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发问』就是…」 「我妈妈说,生小孩就像大便一样很用力、很用力挤出来,还会很痛,流很多血。」 「好恶心喔!」 教室里「恶心」的惊叫此起彼落,余景文只觉得自己的脑细胞死了一堆,这麽幼稚又天外飞来的言论,他根本无从反驳起,也不知该先回应谁的问题。 「不是啦!生小孩不是像大…」 不行,他说不出那个字… 「晓霆老师!美美撕破我的啦!」 撕破你的什麽?话要讲完啊! 「我是看你不会摺,才帮你摺的耶!」 「可是破掉了啊!」 「晓霆老师!」 又是谁? 「我是大便吗?」 这是什麽鬼问题? 「我是妈妈的小孩,那我是大便吗?」 不要再说那个字了… 「晓霆老师,你到底有没有跟余景文谈恋爱嘛?」 「晓霆老师!」 就在竞相争取注意的呼唤声中,转头转到头晕脑胀的余景文,只觉得脑袋轰然作响,一种局面即将失控的预感萦绕心头。 不是!是已经失控了… 这时,教室里响起音乐声,非常神奇的是,这突如其来的音乐让喧闹逐渐平息下来,所有暴动的毒蛇猛兽如同接到暗示,一一收起躁起的情绪,在木板地上端正坐好。 余景文顺著音乐声转过头去,果真,小薇老师铁青著一张脸站在手提音响前。 彷佛感受到风雨前的宁静,小孩们大多噤若寒蝉。然而,那个王佩什麽琪的,还是不知死活地举起手。 徵得小薇老师点头同意发言,王佩琪指著教室外,有一抹小身影正穿越户外游戏场。 「小薇老师,玮修跑出去了。」 「唉…」 不知道是第几次的叹息,余景文拖著疲惫的身躯踏上归途。 没想到一踏出校园,在门口守候已久的记者立刻缠了上来,不停逼问「出院後工作的感觉如何?」、「有没有想要和班上小朋友说的话?」,但问题最後还是会回到「你和余景文交往顺利吗?」「你们在同居吗?」之类充满自己名字的问题,不过他已经没有精力回应。 而得不到任何反应,自讨没趣的记者也渐渐散去。余景文继续发出沉重的叹息。 「唉…怎麽会这样?…」 好重的挫折感… 自从生平第一次接平面拍摄工作,被某个女性摄影师痛批「假人都比你上镜」之後,已经很久没有这麽沮丧了。 不得不承认,老师并不是那麽好当的。 从一早就被小朋友熊抱,到教室里疯狂的混乱景象,如同噩梦般萦绕在脑海中。 最糟糕的是,当他冲出去想把企图逃学的玮修叫回来,对方却充耳不闻似地继续往前走,他只能强制抱住那小小身体,却引来激烈的抵抗。 原本沉默的小男孩,瞬间变成狂暴的小野兽,不断发出刺耳的尖叫,挥舞小小的手脚踢打,还咬了他好几口,闹到连园长都冲出来收拾残局。 『你才刚出院就硬把你叫回来工作,真是太勉强你了。』 尽管园长露出和蔼的笑容,余景文还是感受得到,对方对他的「失常」感到失望。 他真的搞砸了… 「叭!叭!叭!…」 令人烦躁的喇叭声传来,余景文不悦地瞪著驶过身旁的轿车,从驾驶窗边探出的白皙脸蛋向他微笑。 「小景,快上车吧!」 这时看到自己的脸,让余景文愣了一下,才想起自己最大的危机其实不是无法当幼稚园老师,而是自己的身体被侵占了。 想著就一肚子火,余景文粗暴地打开车门,坐进轿车後座,显然把刘晓庭当司机看待。 看到余景文又在闹脾气,刘晓霆苦笑著发动车子,继续往前行。 车子里持续著沉默的气氛,余景文烦躁地望著窗外的景色,还是无法放下今天遭受的挫折。 「小景,是我错了。」 余景文挑起眉,从後照镜看到刘晓霆用自己的脸露出苦涩表情。 「模特儿的工作并不简单啊!