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传媒人的角度，我负责任地说，这很有可能是炒作。”直到Ray冷静的分析在一旁响起，乔任梁才又有身处布拉格的自觉。
Ray觉得不可思议，其实他应该心机一些，乘虚而入才应当是他商人的本色。而他竟然在替害他也许将永远失恋的罪魁祸首开脱。
这实在是天大一个玩笑。
36
李易峰用了一年的时间，爱上了烟。
早在中学时代就浅尝过，那个年代的男孩子都这样。耍酷也好跟风也好，仿佛没抽过几口的，这辈子就成不了男人了一样。
五块钱一包红杉，谈不上好抽，初尝只觉眼前一黑，囫囵吞也不知怎么地就进了肺里。李易峰后来才知道，就算不吸进肺里，随便吸两口做做样子也不会有人看得出来。
不过当时的他即使满嘴满肺的苦涩，也是乐不癫的。这就算是成了男人。
只不过浅尝辄止，也就没有瘾。
一直要到他在摄像机前面抽着独烟想念着乔任梁，乔任梁就像口中青烟，以他特有的苦涩撞击他的口腔黏膜，鼻腔，气管，再肆无忌惮地钻进他的肺。终至在四肢百骸间流窜不息。
李易峰知道这回才是真的，上瘾。
在他抽烟一事上，Lily时常表达不满。二手烟会污染她的内脏，摧毁她的肌肤和新陈代谢。尽管其实李易峰从不在她面前抽，一方面是风度使然，更多的是私心。
他抽烟时爱想些属于他自己的东西。
就是乔任梁。
在他想念乔任梁的时候，实在不愿被任何人打搅。
但Lily Chou是娇蛮的女孩子，或者已经到了该称女人的时候，可她的心智却迟迟留在了女孩子的年纪。
只是无论女孩子，还是女人，统统需要得宠。
李易峰正适时地扮演着宠她的那个人。
>>
最初会找上李易峰的原因，却是因为乔任梁。
Lily Chou是美丽的女主播，是以挖掘艺人隐私为天职的传媒人士。她有幸与乔任梁共舞过一曲，对这个话题缠身的男人兴趣浓厚。
为了得到关于乔任梁的第一手情报，精明又聪明的女主播决定从李易峰这里突破。
邀请李易峰上她的节目，稍后又约他共进宵夜。
李易峰认得这个女人。某种程度上，她是造成他和乔任梁分手的一记推力。力道不大，刚刚好，足够让他和乔任梁之间努力维系苟延残喘的最后一处防线土崩瓦解。
至于她约他是安的什么心，李易峰一清二楚。
乔任梁病中苍白的脸紧蹙的眉掠过脑海。当艺人的没有嫌弃大众传媒的权力，所以只能敞开胸怀任他们予取予求。
然而乔任梁已经吐了血，这些人还恨不得要吸他的血。
人情冷暖，暗自冷笑。
李易峰也已有他的决议。
转移视线，混淆视听，不失为一个好办法。甚至倘若她是真喜欢乔任梁，他就更握有这么做的充分理由。
于是隔着一张桌子，李易峰听见自己对她说：
要做就做我的女人。
如期见到女人逐渐转为酡红的脸颊。面对的是李易峰这样的男人，真的很少有人能够抗拒。
刹那间恍如自毁的一种痛快，从李易峰心底升起。
乔任梁又由他的肺开始，化烟而走。蛇形缠绕，如影随形。
如此一来，李易峰为他自己断送了一切的后路，断了一切折磨脑神经的念想。
或许只有这样，他才能说服自己甘心地放手。
放过乔任梁。
>>
事实上他们谁也没有被放过。
在罗曼蒂克的水城威尼斯，李易峰时隔几个月，再次见到了乔任梁。
后期制作结束，取了与昆德拉小说同名的片名。
这一回变作了纯黑底色上，纯白的烫金体。
电影节后将在世界范围公映，制作人员悉数随日程周游列国，出席各国首映。
距离大陆公映遥遥无期，只有两分钟长的预告片出炉，好像艾滋病毒般网路上疯传。人们翘首以盼一年之久的大作，只能暂时从短短两分钟里窥得一二。
