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意识恢复清醒，田敔欣想起欧阳峻的恶行恶状，火气逐渐上升。
先是诬赖自己迷恋上欧阳策，还怎么也不听他解释，而且就算他真的喜欢谁，也是他个人的事情，干嘛一直对他罗唆？还以近乎欺侮的方式拿他发泄。
到底是为什么啊？他自认没有做错什么啊！
或许错在自己老是任对方予允予求，这种行为就某些角度来看，说不定是一种「宠溺」...
「不！不！不！...我在想什么鬼东西？谁要宠一个变态大叔啊！」
田敔欣死命地摇头，反而让疲倦的脑袋更加昏沉。
「累死了...这种生活要持续到什么时候？...」
从未尝过的痛苦感觉，令人烦躁到坐立难安，当年就算知道家里濒临破产边缘，甚至刚开始不适应打工生活而累到昏倒发烧，胸口也没有这么难受过。
究竟是怎么了？要怎么做才能让生活恢复正轨？
他找不到一个满意的答案。
「还是该结束了吗？...」
结束这段可笑的援交关系？
不舍的心情顿时涌上心头，田敔欣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水果糖。
「不行，还不能结束...因为...因为我还需要钱...」
自我催眠似地喃喃自语着，田敔欣端详着满手的水果糖好半晌，小心翼翼地挑起一颗草莓口味的糖果，拆开包装纸送入口中，仔细品尝在舌尖扩散开来的浓郁甜味。
「果真有点太甜了...不过，好好吃...」
一边赞叹着从未尝过的甜美滋味，田敔欣再次凝视着手中五彩缤纷的糖果。
如果要他再说出一个不愿结束这段关系的理由...
或许就在于有些时候，能意外从对方身上获得少许令人眷恋的甜蜜吧！
29
「你就是这样才会被吃得死死的。」
只比自己大几岁的年轻女佣，那颇具姿色的脸庞几乎贴在自己胸前，田敔欣头抬得高高的动也不敢动，紧闭双眼听着她以极为粗鲁的口气嚷嚷。
「对啊！不能什么都答应他，他叫你干嘛你就干嘛，这不是犯贱吗？」
原来这就叫犯贱啊！...
女佣的纤纤玉指忙碌地在他左胸前别上印有名字的烫金字胸章，还一边和身旁被她评为「犯贱」的另一个女佣高谈阔论。
深怕胸章一个不小心钉进心脏，田敔欣连呼吸都小心翼翼的，竖起耳朵倾听两位年轻大姊的对话。
虽说事不关己，但总觉得她们的言谈之中，有些词汇正大剌剌地刺进他内心不太愿意触碰的地方。
「不过你说的也没错，既然是恋人的话，忍耐一下就算啦！毕竟你爱他爱得不得了嘛！」
耳畔响起大姊们吃吃的笑声，田敔欣暗自握紧了拳。
没错！重点就在于恋人。
问题是他们之间的关系简称，就是「进行援交」的「高中生和有钱大叔」罢了，其他什么也不是。
更没有什么爱得不得了...
「好啦！我看看...嗯！很完美。敔欣，你看这样没问题吧？」
令人心惊胆颤的胸章终于别好了，低头看着胸前闪闪发亮的「敔欣」两个字，田敔欣还是不由得感叹有钱人连小细节都讲究的夸张程度。
「谢谢你，这样可以了。」
「敔欣真的很适合穿我们家的制服呢！看起来又高又帅。」
「是啊！一看到他，就觉得『晚宴真的要开始了』呢！就是今天晚上啦！还有几个小时就能看到策少爷穿西装的模样了...哇！超期待的！」
「原来你是策派喔？」
「对了，你是峻派的嘛！」
竟然还有分派系喔？
对于两位大姊的对话感到吃惊，田敔欣只能在一旁陪傻笑，不过看她们兴奋到双眼发亮，还真有点吓人。
也难怪，从他第一天来排练开始，就感觉得到有不少人相当满期待晚宴的到来，倒是家中的管理阶层一个个紧张到几乎要胃抽筋的模样。
就连总是一派冷静的欧阳峻，也渐渐散发莫名紧绷的气息，毕竟是他当家以来第一个主持的重大宴会，压力一定很大吧！
情况到底有多严重，从自己这几天越来越惨烈的遭遇就可以略知一二...
