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结论是什麽其实也不是那麽重要吧。 我把那本厚重的世界史放在桌子上,当做枕头趴在上面陷入梦乡。 ※※※z※※y※※z※※z※※※ 我醒来的时候他本世界史已经消失,我的头枕在阿磊的大腿上。 我的天啊,国王的大腿耶。 阿磊倒是没有生气的样子,还是盯著电影在看,也没有移开我的头。不过我睁开眼的时候他应该是发现了,一边关掉播放器拿出光碟片,一边对我说: 「要回去了吗?」 「嗯。」 傍晚修车的人会比较多,我最近玩得凶了点,也该帮我老爸修一下车了。 「那走吧。」 阿磊把光碟片放在柜台小姐的面前,用他那独一无二的姿势走了出去。我也学著他把那本世界史放在小姐的面前,跟在阿磊後面。 不过我学不来他那样的姿势。 要是我学得来国王走路的姿势,那又怎麽能叫独一无二呢? ※※※z※※y※※z※※z※※※ 进入八月份有一周的黄金假期。 倒不是有什麽节日,而是那一周是我们这条街的跳蚤市场周,每一个家庭会把堆了一整年的垃圾全都拿出来晒。运气好的话,还可以卖掉一些垃圾赚点钱。 我们家的垃圾一向最值钱。 因为我们家开的是摩托车修理行,我老爸会把他一整箱修理剩下来的零件不论好坏全都拿来卖。会有很多和我年纪差不多的年轻人跑来我们家挑东拣西,他们个个都以为自己是小飞侠罗西 。但我知道罗西不会想要用我家的旧零件拼装出一台摩托车。 我拿了本从图书馆借来的《伊豆的舞女》,一边和来买零件的年轻人聊天,一边看书。阿磊如果有空的话会来找我,不过今天他没什麽空。 阿磊如果还几天没有出现,表示他们家最近的问题大了。他妈喜欢在外面钓男人的性格永远改不了,而且偷吃永远不擦嘴,老是要留点痕迹被他老爸发现。阿磊在街头是无敌的,但在自己家里却没有办法用他的拳头解决他妈和他爸之间的问题。 随著天色渐暗,来逛我家摊子的人也越来越少。最後,整整有一小时,街上几乎一个人也没有了。我把东西全都丢进箱子,拖进车库里。 我老爸还没回来。 他常常会喝酒喝得很晚,我通常会趁这个时间修两部机车,然後再他回来之前躲进我的房间把门锁起来,免得他回来发酒疯揍我一顿。 也许有人会觉得他不是个好父亲,可是我还是要替他说几句话。他并不是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当他把我揍个半死的隔天他都会很懊悔,尽力地想要补偿我。但这并不代表我完全不恨他,老实说,每一次他发酒疯时我都有想杀了他的冲动。 但那只是一时的想法。 我爱我老爸,当我妈去世的时候,我就知道我一定得好好地爱我老爸。 今天我照往例开始修车库里那两辆车,但我犯了一个大错。我忘了今天下午有跳蚤市场,也忘了我迟了一个小时把东西收起来。 我老爸在我把第一个轮胎装上去的时候回来了。 「你在这里干嘛?」 「没有,我什麽事也没做。」 我拿著扳手退後。 「你现在在干嘛?」 我老爸的手上拿著酒瓶,砰的一声用力砸在我头上,我举起手去挡,碎片在我手上溅开来,向四处飞散。 「爸,爸......」 「你这死小孩,在这里做什麽......」 我老爸用断掉的酒瓶颈又打了我几下,最後我终於受不了。把扳手丢向我老爸的脚,阻止他追上来之後逃出家门。 我的脑袋一片空白,唯一的念头就是逃命。我没有回头去看背後,不过可以听见我老爸的怒吼声和追过来的脚步声。我拼命地加快速度,根本没有注意到我的两只手手臂都是血。事实上,一开始我以为那是酒,因为同样都是红色的液体。 脚步声越来越远,一直到完全听不见了我才停下来。 喘著气的我回头看不到我老爸,可是也不知道我自己跑到那里了。