知道什麽地方错了,改了就好。" 我没错。 看著拼命摇头的我,庭晚姐姐又叹了口气,"那你在这里好好想一想,想到什麽再告诉我,这样也才好求情。" 真的......,我没错。 为什麽只有呜炝才能听到我的声音呢,可是那个唯一可以听到我声音的人,又为什麽不肯听我说一个字呢。 庭晚姐姐摸了摸我头,"其实......,呜炝君......,看起来不像是生气呢。"顿了一顿,才缓缓说道,"与其说是生气,不如说是担心。" 担心? 有什麽好担心的? 庭晚姐姐离去,伸手将门关上,落锁,门上一阵铜锁叮咚,想必已经是锁的严实,我仍是站在这屋内,环视四周,雕梁画栋,纹式精美,纵然是久无人烟却仍是整洁如新,淡色月黄账上用银线绣的是并蒂莲开,伸手搭了过去,便从指间滑坠而下。 丝绸冰凉,滑下便无痕。 明明是亮色粼粼,看在我眼里却是一片灰蒙,这里没有和尚,也没有木鱼声声,更加的没有混噩在雾刹刹的青烟中,被缭绕的佛爷,金漆泥胎,只是隐的连那笑意盈盈的脸都看不到了。 连乱坟岗都没有...... 突然想到这里,有些哭笑不得,叹了口气,我转身想要坐下,却是愣住,呆了呆才又走近几步,拔开搭在那里的绸缎,冰凉感觉从指尖散开,这是镜,可是镜内不再是我所熟悉的那个少年身影,仍旧是黑发红眼,但却明显看出,已是有了成长之势。 我......不再是......少年...... 21-22 这里的时光似乎开始停顿。 我从未曾想,会有一日看不到日升日落,每时每刻,都只能坐在桌前,床边,困兽一般,推不了窗,开不了门,没有人声,没有人来,而我,也不再会觉得饥饿。 贪应是妖的孽,妖的障,如今,我便是连这点都没有。 事到如今,是喜抑或是悲? 心中却是空空,无甚著落,到是满头的黑发沈压压的飞长,越来越重,纠纠葛葛,满地都是,连根的树一般,落地便是一层黯黝,我却只是觉得已经被这满地的青潭拖拽的陷了下去。 镜中的那个人看著我,默然的毫无表情,凉如红玉的眼睛与我对视著,缓缓的滑过一丝笑意,冷然如冰。 我往後退开,只觉得眼前只是晃动著人影,飞过去飘过去,伸手想要去抓,却是将自己绊倒在地,撕开布帛锦段,脱不开的茧,愈是挣著便愈是缠裹的愈紧,连翅都只是湿漉漉的贴在身旁,静待靡烂。 撕开裹了满身的碎布,看著自己的双手,本已不甚清醒的头脑愈发的模糊起来,只觉得这双手不是我,它们未曾听过我的声音,我的命令,青石板的地面,竟是被指甲划出痕迹,深达三寸。 庭晚姐姐进来的时候吓了一跳,"小......"後面那个字生生的咽了进去,片刻之後她便冷静了下来,强笑道,"怎麽把自己弄成这副模样。" 我习惯性的笑了笑,便坐在地上,看著庭晚姐姐蹲下替我将发丝挽起,以前也是如此,只是那时我还需要仰视她,而如今她却需要仰头看我。 记不清什麽时候这精美的房间已经被我砸的面目全非,所有的东西都不能寻回它本身的模样,一如在这间房内的我一般。 门外忽然传来震耳欲聋的锺声,一声接一声,回响不已。 庭晚姐姐手抖了一下,停了下来,抬头看向格花的窗,支棱著的疏影,随著风似浓似淡的缀在青石板上,支离破碎。 锺声是龙族上斩龙台的丧锺,这样的声音传遍三界,这次送上去便应是缘水镜。 她求的苦,求的痴,求的疯狂如斯。 求掉了自己的一条命。 如今她手上的缘线终是要与呜炝斩断了,原来这一条线也不能够决定所有,有缘无份抑或是无缘无份,总不是那样的简单,也不是那样的绝对。 身後传来一声轻叹,庭晚拍了拍我的肩,"好了。" 我站起身来,干净清爽了许多,总算不会走路的时候踩在上面,然後摔倒的声音明显像是大象跺脚的一般了。 很丢脸的。 回首朝著庭晚笑了笑,你一直很照顾我,对不起......。伸手接过她昏倒的身子,然後小心翼翼的抱著放在到床上,我迈步走出这个房间,沿著长廊走到桐树林内,桐树的味道扑鼻而来。 他站在那里,仰首看著上方,辟开的水像天一般温柔的笼在上空,一抹淡黄色萦绕在那里,本已为那里片刻之後就可以垂坠下来,化成一片云雨,可是却终是像烟雾一般消散开去,缓缓的,消散。 这里不会下雨的。 永远都不会。 "琅轩......" 我不是。 呜炝望向我,淡色双眸里是与平日里不同的神情,一丝恨意从眼底泛开,他深吸了口气,"到底是不能自欺欺人了,你也终是恢复了原身。"他顿了顿,再次咬牙道,"琅轩。" 我不是...... 我不是! 我是伏羲。 这是你给我的名字,所以我就是伏羲。 不要叫琅轩,不要这麽叫我。 你给我的名字是我们唯一的牵绊了,如果连名字都改了,我不知道我还有什麽理由可以回到你的身旁,我不知道我还有什麽理由可以让我抓住你不放,呜炝,不要叫我琅轩,我仍旧是你的伏羲。 我也仍旧是那只傻的要死,还说自己心胸宽广的小狐狸。 永远不是什麽神兽。 呜炝啊,叫我伏羲。 咆炝的脸色苍白,这种像大雪扫过一样的脸色,就像那时看向我的时日,笑意从嘴角划开,没有一丝暖意,"其实,我也希望你仍是那个永远长不大的傻瓜,但是你已经脱了自己下的禁锢。" 