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老板过奖了!"拱手微笑。 "原来您也在啊!"程显昭也走上台。 "这年头能去哪儿?"袖起双手。"大少爷您不是走了么?什么时候回来的?" "有些日子了,今天到处看看。" "能走还是走吧!这地方,已经不比从前了!人都死的死,散的散,没什么可留恋的!" "刘老板,我有个不情之请,还望你能答应!"谢云亭说。 "都这个样子了,有什么不能答应的?" "除夕之夜,我想在这儿办个堂会!" "哦?"不解地看看程显昭,对方也是一脸茫然。 "做什么?"程显昭问。"你还要把自己累垮吗?" "我活不了多久了......"声音倒未显压抑,"想最后给乡亲们唱几出,也好给大家留个念想。" "这......"自然要看程显昭的意思。 谢云亭侧脸看他,将乞求的话讲得十分坚决。"显昭,这是我最后一个愿望,你帮我完成了罢......" 是啊,这也许真的是他最后一个愿望了,又怎能拒绝? 舒展眉宇,宠溺地笑着。"好,我帮你完成它!" "你真的想在除夕之夜办那个堂会?"还是忍不住问了。 "对啊!辞旧迎新不好么?" "我只是......不想你太累!" "只要开心就不会觉得累啦!"吸着凉气,"要是心疼我,就来给我暖暖被窝吧,好冷啊!" 信以为真地钻进他的被子里,才发现自己上当了,被褥都用小火罐熨烤得热乎乎的。 主动搂住程显昭的腰,把头拱在他胸前。"好想一直这样抱着你......" "你呀!"嗔怪道。 抬起脸迎住他温暖的呼吸,轻柔地触触他的唇。"显昭......我死之后,你会记得我吧?" "又在说傻话了。"抚触他光洁的额头和脸颊。 "我是怕我突然死掉,你会接受不了......"垂下眼帘,又酸涩地笑笑。"我是不是自作多情啊!" "我的心你还不相信吗?" "那就再要我一次,好不好?" "多少次都可以,只是......"犹豫的话被堵在口中,热吻燃起无尽的激情。 显昭,我愿意把自己的一切全部奉献给你。这爱,无论是对是错,或早或迟,就算是我毕生夙愿的报偿。 谢云亭主动得让程显昭应接不暇,每次与他做爱的时候,他都是温顺或被动地接受。此时,那柔弱的身子竟然将蕴藏的能量全部爆发出来,像一团火! "显昭......我爱你......"紧闭的双眼,翕张的唇,掺杂着细碎的呻吟,念着爱的箴言。 谢云亭在连续两次释放之后完全安静下来,体力的透支夺走了他全部意识,陷入沉睡。 程显昭细致地吻净他脸上的汗,又发现他眼角缀着的晶莹,同样用舌尖扫净。 谢云亭紧闭的眼帘边缘湿热一片,唇角却带着浅浅的笑意。 将他的身子贴靠在自己的胸前,让他好好睡。 今天的你真的很不一样,对爱的贪恋与索求仿佛明天就是世界末日一般。 答应我,我不再离开你,你也不要再离开我...... 〖贰拾〗 夏逸凡去而复返,带回粮食酒肉,准备由程显昭送往帅府及附近其士兵驻扎的营地。 "今天才二十八,不如除夕中午再送去吧?"夏逸凡牢牢记住谢云亭叮嘱过他的话,见程显昭急于行动,连忙劝阻。 "孙老板派多少人来?太多了会很显眼,容易暴露目标!"程显昭担心的是另外的事。 "我们同时要分别歼灭姓姚的几部力量,这里也就是随粮队进城的四五十人,家伙都藏在粮车里!" "姓姚的在这里有四五百人,数量是我们的十倍,硬碰硬绝对讨不到好处!" "帅府重兵把守,一般人又见不到他!" "是啊,连我上次去也只匆匆一面,多是他的副官和我谈。这次只有我带两个兄弟以送年货为名,试试看能不能一击得手!" "家伙怎么带进去?进门前的搜身是逃不过的!你这么做不就等于以卵击石?" 沉思半晌,心下一横。"云亭曾央求我在除夕傍晚帮他办个堂会,以满足他再次登台的愿望。看来我只有以此为名将姓姚的诓出帅府,才好动手!" "这倒是个好主意,只是你不怕让云亭受累?"明知故问。 "我不会让云亭出事的,姓姚的一进满堂春,我们就动手!" "那样很容易功亏一篑,不如等戏唱到一半,再打个措手不及,把握会更大!" "云亭在台上,目标太明显,枪弹无眼,万一......" "逸凡,你来了?"谢云亭笑呵呵地出现在廊下,"我托你办的事怎么样了?" "已经办好了,随时可以请他们过府!"同样笑着答。 程显昭一头雾水地看着两个人。 "上次云亭托我在淮阴找个戏班,我一并领过来了。"夏逸凡解释道。 "原来你早知道......"忽又想起什么。"你不会是连戏班的人也......" 