记住了影片昏黄的暧昧色调，记住昙花一现怒放过又衰败的男人们，记住一句玩笑话。
足矣。只需如此，再没有更多的了。
面对媒体导演Bension只说一句话。
Take it easy，他爱他，同你爱你的妻子丈夫恋人一样。真的，没什么两样。
37
与乔任梁相携着走过红毯的时候，李易峰产生幻觉。仿佛他们手牵手，正装上场，红毯的那一端，有一个关于不离不弃的誓言。
光用想的，就幸福地想哭。
也是这一辈子都无法达成的美梦。
每到一个城市，重新走一次，他便重新梦一次。
每一次，他都由衷地希望，这一段路可以永远不要结束才好。
然而再长的路——譬如人生，总有尽头。
最终乔任梁会站到Ben的另一侧，Ben同时伸出两条手臂，一左一右搂住李易峰和乔任梁的肩膀。三个并排的人在连片闪光中微笑。
李易峰则在闪光中醒来。
而他和乔任梁也生疏起来，往往必要的寒暄过后再无下文。
整个巡回首映的期间一直避免着单独相处。李易峰怕的是哪一刻他再也把持不住上去紧紧拥抱乔任梁，而乔任梁怕被李易峰发现他已隐藏很深的爱意和留恋。
纷纷用不在乎和冷淡的表象遮遮掩掩。
最后竟落得两相回避，形如陌路。
>>
在差不多绕完大半个地球之后，他们回到了这个玩笑诞生的地方。
机场乔任梁再次见到Lily Chou，这时她已是李易峰的女友。她上来勾住李易峰的手臂，热络地向乔任梁打着招呼，然后伸手就要去了乔任梁的档期，兀自说着务必要上她的节目，乔任梁连开口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接送的车里，她缠住李易峰索吻，旁若无人。
乔任梁无法微笑，面肌僵硬。但无妨，他冷着脸的样子这段时间早已深入人心，不会有人探查到他此刻内心汹涌的狂潮。
他只有将视点落到远一点的地方去。不要去看，也不要发出一点声响。
乔任梁漠不关心的态度让李易峰气闷，心上刺痛，反倒加倍表演似的将怀中女人吻得神魂颠倒。
看吧，看我用吻过你的嘴唇吻别的人吧。
乔任梁只是目不转睛注视着窗外某一点，唯一的回应是浅浅的呼吸。也只有他自己知道，强撑的双眼酸胀无比，看路边树影飞速倒退的看得过于用力，隐形镜片已由眼球剥离，浮在眼中，阻挡眼泪。
心脏也像被人剥下一瓣，轻飘飘找不到落点。
借口回家，终于得以辞行，乔任梁逃避魔鬼似的下了车，甚至不敢回一下头。
李易峰隔着车窗看着乔任梁背影渐渐变小直到消失，都不曾有过一丝迟疑。
Lily还在耳边喋喋不休，他听不清楚，也根本不在乎。
李易峰越来越觉得自己愚蠢，因为他总是在不胜其烦地证明着本就由他自己杜撰的时间转圈的定律。
人类的记忆是个好东西，今次又被他找到了可以串成圈的佐证材料。
从前他和弟兄们在熄了灯的宿舍里偷摸着烟来抽，黑夜里只见四点火光忽闪时现。
现在他在根本不知所谓的性爱之后，将自己晾在阳台上独自抽烟，一点孤寂红光盖不过城市的万家灯火。
从前他们寝室的卧谈会，谈论女人是必不可少的节目，几个青春冲动的少年不厌其烦相互述说，脑中勾画着神秘又憧憬的女体缭乱。
现在，他对着Lily浮凸有致的身材曲线，放任乔任梁赤裸的身体在脑中挥之不去。
从前拥抱乔任梁的时候，李易峰只觉得怀中那具身躯已经足够柔软。
谁知道比起女人的身体来，还是要硬邦邦平板得多了。
可他就是该死地，对那具或许不够软也不够光滑的身体，想念得心肺都痛得要命。
38
几个月来乔任梁好不容易着了家。
取出藏在包底内袋的钥匙，大门在身后关上那一刻，仿佛才彻底地将紧步尾随的魔鬼阻隔在了门外。
