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下一秒,王怜生忘记了呼吸! 眼珠几乎冲出眼眶,胸腔爆发出一声喊:"凌初?!" 溪中人被他的喊声惊得一颤,望向这边。 这张脸......数百个日日夜夜,风雨晨昏,从不曾忘记......大脑中每一个记忆的细胞都将这脸 容复制过无数遍,只待与之重合的那一天...... 无需大脑支配,双腿撑起身躯,疾冲向溪中......手臂张开,就要将那人牢牢锁入怀中......泪 雨滂沱,呼吸哽咽,天可怜见,天可怜见...... 看不见脚下的路,顾不上溪水缠足,跌跌撞撞,一路溅起冲天的水花...... 终于在他面前站下,王怜生的衣服已经全部湿透,脸上分不清是水还是泪,嘴唇哆嗦得一句话也 说不出来。 云雨峰邂逅,就是正在沐浴的唐凌初燃起爱情的火焰,一发难收...... 京城茂山,也是因为唐凌初在溪中洗澡,引来王悯生,才得以将他带回王府...... 多少次共浴,多少次恩爱,都与水结下不解之缘...... 甚至以为他的性命都结束在云雨峰下的深潭之中...... "凌初......"满腹的思念,一腔的情话,只得这两个字。 用力将兀自发呆的他紧紧抱住,热泪滚滚滑下眼睫,顺着他光洁的背流走...... 被抱住的人反应僵硬,直直地站着,没有说话。 重逢太过惊喜,王怜生忽略了他的反应。 心情稍稍平复,自他肩上抬起头。"凌初......你怎么在这里?我找你找得好苦啊!" 对方深黑的眸子在王怜生面上审视,明亮中带着明显的迷惑。"这位兄台,你认错人了吧?" 胸腔再次沸腾起来,将刚刚的狂喜瞬间打散。"禹......凌初,你不认识我了吗?我是怜生啊!" "怜生?"眉宇轻攒,似在记忆中搜寻,最后仍然摇头。"记不得!而且,我也不是你说的那个人 。我长得和他很像吗?" 一寸寸仔细看他的脸,这分明就是唐凌初! 这是他的眉,他的眼,连说话的声音都不差半分,为何他不承认? "凌初......"找不到可以证明的理由,急得要死。 轻轻一笑。"兄台,小弟未着寸缕,失礼失礼!"言毕转身上岸。 怎么可能?发生了什么事?他为何不认得我? 眼见他已经上了溪岸,拿过衣服穿好,再过一阵就会离开。不!好不容易才寻到他,怎能让他就 这样再次从面前消失? 随即冲上岸,借力将他扑倒,找到他的唇就吻了上去! 齿端的香气,温软的唇瓣,闪躲的小舌,一切的一切昭示着身下的人就是唐凌初无疑! 大概是被王怜生的举动震住,起初并未反抗。数秒后才意识到王怜生的"无礼",拼力将他推开, 一个耳光掴下! "凌初......"捂住火辣辣的左脸,整个人怔住。 "兄台先偷看小弟洗澡,又将我错认成他人,此时竟如此无礼!"怒目相向,"看你生得一副君子 相貌,没想到竟是败絮其中!" 明明就是唐凌初,生气的样子也一般无二,难道他自崖顶坠落,摔坏了脑子,将前尘往事尽皆忘 记了? 自王怜生身下挣脱,发现刚刚洗净的头发和衣衫上沾了不少泥土,懊丧地用衣袖拂扫。"小弟浅 薄,兄台所作所为真是平生首见,哼!" 背影渐渐远去,未曾驻足回首。 如果不是自己认错,又如果不是世上有如此相似的两个人,就是唐凌初坠崖重伤之后,失去了记 忆! 在那人的衣角隐没于夜色中之前,王怜生做了个决定。 忘掉一切,正好重新开始。那些幸福的痛苦的记忆,就让它们化为时空中的尘埃,无需再回首! 凌初,我欠你一世情缘,还有一场快乐的恋爱,就从这一刻加倍补偿! 主意拿定,信念陡增,拔脚追去...... 