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早比自己想象的爱他。 从前他最不屑那些传闻某明星拍戏假戏真做的花边新闻,觉得那都不过是劣质的炒作手段。现在他有一点相信。 票房口碑被那么多人在乎着,却没人在乎演戏的是否悲哀。明明全心地投了进去,被摆布着要哭哭要笑笑,命运起起伏伏。 哭也哭了笑也笑了,爱也爱了。如此强烈的情感,说收就收,你骗谁呢? 素白单被下乔任梁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感觉到温暖。 原来一度珍视的东西,等到有一天发觉失去了,要多痛有多痛。 痛不在于失,而在于中途。 曾经拥有的坏处,是当不再拥有时,如何甘心放掉手中紧攥的残暖。 乔任梁尽可能地在忽视着内心某处空洞。任其凝固,不再流血,只留一个斑驳的痂。 >> 小白要走,小新也留不住。 李易峰要走,乔任梁要怎么留他得下。 32 乔任梁并没有因病享受到过多松口气的福利,稍事休息,就又可以容光焕发重出江湖。至于稍许苍白的面色,也能用厚重的粉底腮红不着痕迹地掩饰过去。 万千人看得他光鲜亮丽,那一点点的羸弱,根本算不上什么。 但凡吃这碗饭的,都是没有拣客的权力的。 背诵一般将经纪人支使的字句表达得流畅自然。他已学成,炉火纯青。 谁都知道那些假话,只是身为社会动物一天,就有粉饰太平的义务。所以他需要假话有人听,传媒的也需要有人来讲。 各取所需,皆大欢喜。 那个站着仿佛就能闪耀的舞台之王,那个光和热的最佳代言人,不知什么时候起,变得逆来顺受,也渐渐懂得了隐忍。 不是很久,至少是在乔任梁的病痊愈之前,他终于在剧组里再次见到了李易峰。 李易峰仍是比他晚到一点点,出现时仍旧引起一阵小骚动。 乔任梁没戴眼镜,视线所及是模模糊糊一滩光晕。隐约中李易峰就站在进门的地方,背光,笑意明朗。 现象渐渐和回忆里的夏天重叠,交集处俱是他眼中唯一容得下的那人影。 “你好,我叫乔任梁,你可以跟大家一样叫我KIMI……” 被他搭讪的少年面容俊朗,清明眉目向着他打量许久。或许也不久,只是他被盯得有些呼吸困难罢了。最终未置一词,轻巧绕过他的左肩,留下错愕的他尴尬半伸的手掌,和头顶明媚骄阳。 手中剧本剩最末的一页纸。薄弱得,一翻就过去。 李易峰看到了他,看着他。 尽管已好些年,面对这样的目光,乔任梁还是会呼吸困难。 只是这回他没再鼓起勇气上前去承受当头浇下的冷水。或许他已不再像当年的初生小犊,不再保有一颗无论如何也不会熄灭的炽烈的心脏。 李易峰走过来,一步一步。李易峰绕过他的左肩,轻轻擦过他的衣袖。 乔任梁心底浮上一缕绝望。 “是说、你是预备一辈子都不再跟我说话?” 略显惊讶地转身。原来李易峰早已在他的身后,注视着他。 “不、不是……” 李易峰也不说话,只是微笑。 “我……还能叫你小白吗?” “虽然我是不太喜欢这个花名啦,但是如果哪天真的再没人这样叫,搞不好也会觉得寂寞吧。” 乔任梁窃喜着,至少他对李易峰还是有些特别的吧?哪怕普通朋友,也一定是最不普通的那一个。 看来李易峰并没因为他的那个吻而疏远他,乔任梁很高兴。 >> 还是喜欢你,虽然不能让你知道。 >> 时值午后,雨下得毫无预兆。仿佛早上的晴空和晨光都只不过一场梦,轻轻一挥,一扫而空。 及时雨正触动这位天才导演灵光一现。 被导演要求追加接吻的桥段时,李易峰微微地发愣。他直观地想起病房里乔任梁给他那个吻。那个时候乔任梁确实说了Last吧? 他突然想到,其实,Last也可以是未完结。一直延续,直到很久。 譬如现在——他不是又吻了他? 