「敔欣。」
打开更衣室的门，刘姊匆匆探进头来交代着。
「等一下有空先到峻少爷的书房去，他说有事情要请你帮忙。」
「好的。」
果真，还是来了。
田敔欣在心中叹息，那个任性大叔要在晚宴开始前做最后一次补给吗？自己的精力都被吸光了又要找谁赔啊？他也要工作耶！
「好好喔！又是找敔欣过去，我也好想帮峻少爷的忙。」
看大姊们露出向往的神情，田敔欣的嘴角差点没扭曲变形。
「哎啊！敔欣是年轻力壮的小男生嘛！」
「我看八成都是些耗费体力的工作，我们大概帮不上手。」
没错，的确是挺耗费体力的...
「也对，而且我们要避嫌哪！」
「不过根本不用刻意避嫌，一看就知道，峻少爷对少夫人是绝对忠诚的。」
「就是嘛！峻少爷那么疼她，每次看到他们都觉得好羡慕喔！我也想嫁给像峻少爷这样又帅又有钱的男人，重点是，只疼老婆一个人的男人最棒了。」
「我要去帮忙了喔！」
再也无法忍受传进耳朵里的谈话，田敔欣提高音量打断她们。
「那我先走了。」
「别忘了四点要做最后一次排练，千万不可以迟到喔！」
「好的。」
向两位大姊点头道别，田敔欣立刻逃亡似地溜出更衣室，转动僵硬的颈部，走在通往书房的走廊，心里极度不舒服。
「啊啊...感觉真恶...」
她们绝对不知道他到底在帮什么忙吧！如果知道的话就不会这么说了。
第一次被欧阳峻传唤到某个僻静的储物室，他还傻傻地问要帮什么忙。
『充饥。』
得到一抹冷笑和两个字之后，他就被迫趴在废弃的高级旧餐桌上，让对方彻底享用了。
接下来的几天完全比照同样的模式，在这如宫廷般深沉辽阔的豪宅里，因为不值得骄傲的理由和欧阳峻的引导...或说诱拐下，他探索了许多说不定连长年住在这里的人都不晓得的隐密角落。
还有每次被「充饥」完后，欧阳峻总是会扔来几颗糖果。
搞什么鬼啊！想用糖果封他的口喔？
不过，这个大叔怎么有给不完的糖果啊？八成是哪个所谓「峻派」的仰慕者每天供应的吧！
「大叔也真是的，原来他是个无法拒绝别人好意的人啊！」
第一次没有拒绝的话，说不定对方就会误以为欧阳峻喜欢而不停地给。
有一次，他曾好奇地塞了一颗糖到欧阳峻嘴里，结果马上被吐掉，还摆出极为厌恶的表情。
最后，自己的下场当然是惨不忍睹...
「唉...怎么都是一些悲惨的事情啊？...」
田敔欣沮丧地垂下肩膀，转头望向落地窗外的天空，竟然是那么晴朗耀眼，反而对比出他的心情有多阴暗。
忠诚？
羡慕？
只疼老婆一个人？...
刚才听到的每一句话，都像在讽刺自己所知道的真相。
那个变态大叔和「忠诚」完全搭不上边，只是在别人面前维持好丈夫的形象罢了。
但是，说不定那个人真的很疼爱他的妻子，因此出轨的只是身体的欲望，将全心全意都留给让他微笑以对的那位年轻女性...
「烦死了！」
越想越不是滋味，田敔欣掏出所剩无几的糖果塞进嘴里，让甜腻滋味暂时麻痹压在胸口的郁闷，双眼不自觉地瞄向庭院里的喷水池，他曾在同一地点目睹那一家和乐融融的画面。
没想到这一看，竟赫然发现穿着轻盈洋装的娇小身影伫立在池畔，正是女佣们口中被欧阳峻付出忠诚宠爱的年轻妻子。
只见印象中沉静优雅的脸庞，此刻露出困扰的表情，纤细手臂揽着哭闹不休的小娃儿，轻轻拍哄着。
田敔欣怔怔地望着意外瞥见的景象，顿时不知如何是好。
然而，对方似乎察觉了他的视线，抬起头和他四目相对。
糟糕！被发现了...