我抬起头四处观看,喔,那是阿磊他们家。 不知不觉之中,我竟然跑到这里来了。 拖著两条血迹走到他家门口,手几乎举不起来。这时候才开始觉得痛,而且是痛得要命。我用肩膀撞了几下门,希望他们家里的人还没睡。 好几分钟之後没有任何反应。 没有人在家。 接下来要去找谁?我的脑袋里一点概念也没有。累得要命的我背靠著阿磊家大门,背顺著大门滑下时发出细微的声响,像是命案现场一样留下血痕。 但我什麽都想不起,只是呆愣地望著天空。 ※※※z※※y※※z※※z※※※ 不知道过了多久了,中间我似乎睡了一下子,但是我记不得了。有个人摇醒我: 「阿敬?」 我睁开眼,看到胖子那张圆圆地脸出现在我面前,一脸快要哭出来的样子,「胖子?你怎麽会在这里?」 「我家就住在对面啊。」 胖子的眼睛肿肿的,好像被什麽东西打到。 「对喔。」 我都忘记胖子家就在阿磊家对面了。 说起来也真好玩,隔了那条不到三十公尺的马路,世界好像就完全不一样。阿磊的老妈会偷人还会和他老爸打架,胖子家的正好相反,他老妈是个好女人却老是被他老爸打。 「你的手怎麽啦?」 我举起手想让他看手上的伤口,可是手痛得只能举到一半: 「我老爸喝醉酒。我想他打断我的手了。」 「你能举起手吗?」 「就这麽高了。」 我再举起手,但也只能举到肩膀那麽高而已。 「我想应该没断。」 胖子碰了一下我的伤口,让我痛得发出和猪叫差不多的声音。 「但是我痛得要死。」 「好吧......你先到我家来好了。」 胖子让迷迷糊糊的我把手搭在他肩上,把我扶进他家。他家和阿磊家差得可真多,客厅和房间都乾乾净净、整整齐齐,看得出来他妈常常整理。 他把我放在沙发上。 在厨房里跑来跑去,发出东西掉到地板上的声音。 「胖子?」 「等等。」 我阖上眼,让自己休息一下。但才刚阖上眼,胖子就跑了过来把装了水的杯子和药塞进我的手里。 「这是什麽?」 胖子盯著我吞了两颗药之後又说: 「止痛药,或是差不多的东西。你等一下,我去买冰块还有纱布。」 「记得酒精,虽然我手上都是酒了。」 「喔,对对。」 胖子打开抽屉抓出一把零钱就跑了出去,也不知道有没有锁门。我的手湿湿黏黏的,痛得不得了,也顾不得他有没有锁门。 ※※※z※※y※※z※※z※※※ 冰凉的液体落在我的手臂上,慢慢地把血擦拭掉。 我没注意到胖子什麽时候回来,只听见某种东西放在桌上的声音。湿冷的东西持续地往上移,一开始我以为是冰块或是沾水的纱布。 「胖子?」 我缓缓地睁开眼。 胖子常常会捉弄我和阿磊,倒是不敢捉弄小螃蟹。他总是会躲在某个我们没有注意到的地方,然後偷偷跳出来吓我们。有一次,他在小螃蟹手上还拿著球棒的时候跳出来吓我们,小螃蟹用一脸沉著的表情把球棒往他头上挥过去。 还好他躲得快,不然世界上可能没有胖子这个人了。 但这次我真的吓到了。 在我面前有一双眼睛,泛著血丝,突出像是鱼眼一样。 但那不是胖子。 那是胖子的老爸。 ※※※z※※y※※z※※z※※※ 那时候我还没有想起来有关胖子他爸的传闻,和胖子有著类似身材的胖子爸在小学教体育,他特别喜欢和小男生单独在一起,而且有很多小男孩的照片。这原本没什麽,每一个人都会有自己的嗜好,虽然和一般人比起来是奇怪了点。 要很久很久之後我开始去回忆著一切,我才知道那其实不小心露出来的真实,而我自己则阴错阳差地成为事情的导火线。 ※※※z※※y※※z※※z※※※ 胖子的老爸那双死鱼眼盯著我,有一种色情片里的男主角常会有的眼神。他抬起头之前正用舌头舔著我的手臂。 就算我的脑袋无法正常运转,我也不会把这种行为当作是在帮伤口消毒。 舌头在一瞬之间打结了。