直至见到母亲弯腰拖地的沧桑形容，积压已久的眼泪终于磅礴而出。这一回，隐形眼镜也没能挡住。
他没忘记在这座城市的另一个角落尚存一处，曾经被他称作家的所在。
那时候他还天真地以为，他们将就此共度余生。
今人不再，家也不必了。
那地方久未扫除，必定早已满面蒙尘。如同他对李易峰的情，无人胆敢擦拭，所惧不过擦了灰尘，发现剩下的，早就是些灰烬了。
真到那时，乔任梁不知道该如何对待这些残烬。是该继续自欺自瞒好生珍藏，还是索性一口气——吹它个风流云散、天华乱坠？
他所能做的，只是现下抬头奋力汲取着承载了他所有怀念的家的味道，而过于猛烈的大口呼吸冲撞地他胸痛无比。企图把它们悉数纳入了肺中，保存带走。
如此一来，可以时不时取出来瞧瞧，至少有东西可供怀恋了。所以就是从今往后一个人过一辈子，也不必孤单。
>>
Lily那档节目的邀请，乔任梁是下决心推却的。众多理由五花八门，不怕没有借口。
只是再多借口，抵不过李易峰一句话。
“我也会去。你会来吧？”
如同呼地一吹，那些虚伪的官方语言统统散落到天边不知去向。
李易峰谦和外表下的霸道，没人再比乔任梁更清楚。
“你会来吧”只代表着一种意思，那就是“我要你来”。
可恨的是，时至今日，乔任梁仍旧无法拒绝李易峰。
所以，礼拜六晚间，他准点现身演播厅。
乔任梁不敢早到一分钟，生怕撞见李易峰与Lily的亲密现状。如果到时见到李易峰曾用来专注地看他上妆的眼神，如今已投射到了其他人身上，他会崩溃。
节目开始，他和李易峰分立两边，中间隔着Lily Chou。
如此排布真不知是故意还是巧合，未免太过戏剧。
三人探戈。怎么跳，注定有一人退场。
乔任梁本来以为今晚的节目也会同他上过的其他综艺节目一样，无聊到瞌睡。可事实证明它一点也不无聊。
非但不无聊，还很刺激。
女主播美丽依旧，笑得甜美又甜蜜，大方炫耀恋情的同时，不忘狠踩手下败将。
Lily专挑敏感话题入手，尖刻的问题犀利的话语与她美丽的脸形成极大的反差，在乔任梁眼中逐渐化作了吐着信子龇着牙的魔鬼。
不由寒毛倒竖。难以置信，他竟然还牵过她的手与她跳过舞。
乔任梁这么久以来，第一次觉得以往媒体的那些唇枪舌剑把他磨砺得还不够狠，否则为何他渐渐觉得难以招架。
通常此类栏目总少不了嘉宾参与短剧，一帮人打打闹闹。千方百计，博人一笑。
等乔任梁见到短剧的题目，只想笑。
——情敌见面，分外眼红。
他是不得不钦佩Lily Chou了。
于是好戏开演。这场戏里，李易峰和Lily是一对爱侣，乔任梁是第三个人。
这时乔任梁站在舞台上，尽责地演好lily的倾慕者，李易峰的情敌。
他强忍住浑身的不适，向女方表达了如火的热爱，又向所谓的情敌发出挑衅。
真是开玩笑。笑死人了。
39
戏至高潮。
舞台上虚拟出酒会的场景里，按照剧本预定，情敌和情敌见了面，自然是要大打出手，以泄不愤的。
所以当李易峰和Lily并肩走来，乔任梁愤怒地走上去，抓住李易峰的衣领。
又被甩开。
乔任梁对着MIC机械地在重复刚才由剧本里扫到勉强记住的几句话，“她是我的，有种就别躲。”
——他是我的，有种就别躲。
乔任梁只敢在心里如是说。
不躲，李易峰，你能吗？
然后他再接再厉地纠缠李易峰，李易峰再接再厉地甩开他的手。
乔任梁觉得他这已不是挑衅，而是乞怜。
台上二人，你来我往，纠缠不清，偏谁也不愿先给个了结。
没想到的是一直被他当作背景的女主角此时突然鲜活了起来。
她说好吧，既然他们谁都忍不下心了断，就由她来。
乔任梁只觉得脸上一凉，Lily手中的酒就这样泼上他的头面。仅仅出于生理本能躲避地紧闭双眼，像示弱像招降。