夏逸凡笑而不答,转向谢云亭。"你的气色好些了,唱几出戏应该没问题,药我也带来了,再给你补一补!" "谢谢!" "你们什么时候成了知交?我倒好像是多余的!"程显昭摇摇头。 "我怕你不答应我,就先求逸凡把戏班带过来,到时候你就只好顺我的心思啦!"表情像个恶作剧的孩子。 "好好好,算是输给你们两个!"无奈地摊开两手。 谢云亭得意地笑出声,笑容明朗得让程显昭忘记移开目光。 一个下人飞快地跑过来。"二位少爷,李副官在客厅等着呢!" 程显昭双眉略轩。"他怎么来了?" "我们的队伍这么招摇,站岗的士兵怎能不报告?" "夜猫子进宅,不会是什么好事,我去看看他怎么说。"挥手示意下人走开,先行奔向客厅。 略加思索,夏逸凡和谢云亭也跟了上去。 "我还真不晓得显昭和显仪他们生意的事情。现在家里的事儿全凭他们两兄弟做主,我享享福就可以了。"隋氏陪着笑脸。 "还是程老爷子有远见,将大少爷送出门去学做生意。程家从前便是富甲一方,现在仍是无人能敌啊!"李副官也说着客套话。 "还不是因为姚司令爱护程家?"心里恨,嘴上却不能说。"显昭他们一定是念着司令大人的好,才想办法准备年货孝敬孝敬。" "正是正是!"程显昭疾步走进客厅,向李副官施礼。 谢云亭和夏逸凡也随后进门,宾主再次落座。 隋氏见没自己什么事,就先告辞回房去了。 李副官重新拣起方才的话题。"今天又有粮到了?" "不只是粮,还有酒肉!"程显昭故作亲密地说。 "程少爷真是有本事,这么短的时间就能办来年货。" "还得谢谢我的逸凡兄弟,他的功劳比我大!" "哦?"目光投向夏逸凡。 "逸凡也是咱镇上人,当初和我一起出门的!" "对对,有所耳闻!那既然如此,我回去找人来府上运粮吧,免得你们还得辛苦送去帅府。" "不用急不用急!"谢云亭抢下程显昭的话。"还有别的惊喜哦!" "是吗?"李副官甚是意外。 "我准备在除夕傍晚开个堂会,就在满堂春,算作辞旧迎新送给司令大人的贺礼,感谢他长久以来对程家的眷顾。我会亲自登台献艺,逸凡也把戏班都带来了,还请司令大人点戏!" "那真是太好了!司令大人一会很高兴。" "所以我们想三十中午将年货送到,犒劳军爷,同时请司令大人驾临满堂春,摆下酒菜,开锣上戏!" "好好好!程少爷想事情就是比我们这些当兵的周到!那我就回去问问司令大人有什么想听的戏,去给二少爷捧场!"站起身来。 "有劳李副官!" "哎,何必客气?不用送我了!"挥挥手,又站下,"对了,还要提醒你们一句:近日革命党活动猖獗,凡事小心!" 程显昭与夏逸凡对视,谢云亭却色无微变。"李副官放心,有姚司令这座大山,革命党早就望风而逃!" 李副官哈哈大笑,出门去了。 谢云亭送出几步,在阶下站定,暗暗舒了口气。 "你们是不是还有事情瞒着我?"程显昭忽然问。 谢云亭没回头,夏逸凡也避开他的目光。 "云亭,你都知道些什么?"走到他身后。 慢慢垂下头,慢慢叹气,又慢慢转回身。"我只是想帮你......" "你这个傻瓜!"双手捧起他冻得微红的脸。"我想了好久,要不要放下一切带你远走高飞,只是不想累你拖着重病的身子跟我颠沛流离。这里再不济,也有温暖的床,相对稳定的生活。所以,我才留下,完成这些极其危险的任务。为的是给你赢一下家,一个安全的,充满爱和希望的家啊!" 扬起睫毛,眶中凝泪。"我知道,我懂,可是我不想无声无息地去死,我也不希望你再因我放弃任何事。参加革命并非坏事,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我不能和你一起并肩作战,就让我,再为你做点儿事吧......" "可那会很危险......" "有你在身边,再危险我也不怕......" "云亭啊......"将他紧紧拥入怀中,眼睛模糊。 夏逸凡站在二人身后,不知不觉,泪已成行...... 一面妆镜映出两张脸,程显昭深情而专注地看谢云亭为自己上妆。 素面已是清俊非常,艳丽的妆彩又将他眼波的每一次流转衬托得灵动无比。 云亭,曾鄙视过你,也敬佩着你,曾仇恨过你,更深爱着你。此生与你相遇,爱过,青春不枉...... "别用那样的眼神看我啊!汗毛都竖起来了!"谢云亭戴好头饰,看着镜中的程显昭。 "只是觉得你很好看......"仍是不肯移开目光。 "天天看着同一张脸,很无趣吧?"起身面对他。 "我真想一辈子都看着你!"用力握了握他的肩膀。"一定要小心些。" "这是我要对你说的话,你在下面陪着姚司令,要提防他反咬一口!" "我知道!"