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演播厅内长时间的鸦雀无声后，一个个冬眠后苏醒似的，渐渐回暖。
慢慢地观众席隐隐躁动起来。七嘴八舌，各抒己见，也听不见究竟说了些什么。
Lily擎着胜利者的笑顺手去挽李易峰，竟不动。
回转头去看他，李易峰眼中已没有她。或者从未曾有过，李易峰从来只看乔任梁。
这真真是一个惊天的噩耗！是比造爱的时候叫错名字更大的耻辱！
底下又逐渐收了声，不解台上对峙的阵势是在说些什么。只得统统屏紧了呼吸，全场静候一次牵一发动全局。
待到李易峰抓上乔任梁的腕子时候，方大大出了一口长气。
Lily一脸不置信地看着李易峰，她觉得至少他懂得看场合进退。
然而直到李易峰拉住乔任梁退进后台为止，没再给她一眼，白眼也没有。
Lily这才省悟她到底是干了一件怎样的蠢事。是她亲手将好容易骗到手的李易峰，又拱手送回了乔任梁的身边。
一时之快，长久之痛。
这不公平！他们相爱，而她的爱情像封无址信，注定送不出手。
她知道，她是真的爱上了李易峰。
明白的那一刻，也失去了他。永永远远。
“导播，他角膜会发炎，沾了水需要清理。”
这是李易峰带着乔任梁消失之前留下的，最后的一句话。
观众里竟有掌声响起，稀稀落落，活像讽刺她的自作聪明。而如今的她却再也骄矜不来了，像株败落的水仙，垂着脑袋，黏黏蔫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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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易峰牵着半湿的乔任梁穿越后台走廊，诡异形容引来接连的讶异目光。
乔任梁始终没抬袖去擦的脸，此时业已滴得差不多干。唯独粘在发丝间那些，死也不肯走。
他觉得他似乎还没醒，否则为什么任凭李易峰众目睽睽之下牵住他的手退场，任凭他用干爽的毛巾替他擦拭头发，任凭他皱着眉头二话不说就此抱上来。没有异议。
只是乔任梁这次学乖了，不会再傻傻地任他抱一下就忘记了东南西北自己什么姓，最后往往最重要的想问的一个都没问到。
“你上她了？”
“是。”
“日。”
乔任梁一把推开他，力道凶狠得李易峰呛着踉跄了好几步。
将手中揉烂的毛巾甩上沙发靠背，乔任梁抱住手臂，又与李易峰展开了对峙。
“李易峰。”
“嗯。”
“我看出来了。”
“嗯。”
“你在耍我。”
“不。”
“你是个混蛋。”
“是。”
乔任梁不再说话，眯起眼上下扫了李易峰几个来回，“你到底想怎么样？”
对啊，他到底想怎么样？
李易峰有一种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茫然，他一直以来对乔任梁避之不及的唯一理由不就是不希望乔任梁再卷入流言的纷争，活得更自由快乐些？那为什么他会放任Lily在大庭广众之下折辱乔任梁，就在他的眼前？
如果今天的事件是为了让他看清事实，事实就是他一直以来用自以为对的方式爱护乔任梁。
李易峰，真的一点长进都没有，还是那么自我中心，自以为是到认为凡是他认定的都该是对的，放肆地以爱之名行害之实。
李易峰望着乔任梁濡湿翘起的几撮前刘海，终于知道他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你跟我来。”
这一次李易峰没再牵着他，乔任梁狐疑地跟着，一路上到天台。
李易峰还在继续走着，没有停下的意思。
夜幕星空，仿佛就罩在他的头顶上。
乔任梁眼睛越睁越大。
这时李易峰已攀上半人高的护栏。另一侧是百米高空，车水马龙，繁华盛世。他却恍若未觉，脚步不带半点迟疑。
“李易峰！你别耍我！”
天台风高，乔任梁只有提高了音量对越走越险的人吼，声音还是被风割得支离破碎。