这种微弱的侥幸让李易峰觉得自己卑鄙。 乔任梁的身体状况不是顶好,时不时咳上两声。不频繁,几乎很少人注意到,除了李易峰。他再清楚不过,乔任梁是真的要到忍不住才会咳出声来的那种人。 而他能做的只是不露痕迹地将搁置在乔任梁腰间的手圈得更紧,期望借此分一些热度给他。 浸身雨幕中,疏凉的风由四面八方侵袭。 直到李易峰留意到乔任梁另半边肩上布料色泽缓缓变深,原来在不知什么时候起,乔任梁打伞的手势早已向他的这一面微微倾斜着。 李易峰觉得惯性真的是个可怕的玩意。 否则,那一个当下他不会产生从未曾分离的错觉。 >> 还是爱着你,虽然你永远也不会知道了。
33 如期杀青。 聚会定在了隔日中午。一顿饭的时间,用来互道珍重,足够。 出来时,有的清醒,有的微醺。却谁也不愿亲手结束伴随了一年的日子。 这时候已没人在乎对面站着是谁,只愿搂着放声痛哭。 万万人中相聚,已是太难得。 Bension与每一个曾并肩战斗过的伙伴拥抱。最后轮到乔任梁时,他伸手摸了摸乔任梁的头发。 像仪式结束,Ben退开一步,点点头,转身钻进车子,消失在车流中。 总要有第一个说再见的人。 众人方才如梦初醒,挥手道别。再三说着再见,无论是否有缘再见。 直到回转单人居所,乔任梁才想起,他似乎唯独忘了同李易峰说一声,再见。 新发现让他感到沮丧,迷信心理作祟,生怕就是这样一个原因,成为了日后导致他和李易峰永不再见的罪魁祸首。 ※※※z※※y※※c※※c※※※ 信守所言,当天李易峰就回了北京。 乔任梁却没像他说的驻留上海。他很快接手新的工作,动身去往捷克。 有幸尝过布拉格风味的慕斯,现在他正要飞去亲眼见到这个城市。 ※※※z※※y※※c※※c※※※ 在布拉格的生活竟带给乔任梁久违的轻松。 当地人说着他所不精通的土语和德语,也根本不必费心去应付交际。既没有随时随地被认出来的潜在危险,乔任梁能时常放心大胆地素颜上街。 一下回到成名之前,他没好好珍惜的平民生活。 偷闲的午后,乔任梁迷恋上独自行走的滋味。异国他乡的街头巷尾,有他流连的身影,不厌其烦地仿佛一次又一次流亡。他甚至不敢肯定,内心是否潜着自暴自弃暗暗地期望着迷失。 当他第一次踏进这间店面,被一阵中国茶香吸引。 店外招牌挂的是流畅的花体Circle。一笔从头连到尾,其间环环相套,绝不辜负这样一个名字。 情绪化的乔任梁对圆圈这个词总是格外敏锐,加上来自故土的茶香,更觉得亲切。 他发现其实真的没有哪个人是甘心流浪,庸庸碌碌一生也不过为了找个回去的地方。 环视一圈,四周错落着几面书架和胶片架,大约是间书吧之类的地方。又看见了香气的源头,正袅袅腾起了热雾,通体晶莹的玻璃杯里浮动着新绿,有的缓慢下沉,打了飘,好像慵懒的一支舞。 泡茶的人和喝茶的人,不在。 乔任梁自己也难以解释地走近茶几,信手捧起旁边呈现摊开姿势的书,扫过一眼,通篇捷克语。 书名却是他认得的。 纯白封皮暗灰的烫金体——The Joke——Milan Kundera。 乔任梁记得他很久前看过这人的书,书里说了些什么,他迷迷蒙蒙,没太懂。只是字里行间那一种真空般的寂寞却教他印象深刻。 他这才想起昆德拉也是捷克人。 如此一来就又不得不联想,此刻他踩在脚下的这片土地上,也曾孕育过怎样的一个玩笑? “我开玩笑的。”其实要用英文说起来才更贴切些。 因为joke真的是很妙的一个词,比fun花哨不羁,比kidding庄重保守。 虚虚实实,真的假的。才有回味的余地,才正合了每回他说这话的初衷。 然而他跟李易峰两个,也随着陷入这虚与委蛇的怪圈了。 手捧白皮书出神的乔任梁全没留心不大的屋子里已经多了一个人。 “乔任梁……?”
