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不打工的话，就必须用到那个人的钱。
疲惫地抬手捂住双眼，一瞥见自己用来遮蔽擦伤的护腕，忍不住握紧了拳。
「既然你把我整得这么惨，那点钱当成精神赔偿来用也没错吧！要不是那天累毙了，我绝对会砸烂你的窝，看你还敢不敢随便把人丢在家里...」
田敔欣懊恼地碎碎念，早知道这道从手腕绵延到心底的伤痕这么长，他当初就不该心软。
这时，休息室的门开了，传来新进同事的呼唤声。
「喂！甜心，换班罗！」
「咦？时间还没到啊！」
田敔欣看看墙上的钟，同事丝毫不理会他的抗议，只是一脸不耐烦。
「我怎么知道？领班阿姨说有可爱的客人找你，要你赶快出去上班。」
「可爱的客人？」
田敔欣不解地歪着头，他怎么都想不出来自己认识什么可爱的客人。
「我不知道嘛！你快去啦！我先去厕所。」
大门碰地一声甩上，田敔欣眼睁睁地看着同事就这样走了，只能叹口气，撑起疲惫的身体站起来。
「真是的，态度干嘛这么差？难怪老板想要炒他...」
扣好衬衫钮扣，田敔欣强打起精神打开休息室的门，往战场走去。
「啊！甜心弟弟，你回来啦！」
领班阿姨一看到田敔欣，立刻开心地迎上前来。
「不好意思，你明明还有休息时间的，那你今天可以早点下班。」
「没关系啦！」
「因为那桌客人指名要找你服务，我只好先请你出马。」
「指名？」
田敔欣疑惑地顺着领班阿姨所指的方向看去，在靠窗的座位上，年轻女性正露出开心的笑容，一边握起怀中稚儿的小手，热情地向他挥手。
「郁辰姊？」
「赶快过去吧！」
有点重量的拖盘塞到他手上，在领班阿姨的催促下，尽管田敔欣的脑中还一片空白，脚步已经机械性地往前迈进了。
为什么郁辰姊会带小辰来这里？
在这样的场合遇到不可能出现的人，总有一种超现实的感觉。
在苏郁辰带笑的期待目光中，田敔欣努力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熟练地将拖盘稳稳放上餐桌。
「让您久等了。」
「爸爸...爸爸...」
一听到小辰的呼唤声，田敔欣猛地一阵心惊，直到听见苏郁辰的笑声，才察觉这个小娃儿又在随便认人作父了。
也是啦！那个人怎么可能还会在这里出现。
「好了啦！敔欣，别站在那发呆，坐啊！」
「可是...」
虽然对于跟和那个人有关的人接触感到犹豫，害怕勾起不必要的回忆，但是一看到小娃儿伸长小手，咿咿呀呀地咧嘴露出小门牙，彷佛正在向他说话。
果真是可爱到不行的小客人啊！...
田敔欣的眼光飘向领班阿姨，再指指空下的座位，只见对方向他点点头，似乎允许他顺着客人的意思，他才安心地坐下来。
「郁辰姊，你们怎么会来这里？」
「对面的百货公司有卡通人物的游行表演，我想带小辰去看。」
苏郁辰从托盘里取走果汁，田敔欣这才发现自己似乎有点失职，本想将拖盘上的餐点一一送到他们面前，却被她阻止了。
「你不用忙了啦！以朋友的身分陪我说说话吧！家里实在闷死了！」
「闷？...」
「是啊！以前也就算了，现在真是越来越难待。所以说，掌权者的心情会影响到整个家族的气氛。」
「掌权者？...」
「当然是阿峻啊！」
听到那名字的瞬间，田敔欣身体激动地一颤，差点没站起来。
而苏郁辰似乎没发现他的不对劲，不顾形象地猛吸一大口果汁，还喂小辰吃布丁。
「真是的！他不知道吃了什么炸药，每天都气呼呼的样子，公司的干部或是家里的佣人只要犯点错，都被他痛骂一顿。饭不正常吃，晚上也不肯好好睡觉，脸色说有多惨就有多惨，如果你看到他一定会吓一大跳。啊！彻底糟踏他那张脸了...」
真是难以想像。
田敔欣回忆起上一次遇到欧阳峻的时候，就感觉到他的气色不是很好了，现在还更差的话，不是很凄惨吗？