将他的身体在自己胸前轻轻贴靠一下,"时间差不多,我去门口迎接了!" 微笑着目送他出门,将眼泪逼回。 刘满堂端来温热的润喉茶递于谢云亭手中。"二少爷,你还好吧?" "嗯,今天准备了两出戏,我觉得能唱得完。" 刘满堂欲言又止,摇头叹气地出门去了。 走出大门,夏逸凡已经等在那里。 "姓姚的不只是个有勇无谋的家伙,刀口舔血的日子会把人变得狡猾,他可能不会来!"望望街口,晦暗的夜色里只有几盏微亮的红灯。 "如果他不来,你打算怎么办?" "那也简单,强攻!" "孤注一掷?!" "第一天跟孙老板干的时候,不就常把不成功,便成仁;这句话挂在嘴边吗?" "那是万不得已才能做的事,再说,你放得下云亭吗?" 一句话戳中软肋,程显昭觉得心脏抽搐了一下,无言以对。 抬腕看看手表,街口仍是没有人影,戏院里的开场锣已经响起来了。转眼看程显昭表情凝重的脸,似是安慰他道:"再过五分钟他还不来,我带人过去!" "不行!太危险了!让我再想想!"伸手抓住他左肩。 心里大大地感动着,脸上却只淡然一笑。"像你说过的,我夏逸凡也不是个笨蛋,我会小心的!" "你是我的跟班;,就要听我的!" 笑容渐渐加深。"好了,显昭,我的心不用说,你也明白的,对吧?所以......我才一直都没有讲明!事到如今,我不恨云亭,反而越来越体会到你对他的不舍!换作是我的话,我也舍不得......"将心底话说出来,觉得轻松了不少,坦然地吐了一口气。 程显昭的眉头舒了又紧。"现在不要抢着牺牲,我们都要好好活着,活着才会有希望!" 上场之前,谢云亭始终站在出场口里侧,将布帘掀起一边,观察着大门口的动静。 台下坐了二十几个人,只有很少的熟面孔,其余的虽然看不出任何异样,空气中隐隐的压抑和紧张却非人力所能控制地蔓延。 谢云亭出场一亮相,立刻引起观众的叫好声,他自己却并未对此感到丝毫的兴奋。 表演与唱词熟稔到不用经过大脑思考也不会弄错,因此全部的精力都放在关注大厅门口上面。 程显昭的身影在入口闪现,眸中所要传达的言语已经了然--来了,小心! 姚司令带了五十名士兵挤进"满堂春"正厅,空间又压抑了几分。 曲不能缓,戏不能停。姚司令先四下看看,照例在楼下前排的椅子上一屁股坐下,对刘满堂的招呼置之不理。 李副官将士兵安排好后,两手交握放在身前,立于姚司令身侧。 谢云亭的心开始狂跳,眼神却幽深如常,坦然与之相对。 姚司令目不转睛地盯住谢云亭有五分钟,脸上的肌肉才稍稍放松一些。 "姚司令,不如到楼上坐?"程显昭凑过去。 肥掌摇了摇。"这里看得更清楚,你坐!"指指旁边的椅子。 程显昭大方坐下。"司令,今年除夕,可还高兴?" "想得很周到!这些日子神经紧张,云亭的戏又不是随时听得到的啊!" "云亭要不是有病在身,早就登门给您唱戏解闷儿去了!" "嗯!云亭的戏唱得好,人长得俊,不过......"斜眼瞥一下程显昭。"我还是更喜欢你!" 若是在从前,程显昭早就压不住火了,此时却只是微微一怔,立刻就笑了起来。"司令取笑了!" 姚司令也笑了。"程少爷长大了,待我再拿下几个省,请你来做副司令,如何?" "那司令大人您到时候可不许赖账!" "你答应了?"反问一句。 程显昭以笑代答。 时间一秒秒过去,程显昭的手心在渗汗。 谢云亭的内衣已经被汗湿透,锣鼓声更是震得他神经快要崩断。却仍然有板有眼地唱下去,不敢有半点异样表情。 姚司令倒是摇头晃脑地陶醉其中。 一出戏唱完,谢云亭觉得腿直发软,退到后台就瘫在椅上。 夏逸凡看看表,七点一刻。估计时间差不多了,连忙挤到程显昭身边。"云亭换妆,你不去看看?" 刚想拒绝,姚司令接话。"去吧,云亭不是病着?" 程显昭明白夏逸凡想把自己支开,又不能让姚司令看出破绽。"好,我去去就来!" "第二出是贵妃醉酒;?"问夏逸凡。 "是啊!司令大人亲自点的戏,也是云亭的拿手绝活儿!" "好好!"兴奋起来。 "云亭!"程显昭拨开围住谢云亭的人,发现他仰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呼吸短促无力。 "没事没事......"连忙睁开眼睛安慰他。"让我休息一下,休息一下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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