34 准确无误的中文发音,乔任梁惊跳抬头,讶异于他远渡重洋还是被人认出来的事实。 眼前这个人,这张脸,还有那脸上受宠若惊式的仓惶,有一些熟悉。 究竟是谁…… “你……?”乔任梁迟疑着。 而他似乎猜中乔任梁内心所想,微微一笑自报家门,“Ray。Ray Law。” 乔任梁记起他被这个人拥抱过,却记不起姓甚名谁。 是了,就是这个名字。 Ray扮演他的倾慕者。而他那段辰光忙着和李易峰爱得要死,谁会记得住这样一个匆匆划过眼前的小角色? 全剧和他不过一场交锋,一个拥抱,一句交谈。统统微弱到可以毫不留情地掠过。 要说唯一的印象,可能也就是这样的一个受宠若惊式微笑了。 然而此时乔任梁再看Ray的笑,不发一语,委实舌根发苦。 或许那时候他还不懂这种笑容囊括的内涵,可现在,他要如何再说他看不懂。 为什么人人入戏太深? 他忽然想歇斯底里地对兀自微笑的Ray叫嚣—— 戏都落幕了,为什么还不肯放过我呢? 其实乔任梁心里比谁都清楚,不肯放过他的,其实也只有他自己而已。 Ray笑着不为所动,乔任梁渐渐泄气。 “其实、昆德拉的语言太沉重,不适合你。”Ray指指乔任梁尚且握在手中的书本。 乔任梁将白皮书原封不动摊回茶几,“其实、我至今认为卢德维克是个不折不扣的傻瓜。” “唔。雨前龙井,好吗?”Ray弯身从矮柜里捧出形容精巧的茶罐,“……却是个胆敢向命运发起玩笑的傻瓜,勇气可嘉。” 看他熟门熟路地泡茶。 时至今日,乔任梁确确实实是第一次认识Ray这个人。 Ray Law,早就于业界非业界都很出名。大部分是因为他亚太传媒集团董事长老爸,而这个亚洲传媒界未来的龙头,似乎从小就注定与娱乐圈撇不清了干系。 不过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太子爷似乎对这只饭碗并不感兴趣,始终保持着低调神秘的作风,为数不多的出演也只为玩票。 而太子爷亲手斟茶这种殊荣,并非人人都得以享有。 “生活,就是一种永恒的沉重的努力,努力使自己不至于迷失方向,努力使自己在自我中,在原位中永远坚定地存在……”Ray不避讳地直视乔任梁的眸子,“——这是我最喜欢的,他的一句话。” “原来我活得不够努力,是因为道行太浅。” “不,乔任梁。你正在很用力地活着。” “谢谢。”乔任梁从沙发里站起来,“时间到了,我必须走了。” Ray跟着他站起来,“那么看来,我也必须给你一个第二次光顾的合理动机了?” 乔任梁期望浅浅迂回过他已太过明显的暗示。 “为了玩笑,为了昆德拉,或许我会再来。” “为了昆德拉。唔,为了昆德拉……昆德拉喜欢在书里为人提供另外一种可能的生活,也许会比现况好,也许更糟。只是这些潜在的可能性,正在生活中的我们无论如何无法提前揭晓答案——” “所以,如果是为了尝试另一种可能的生活,你是否愿意再来?乔任梁。” 乔任梁看到Ray长久以来被他自己压抑的热切瞬间在眼底爆发。 乔任梁想莫非这也是来自命运的一通小玩笑,如果不是,为什么他也会十分恶俗地,在对的时间,遇见了这个错的人。 其实并无任何事实可以用来证明李易峰才是他的正确答案,只是乔任梁很久之前就如此认定罢了。