我微微苦笑,我是言兽,可是我却不能真真的言出成真,否则事情不会发展至此。 到底是因为什麽? 是因为神器窥缘镜吗,还是因为不周山的废墟,亦或是鬼阵,还是缘水镜的那一份痴缠? 每一份都是线,每一份都是因,亦是果,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也是因为我改了转轮强自转生的结果吧,独自一人,过了桥,饮了汤,脱下一身的前尘旧事,干干净净的转了生。 龙族自与伏羲一役後,几近全灭,白龙睦鲣向来不理世事,独善其身,黛龙糅兴而後虽又转生,但那已与上古神族不同,与赤,青两龙同是一样,生於幻象,寄於人心,脱不开守卫伏羲後裔的命。 他当时给不诸事事的我取名为伏羲时,到底是在想的谁...... 他想的不是我。 不是那个在上古时陪在他的身旁,只是朋友的言兽琅轩...... 锺声曳然而止,却仍像是在耳旁回响,其实这里亭台楼阁,雕梁画栋,奇花异草,鹤翔鱼潜,并非只有桐树与桃花,不远处似乎还可以听到环琅玉佩,铃声叠叠,各式各样的 声音混在一起,吵吵嚷嚷。 远处传来惊呼的声音,在此已然淡漠了时间的日子里,何时曾见过如此大雨滂沱,千线万线堕在池面,泛起涟漪,咚咚作响,在这七彩祥云缭绕的宫殿之内压的清明一片。 闭上眼睛,冰凉的雨水顺著头发滑下,入衣,入骨,入心。 原来,我说的话从来都是不准的。 淡淡的粉色从呜炝的胸前溢出,淡黄的锦衣已经转成浓黄,不合时宜的绽开浓豔。 我看著他的眉头皱起,他一定是极不好受的,因为我已经大概料想到那到底是什麽伤,而当日尘缘之所以会逃,大概也是因为她无法控制禁锢甫松而意识不清的我,只得逃之夭夭。 这是我伤了他。 呜炝只是笑了笑,"事已至此,你大概也是想起来所有了。"右手轻翻,月鸣已然在手,雨势渐小,落在如月般的剑身之上,晶莹如琉璃。 我只是往後退,直至背後靠上桐树,湿漉的衣裳沾腻在身上,这样多麽相似,一如当年,只有龙族,伏羲,女娲,我的时候。 自有记忆以来,我便是在女娲与伏羲身旁,我喜欢女娲,喜欢伏羲,也喜欢在那个时候唯一同我们接触的呜炝,那时龙族是上古遗族,血统高贵,极度排外,轻易不与外族相 交,但是唯有呜炝不同。 他常常与我伏在云端之上,看著伏羲与女娲,看著伏羲身上的一袭青衣,暗青似浮云,一如他嘴角旁的笑意,游然不定。 女娲教呜炝笙簧,他很感兴趣,而且也学的很认真,那种苍凉的声音优美而且浓重的奏响在四周,绵绵不决,一直在身侧回绕,点点滴滴的像从石身上滑落的水。 只是他不学伏羲发明的占卦,不知道为什麽,他不学,别别扭扭的模样。 我问他为什麽,他反瞪我。 其实那段时日是不错的,可以安然的渡过每一日,如果人没有出现的,我便以为这样的日子会一直如此,可是女娲和伏羲只是寂寞了,他们需要自己的种族延续下去。 我喜欢人,所以我帮人,袒护於他们,因为他们是伏羲与女娲的後代,因为他们身上有女娲的血脉,我以为大家都应该喜欢他们的,为何会在後来引起双方的战斗,只至反目 成仇。 "所以我要你什麽都不要管,你为什麽不听!"呜炝怒道,"你将我逼到两难!" 我愣住,这麽久以来竟然从未曾想过,他独自面对族人的时候会有如何尴尬的处境,那般守旧的族群会是如何看他。 但是却是龙族因为人在捕食水族而掀起争斗,又在输了之後挑拔共工争位,引他撞断不周山,也正是因为如此,女娲才会补天,才会殚精竭虑而死。而其後伏羲痛失女娲,才 会怒斩黛龙,以至於龙族群龙无首,死伤无数,伏首称臣。 血战。 染红了天地的血,混成一团,掘地三尺都是鲜血淋漓。 你们就对了吗? 呜炝怒视著我,"那你就对?" 无言,这原本就是一个无解的题,被拔乱了的麻,已经理不顺了,谁能说谁对错,谁又能说谁的不是为了自己一族。 当初龙族几近灭族,除了本就没有参与战事的白龙,伏羲不是仍旧念了一份旧情,留了呜炝活下来,而且还以灵力相助由幻像之中生出黛,赤,青三龙,回复了往日的五方神 君麽。 呜炝眼神沈下,狠狠将剑掷来,擦著脸颊钉在树身,吟声不绝於耳,他冷冷一笑,"伏羲没你想的那麽仁义,他这麽做,不过是让龙族为奴为婢!" 我看著他,变了,已经变了,时间已经让很多东西改变。 消逝的像是手指滑落的砂。 难道已经回不去了吗。 他看著我,定定的看著,"我不要你了。" 我笑了笑,果然还是这样。 记得当我还是那只笨的要死的小狐狸的时候便攀住过他,问他你是不是不要我了,不止一次的问过,也不止一次的忐忑不安过,那个时候他总是垂头看我,怎麽会,我没说这 样的话,誓言旦旦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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