我想我该问胖子爸为什麽舔我的手臂,可是又觉得问他这个问题真是有够笨的。 我举起手想要推开他,可是身体重得不听使唤。 胖子倒底拿了什麽药给我吃? 胖子也许不太清楚,但胖子爸肯定知道那是什麽药。因为他开始脱我的衣服,舌头舔著的脖子。我想要尖叫,或者是跳起来给他一拳。 可是我办不到。 「离开......离开我身上。」 胖子爸的大手压住我的嘴,不让我发出声音,「安静。你只要乖乖的不要出声,我就不会伤害你。」 胖子爸的脸上有一种爬虫类常有的表情。 我想起胖子说他爸的话。 『我爸有点问题。』 我一直以为是胖子他老爸会打老婆,这条街上的每一户人家多多少少都会有类似的问题。但我没想过是这样子的问题。 我开始拼命挣扎。 「不要动,不要动。」 胖子爸压著我的身体不让我动。 门在这时候打了开来,胖子拿著一大包的东西走进来,看到他老爸压著我的时後整个人都呆住了: 「爸,你在干嘛?」 「你在这里干嘛?」 胖子爸抬起头来看胖子,可是那种眼神不是胖子认识的老爸了,有魔鬼附在他的身上。 「你才是在这里干嘛,放开阿敬。」 胖子爸一动也不动,抬起头来看他: 「这是你的朋友吗?」 胖子冲了过来推开他爸,拿著买回来的东西用力往他老爸头上砸。 「小兔崽子,你好大胆。」 他爸举起手挡住头,我趁机用力踹了一脚胖子爸的下体。胖子在他老爸痛得惨叫时对我大喊: 「阿敬,快逃。」 「啊,你这小王八蛋,竟敢......」 胖子爸在地上打滚。 如果是平常的我一定狠狠地踹他个两脚再逃走,可是现再的我已经没有那个力气了。我拖著身体往外跑,光是从沙发到门口这短短的二十公尺我就跌倒了两次。不过我还是在胖子爸有力气追上来之前冲了出去。 那时,我唯一的念头是只要到对面就安全了,没有顾虑其它的事就冲出去。 ※※※z※※y※※z※※z※※※ 接下来的经历我没有办法用完整的句子说明,即使到了现在,印象还是像一张张拍立得的照片一样停在我的脑海里,就像刑事组常常会有的那种照片,有很多现场、血迹、片段记忆,却缺了最重要的部份。 我看见灯光在我的右侧亮起,我转过头去看到两个巨大的灯光照向我。应该没有那麽大的萤火虫吧,所以那是车灯罗。我一面想著我应该要往右跳或是往左跳,可是我却一步也动不了,最後我举起了手,挡住眼前的光线。 我可能飞起来,也可能没有,我不太确定。 我好像看见小螃蟹和我一起从堤防跳下去,身体接触水面的时候水花溅了起来。也好像看见我睡在阿磊的大腿上,一睁开眼就是他踢恤胸前的红十字标志和我爱你的英文。 我好像梦见了某个夏天。 思念终结:海岸直行线(4) 强烈的痛楚从我脚上扩散开来的时候,我已经倒在地上了。 车子停了下来,从上面走下来一个女人,我模糊地阖上眼时好像听见她在尖叫。所有的人都跑出房子围到我身边来。 朦胧的月光像是糊掉了一样,在我面前散了开来。 光线越来越暗。 在视野慢慢缩小的同时,人群围成一圈向我的方向围了过来。 一个,接著一个。 慢慢地将我包围。 ※※※z※※y※※z※※z※※※ 住过病房的人对病房通常会有什麽印象? 我对病房的印象是绿色。 小螃蟹的爸服务的医院有著绿色的标志,医院内的医生穿著绿色的手术服,床单是搀了点黄绿色的白床单,窗户上挂著浅绿色的百叶窗,心电图的表也闪著绿色的光芒。 据说绿色是让人舒服的颜色,也是让人最想购买的颜色。我不知道这个说法有没有根据,不过我可以肯定绿色并不是我喜欢的颜色,至少在往後的二十年内,我希望能不要看到绿色就不要看到绿色。 ※※※z※※y※※z※※z※※※ 当我醒来的时候,旁边围著小螃蟹、胖子、我爸还有小螃蟹他爸。阿磊站在靠近门窗口的地方,看著窗外。