35 “所以你是想说你对我一见钟情?” “是的,但不全面。”不得不佩服Ray的镇定,或者他其实更像个商人多过艺人,让这场告白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是告白。 “确切一些,应该是一语钟情。” 也许受到感染,乔任梁也超乎寻常得头脑冷静,闭紧了嘴等他的下文。 “今年跨年晚会,我就站在你的旁边。”Ray说着就笑起来,宠溺之情溢于言表,“敢在直播时打电话的人,我还真的没见过几个。” 乔任梁这才豁然开朗。 “而且很失礼地、我不小心就听到了,你对电话那头的某位人士说,‘我爱你’。” 一席话成功激得乔任梁眼波动荡。往昔的甜美像个迎面大浪铺面而来,拍得他这尾搁浅濒死的鱼痛极而畅快。 其实他从没说我爱你。他只说了我也是。 原来值得他遗恨的事情实在太多太多。 “看不出你还精通一门观心术。”勉强缓过情绪的乔任梁懒懒回敬。 “不错,就好像我现在看得到你已恢复自由身一样。”Ray却决意不再迂回,直戳主心,“我只问,单身的乔任梁,是否愿意尝试开启另一种生活、和我一起?” 顿了顿,Ray又换回他惯常的迁就般的语气补充道,“虽然唐突,但我觉得如果今天就这么放过你的话,我一定会遗憾很久。原谅我——不得不,为自己着想。” 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无人说话。 几上绿茶已凉透,香味浅淡。 然后乔任梁的声音就像凭空迸出似的,“你会在一年和又一年的交替之间,陪我倒数吗?” “我会。” “你能在那个时候,对我说我爱你吗?” “我能。” 乔任梁盯着Ray良久,表情和声音都是淡淡的。 “可是,如果我不能呢?” 他不能,他当然不能。面对李易峰的时候尚且做不到,又怎么能指望对着认识还不到半天的Ray Law改变。 乔任梁所介怀的,不过是他唯一和李易峰以恋人身份互居共度的一个新年,他不曾对他说过一句—— 我爱你。 有多难?不过就是串联起的三个单音节而已。 可是谁能料想竟会这般难?此时此刻乔任梁愿意说,电话那头却再也无人接收。 “你能的。我已经听到了……尽管它不是说给我的。” 那一点点艰涩的失落就快要跑出来,Ray风度良好地及时控制住。 “乔任梁,我开始觉得,我们都是傻瓜……如果你还不甘心放弃李易峰的话,最好快些结束工作,回国。” 捕捉到乔任梁眼中疑云,Ray哑然失笑,“你有多久没上网了?” 充满警示意味的话让乔任梁心感不安。确实,自从来到捷克,他被他的鸵鸟心态充分左右,心甘情愿发配边疆似的流浪。 原来早就不能称之为新闻了,乔任梁又一次后知后觉。 李易峰和美丽女主播Lily Chou的恋情已传遍了整个神州大陆,现在正通过无所不能的网路以兆每秒的速率呈现在他的眼前。 乔任梁发现近来他的记性每况愈下。他记得这个女人与他一起上过舞林大会跳过探戈,却全然忘记她的长相。照片上挽着李易峰的手臂的她,有着一张乔任梁所陌生的脸。 照片里的李易峰的笑容,同等陌生。 嗯,等一会儿要记得提醒他以后别再这么笑,简直难看死了…… 陷入臆想的乔任梁忘了现在的他和李易峰之间,相隔着近万公里的距离。
9/12 首页 上一页 7 8 9 10 11 1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