今天我真是被骂惨了,照片根本没办法拍完…」 果真… 余景文叹口气,不过自己也没把对方的工作做好,没资格责备他。 「难怪你有时间来接我。」 「没有我,你也回不了家啊!」 「是啊…」 两人同时为彼此的处境悲叹,真不知道何时才能结束。 「我知道我表现很烂啦!那个叫Kelly的女摄影师,人是长得满漂亮的,但嘴巴还真不是普通的毒,你们平常都要面对这种工作夥伴吗?」 「不见得,是她特别毒。」 余景文耸耸肩,让他刚出道就尝到强烈挫折感的女人,就是这个Kelly。 虽然自己後来发愤图强,磨鍊出让对方折服的高水准,还拒绝了她私下的邀约,狠报一箭之仇。 只是现在应该都毁於一旦了吧! 「Kelly说了什麽?」 「你真的要听吗?」 「当然!」 对方说了任何污辱他的话,将来他都要加倍奉还。 即使有些迟疑,刘晓霆还是和盘托出。 「她说…『听说你和一个男人从山坡上滚下来,你是神经摔坏了,还是关节错位?』之类的…」 这还好吧! 余景文无所谓地耸耸肩。 「还有呢?」 「她还说,『你是不是每天和那个男人缠绵到精疲力尽?你应该是被压的那个吧!』…」 「什麽?!」 为什麽自己是被压的那个? 听到这里,余景文忍不住燃起怒火,没察觉的刘晓霆还继续说下去。 「还有…『与其拍你这个精尽人亡的死尸,还不如找个蜡像代替你,至少蜡像还会摆摆我想要的姿势』。」 这个臭女人!没回嘴竟然就爬到头上来了!
「就算尚智帮我解释成刚出院身体不舒服,她还是一脸不屑,说什麽『不舒服干嘛来浪费我的时间?』…」 余景文握紧了拳,气得咬牙切齿。 担任司机的刘晓霆,说到这里又长叹了一口气。 「原来当模特儿真的满辛苦的,必须接受所有人的检视…」 受别人的检视?… 余景文暗自冷哼一声,他走入这行的理由恰好相反,但只有刘晓霆,他并不想向他解释一切的原委。 只有面对他的时候…自己说不出真正的理由… 「还有,小景啊!你这些粉丝写的信,有的还真是疯狂到恐怖耶!」 「信?」 余景文这才发现,助手座上放著摆放礼物、鲜花、信件等杂乱物品的大纸箱,赶紧抱回自己手中。 「你干嘛看我的信啊?」 「当时梓桐兴致勃勃地塞给我,我只能硬著头皮看下去啊!话说回来,那麽下流的内容,我也不想看。」 「你干嘛说我的支持者下流?」 「要不然你自己看啊!就是最厚的那一叠信纸,尚智已经整理好顺序,你慢慢欣赏吧!」 还有顺序喔? 余景文疑惑地拿出用鱼尾夹收拾整齐的洁白信纸,竟然连折痕都相当平整,手写的字迹给人用心的感觉,一字一行整齐排列,让人不禁觉得写信者一定有相当的洁癖。 然而,仔细阅读那端正漂亮的字迹,余景文愕然地瞪大了眼。 『给我亲爱的女王 谨献上我最诚挚的爱意,这是为了您,和卑微的我,共同铸造的恋爱计画。请您耐心等到迎接结局的那一天,我会让您体验宛如身心就此崩坏的极致高潮。让我们在炽热的结合中,一一实现彼此坚贞不移的爱情。 您忠实的奴隶敬上』 颤抖著指尖翻开下一张信纸,「女王凌辱实记」六个大字端丽地坐落其中。 余景文的怒吼在车内爆裂开来。 「这是什麽鬼东西?!」 「我瞄了一下,大致上是你以为主角的…色情小说吧!」 置身事外的刘晓霆,即使努力压抑,口气中还是流泄了戏谑。 「虽说下流,仔细想想这个人也满有心的,不止分章节,还下了耸动的标题耶!尚智说从我们住院以来,对方几乎是一天一封信,而且一次就寄来一个章节,嗯…今天已经是第四天吧!所以最新进度是『第三章,女王的华丽口技』,目前还在连载中。」 「什麽?」 余景文气愤地瞪大了眼,这家伙竟然用自己的嘴和声音说出这麽低俗的文字。 