正当田敔欣尴尬得不知所措，对方却投以请求协助的苦笑，向他招招手。
30
到底该不该过去呢？
内心不断天人交战，田敔欣不知道自己是基于心虚，还是其他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他就是不想接近欧阳峻的妻儿...
但转头看看四周，或许大家都在忙着晚宴的事情，此刻没有其他人经过，一个弱女子和稚龄幼儿正在寻求他的协助，如果不帮忙不是很过分吗？
更何况，自己就这样视而不见也太奇怪了吧！
再一次，年轻女性朝他露出恳求的表情，田敔欣无法阻止自己的双脚往前迈进，推开落地窗，逐步往庭院里的喷水池走去。
「不好意思，麻烦你了。」
声音就和外表一样轻柔，顺着她的目光，田敔欣一同转头望向一旁的大树。
「这孩子非常喜欢他爸爸送的气球，可是因为是小孩子嘛！一没抓牢就飘上去了。」
「我知道了。」
卡通明星造型气球正卡在树梢，绑住气球的长长彩带垂在微风中摇曳。
虽然只要稍微一伸手，气球就能稳稳地取下，但对于身高只到自己胸前，手中还抱着孩子的女性来说，未免太过吃力。
田敔欣一把握住垂下的彩带，轻松地将气球从树梢间拉下，一眨眼的功夫就完成任务，他开始后悔自己刚才竟然犹豫了半天。
「小辰你看！大哥哥帮你把气球拿回来了喔！」
小孩儿终于止住了哭声，黑白分明的晶莹大眼仍盈满泪水，直勾勾地盯着气球看，小手不断向前伸，想要捞到系住气球的彩带。
田敔欣将彩带放进小孩的手中，小小的指头用尽全力握住彩带扯上扯下地玩，或许是因为找回失而复得的宝物，稚嫩的唇发出咯咯笑声。
「真是谢谢你了。」
一听到柔声的道谢，田敔欣立刻回过神来向她摇摇手。
「不，没什么。」
任务完成了，这下可以走了吧？
田敔欣正想转身逃开，却发现对方一直盯着自己瞧，那杏仁状的漂亮双眸彷佛绽放出光芒，让他一阵心慌。
难不成，自己和她丈夫「私通」的事情被发现了？
「那个...不好意思，我脸上有什么吗？」
「啊！抱歉，只是觉得你有点眼熟。嗯...不对...应该是说你让我想起一个人。可是我看了好久，还是觉得你们长得一点也不像。不过不晓得为什么，一看着你，就会让我想起他呢！」
「是吗？」
「你也是来帮忙晚宴的吧？」
真想落跑...
不晓得该怎么应对身居豪门的女性，田敔欣生硬又别扭地回答着。
「是...是的，少夫人。」
「不用这样叫我，其实我不太喜欢，好像把我叫老了呢！」
虽然给人沉静的印象，但她终究只是大学毕业没多久的年轻女性。
「现在只有我们三个人，你叫我郁辰就行了。我本姓是苏，浓郁的郁，星辰的辰。」
「好...那么，郁辰...姊？...」
田敔欣紧张得差点咬到舌头，苏郁辰掩住嘴以免自己笑出来。
「这样也好啦！那你是...」
见苏郁辰仔细打量自己的名牌，田敔欣抢先开口。
「我是...」
「我知道，你叫做『敔欣』嘛！这个字我认识，我男朋友的名字里，也有同样的『敔』字。」
「男...男朋友？！」
好像听到了大消息...
田敔欣差点没被自己吞口水的动作噎死，反观苏郁辰则是一脸平静地微笑着。
「其实应该说前男友吧！小敔他已经去世了。」
「啊！抱歉...」
「没关系，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再怎么喜欢那个人，真要离开了也没有办法。不过，不只是他，还有这个小家伙啊！...」
苏郁辰细心地将彩带绕上小孩手腕上的手链，以免气球再次飞走，一边爱怜地轻吻那红扑扑的脸颊。
「来...告诉大哥哥，你的名字是『敔辰』喔！」
「敔辰...」
田敔欣的脑海中赫然浮现第一次见到欧阳峻时的嘲讽冷笑。
原来如此啊！难怪他会认得自己的名字。
不过一提起「前男友」，田敔欣顿时想起从张以儒那里听来的传言。
『他可是硬抢学弟未婚妻的狠角色喔！』
难不成...那个学弟就是现在苏郁辰口中的「前男友」吗？
那位「前男友」是不是在抢输欧阳峻之后，想不开所以「去世」了？
可是听苏郁辰的口气又不像是这样，他们天人永隔似乎是不可抗力...