光线让我看不清楚他脸上的表情,当然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已经知道发生什麽事了,我唯一能理解的事情是疼痛,手和脚都在发热。 「我怎麽了?」 小螃蟹他爸用很平静的表情看著我: 「你很安全,放轻松点。」 太过平静的表情反而让我担心了起来,我挣扎地想要爬下床,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两条腿重得像是石头。我听过一些关於车祸的事,恐惧在一瞬之间像海浪一样将我淹没。下意识的第一个反应是去摸我的腿。 他们都还在,只是盖著纱布。这并没有让我安心: 「我怎麽了?」 「你刚动过手术,先好好休息,我再慢慢告诉你。」 小螃蟹爸对我安慰性的笑了一笑,却一点也没有安慰到我。 「叔叔......不,医生,拜托你告诉我我到底怎麽了。」 我抓著小螃蟹爸的白色医生外套,不让他逃避我的问题。不管发生了什麽事,我都要知道真相。因为这是我的身体,我的脚,我的生命,我有权利知道发生了什麽事。 「你被一辆车撞伤了,虽然速度不怎麽快,不过膝盖正面受到撞击......」 小螃蟹爸顿了一下,似乎是在思索著该用什麽样的句子告诉我比较安全。 「那现在我的脚怎麽了。」 小螃蟹爸拍拍我的肩膀: 「医生们尽了力,但接下来还要经过复健才知道会复原到什麽程度。你现在只要安心休养就好。」 我的心凉了一半。 小螃蟹对我笑了一下,拖著胖子走到病房外面。我老爸喃喃自语地对我说了几句「一切都是我的错,我对不起你」的话之後也走了出去。只剩下阿磊一个人站在窗边,他对窗外的景色有著莫名地著迷似地盯著,移不开视线。 「阿磊?」 阿磊转过头来看著我: 「听小螃蟹说,你跑到我家去?」 「嗯。」 对了,我是因为受不了我老爸发酒疯才跑到阿磊家去的。不过後面的事就没有人知道了......除了胖子之外。 阿磊也知道了吗?不,看他的态度应该不像是知道的样子。 其实我也没有怎麽样,只不过胖子爸摸过的地方感觉脏的要命,而且有一种恶心的感觉。下意识地抓著胸口的衣服,我希望阿磊不知道发生过什麽事。 给其它人知道没关系,我就是不想让阿磊知道。 「不好意思,我不在家。」 「没关系。胖子有在家。」 「说到胖子,你为什麽会从胖子他家跑出来?」 阿磊盯著我看,在那种眼神下我无法逃避他的问题。於是我转过头,只要不看他的眼神我就不会那麽心虚: 「嗯,我忘记了。」 「是吗?」 阿磊一脸狐疑,我的心跳得很快。 一旁的心电图波也变得密集了一些,体温也在上升。这简直就跟警探片里那种测谎器一模一样,只要说了谎话,心跳就会一下子变得很快,可是只有一小段的高峰期马上又会变回平静。幸好,那东西在我的正前方,却正好在阿磊的背後,所以他根本没看见我一瞬之间的紧张。 「是啊。」 我连忙点点头,不想再引起他的怀疑。阿磊也没有再多问。 「小螃蟹的爸说等到伤口好了你要开始做复健。」 「复......复健?」 我愣了一下。阿磊指著我的脚, 「对,复健。你以为真的不会好了吗?」 「会好吗?」 难道我的脚还有希望? 「当然,我说会好就一定会好。」 阿磊根本就不是在保证,他只是在陈述他的信念或是信仰,不过,最奇怪的是,我竟然觉得他相信的事就会实现。即使那时我的心已经绝望到了极点,几乎已经沉没在港口的最底下,还是被阿磊这句话给钓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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