还说只瞄了一下,刘晓霆一定完整看过内容了。 急忙翻开被当成文稿书写的信纸,映入眼帘的尽是一些不堪入目的猥亵字眼,充斥著吟叫、喘息的状声词,以及各种卑猥的淫言秽语。 在愤怒和悲怆之下,余景文快速地浏览著内容。 前言一开始就切入正题,和自己同名的人气模特儿,被绑架监禁在不知名的房间,还被迫从另一个男人口中吞下媚药,那个男人便是那个自称为「他的奴隶」的家伙。 不过从外貌的描述,怎麽觉得很像以刘晓霆为范本… 「不晓得是不是我的错觉,里面凌辱你的男人…」 刘晓霆的话惹得余景文怒目相视,他赶紧改口。 「里面那个自称是奴隶的人,好像是照著我的外貌写的。连梓桐也说『这个男人简直就像晓霆嘛!』,真是怪不好意思的。」 你脸红个什麽劲啊? 余景文狠瞪他一眼,摇摇头不让自己将画面具象化,以悲愤的心情继续看下去,但是内容越来越淫猥。 第一章是光是被困绑著,舔遍全身就达到高潮;第二章双手双脚被铁鍊锁住,还要求表演自慰。 至於最新进度第三章,就是刘晓霆兴高采烈提起的「华丽口技」…简直是恶心到令人抓狂! 为什麽他要为长得像刘晓霆的男人服务? 什麽连载中?接下来还有什麽恐怖的剧情啊? 这哪里是色情小说,根本是违禁品,是身为人类都不能看的东西! 「最妙的是,依照他开头所写的,八成在发表结局之後,想要找你实际演出呢!」 丝毫没有察觉到余景文愤恨的目光,刘晓霆继续专注於前方的车况,一边无神经地谈笑。 「梓桐说他相当期待结局,到时请你务必要告诉他,到底有没有被你的奴隶侵犯,进而体会『崩坏般的极致高潮』。」 「刘晓霆!」 终於忍无可忍的余景文,爆出激动的怒吼。 「还不都是你!害我被当成同性恋,还是被你压的同性恋。」 「应该不是同性恋的问题吧…」 看刘晓霆若无其事的耸肩,余景文更加火大。 「当然是同性恋的问题!这个变态以为我跟男人牵扯不清,才会产生这种恶心的幻想。气死我了!那些喜欢男人的家伙在想什麽啊?」 「同性恋并不是都这样好吗?」 「你又知道了?你是同性恋吗?」 气头当中的余景文,已经怒火中烧到失去理智。 「该不会信就是你写的吧?你在报复我吗?」 「我报复你什麽?我喜欢过你也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原本保持冷静的刘晓霆,也胀红著脸发出怒吼。 「明明就是你老爱故作高傲的少爷姿态,才会让人家想凌辱你吧!」 「你说什麽?」 余景文感觉得到自己说话的声音在颤抖,但他已经无法控制。 原来自己在对方的眼里,就是高傲的少爷…还以为,只有这个人不会用这种眼光看待他… 自觉说错话的刘晓霆,一脸懊悔地咬住下唇,不再多说什麽。 明知彼此都说了不该说的话,也都为此後悔,但沉默还是横亘在两人之间。 余景文只觉得心脏的地方,有一种遗忘已久的痛楚,好像有什麽梗在胸口一样不舒服。 「小景,对不起,是我说的太过份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先开口的是刘晓霆。 「如果那个变态真的找来了,我一定会全力保护你的身体不受侵犯。」 面对刘晓霆认真的语气,余景文强迫自己恢复往常的冷静,装作不在乎。 「你胡说什麽,那种变态只敢写写信过瘾罢了,不会真的想要找我实现什麽妄想。更何况,说不定到时我们已经回到各自的生活了。」 「就算我们已经回到自己的生活,我也会保护你的。」 即使眼睛直视著前方的路,刘晓霆话里的坚定,让余景文露出苦笑低语著。 