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妆彩够厚，他的脸色一定苍白到极点。
程显昭帮他换戏服的时候，发现他前胸后背的衣服几乎拧得出水来，推想他一定又湿又冷，难过之致。"不然算了吧！"
"什么算了？"托托沉重的头饰。"我坚持得住。"
开戏了，演员陆续登场。
抓住谢云亭的手用力握住。"云亭，我在台下等着你！"
轻轻弯了下嘴角。"嗯！"
千言万语，毋须多说。
谢云亭的背影刚刚消失，远处突然传来一声轰然巨响，房屋顶梁上的灰尘扑簌簌落下来，所有人都瞬间呆掉。
程显昭脑中快速斟酌了一下当前的情景，几大步冲过入场口，将已站在台中央的谢云亭拉回后场，四周随即响起枪声。
"呆在这儿不要出去！"快速叮嘱谢云亭一句，拔出藏在腋下的手枪，扫视外面的情况后，在台侧立柱后面掩下身形，伺机开枪。
夏逸凡代替自己留在姚司令身边，就是为了不让自己在第一时间成为敌人的枪下鬼！可是他现在怎么样了？
戏台上已经倒毙了三名乔装成戏子的伙伴，余者有的也已带伤，只凭借居高临下的优势，短时间内还可控制局面。
台下早就乱作一团，士兵们半晌才回过神来，寻找目标反击，惨叫声连续不绝。
击毙两个近处的士兵后，程显昭急于寻到姚司令。既因为他是此次的目标，也因为担心夏逸凡的安危。
可是事情十分棘手。
姚司令久经战事，第一个做出反应，一手将夏逸凡的脖颈扼住，用他的身躯挡在自己身前，上了膛的枪口抵住他太阳穴。
李副官与姚司令极有默契地背靠着背，互成攻守之势，再加上夏逸凡这面"挡箭牌"，竟然毫发无伤。
"程显昭！你未免把我想得太蠢了！我的人可没有全留在本部等你一网打尽。聪明的话，就放下枪，本司令还可以好好疼你！"
"显昭！不要管我！快开枪！迟了就来不及......"夏逸凡用力掰开姚司令压住自己喉咙的手臂，全力喊道。后面的话却又被更大的力气勒了回去，同时头上被枪托重重砸了一下，鲜血涌出来。
"程显昭！你出来！不然我一枪打碎他的脑袋！"叫嚣着用枪管狠命顶住夏逸凡的头。
程显昭的心里乱成一团。
头上重伤的夏逸凡被姚司令勒得喘不过气，脸憋得紫红，眼睛上翻，已经撑不了多久。如果又如姚司令所言，去炸帅府的兄弟们不能一次全歼敌人，恐怕不但自身难保，这里也很快就会被夷为平地。所有人都搭上性命不说，还是杀不掉这个魔头！
箭已在弦，怎能不发？
估算了一下自己和姚司令之间的距离，只有十米左右。如果用最快的速度冲过去，就算挨上几枪，也应该能够得手。
这次是真的要取义成仁了！〖终章〗
姚司令的视野中出现那个曾被自己蹂躏又始终念念不忘的男人。
程显昭的眼神和他手中的枪口一样犀利深幽，似可夺人性命。
夏逸凡已经看不清东西，仍模糊地感受到程显昭的出现。
不要来......声音哑在胸腔里，闷得好疼。
"把枪放下！"姚司令命令道。"就站在那里不要过来！"
程显昭停下脚步，蓄势待发。腰腿的肌肉崩得紧紧，像一头锁定目标的猎豹。
斜刺里冲出一个白色人影，在戏台边缘纵身一跃，扑向扼住夏逸凡的姚司令。
姚司令的第一反应是向来人开枪，期待可以不被其扑倒。
白影在空中稍滞，却去势不减，姚司令和李副官的守势立刻被摧垮。姚司令更已松开夏逸凡，仰倒在地。
程显昭业已冲到台边，间不容发的机会，开枪先打死李副官，又连发两枪射中姚司令头颅，将欲跃起的他钉回地上。
周围本已沉寂的枪声又响作一团，革命党志士的包围圈渐渐缩小，姚司令的手下尽数被歼。
程显昭感到自己的心脏已经不会跳了，甚至连全身的血液也凝固不再流。
骇到脱力的手臂几乎无法抱起伏在姚司令尸身上的人。"云亭......"
脱去戏装只着白色底袍的谢云亭胸口有一处明显的枪伤，殷红的鲜血在雪白的衣服上明艳刺目。汗湿的衣襟冷若寒冰，血却异常温热，烫伤压住伤口的程显昭的手。
"云亭......云亭！"呼喊由颤抖转成嘶哑，身体不停发颤。
怀中人轻轻弯了下嘴角，又因剧痛与失力无法做出更多的表示。慢慢睁开眼，瞳仁温润明亮。
"你为什么？你为什么......"失声呜咽。
"总好过病死......"叹息却无半点悔意，"我不是说过......想死在你怀里么？"
"我不要你死......不要......"抱紧他的身体，却发觉那身体正在失去温度。
"显昭......"抬起手抚摸他的脸，想让他再靠近一些。
连忙把他的头托到自己肩上，腮贴住他的额。
"我......爱......你......"声如蚊蚋又无比深情。
"我也爱你......我只爱你......"握住他的手，亲吻他的额和唇。
不舍得闭眼，因为再也看不见你为我绽放的笑容，因我流下的泪。
不舍得放手，因为是那样渴望你掌心的温暖，留恋你肩膀的支撑。
可是我迟早要离开，不要为我心痛，你的泪会淹没我灵魂的归处，我要永远留在你身边，直到你老去的那一天......