不对！那个大变态怎样都不干他的事，才不要为他心疼咧！
「所以说，这样精神状况怎么会好嘛！就连小辰都感觉到爸爸不对劲，对吧？」
苏郁辰再喂了小辰一口布丁，小娃儿只是美味地咂咂嘴，当然没有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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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阿峻对小辰还是很好，他老是常常若有所思的样子，让我很担心。就连公公都看不下去，出口训了他几句，竟然被他顶回去。我好久没看他发那么大脾气了，自从他接手欧阳家，对公公的话大多没有什么反驳，至少表面上很尊重啦！结果现在...唉...搞得家里的气氛好糟喔！」
苏郁辰大大叹一口气，很快喝完一大杯果汁，开始大口大口解决店里的招牌草莓塔。
看她那发泄似的吃法，田敔欣可以感觉到她之前有多压抑。
咬下一口香甜多汁的草莓，苏郁辰满脸幸福地眯起眼睛，彷佛整个人活了过来，接着神秘兮兮地向田敔欣招招手，示意他凑过来。
「你和阿峻吵架了吧？」
话题突然被转到心中的痛处，田敔欣怔了一下，露出苦笑。
「不能说吵架...比较像是绝交吧！可是我想这与你们家的风暴无关。」
「无关？」
苏郁辰不以为然地吊起单眉，将最后一块草莓塔送进嘴里。
「你们俩都很爱装耶！你对阿峻而言...是很特别的人喔！」
「特别？你别开玩笑了。」
「这种事情不能拿来开玩笑吧！」
田敔欣无法回应苏郁辰的话，他已经搞不清楚了，即使知道欧阳峻或许有点在意自己，但被那样对待之后，他无法不去怀疑究竟对方是否对自己存有情感的成分。
看田敔欣苦恼的神情，苏郁辰微笑着压低了音量。
「你很喜欢阿峻吧！」
「你...怎么知道？...啊！不是啦！...」
无意间脱口而出，田敔欣懊恼地趴上桌子，将胀红的脸埋进手臂当中，苏郁辰止不住得逞的笑意，伸手摸摸他的头。
「你真是可爱耶！就像阿峻说的，你是一个老爱嘴硬，其实表情早就泄露一切的孩子。」
对啦！自己就是藏不住情绪，才会总是被玩弄。
「或许是我的罪恶感吧！我一直希望我们之中，至少阿峻能获得幸福。」
回忆起过去的纠葛，苏郁辰的话语还是难掩苦涩，田敔欣从手臂缝隙透出两只眼睛，望着她的苦笑。
「自从小敔去世以后，阿峻马上就答应回国继承家业，他又变回我们一开始认识的那个人，一个对什么都不执着、冷淡无情的人。我知道，他就和我一样，已经放弃追求『恋爱』这样的情感，我们都还走不出过去的伤痛...不过我还有这个孩子陪伴。」
一抱紧怀中的小娃儿，苏郁辰的脸上尽是身为母亲的骄傲与满足。
「但是阿峻...没有任何人可以了解他的孤独，没有人分担他的痛苦。那天我告诉你小敔的事情，也是希望让你更了解阿峻，不过...好像造成反效果了呢！他好像从那时候开始就有点不对劲了。」
田敔欣再度将脸埋回桌上沉默不语。
的确，那天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逼迫对方面对尚未平复的伤痛，也在那时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取代另一个人的地位。
看他又垮下肩膀，苏郁辰赶紧拍拍他的头打气。
「你不要那么沮丧嘛！我告诉你，阿峻从以前就是这样，看似冷淡，其实老爱捉弄他喜欢的人，越喜欢就越会激怒人家。」
「啊？」
田敔欣一时还反应不过来，所以换句话说，把自己欺负得这么惨，动不动就冷言相向，还老是玩弄他，其实是欧阳峻的爱情表现吗？