山坳中几间茅舍,竹离围绕,紫藤满院。堂屋内透出微黄的灯光,让人心头一暖。 心中暗想:凌初,真有你的,竟找到这样一个世外桃源避世隐居,当真是过着神仙般的日子啊! 推开院门走进去,任其敞开,似是故意留给王怜生。 生出一分希望,喜不自胜,紧走几步。 "你回来了?"堂屋内迎出一名年轻女子,容貌姣好,身姿婀娜,最让王怜生震惊的,是她手中抱 着一个不满周岁的婴儿! 仿佛凭空耸起一座空气墙--看得真切,近在咫尺,就是不能再上前半分!撞得胸口气血翻腾,泪 凝满眶。 那被自己认成是唐凌初的人已经有家室了?!在这样一个与云雨峰和茂山极其相似的地方? 错过的真是不能再挽回? 还是应了那句话:相见争如不见? 扶住篱笆,支撑住摇摇欲坠的身体,却不能阻止心往下沉。 "是谁啊?"女子发现王怜生。 "不知道,怪人,不用管他!"头也不回地走进堂屋。 两腿一软,瘫坐在地,震得眼泪洒满衣襟。 女子疑惑地看看他,进屋放下熟睡的婴儿又出来。"这位公子,你这是......" 扶住竹篱的手不住颤抖,喃喃地念着唐凌初的名字。 "公子,你的衣服湿透了,山里夜风凉,我找件衣服来给你换换吧?" 未容王怜生回答,屋里传来说话声:"雨若,关上院门,不要理那厮!" "可是......" 冲出来,将雨若拖回院中,重重扣上柴扉。"等他想清楚了,自会离去,不必多生事端!" 抬眼对上那双漠然的黑眸。从前的他不是这个样子,与人为善,义薄云天,我真的认错人了吗? 一个念头在脑际闪现,连忙起身,自篱笆外探进头,喊住那个背影。"等一下!" "兄台还有什么事?"声音不带一丝暖意,也不曾回身。 "之前多有冒犯,在下深表歉意。只因阁下的容貌与一位故人实在太过相似,一时失态。" "世上相象之人比比皆是,双生兄弟姐妹更是数不胜数。都若兄台这般,不是天下大乱?"语气稍 有缓和。 "阁下所言甚是。不过在下还有一件事,若阁下首肯,证实以后,在下自当离去,永不来扰!" "何事?"侧首。 "在下那位故人颈中有道两寸多长的伤疤,不知阁下能否让在下一查?" 身体略僵,喉中话语哽住,没有回答。 王怜生敏锐的眼神发现一旁的雨若吃惊地看着自己的相公,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半晌,才用讽刺的口吻训斥王怜生。"看来你始终是要纠缠不清了!在下没有义务陪你玩这肤浅 的游戏!" "凌初......"声音发颤。"你真的忘了我吗?两年来,我时刻都在牵挂着你啊!如果不是坚信你 还活着,我无论如何也撑不到现在!你交待我的事情,我都已经做好了!现在西关平定,百姓安 居乐业,平王叔一家早已回京,谦和未已朝夕相伴。还有亦云,已经是我的丞相了。为什么大家 都能各归各位,独独我们不能过向往的生活?凌初......" "真是越说越离谱!听兄台所言,莫非你是天朝的皇帝不成?编故事都不用想的吗?"拉过雨若往 屋里推。 "凌初......你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吗?我可以帮你解决的!"急切而坚决地说,"凌初......你不 认我,我就不离开!" 已经跨入门中,最后丢下一句话。"请便!" 屋门重重合拢,仿佛在王怜生的心头狠狠撞击。 "凌初......"用力大喊,山谷回声阵阵。 堂屋内的灯光瞬间熄灭,窗扇放下,周遭陷入寂静。 闭闭眼,挤出眶中最后两滴泪,用衣袖拭干脸庞。 凌初不会喜欢我这样软弱,哭什么?至少现在可以确定他就是我的凌初没有错。