计划外的一幕加戏，剧本里没有写。这突发事件，在每一个人的意料之外。
却又该死得顺理成章。
乔任梁失去所有一切人类应有的反应，呆立在原地。他觉得他的灵魂很可能已被溺死，此时此刻站在台上这个人，不是他。
这种灵魂出窍的感觉他也曾有过，恰恰也是在同一个舞台上。
他记得上一次他站在与今天相同的位置，目送李易峰离开。
那晚的李易峰，缀满亮片的舞台装，金闪闪地夺走了他全部的目光。
李易峰将自家徽章取下来，别在他的胸口。如同把自家心脏摘下来，紧挨着他的心放。
走的时候李易峰手中捧着好大一束花。
时间真的会转圈，原来。
转得乔任梁晕头转向，又不知道这回身在何方。
红酒醇人，微酸。
乔任梁隔着自发根里流下来的酒幕，观看李易峰。酒液挂在他的睫毛上，承受不了，又一滴一滴落到地板上。
啪嗒。啪嗒。
这样就算是代替他的眼泪了。
本来么，成王败寇。就该是这个样子的。
可是，心会痛。
尤其是……当李易峰就站在对面，却如同站在对岸。
当他和Lily肩并肩，同一阵线。
乔任梁终于看清，是他们串通一气，相约一齐摈弃他。
奇耻大辱。还是自己乞讨得来的。
顿时仿佛那用来泼他的不是酒，而是百分百浓度的强硝酸。脸上颈上被泼到的地方都开始发烫，溃烂，销蚀。
灰飞烟灭。
乔任梁勾起唇角微微一笑。
他终于还是，被李易峰亲手给了结了。
>>
李易峰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后悔过一件事情。
他后悔强求乔任梁今晚的出席，后悔在Lily泼出去的酒溅上乔任梁的脸之前他没有替他分担一丝一毫。
是他低估了一个女人的妒忌心，再聪明的女人一旦陷入了名为嫉妒的漩涡，不再有理智可言。
事出有因。
那日清晨，半梦半醒，李易峰被身上传来的断续麻痒搅了清梦。
被底活物顽皮地在他周身巡礼，最后落到已然炯炯有神的器官，嬉戏起来，湿湿濡濡。
换来李易峰的粗喘，“唔……别玩了，KIMI……”
弹起身去捉不安分的那一团，待要好好教训一番。
被单掀开后他迎来的，是Lily五彩纷呈的脸，好像不巧活吞了整只蜘蛛，沿喉管密密麻麻爬进了胃里，还是不得安宁。
后来谁都没说什么，起床穿衣洗漱吃饭上班，一切照常。
只是之后轮到做爱时Lily会不准他带套，先是叫闹，然后冷下脸。李易峰每次都用更冷的脸予以否决的时候，她又期期艾艾地重新粘上他。
李易峰想到底是他太过掉以轻心，长久以来蚀骨的想念冲乱了他的理智，才会不择手段也要换得乔任梁的一次同台。
他心里明白，这回上海站的宣传结束之后，便再无相聚的理由。
如此惧怕，怕就此曲终人散。
他是多希望再和乔任梁站在一起呀，站在这里，这个舞台，于他，于乔任梁，都有着非比寻常的意义。
李易峰怎么也不会料到，这个他和乔任梁开始的地方，竟会成为他们的坟冢。
因为，乔任梁一定再不会原谅他。
李易峰已完全被形势懵住，看不到任何其他的。
满世界只有乔任梁眼睫上不断下落的酒滴，像是绮红色的眼泪，怎么也流不完。
“这是我们节目组跟KIMI开的一个小小的玩笑，还希望KIMI不要生气呀。”
Lily烂漫地圆场，当然没有人会怀疑美丽的女主播。
乔任梁和气地微笑了，甚或带着一丝腼腆。
是了，全世界都在开玩笑。
会把玩笑话当真话听的人，只有他一个。
10/12 首页 上一页 8 9 10 11 12 下一页 尾页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