如果真是这样，万一自己打算接受这种爱情，处境不就会比现在还要凄凉吗？
不对，他还是无法相信那个人对自己有一点点爱情。
「虽然阿峻的外表成熟稳重，没想到在感情上就像小鬼般笨拙。以前小敔也是被他搞得整天气鼓鼓的，一开始我还以为他们相处不来呢！我也是后来才恍然大悟，虽然他老是出言激怒小敔，其实对他是最温柔的。」
「那是对...对你们的小敔才会这样...好痛！」
「又在说这种丧气话了」
田敔欣委屈地揉揉被苏郁辰敲了一记的头顶，一旁的小娃儿则是被捂住眼睛，看不到这暴力的一刻。
「你们俩啊！就是因为太过意识到对方的存在，又很害怕自己会受伤，最后反而看不清真相。」
「什么真相？」
「你们喜欢彼此到忍不住要伤害对方的地步啊！」
「啊？...」
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他一句都听不懂。
听苏郁辰理直气壮的回答，田敔欣更是一头雾水，但她没有意思解释下去，只是低头看了看手表，随即慌张地抱着小辰站了起来。
「啊！表演要开始了！我得先带小辰过去了，这里就麻烦你罗！」
「咦？麻烦我什么？...」
「阿峻应该等一下就会回来了吧！」
「什么？！」
心想自己刚才说不定坐到欧阳峻的位置，田敔欣立刻像触电般跳了起来，膝盖差点撞翻桌子。
「你说...大叔他...也在这里？...」
「我看他心情很差，硬是拉着他出来走一走，我告诉他要带小辰去看表演，顺便来这里喝个咖啡，他才勉强答应的。不过坐下没多久，他又开始坐立难安，一副不耐烦的样子，我就让他去外面的商店街走走再回来。」
说着说着，苏郁辰竟然双眼发亮，贼兮兮地朝田敔欣一笑。
「我想，应该是因为他以为你今天没当班，觉得很失望的关系吧！」
「才不...」
「唉啊！真的会来不及了！」
不等田敔欣开口，苏郁辰已收拾好东西，将桌上的帐单塞给田敔欣，顺手把他按回座位上。
「还有帐单...麻烦你帮我跟阿峻说一声，我们先走了。拜！」
「郁辰姊！」
眼看苏郁辰匆匆离去，田敔欣抓着帐单呆立在原地，这才发现，帐单和桌上的拖盘里，都还有一壶热的伯爵奶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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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会吧！那个冷酷无情的大叔，真有这么想见到自己吗？
但是，为什么之前要那样对他？
『你们喜欢彼此到忍不住要伤害对方的地步啊！』
因为喜欢对方，又怕得不到对方的心，将无从诉说的情感以迁怒的方式发泄，甚至靠着伤害彼此获得注意...
难道，他们真是以如此别扭的方式追逐彼此的身影吗？
「不行，差点当真了。」
田敔欣用力摇摇头，决定甩开这荒谬的想法，旋即从座位上站起来，急忙抓起帐单转身往柜台冲去，却迎头撞上恰好经过身旁的人。
糟糕！撞到客人了...
「啊！抱歉！」
田敔欣为自己的冒失感到懊恼，然而，即使他已出声道歉，对方却丝毫没有动静。
不会是生气了吧？
战战兢兢地抬眼一看，刚还占据他所有的心思，现在却赫然出现眼前的人，让他手上的帐单差点没吓得掉在地上。
「大...大叔？...」
同样英挺的西装，同样冷淡的表情，欧阳峻只是微微皱起眉，看也不看他一眼，自顾回到座位坐下。
就在擦身而过的同时，田敔欣才发现那受众人钦羡的脸庞上，以往神采飞扬的高傲神情已不复见，暗沉的眼窝及阴郁的面颊，比上次见面时更加憔悴。
原来，郁辰姊说的都是真的...