"云亭......云亭......"掌中的手离开自己脸颊，长睫缓缓垂下，眼帘阖拢。
发疯一般狂吻他的脸，吮吸他冰冷的唇。抹乱胭脂残红，斯人却再难回魂。
谢云亭胸口的枪伤不再流血，凝成深红的印痕，像突然停止跳动的心......
托抱起已经逝去的爱人，这一生还能再爱他人吗？
"云亭......我们回家......"从围上来的人群中挤出去。
回家的路走了千万遍，在这路上，你曾用依恋的眼神追逐着我，也曾孤独地黯然神伤。现在，我们不会再各奔东西，相背而行！
第一次，也是在这条路上，我抱着昏迷不醒的你找逸凡救命。那是我生平犯下的第一个大错，更不知道，这个错用完了我一生情爱，永不他付！
不在你身边的时候，我问过自己，如果我们从小就是兄弟，还会不会爱得这样轰轰烈烈，死死生生？
一定不会！
所以，我们之间，并非都是错......
云亭，我的爱人，无论怎样，我都不会再让你离开，到死都不会！
帅府燃起冲天大火，街上时时响起枪声。
在这样一个除夕之夜，所有的陈旧与腐朽，冷漠与凄凉，全部付之一炬，化为乌有......
将谢云亭放在床上，又将众人推出门外，把门反锁。
拍门声，劝慰声，一概充耳不闻。
细致地擦去油彩与血迹，让他的脸和身体恢复本色的洁净。
慢慢在他身边躺下，手臂轻轻插到他颈底，小心把他揽在怀里，像是怕惊醒熟睡中的人儿。
用比曾给过他最温柔的吻还要轻还要缓的力度，自他饱满的额头循五官向下。
眉心不要紧锁，深深的皱纹破坏了你完美的容颜，把你显得那样谙于心计。
眼帘不要紧闭，低垂的羽睫遮掩了多少光芒，更隐藏了无数心事。
嘴唇不要合拢，再也听不到你温存的软语，自在的轻唱......
云亭，失去了你的笑颜，这世界如何还能再生动......没有了你的爱恨，这生命如何得以绵延......
泪，自程显昭的眼中流出，湿透了两个人的脸庞。
云亭，灵魂不要急着远去，等着我......
房门被几人合力撞开，阳光一拥而入。
夏逸凡首当其冲扑过去，从床上抓起程显昭。"显昭！你不想活了吗？"
失神的眸子转动了一下，又去看床上的谢云亭。"我要陪着云亭。我答应过他，这辈子再也不会离开他！"
"可是你还有家人啊！你要他们怎么办？"
视线投向泪流满面的隋氏和她身后的下人们，停留片刻后闭上了眼睛。"就当我已经死了罢！"
"程显昭！"夏逸凡含着眼泪大喊。"你醒醒，醒过来吧！云亭已经死了，你不要这样！"
程显昭仍不回答，双眼紧闭。
夏逸凡流下泪，嗳声对下人们说。"把二少爷抬出去吧！"
"谁敢？！"程显昭瞪大血红的眼睛，声音嘶哑不堪。"谁也不许碰他！"
夏逸凡死死抱住他，不让挣脱。"快啊！愣着干什么？"
几个下人咬咬牙上前，抬起谢云亭。
程显昭拼力挣扎，想要制止他们，无奈被夏逸凡箍住上身，无法脱开。情急之下，他用头狠力撞上夏逸凡的额头，被溅了一脸的血。自由了，也冷静下来。
夏逸凡脸色苍白，血流披面。"我也答应过云亭要好好照顾你......"
心终于完全碎掉，痛哭失声。"云亭，你回来......"眼前一黑，软倒在地。
阳春三月，梨花怒放。
无论战火如何猛烈，硝烟如何肆虐，洁白的花瓣还是一如往昔的轻软芬芳。
程显昭自枝头拈下一朵，放进怀中那方精致的小盒中。盒底铺着金丝绒布，上面是一抔灰白粉末。
"走吧，显昭，别误了车！"夏逸凡在马上催促到。
"好！"将小盒放在心口的位置，扬鞭策马。
云亭，我一定信守诺言，再也不会让你离开我身边。无论天涯海角，碧落黄泉，我们永远在一起！
暖风吹过，卷起无数落英，追逐马蹄而去......
是谁，又在唱起国恨家仇，用着清润宛转的嗓音......
"他那边厉兵秣马，我这厢望断西川......"
同年，革命的浪潮席卷整个华夏大地......
完结了~~~自己撒花先~~~
心情很沉重~~~找个地方躲起来疗伤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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