「我不需要你保护…」 你已经不是从属於余家的园丁之子,我也不是你谦卑以待的少爷。 他们不再是年少轻狂的孩子,他们展开各自的人生,拥有新的角色和地位。他们的言行与选择,不应该再为与生俱来的悬殊身分所束缚。 尽管将两人刻意遗忘的往事彻底掀开的人,是自己。 『我喜欢你,小景。我想一直留在你身旁,守护著你…』 令心脏疼痛的话语,令他无法漠视的真挚目光。那是他努力抛开,却在这麽多年後,还是一股作气涌上心头的感动回忆。 那是他怎麽也丢不开的过去。 用力甩甩头,余景文决意抛开回忆,用平静的口气将话题转开。 「晓霆,今天刘伯打过电话来。」 其实这通电话并非轻松的三言两语,对方劈头就问痛骂两人拉扯到滚落山坡的事情。 因为祸的确是刘晓霆闯的,余景文只是把手机拿离一公尺远,偶尔拿应声「嗯」、「我错了」,以免对方以为他没在听,这已经是他施予刘晓霆最大的恩惠了。 直到电话那头没有声音之後,余景文才接回耳畔,却传来气势全无的叹息。 『晓霆,你真的和景少爷…在一起吗?』 在一起吗? 余景文渐渐对这个问题麻痹了。 报章杂志、护士、大饭桶、幼稚园小朋友、刘伯…甚至连那个写信来的变态,都以为他们在一起了,还有谁会觉得他俩清清白白? 在余景文的叹息中,刘晓霆有点为难地开口。 「嗯…夫人也打过电话来了,虽然她又哭又骂不知道在说什麽,不过我听得出来是她。」 「我妈啊!真是太好了…」 余景文捂住痛到快裂开的额头,将身体埋入柔软的座椅当中。 自己继那个误入歧途的弟弟之後,成为逼疯亲生母亲的罪犯。 「我有跟她解释过,我和你之间是清白的,不过总觉得她还是有点怀疑。」 尽管刘晓霆努力尝试过了,余景文却放弃似地阖上眼,他不想管了,他已经疲惫到不知如何是好。 「小景,别想那麽多了,我们现在回到那个山坡去。」 明明是第一次开这台车,刘晓霆却已经相当熟悉车子的性能,流畅地转向另一个目的地。 「如果你累的话,先睡一下吧!」 「嗯…」 余景文懒洋洋地应了一声,尽管这副身体早上很容易起床,但时间一到似乎无法抵挡疲惫,应该是过著规律生活的关系。 啊!真讨厌这种连身体都被别人控制的感觉… 「受不了…」 余景文发出自语似的低喃。 「真希望这些荒唐的事情赶快结束,我不想再被你困住了…」 隐约传来苦笑的声音,但侵袭而来的睡意,让他无暇顾忌对方的感受。 他真的不想再被过去困住…不希望自己和对方,都被过去困住。 □□□自□由□自□在□□□ 华美的厅堂之中灯火通明,高级精致的餐具,典雅大方的家俱,展现宴会主人的独特品味。穿梭其中的宾客们,犹如花园中绽放的艳丽花朵,共同装饰著宴会的盛大奢华。 然而宴会真正的主角,却无助地倚靠在原本盛开的樱花树下,滂沱大雨之中只剩下光秃的枝枒,和那纤细的身影同样凋零而落魄。就穿著者而言过於成熟的西装,此刻已被雨水打湿。 始终伫立在一旁注视这一切的少年,走向那狼狈的身影,轻拍颤抖的肩头。 『小景,回去吧!你会著凉的…』 『我受不了…』 拥有美丽色泽的唇瓣,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激动,咬到泛白。 『我再也不要过这种生活!…我不想当什麽继承人,不想当景少爷,我只想为自己而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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