李易峰终于停下脚步，向他张开手。
“过来——”
乔任梁记得许久前的一个梦境，此情此景，相像得怕人。梦里李易峰对他张开手，他没抓住，任由他被风凌迟。
用力甩甩头，乔任梁愤恨地吼他，“别跟我说——你还爱我！”
听见他的喊话，李易峰沉默了不语，唯星子般明亮的眸子，看着他，夜幕里静静流淌。
乔任梁觉得他的胸口被狂风撕开一道血口，冷风强猛灌入，贯穿。
“妈的！李易峰！你给我下来好好说——”
李易峰给的回答只简单二字。
“过来。”
向他伸出的手掌不曾颤抖，就此坚定地举着，仿佛亘古等待。
“混蛋！”
乔任梁不知道干吗陪他发疯，只知道最怕高的他已经身在高台。骑虎难下。
距离李易峰还有一小段路途，他只有自我催眠看不到脚下车河的光怪陆离，硬着头皮一点一点挪将而去。
一步两步。渐渐竟觉得不比臆想中的恐惧。
快了，近了。
李易峰的手就在那里了。
不，他才不要靠他牵拉！
乔任梁有意退避他的手掌，视线乱扫，脚步也乱。
浑身毛孔都绷紧到极致的那一刻李易峰抱住了他，仿佛另一种形式的跌落。
李易峰抱着他艰难地转身，挪动的时候乔任梁只觉得魂魄全飞了出去。
当乔任梁再度睁开眼睛，他的脚下，是芸芸众生。
而李易峰就在他的身后，李易峰的手臂就在他的腰间，有体温的，让他靠让他枕，让他不再畏惧高度。
“我不是Rose。”
“那我就不是Jake。”
“我不恨你，只是累了。”
“生时应尽情快乐，记得吗？”
“嗯，因为你会死很久。”
有多久了？他们没有这样促膝谈心。竟然要选在这样惊心动魄的地点。
“李易峰，你是否爱过我。”
“我爱过你。”
“我知道，我知道……所以这一次，换我甩你。”
41
李易峰已有很久没有睡得这般深沉，一夜无梦，只是踏踏实实地睡着。
眠中有乔任梁身上酒香萦回。一遍遍回播的，是乔任梁离去时的背影。
他只是目送，并没有追赶上去。
醒来，一夜变天。
没人想到如今就是一档LIVE里也能看到精彩堪比八点的剧情，又有人猜测着是不是节目组耍的什么新噱头。
很快坊间遍传Lily Chou和李易峰分手的消息。
答案呼之欲出。
当所有问题的症结一致指向乔任梁，才发觉当事人已陡然消失。世界之大，遍寻不遇。
连李易峰也找不到。
就如乔任梁天台时所说的，这一回，李易峰被他甩掉，甚至断了音讯。
李易峰有些苦恼，他发觉乔任梁和他之间，似乎永远存在着一定的时差，交来错去，很轻易地就错过了。
Joke在大陆上映的时候，李易峰一个人跑去影院，连续七天，每天一场。
却从不看结局。
每当乔任梁那被浴室蒸汽蒸腾得桃色又迷幻的笑容放大了几十倍投映到幕布上时，李易峰会起身退出黑暗的放映厅，悄无声息。
如果可以自行选择一个停留的时间点，李易峰想那就是他的选择。
此时李易峰正被经纪公司无限期雪藏。
并未消沉，只是太闲。
忙时总想着什么时候能喘口气，真到这时才发现，可供他自由支配的时间太多其实并不好，因为那会使他有过多的时间去思念乔任梁。
后来才知道，乔任梁是去了香港发展。
会选香港的理由很简单，传媒老大Ray Law的地头上，自然免去了很多不必要的困扰。
乔任梁厌倦了被人苦苦追问，那些根本连到他自己都解不出答案的问题。
而这本就鱼龙混杂的地盘，每天都有惊喜在身边发生，东家长西家短。也就没人在意是否多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乔任梁。
这回他们果然仍保有一贯的绝佳默契，谁也没有再提联系。
仍是一个北京一个香港地，彼此隔开两千公里。
时间转圈。李易峰和乔任梁，还在圈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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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将他们缩短时差拉到一起的，还是Joke。