田敔欣望着那散发孤寂气息的高大身影，彷佛有什么梗在胸口，想说些什么，却不知从何说起。
「那个...郁辰姊说她先带小辰去看表演了。还有，帐单...」
尽管田敔欣硬着头皮开口，欧阳峻还是没有任何反应，静静地喝着已放凉的奶茶，他只好将帐单放在桌上。
「大叔，你的脸色不太好，最近是不是...」
「不要跟我说话。」
冷冷迸出的一句话，怔住了田敔欣。
「什么？...」
田敔欣不可置信地看着欧阳峻，只见对方神色冷漠地凝视窗外的景色，完全不理会他。
搞什么啊！把他的好心当成什么了？
火气顿时一口气涌上他的喉咙。
「喂！你跩什么啊？要不是郁辰姊说...」
「我说最后一次，不准再跟我说话。」
再一次，欧阳峻依然看也没看他一眼，语气坚定得令田敔欣为之气结。
「你！...」
田敔欣还没发飙，突然间，从咖啡厅的另一端传来女性的尖叫，跟着掀起一阵骚动。
「敔欣！」
听到领班阿姨的呼唤，田敔欣抛下无动于衷的欧阳峻，依照指示匆匆往骚动的来源跑去。
只见之前那位喝醉的上班族，正将桌上的瓶瓶罐罐往地上摔，同行的友人则是试图劝阻却徒劳无功，在一旁急得满头大汗。
附近的其他客人纷纷站起来躲避，以惊恐的眼神注视着这一幕。
田敔欣赶紧一个箭步上前，尝试阻止他抓狂的举动。
「请您不要这样，发生什么事了吗？」
「这是什么鬼地方啊！你自己喝看看，那么苦的东西要怎么喝？」
原本衣冠楚楚的男人双眼布满血丝，讲话时早已口齿不清，却凶神恶煞地咆哮着。
田敔欣看向桌上已洒出大半杯的冰咖啡，奶油和点缀的饼干狼狈地散落在杯子旁，他很清楚招牌冰咖啡的味道已算是偏甜，对这个醉鬼的抱怨简直哭笑不得。
早就劝他走人，现在又发酒疯嫌咖啡苦，真是个彻底的白痴加浑蛋！
田敔欣压抑着怒气，决定先拿出服务业精神好言相劝。
「这位先生，我们这里是咖啡厅，如果不合您的口味，建议您可以到...」
「你是在赶我走吗？」
男人一把揪住田敔欣的领口，满嘴的酒臭味薰得他差点晕过去。
「你这嚣张的小子！欠修理啊！」
没想到，下一刻对方已抡起拳头作势往田敔欣挥来，对方突如其来地出手，让他一时愣住了，耳畔响起其他客人的惊呼。
完了！又要被揍了...
比起记得闪躲，田敔欣只能先反射性地闭起眼睛，但想像中的剧烈冲击却迟迟没有落下。
「又来一个多管闲事的！」
直到听到男人的咒骂声，田敔欣睁开眼睛，却看到男人正努力地想从另一个人手中挣脱，但怎么也无法如愿，只能粗暴地叫骂着脏话。
「...放开我！你又是什么东西？快给我放开！马的！」
「大叔...」
从未料想到欧阳峻会为自己挺身而出，田敔欣不可置信地望着那冷若冰霜的面容，尽是令人不寒而栗的愤怒，有力的大掌无视于男人的挣扎，仍紧紧攫住他的手腕不肯放松。
欧阳峻让人无法挣脱的强势举动，让发酒疯的男人顿时更加恼羞成怒。
「我叫你放开我啊！可恶！烦死人了！」
「住手！」
来还不及阻止，田敔欣眼睁睁地看着男人将只剩一半冰咖啡，连同玻璃杯全数砸在欧阳峻的身上，液体溅洒和玻璃破碎的声音，回荡在尖叫连连的咖啡厅中。
刹那间，田敔欣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几乎就要停止了。
看着深褐色的污渍泼洒在欧阳峻的脸上、肩上和胸前，笔挺西装上的玻璃碎片闪烁锐利的光芒，田敔欣握紧了拳头，郁积已久的怒气已濒临爆发边缘。
「你这个浑...」
「哇啊！」
男人发出凄惨的哀鸣，只见欧阳峻使劲将他的手不自然的方向扯去，彷佛撕裂身体般的痛楚，让对方疼得哇哇大叫。
「好痛！...好痛啊！」
「请叫警卫进来。」
似乎毫不在意自己身上的狼狈，欧阳峻淡淡地交代赶上前来的领班，而遭他狠狠修理的男人持续大声哀嚎着。
「放手！求求你快放手，好痛喔！」
「你敢再碰他一下...」
欧阳峻的口气依旧平淡，却散发难以言喻的冷冽气息。
「你的手可就不是这么容易能保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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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绷的气氛让四周筑起无形的墙，除了男人的哀叫声，在欧阳峻伶俐的目光下，没有人敢吭一声，但田敔欣相当清楚，这种诡异的平静是欧阳峻在盛怒之下形成的压迫感。
「大叔...」
田敔欣握住欧阳峻的手，企图以不激怒他的力道引导他松手。
「警卫已经来了，放开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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