只是,要如何才 能打开他紧闭的心门?没关系,我可以等! 寻到一块石头,搬至院门之外,靠住篱笆坐下。 仰望苍穹,群星伴月,银河沓渺。 凌初,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纵然你是天上的明月,我也要将你摘下!这一次,我绝不容许 任何伤害降临在你的头上!绝不! 倦意袭来,抱住膝盖闭上眼睛,慢慢睡熟。 却不知堂屋内,黑暗中,一人倚在窗边,望着他的身影出神。 怜生,为何不能就当我已经死去? 你我,注定是那银河两端的牛郞织女,只可遥望,不能相见! 清晨,篱墙的细微震动惊醒王怜生,见是唐凌初出来,连忙一跃站起。"早!" 嘴角弯弯。"兄台真是执着啊!山中朝露潮湿,阁下的衣服一夜未干,当心风寒!" 完全听不出他言语中的嘲弄,倒反复咀嚼起潜藏的关怀来。"凌初你还是在意我的!" 哭笑不得,决定不再理他。 忽然发现唐凌初今日的装束很是特别。长发随随便便挽了个髻,用竹簪别住,一身青布短衣,腰 系大带,脚踩麻底布鞋,肩上还荷着一把锄头。 "凌初,你这是要做什么?" "靠天吃饭,不劳无获,在下一介农夫,比不得兄台这份闲情逸致!" "去种地么?不过凌初你打扮成什么样子都好看啊!"一副死缠烂打的表情。 白了他一眼,转身走开。 缀在他身后数步开外,如影随形。 距小屋不过半里左右,有一大片开垦出来的菜地,浅渠引来溪水,绿油油的十分惹人喜爱。 王怜生还从未见过耕种之事,觉得十分新鲜。也不打扰唐凌初,就在地边一坐,饶有趣味地看他 饲弄菜地。 辛勤劳作的汗水自额上滴落土壤,纤细灵巧握箫的手此刻挥舞着锄头。曾经绝世的风采,受人瞩 目,却人在高处不胜寒。如今平凡得湮没于人流中便自难寻,脸上却洋溢着宁静、满足的笑容。 回归自然,未必不是一种幸福...... 凌初,你是不是对那些权力的争斗厌倦了?若是喜欢这样的田园生活,我可以陪你啊! 刚刚想到这里,腿脚已经先于大脑行动。 "你做什么?勿要踏坏了我的菜苗!"未料他突然闯过来,连忙出言阻止。 "不会不会,我小心便是!"一边撩起长袍衣襟别入腰带,一边踮着脚尖高抬轻落。"我想跟你学 学!" "兄台出身高贵,这等粗活岂是你做得来的?" "做得来,做得来,你都行,我更没问题!"说话间人已到了他身后,伸出手来握住锄头,也顺势 将他圈在怀里。"是这样拿的吧?要锄些什么?" 身后的胸膛温暖如初,灼热的呼吸喷在颈中,酥痒不已。用了两年时间筑起的堤防几乎就要在这 一刻决口! 不行!唐凌初你不可以心软,不可以这样摇摆不定! 用力咬了下嘴唇,让大脑恢复冷静,抬手打开王怜生的手。"兄台不要得寸进尺,请自重!" 王怜生被他闪得站不稳,不自觉向后退了一步,刚好踩倒一株尺高的幼苗。 "啊?对不起,对不起!"蹲下身去托扶起那株菜苗,懊悔得像个犯错的小孩。 想来想去,从自己衣襟上扯下一条,细心地将幼苗扶正,用布条捆扎固定。 唐凌初默默站在他身后,眼睛渐渐湿润。 王怜生!你在做什么?你是天朝的皇帝!不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你肩上担着的是天下,为 什么要留在这里被我骂?我们都被"取舍"折磨得死去活来,好容易放下了,又何必再提起? 王怜生缓慢细致的动作更让唐凌初心跳加速,再留在这里只怕控制不住情绪,抓起锄头从菜地另 一侧逃走。 不去听王怜生的呼唤,偷偷抹去眼泪...... 看看那株小苗已经重新立起,立即抄近路追过去。"