还有，欧阳峻会允许爱儿的名字和妻子的前男友有所牵扯吗？
天啊！真是一团混乱！
「爸爸！爸爸！...」
突然间，小孩儿稚嫩的呼唤声打断了田敔欣的思绪，吓得他全身寒毛直竖。
不会吧！大叔来了吗？如果看到自己正和他的老婆厮混...
田敔欣小心翼翼地张望四周，却没有看到欧阳峻的身影，倒是听见苏郁辰噗嗤的笑声，清丽脸庞难得露出符合年龄的笑容。
这时他才发现，原来小孩儿呼唤的对象正是自己，仰起的小脸蛋满是灿烂笑靥。
田敔欣不禁感叹，那个变态大叔的小孩怎么会可爱到这种程度？虽然随便叫别人爸爸，但就连露出的小兔牙都可爱透顶！让人有一股直想把所有气球都摘给他的冲动。
「真是不好意思，他看到长得比较高大，或是服装比较正式的男性，都会以为是他爸爸。」
「没关系啦！对了...小辰，你要不要吃糖？」
从口袋里掏出最后一颗糖果，田敔欣讨好地送到小孩面前，却在小手即将触及的瞬间，被苏郁辰一把拿走了。
「不行喔！他现在正是容易蛀牙的时候。」
「对不起，我不知道...那么，给辛苦的妈妈吃吧！」
田敔欣尴尬地笑笑，只见苏郁辰仔细端详手中的糖果好半晌，突然抬起头望着他，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我想起来了，你就是阿峻说的那位『甜心同学』吧！」
31
「咦？...」
脑门轰然作响，田敔欣半张的嘴说不出一句话。
相对于他的惊愕，苏郁辰只是像个好奇的小女生，持续观察他的脸。
「敔欣，你把眼睛闭起来一下。」
「咦咦？...」
闭...闭眼睛做什么？难道要像八点档的剧情那样赏他几个巴掌？
「嗯...没错，就是你！难怪我觉得你很眼熟。」
田敔欣双眼闭得死紧，心中不断回荡着那句经典台词─「就是你！你这只勾引我老公的狐狸精！」
虽然自己的块头是大了一点，也不妖娇美丽...
怎么办？可是大叔也太夸张了吧！怎么可以跟老婆提到自己的事情？不对，说不定大叔根本没有说明他们的关系。
不用紧张！别自乱阵脚！要冷静一点...冷静...
「呵...呵呵...」
在笑声中，田敔欣疑惑地睁开眼，只见以往给人温柔形象的苏郁辰，此刻笑到眼泪都流出来。
就连她怀中的小孩儿也睁圆大眼，似乎在好奇为什么妈妈笑得这么开心。
「抱歉，抱歉...我真的太久没有这样大笑了。我就说嘛！阿峻明明非常讨厌吃甜的东西，怎么会特地跑去买水果糖呢？还怎么都不肯告诉我原因。原来是这样啊！呵呵...」
田敔欣愣愣地望着满脸笑意的苏郁辰，原来那些水果糖根本不是什么仰慕者送的，全都是欧阳峻自己去买的。
『你上次不是说想尝尝看这个牌子的糖果吗？』
欧阳峻将糖果塞进他手中时，那故作漠然的表情一闪而过。
「平常经过那些进驻饭店的店家，他根本连看都懒得看，只有那天很反常，我看他站在某家糖果店的橱窗前犹豫了半天，所以先带小辰去了洗手间，谁知道才一会儿时间，他已经提了好几盒出来。」
一想到欧阳峻伫立在橱窗前踌躇的模样，田敔欣就觉得相当不可思议，止不住的笑意爬上嘴角。
『刚好有人给了我一些，可是我根本不吃这种甜死人的东西。』
虽然不禁埋怨大叔的不坦率，心头却莫名热了起来。
为了自己跑进糖果店里的大叔...真的好...好那个...
「毕竟他自己不敢吃甜食，我想他大概是不晓得要挑什么口味，干脆全都买下来算了。结果呢？应该很好吃吧！」
「嗯，真的很好吃，我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糖果。」
那是一种很甜很甜的滋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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