年度的颁奖出人意表的大满贯，从导演演员到摄影音乐，一下垄断几乎所有奖项提名，只等揭晓意料中的答案。
一群人再度聚首，久别亲人似的哭了笑。
而镜头更青睐久别大众的李易峰和乔任梁，泼酒事变后的头一回携手亮相，任何一个小动作都具备了巨大的新闻价值。
令人失望的是，两位传闻关系暧昧的男主角看起来似乎无心交谈，眼光也无交汇。
这样是不行的呀，毫无彩头的报道谁肯问津？
好不容易熬到了互动环节，主演和幕后人员几人下台跟影迷握手，就算隔着保安依旧花团簇拥。
“乔任梁、乔任梁！”
有个男人痴心地跟随着花团中心移动，亦步亦趋，同时不断喊着乔任梁的名字，渐渐引来越来越多的注意，已有记者将镜头对准了他。
乔任梁也注意到了，特地越过保安到外围与他握了手。
男人激动异常，乔任梁冲他温和一笑。
察觉到男人没有松手的意思，乔任梁轻轻缩了缩手指，企图结束这个接触。没想到换来男人更强烈地回握，阻止了他进一步撤退的举动。
等到乔任梁发觉男人眼中颇有些疯狂的气氛时，用力抽回手。慌忙间却扫见男人手中一看就是化学剂的玻璃瓶，没塞瓶塞，要泼上他的脸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人群骚乱起来，推搡个不停。
已无处可躲。
乔任梁哑口苦笑了，他何以落到总要被人泼成落汤鸡的田地？
他感觉到不知何种成分的液体溅上了他的手背。先是冰凉，又立即转化为火辣辣的烫意。
女孩子尖利响亮的叫声此起彼伏，一时间乔任梁竟无法断定是为的什么。
因为李易峰已经抱紧了他。
他相信那男人瓶中大部分的东西此刻都到了李易峰身上。
李易峰抱他的劲头凶狠，乔任梁的脑袋被强行摁在他胸前，严严实实得护起来。
只能用听的。
听到保安呼啦啦上前，接着几下拳脚，费了点劲男人似乎被制伏。饶是如此仍不放弃口舌之利，辱骂的内容让乔任梁面色苍白。
李易峰单手环过来捂住他的耳朵，怀抱已紧到把他骨头勒疼的程度。
这下子连听也听不见了。入耳只有李易峰的呼吸心跳。
乔任梁抬起手背发烫的那只手，抱紧了李易峰的背。
42
李易峰和乔任梁忽然明白，手握钥匙满世界找钥匙的怪癖，他们竟都有。
曾经的那些追和逃，究竟太傻。他和他遍寻了全世界，没头苍蝇似的乱找一通，唯独忘记转眼看一看身边。
正是由于过近的间距，反倒模糊了概念看不见也找不着。其实心心念念的正在手中紧握着呀，攥得可牢了，彼此誓不放过。
既是一体，如此靠近，不曾弃守。
前尘旧梦，过眼烟云。
真是久别重逢。
风暴中心的二人对外界噪杂置若罔闻。
世界之大，这方天地里却再没什么比眼下这个拥抱更为重要的事情了。
紧紧的。专心致志，心无旁骛。
直要待到白大褂冲上来拆散这对一体双生，颇费了些气力。
干毛巾覆上乔任梁烫痛的手背和李易峰衣领外敞露的一段后颈时，引发频率吻合的一抖。
不行，他准是伤了。
这才分体成功，而十根指头仍是死死交扣在一起，已是妥协的最后底线。
这回露出脸来，当场一双双雪亮眼睛看清了，李易峰和乔任梁四目一片潮红，皆以为是突逢这等袭击受惊过度的表现罢了。
被白大褂和保安簇拥着，冒着闪灯刺眼光芒。乔任梁茫然去看地上蜷伏的突袭者，那人正被三个高壮男人按住，虾似的挣动了几下，就不再动了。
用来攻击他的凶器——玻璃瓶子的碎渣遍布一地。凶器也没了凶相。
几乎是被人架着往前移动，乔任梁固执地扭着头怔怔看地上那一滩。
感觉到李易峰又紧了紧他的手，乔任梁回魂似的转而看他。又伸出手去隔着毛巾摸他后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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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处心积虑的复仇计划。