对不起,凌初,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二人一前一后回到小屋前,忽闻马蹄声由远及近,竟是风未已与王亦谦带着一小队人马寻至。 "怜生,你果然在这里!"二人跳下马。 唐凌初连忙停下,别过头站到一边。 "这么快就被你们发现了!"不免沮丧。 "你跑掉了,我们如何向天下人交待啊!"风未已笑着说。 "还是未已细心,问过守城的兵士,就猜你跑到这里来了!"王亦谦用欣赏的眼神看风未已。"不 过,你这位皇帝也不太负责任了吧?连个招呼都不打!" 看看一边的唐凌初。"如果我说我找到了凌初,你们信吗?" 一个王怜生已经够难对付了,再加上风未已和王亦谦,这戏还如何演得下去? 唐凌初不等二人发问,抢先自风未已和篱笆中间挤过去,躲进屋内。 "你找到凌初了?在哪里?"二人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向小屋努嘴。"喏!刚刚过去的就是!" "啊?!"风未已回头看,只看见一抹身影。"刚刚不是个农夫吗?怎么会......再说,凌初没事 的话,为什么不去找你?" "如果他想逃开我,当然要躲!"苦笑着。"他还不肯认我。我正为此事烦恼,你们来得正好,帮 我想个法子吧!" 番外(中) 锄头丢在墙角,身体靠住门板慢慢滑下。 还要再选一次吗,在江山和我之间? 为什么不能给我一次选择的机会? 分离固然需要勇气,思念固然牵肠挂肚,只要习惯,就可以不再痛苦。 为什么在伤口刚刚结痂的时候,又来将它撕裂? "王怜生,你不要再犯傻了,凌初两年前就已经死了!他怎么会跑到这么个穷乡僻壤,避世而居 ?凌初也绝不是一个有始无终,自私自利的人。你已经生病了,他都置之不理,这哪里是凌初做 得出来的事?!"风未已的声音高得连聋子也要捂耳朵了。 怜生病了吗?一定是昨天穿着湿衣服睡觉才会着凉! 不对,也许他们是在故意诈我,不能出去! 继续听到风未已的声音。"我们说话这么大声,他又不是聋子,不会听不见。如果是凌初的话, 只怕早就冲出来,至少也要看个究竟,这算什么?连句话都没有,分明就是心里没有你王怜生嘛 !这么冷血,怎么可能是凌初?" "是啊!"王亦谦也附和着。"我说那位兄弟,是与不是,你出来把话说清楚。我们的兄弟为了你 受了风寒,现在正发着热。你交待一下,我们也好带他离开,省得继续叨扰!" 一直也在担心王怜生会受凉,此刻被几人激得血往上涌,脑子一热,拉开门冲出来。"你们仗着 人多,搅人安宁,实非仁义之士所为。我早已向他解释过多次,可是他不听,只能怪他咎由自取 。话已至此,请速速离去!" 风未已与王亦谦一见唐凌初,先是吃了一惊。这样的他只怕走在对面也不敢相认!唯一未变的, 是他清秀的容颜和那双温柔如水的眼睛,目光澄澈得似能包容一切...... 风未已合拢大张的嘴巴,突然明白唐凌初为何要逃避。只是二人尘缘未了,逃避是没有用的,此 时也只能助他们一臂之力了。 转向王怜生。"你真的认错人了,怜生!凌初是那样一位清逸出尘的人,和眼前这粗衣布鞋的农 夫真乃天壤之别,一定是你思念凌初之心太切,才会将他错认!你啊,两年的时光都还不能释怀 吗?" "不能!"王怜生望着唐凌初的眼睛,像是在立下誓言,"不要说两年,就是再世为人,我也不会
18/20 首页 上一页 16 17 18 19 2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