男人所做一切不过为了Lily Chou。尽管她或许根本不晓得世上还有他的存在。
狂热的追捧者实在太多了，他只不过是万万千千之中一员。
可是他日夜妄想得到却得不到她的爱，却有人将她的爱随手放置弃若敝屣。
简直不可饶恕！
而当他见到了照片上乔任梁精致迷魅的笑脸……豁然开朗了，他终于知道应该做什么。
他是一个神圣的复仇者。
无法从他的手掌中脱身的乔任梁眼中泄露的惊恐令他通体舒爽。
看吧，Lily，我还是能为你做些什么吧。
覆水难收。
当瓶中的油状液划出一道抛物线洒向乔任梁，像一道虹。
李易峰的突然出现显然使那个男人受到不小的惊吓。
也是李易峰用后背结结实实地全数接收了他的馈赠。
溅到的地方，深色西装都要发白。
他一愣神，错失良机。
剩下半瓶未及倾囊而出，原本惊呆的保全人员已苏醒过来，复仇者已失了他唯一的机会。
男人眼看穷途末路，豪迈地一气干掉了剩余那半瓶。瞬间似酒入愁肠，狠烈地烧断食道。
他痛苦又不甘地在地上扭动挣扎。翻来覆去，像只渴水的虾子。
然后渐渐地不再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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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任梁看着手上缠绕的白布，木然地听着那个男人当场饮鸩暴毙的死讯。
上药的医生告诉他，可能是没有密封保存的缘故，强酸受潮稀释不少，否则恐怕他的皮肉都要当场烧光。
乔任梁空茫地点着头，又转过去望着紧闭的漆成白色的那两扇大门。
李易峰受伤面积比他大得多，还在里面做紧急处理。而他被李易峰护得周全，不过伤到手背。
如果那瓶东西没有受潮。
如果李易峰没有上来抱住他。
如果李易峰今天没穿西装外套。
如果那个男人再丧心病狂一点把整瓶都倾倒而出。
人世间的事就是这样，要多少个因环环相扣，才得来这样一个果。
而无论其中哪一个环节出了差错，想必就要结出个全然不同的果来。
乔任梁想起他扭头看见的最后一眼，几分钟前还企图抢夺他生命的男人就在那里，一点一点死去。
那男人是注定无望的，再热烈不过的爱永远得不到Lily Chou的响应。
她却雷同。甚至连复仇的方式都如出一辙。
只是她用来泼他的，是酒罢了。
一个人的爱和恨，有时竟都强烈到足以摧毁另一个人的地步。
都不过因为不甘心呀。所求不过是份一对一的爱情罢了。
世人苦求不来的至宝，他却还在挥霍。
乔任梁看着急救室外的小绿灯熄灭。
所以，还坚持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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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易峰颈子上缠着同款的白布，衬衫没穿上，只闲闲地虚掩了半身，两个袖管软趴趴地垂着。
看见他进来，笑笑。
乔任梁靠上身后药柜，抱着臂打量边不住冲他点头。
“不错啊，挺潮的。”
“是吧。怎么说我也是拿下了CK未来两年的亚洲区代言权的唯一人唉，奇货可居。”
“看起来你没过气嘛，啧……谣言啊……”
“对我这么没信心……”
“其……”
乔任梁还想说其实就是真过气了也没什么，大不了有他养着。
已被李易峰照单全收直接吞了下去。他想不通为什么内容正直的谈话到最后也会擦枪走火。
乔任梁闻见一阵扑鼻药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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